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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前言
今天欣逢苏联伟大科学家巴夫洛夫诞生百周年纪念。在苏联，从本月二十号起便由国家政治科学知识传播局在各地传播巴氏的科学贡献和他的爱国主义的精神。并且邀集了世界各国科学家在莫斯科举行盛大的纪念会。—我国科学界应邀前往的有南京大学心理系主任潘菽，国民党时代中央研究院医学研究所代所长冯德培和哈尔滨医科大学校长季钟璞。这表示了人民政权对于科学的重视，也表示了人民对于科学家的崇高的敬意和永恒的怀念。
中苏友好协会全国总会筹备会和中华全国自然科学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筹备委员会为了加强中苏两国文化的交流，也为了巴氏学说对于我国生理学，心理学，医学和教育学各方面研究工作曾经发生过巨大的影响，所以特于今天借协和医学院礼堂举行隆重的纪念会，同时在此发刊纪念特刊来表示我们对于巴氏的崇敬。
在发起本刊的短短几天内，竟收到各方纪念文字多篇，尽管各人的认识不尽相同，而观感的出发点也不完全一致，但是，对于巴氏学说的划时代的贡献，却是一致的推崇和一致的景仰。而科学研究的只有在人民当家的国家里才能得到发展这一点，也庶乎是一致的结论。中国人民正在开始进行伟大的社会事业的科学试验。一九三五年八月十七日克林姆宫中莫洛托夫招待国际生理学会的代表时巴夫洛夫曾经这样说过：“你们都已听到和看到科学在我国所占的地位。我们的政府和科学界的关系，可以用一件事来说明：那就是我们主持研究机构的人的唯一恐惧，就是时时害怕辜负政府给予我们一切工作上的便利。诸位都知道我是一个纯粹的实验家，我们的政府也是一个实验者，不过是更为高级的罢了。我切望再活下去，以致能看到这个伟大的社会主义实验的成功”。那末，今天我们来纪念巴氏，这对于中国的科学工作者将感到更大的鼓舞和兴奋。 （丁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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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苏联伟大科学家巴夫洛夫的诞生百周年纪念
严希纯
今天是已故世界大生理学家苏联巴夫洛夫（ＩｖａｎＰｅｔｒｏｖｉｃｈ Ｐａｖｌｏｖ）诞生百年纪念日。苏联是最尊崇科学的国家，苏联科学院今年特别在苏联各地举行了盛大的纪念会，来纪念这位科学大师。
为了使一般的读者知道巴夫洛夫是什么样的人，特将他的生平和他的学说，作一通俗的介绍。
巴夫洛夫，俄国人，生于一八四九年九月二十六日，死于一九三六年二月二十七日。是世界最著名的生理学家。他底名字，今天不仅是全苏联人民所爱戴的，而且已成为苏联科学界爱国主义和服务热情的象征。苏联科学在全世界科学领域取得特出的地位，巴氏的功绩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巴夫洛夫是一个十分和蔼而专心致志于他所好的工作的科学家。曾经为巴氏画过两幅像的苏联著名艺术家奈斯特洛夫（Ｍｉｈａｉｌ Ｎｅｓｔｅｒｏｖ）对于巴氏有这样的描述，他说：“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以致我和他几乎一见如故”。从这一段话，我们可以想见巴氏的为人。他虽然享寿到八十七岁的高龄而且成为当时的科学大师，可是他总能经常保持青年时代的气氛，常常是热情、纯洁和天真的。
但是，巴氏同时又是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人，他的爱国热情，甚至表现在他的治学精神上。当他觉得他的国家在科学上似乎要比别的国家落后的时候，这位和蔼可亲的科学家那种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研究热情，简直令人敬畏的。他尝和他的学生们说：“你们在争取科学的地位和成功时，应当象狮子一样的勇猛工作”。他似乎永远记得，他在科学上的成就，就是他的祖国苏联的思想的成功。象巴氏这种爱国的科学家，实在是不易多见的。
巴夫洛夫在学术上的伟大贡献，已是举世公认的事实。他的伟大，在于他对生理学各部门的独特的贡献，差不多他的每一个实验都是带有革命性的。巴氏晚期三十五年的治学生活，都集中在脑的活动（行为）和条件反射（Ｃｏｎｄｉｔｉｏｎｄｄ Ｒｅｆｌｅｘ）的研究。条件反射在今天已逐渐发展成为一种科学研究的方法。当我们说及巴夫洛夫的科学遗产时，主要的都是指有关脑的活动诸问题。
条件反射这个名词，是研究心理学和生理学的人都知道的。他把狗施以手术，将狗的唾腺引到外面，使狗的涎水流出，由流涎的有无或多少，便可以看出狗对于某种刺激的流涎反应。譬如狗看见食物时，立刻就要流涎。如果在每次喂狗时，先摇一下铃，然后给以食物，如此施行多次之后，狗只要闻着铃声，就是不见食物，口中也会流涎。巴夫洛夫叫这种现象为条件（或制约）反射（Ｃｏｎｄｉｔｉｏｎｅｄ Ｒｅｆｌｅｘ）。
关于条件反射的学说，今天虽然还是心理学和生理学上继续发展和讨论的问题，但它在苏联，经过科学家们的研究与发扬，至少已经可以从这个学说的启示，使脑与心理学方面的一切问题，逐渐得到一个物质的说明与研究的途径。即是，以往认为只是精神上的各项问题，今天都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来从事研究了。
任何以富于自然界知识自负的人，当他接触到精神活动这一方面的问题时，没有不为那些极端复杂的现象所困惑的，就是巴夫洛夫也曾说过人类的脑是世界上构造最复杂的东西。许多科学家都把脑的活动诸问题，看为是知识上最后的、无法攻破的堡垒。然而巴夫洛夫的精湛的实验，却把这个“堡垒”打破了。他从生物学的基础，发表了若干关于精神活动的重要定律。
巴夫洛夫的理想，引起了关于低级精神活动的来源和发展这两者的历史的研究。事实上，巴氏不过只提出了这个问题，至于实际的研究，反是巴氏死后学者们的事。在苏联，今天已有许多实验室在进行这一项工作。他们研究动物在胚胎时期最早的精神活动的究竟。他们的研究方法是从怀妊的动物体内探察一种巴夫洛夫称之为先天活动（Ｃｏｎｇｅｎｔａｌ Ａｃｔｉｕｉｔｙ）的现象来确定胚胎的这种活动是什么，并决定在这期间天赋的精神活动和后来由经验所习得的精神活动各为多少。这种研究的结果，无疑的可以使关于高级精神活动的各种定律，获得生物学上的基础。
从怀妊动物子宫中取出距出生日期还相当长的胎儿，显然是不能表现环境适应现象的，因为它还不能呼吸亦不能运动。但是即使用毛刷刚毛的尖端（或者针尖）去刺激胎儿的肢部这样一种小刺激，也能使一个有经验的观察者看出胎儿的细微运动。若用显微镜视察，可以看出，在这个时候，脑部已有个别成熟的细胞的存在，而且细胞与细胞之间亦已有了很精细的交通联系。这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是脑器官最早的精神活动的表现。从研究出生仅几天的幼儿的结果，知道脑器官在这时已经很复杂。若干动物，包括人类，在正常分娩相当久以前，就已具有适应的能力。
高级精神活动的发展历程，并不只限于在母体子宫内的短时间内，因为动物的存在，已经过了长期的历史。短短的怀妊期，不过是长期生活演进的缩小而已。事实上，每种动物各有它的环境的适应，也就有各种各样的精神活动，由低级到高级。由此看来，研究各种动物的各级精神活动而加以比较，乃是很重要的一种科学工作。巴夫洛夫对于他的黑猩猩所作的有名实验，就是这种工作的具体实验，同时也证明了，象这样的比较研究是可以做的。不过，巴氏所作的还只是独立的实验，今天的苏联科学家，则正在许多实验室里，把这种精神活动的实验，推广及于许多动物，例如猴、鸟、昆虫……等，而加以比较。
在苏联，另外一个巴夫洛夫的科学遗产的发展，就是研究他的主要学说条件反射在生理上的复杂反应。抽象地说，他们在研究，当高级精神活动发生时，脑子各部分之间的精微联系如何产生。这种研究，在于使巴夫洛夫对于脑的各种学理，获得深厚的物质内容，在于找出精神活动和实质的脑细胞之间，有何联系。这种目的，很不易达到，因为这是要由各种方法才可获得的。
有一个研究是这样执行的。令若干银质电极和狗的脑子的各部分相接触很长的时间，同时对狗作条件反射的试验。当狗脑发生反射时，由近代精密的器械可以看出电极上有很小的电流产生。电极接触狗脑的部位不同，发生电流的大小也就不一。由是可知，条件反射在狗脑的作用上，各部分不相同。巴氏生存时，本来打算作这种实验以便把脑受刺激后脑膜所发生的影响作出图解来，可惜他赍志以没，今天苏联科学家才把它完成。
除了上述种种外，巴夫洛夫对于医学上的贡献，也是很大。这亦是他从生理学的研究所得到的。他有一种假设，叫做延长的睡眠（Ｐｒｏｌｏｎｇｅｄ ｓｌｅｅｐ），他认为人在睡眠时，脑细胞是在一种休息的状态，其作用在保持每一个细胞不受损害。他叫这种状态为保护的阻遏状态（Ｐｒｏｔｅｅｔｉｕｅ Ｊｎｈｉｉｂｔｉｏｎ）。在苏联反抗希特勒的爱国战争中，苏联的生理学者，应用巴氏这个原理，去解释外伤震动症（ｔｒａｕｍａｔｉｃ ｓｈｏｃｋ）、不治痛症（ｉｎｃｕｒａｂｌｂ ｐａｉｎｓ）及各种风湿症等。
巴夫洛夫的科学遗产，现在正被苏联的科学家们研究发扬中。他们并不以已得的成功为满足。许多巴氏晚年的思想，今天都在被那些科学家发掘着，使之成为更具体的形式。不过，所有这些，都多少是以巴氏的条件反射说为根柢。所以巴氏对科学的功劳，真是伟大之至。
无论是巴氏学术上的造诣，或是他对于祖国的热爱，以及对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忠诚，都是值得我国自然科学工作者学习的。（附图片） 巴夫洛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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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夫洛夫先生百年生日
陆志韦
一提到巴夫洛夫，不免教人惭愧。他从二十五岁开始研究生理学，六十多年没离开岗位。等到苏联政府为他建筑崭新的试验室，他已经有点精神不济了。拿科学的物质条件来说，他一辈子，在末了的几年，在苏维埃政府之下，才享了一点福。他老是在坚苦奋斗，甚至于饿着肚子，把稀少的食粮让给狗吃。在列宁格勒的冬天，既没有煤火，又没有灯光，那是十月革命后不久一段艰苦时期中科学工作者的生活。我们来纪念他，并歌颂他的新鲜的发现，我们应当为友邦庆贺。
巴夫洛夫从不自称为心理学家，好象用不着我们这些自称为心理学家的来送这隔壁人情。可是他的著作里老是提到“心理”。帝俄时代的心理学是从德国、奥国学来的。变态心理学是从巴黎学来的。老先生年青的时候，单知道中欧的心理学有马赫主义跟白伦他诺主义的两派，都是神秘得要不得的。他学医出身，当然会觉着夏奈派的变态心理学还有点出息，他可从没上过佛洛依脱的精神分析的圈套。他会否认那时候的心理学，是势所必然的，然而他梦想不到他的工作会帮助二十世纪的客观心理学奠定了基础。在他自己看来，从研究消化分泌转变到研究大脑皮质的功用，不过是在生理学范围之内把问题扩大了。那时候客观心理学正在萌芽。直到一九○七年，才由一位俄国科学家正式提出来那个名词。那位科学家名叫裴希脱勒夫。他的学说也从狗的行为出发（冷的刺戟会引起呼吸器官的特种反应，用别的刺戟代替冷的刺戟，照样会引起那反应）。裴先生的书间接的传到美国，开创了华真派的行为主义。巴夫洛夫呢，他根本不愿意谈到行为的系统。他只是在试验室工作，从一个科学问题牵引到第二个科学问题，孜孜不倦的。到了一九○九年，才有人把他的工作介绍到美国。那时候客观心理学的历史条件已经具备。并且巴先生对于动物行为的见解确实比裴先生的来得精密。然而行为心理学并不能充分利用他的试验成绩。行为心理学只建筑在粗浅的“交替反应”（或译“制约反射”）那一个现象的基础上，并没提到巴先生的关乎“激动”、“抑制”、“皮质全部的功用”那些理论，好象心理学只依靠交替反应那部书的第三章就吃着不尽了，其余从第四章到二十一章都是可有可无的。总而言之，华真派的行为主义是跟着裴先生走的，不是谨慎小心的跟着巴先生走的。美国的客观心理学从新回到试验室里，那全靠后起的人。其中最重要的是拉希来。他把吐腺反应的研究从狗搬到人类。他又把刺戟反应的关系、动物学习的现象，推索到大脑皮质，那才真正发挥了巴氏的精神。他又证明刺戟不是沿着固定的神经路线发泄为反应，大脑皮质的运用是整体的（或是整个区域的），不象电线网似的。巴氏在他的大著作的第二十二章里说过：“我们故意的忽略了那可以辩论的问题，就是激发跟抑制那两个基本作用实在位置在什么地方，也不想把他们放在神经组织的两个单元的任何一个之上，就是神经细胞跟神经结（单独神经细胞中间的纤维联接）”。巴氏开始研究的时候，正是神经结最风行的时候。从此可见后来客观心理学的发展何以不能归功于英国的反射研究，或是德国的无脊椎动物的朝向研究；何以九九归原，他首先要感谢俄国的交替反应。
行为主义一方面退回试验室，又一方面他可以摇身一变变为商业广告，人事管理。这更不能不教我们想到巴氏的为人。他不会从一个问题拉拉撒撒的谈到另一个性质不同的问题。比如说，他从不用狗的反应来推测人的反应。他的大著作里最后一章才说到人。就在那一段文章里，我们可以看出他说话何等谨慎，又是何等随便。理论是理论，推想是推想。那部书是一九二六年根据一九二四年的演讲稿写成的。在这以前，二十五年之中，他没有讨论过交替反应的整个系统，他并且说明过去为什么不谈系统。
巴氏后来当了苏联科学院生理学试验所的所长。他的工作可以在美满的物质条件之下继续下去了。早年的试验，有的也许得用更精细一点的设备来重做一次。这在我们敬仰巴氏的人未免有点为他抱屈，可是在从奋斗创造世界的老前辈，他自己未必那样看法。那时候，他年纪快近八十了，何况又经历过多少年的苦难。我见过他在那时候照的一张相片，他还在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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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给青年科学工作者的一封信
巴夫洛夫
——这封信是巴夫洛夫在一九三六年，去世前几个月所写的，被认为是他最后的遗言。
周先庚译——
对于青年科学工作者，我希望他们：
第一要持久。这是使科学工作者能有丰富的成就最重要的条件。持久，持久，一定要持久下去。从工作一开始，你就要训练你自己怎样有秩序地收集你的材料。
学会科学的最基本的原则，然后再探求高深的知识，永久不要向前走第二步，除非你这第一步已经走稳。
永久不要把你学问上的空隙处用你自己的幻想与推测来填满他，水泡是美丽的，但是暂时的，留给你的只是空洞和更多的疑惑。
训练你自己要谨慎，要有耐心，学习做科学上用手腕的劳动，研究，比较，然后再来收集你的材料。
鸟的翅膀无论怎样美丽，但是没有空气，他是飞不起来的。事实对于科学家就象鸟对于空气一般，没有事实，你永久不能上升，没有事实作根据，你的“理论”只不过是无用的努力。
在你学习，实验，观察的时候，不要让自己只停留在表面的事实上，不要做一个收藏案卷的人，你要深入，探求根源的奥秘，追寻真理，那支配一切的真理。
第二要虚心。永不要想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管你已经获得多高的荣誉，你仍要有勇气对自己说：“我什么都还不懂呢！”
不要让你自己给骄傲控制住了。骄傲使你固执，有时你需要谦虚，骄傲使你拒绝有益的忠告，朋友的辅助，骄傲使你失去了客观的态度。
在我所领导的一群工作者中，工作时的空气是最重要的。我们都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而努力，每一个人都用他最大的努力，他的能力来完成他；常常的，我们不能分别，这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他的，但通过这些，我们的共同的事业有了进步。
第三要有感情，记住科学需要你整个的身心，就是你有二个生命贡献给科学还是不够的，科学需要一个人整个的努力和他最浓厚的感情。
把感情放到你工作和你的追求上去。
我们的祖国，为了科学家开辟了广大的工作范围，我们可以说科学已经很普遍地介绍到每个人的生活中来了，而且非常普遍。
对于一个青年的科学家在我们国内的地位，一定已很明显，非常明显，为了他，我们已贡献了很多，对于他，我们也有很多的要求。这是在这年青的一代上，我们的祖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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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夫洛夫与心理学
孙国华
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六日是伟大的苏联生理学家巴夫洛夫的百年生辰。我很愿趁此机会拉杂地说几句关于他的贡献的话。假使我国的青年学子因此而对于巴氏的研究发生兴趣与探讨，那么，我们对于巴氏所表现的敬意就更有意义了。
巴氏一生的研究始终没有离开“消化腺分泌”这个大的题目，他的第一个伟大的贡献是在能克服一切困难，用新的方法提取不与唾液及食物混合的胃液。从胃液分泌他又注意到唾液，尤其是唾液分泌的心理条件。这便是生理学家与心理学家时常谈论的交替反射或交替反应。这也就是他的第二个伟大的贡献。这两种贡献有密切的关系，我们不必在此多说，而我首先提出这一点来的用意，是要说明一个学者如能先把握住一个问题，只要他能尽心尽力去研究它，他就早晚是会有成就的，并且在这个题目没有结束时，他会看到第二个，第三个，以及很多的其他种题目。关于交替反射，他曾写过一本书。在这本书里他所提出来的参考资料，都是他与他的学生们自一九○三至一九二八年所作的专题，一共有一百多种。这岂是偶然的！
巴氏去世已近十三年了，而各国学者对于交替反射的研究仍然是有增无已。在今日，交替反射已经是一种极专门的学问，但是这种研究的开始却是平凡得很。在巴氏尚未研究狗的唾液分泌的时候，他早已看到了二种现象。一种是食物所引起的唾泌，另一种是其他刺激所起的唾泌。所谓其他刺激可以是人的说话声音，食物的气味，与食物有联系的其他视觉、触觉等等刺激。其实，胃液的分泌亦何尝不是如此。食物引出唾泌，这是一种原有的或是纯粹生理的反射。一个二百周的乐音在其初是不能引出唾泌的。不过，假使用食物同这个乐音同时刺激一个狗若干次之后，乐音单独地亦可引出唾泌。巴氏把这种唾泌叫作“心理的分泌”或交替反射。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所谓“心理的”并不是指唾泌，而是在类似的训练之后，最初没有效力的刺激能够替代食物了。我说类似的训练，因为交替反射不只有“同时的”一种，尚有“时间而发的”与“迹痕”的交替。不然，狗的神经系统的能力也就太低能得可怜了。有人以为心理分泌这个名词显然带着向心理学家开玩笑的意味。这样的看法并不是毫无原因，巴氏曾再三地说过：我们若不放弃心理学的模糊立场，从事于客观的研究，我们永远不会明了高级动物的大脑的机能。我相信大多数的心理学家同意巴氏的这种说法，并且我以为心理的分泌这个名词对于心理学是十分有益的，我们大可把“心理的”这三个字用到其他许多反应上面去，因为人类与较高级动物的活动大都是获得的或是学而后能的。心理的分泌或交替反射就是属于这一类。当巴氏初次发表他的唾液的反射交替，也曾有人同他开过玩笑，以为他的研究是所有训狗者所稔知，大可不必小题大作。用句普通话说，这算啥子。这些人的玩笑开错了。巴氏对于交替反射的贡献，只就启发他人的研究这一点讲，影响所及，远在他的其他纯粹生理学的研究之上。这段话的意思是要指出我们不要以为凡是平凡的事实便不值得研究，在科学史里有不少例子证明有不少的学者是从平凡处起家。能从平凡的事体里看到它们所包含的意义只有好学深思的人才能办到。
交替反射里所包含的事实，尤其是一种交替反射与他种交替反射的关系，如巴氏研究的积极交替与消极交替之间的影响交互，便是极端复杂的现象。从一种简单的反射开始，再研究到这种反射与其他反射的关系，这是极端重要的，因为任何机体是整个的，各部分之间都有关系。在这里我们可以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为什么有的交替反射很容易受外界的偶然刺激变化的破坏？这显然是两种刺激所引起神经活动发生了冲突。又如冲突到一种程度，如巴氏所举的许多内部制止作用，一个被实验的狗就表现神经错乱的现象。此即他所指出的“实验产生的神经病”。研究比较低级动物的神经病可以使我们对于人类的神经病有更深刻的认识，甚至于可以得到治疗的方法，此亦正如医药的研究大都先从动物着手一样。这种研究虽然是刚刚开始，巴氏之功是不可忽视的。由简入繁，任何一种科学只要上了轨道，就可以发挥它对于人的关系。这一点似乎是我们大家应当格外重视的。因为篇幅的关系我们不能再多谈交替的事实。
交替作用不但是一种专门的学问，并且是一种比较方便的方法。近三十年来有许多苏联及他国的学者把巴氏的实验方法稍加修改，直接地运用到儿童的学习方面，尤其是新生下来的婴儿。有的人找到在生后十日之内，婴儿即可表现交替反应。这也就等于说，人类的学习在很早的时候就已开始，我们之应注重婴儿教育正如我们应当注重儿童的教育一样。又有的人找到小孩甚至于在胎内即能表现交替现象。可惜他们的报告都是十分简略，我们尚不能作具体的估计，断定他们的实验是否可靠。以前的哲学家与生物学家以为胎儿能学，这虽然只是一种想象。从现代的发展心理学的进步看来，这个想象的实现大约是为期不远了。此外，巴氏的交替方法之能运用于其他比狗更低的动物，如沙蚕、鱼等等，并且我们可以证明就是低级动物亦有学习的能力，这也是不能在本文内所能列举的。
研究交替反射需要一个较大而又设备完善的实验室，否则研究的进行要碰到许多可以避免而又不能避免的困难。从上面已经谈到制止作用，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到这一点。巴氏能在一个最好的实验室里进行他的工作一直到八十余岁，他的成功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
以上所说的几点似乎完全属于颂仰。巴氏的实验结果与其结论是不是都是至美至善？当然不尽是的。所有的交替反射并不是都需要大脑皮质部的存在，而巴氏则以为是的。这种不很正确的结论底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所用的动物只是狗。此亦正如他的胃液实验，虽然是在生理学史里最出色当行的一个贡献，也有一个缺点：他未能证实机械的刺激会使胃液分泌。这是学过消化生理学的人早已知道的。交替方法虽然是一个既简便而又容易得到实验结果的工具，但它不是万应锭，有许多心理现象是需要别的客观方法去研究的，交替是一种学习，是不是所有的学习都是交替作用呢？有人主张这种说法，不过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其为是与否，尚待所有研究心理学的人努力，而近五十年来亦确有许多心理学家在这一方面下工夫。
巴夫洛夫是一位伟大的生理学家，也是一位伟大的心理学家，他能抓住简单现象的意义，先从能作的方面下手，由简至繁一步一步的推进他的工作，替后来的人开辟一条科学大道。这样一位科学家之能得到苏联政府的优待是当然的，而这也是他能继续工作到八十七岁的一个大原因。
一九四九，九，二十三夜于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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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夫洛夫对于教育学的影响
陈友松
巴夫洛夫是一位荣膺诺贝耳国际奖金的生理心理学的泰斗。因为他在心理学有革命性的发现，所以对教育学也有革命性的影响。依照列宁对“心”的定义，心是“有高度组织之物质的产物”。心是物质世界的反映。人体是物质世界之一部分。是生理学的领域，生理学是心理学的必要基础。心理学又是教育学的重大基础之一。苏联教育学者平克微支，阐扬苏联教育理论时，其基础之一，就是巴夫洛夫和巴夫洛夫派的心理学。他的苏联共和国的新教育，用了八分之一的地位述及这派客观心理学对教育的启示。巴氏的影响遍世界了。以资本主义的教育科学著名于世界的美国。受巴氏的影响也不小。不过自一九二四以后，由于阶级性的压迫，就没有大进展了。
巴氏学说怎样影响了教育呢？起源于他在一九○一年的空前实验发现，就是“制约反射”，原译交替反射，有些不妥，篇幅不允许述其细节。简括言之，以摇铃喂狗流涎，随后摇铃不喂食物也流涎为例，一种原来不足引起某种反应或反射“丙一”的刺激，“甲”可以和另一足够引起此反应的刺激“乙”，经过一次或一次以上结合起来同时发生，便可以变成一个足够引起此反应“丙二”的刺激“甲二”。甲二叫做制约刺激，乙叫做非制约刺戟。丙二叫做制约反应或反射。全部刺激与反应的过程。是通过神经系统的。人的全部心理状态，可用反射来说明（见巴氏著“大脑之常态活动与一般组成”）。旧的本能说以及情绪，不过是复杂的反射丛。思想就是最复杂的遏抑的反射丛（见巴氏著“动物高等神经活动之客观研究”和发扬此理论的柏忌特列夫著“反射学”）。人的全部学习和行为，可用制约反射来说明，组织体从出生到长大成熟之变化，无非是一套繁杂万端或千头万绪的制约反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这话到了巴氏手里更为明白。制约反射成了改造人类行为，改造学习，改造教育的一把科学的钥匙了。
据说，过去四十多年，各国对制约反射的单独实验不下一千五百种，先后应用在研究儿童，研究神经病，研究各种学习。例如记忆诗文，避免传染病，发现种族偏见，学习外国语、打字，研究情绪；例如怕黑暗的原因，爱好某种音乐，某种嫌恶或偏见与态度是怎样来的等。由于巴氏学说与马克思主义是一致的，所以在苏联特别发达。首先有上述拍忌特列夫的反射学，柯尼洛夫反的作用学和柏郎斯基的科学心理，已有了相当完整的体系。我国郭一岑先生曾译介过（见中华版“苏俄新兴心理学”）。在德国有蒙士特柏格、李曼等人，在美国有桑戴克的感应结华真的行为主义等。桑氏对教育测验和教学法，尤其是算术教学法影响甚大。他的著作成名，远在一九○一年以后，正当柏忌特列夫的“客观心理学”的译本于一九一三年在美国出版后，桑氏才大享盛名，从时间上看，决不会没有巴氏的影响。不过桑氏的观念联合太主观了，巴氏的制约，则不管主观的观念和意象，而是客观地正确地测量刺激与反应，树立了确凿的量的原则。甚至供给了社会学与生物学以可证明的假定。美国华真的行为主义曾盛极一时，其内容全部是根据巴氏学说的。他著了“行为主义”和“婴儿与儿童之心理的监护”，在我国有郭任远介绍过。此外在美国采用巴氏学说立论的，有亚耳波特的“社会心理学”、柏恩罕的“常态心理”、谢非耳的“调适心理”、古事锐的“人的矛盾心理”，而且是很著名的作品。在美国采取巴氏立场而为心理学家们所公认为巴派的则有山地浮德的“教育心理学”——一个客观的研究（一九二九年长人书局版北大有此书）。
巴氏做了开山的工作，从辩证唯物论的观点看，为心理学开了一个崭新的境界。好比探险于两极。以前有人认为不可能，现在可能了。自然科学是一例。巴氏对心理学的远相，好一比，人类要探险于星空，人将有说不可能的。在心理学上，美国人也这样有些泄气（见“现代教育百科全书”六三一面）。巴氏肯定而坚决地这样说过：“将有一个时候来到，纵然是尚远。根据自然科学的方法，数学的分析，将会以一个堂皇的公式，包罗一切平衡的因素，最后包括人类自己。”又说“在动物的头脑的纯粹生理学所进入的大路上，科学正等待着神经系统的发现。有如自然科学之成就同样的惊人和同样的威力。”我们教育学界正等着这些发现。不过在目前从巴氏已有的发现，已经引起了教育思想的重大革命。总结其要点有五：（一）人的改造和教育，有了极大的可能性。制约反射更打破了遗传的迷信。改造了我们对人的个性与性向等的狭隘的观点（见华真的豪言），创造一代新人有可能了。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新人是可以实现的，无产阶级的心智上的翻身有了根据。因为没有天生的愚昧了。（二）更使我们打破教育上的主观主义，改造了学习方法，学习的关键在控制适当的刺激，引起适当的反应。我们的习惯之养成与打破有了科学的办法，或者应当说，至少想用科学的方法，一个教育学术机关的侧重点应当明白了。（三）明白了社会环境，尤其是经济环境在教育上之巨大的作用。制约反射，给予了科学的证明。并且指示了布置学习环境的途径。（四）身体与健康教育之重要性，学前教育与托儿所之极大重要性，成人教育也更有可能。而内分泌学、营养学等，到了教育者手里成了利器。医学可以转向预防方面发展，医学与教育学合作成了新的趋向。在教材教法上，特别重视群众生活之制约的影响。尤其是情感与意志方面的制约，伟大的人格崇高的理想，可以养成。教材内容重视活动与行为。因为教材是行为和经验的单元了。用巴氏的话说，是制约反射的组成了。
一九四九、九、二十四于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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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苏友好协会总会筹委会电贺巴夫洛夫百年诞辰
中苏友好协会总会筹委会致电苏联巴夫洛夫院士诞生百年纪念大会，表示庆贺，电文说：“欣逢大生物学家巴夫洛夫院士诞生百年的日子，谨致诚恳的庆贺。巴夫洛夫院士是科学上的伟大的革新者，他在研究神经系统活动方面的古典著作尤其标志了唯物论战胜唯心论的伟大胜利。他是苏联人民的夸耀，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夸耀在中苏两国人民并肩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争取持久和平、争取人民民主的斗争中，巴夫洛夫院士的伟大的科学上的成就将给中国人民以极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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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巴夫洛夫心理实验的简单介绍
赫葆源
纪念巴夫洛夫百年诞辰，应该把他对于心理学的贡献最基本的一部分用简单的说明介绍给大众，使更多人知道他在这方面工作的出发点。
“交替反应的建立”。巴夫洛夫在作消化的研究中，发现一个饥饿的狗看到食物，但未吃到的时候，唾液就分泌了。唾液因食物入口而分泌是纯反射作用，但因看见食物而起反应则可能是学来的。巴夫洛夫把这种反应叫作交替反射，把视觉的刺激，见到食物叫作唾液反射的交替刺激，把食物叫作非交替的刺激。他由实验中发见唾液反应对任何刺激几乎都能建立交替作用。例如对于节拍器的响声，灯光，皮肤上受温热或振动的刺激，听到一段乐音和看到一些图形等。巴夫洛夫所以采用分泌的反应是因为它能衡量。用手术把狗的一条唾腺管移至颊面表皮上开口，使唾液流到嘴以外，再用吸收器收集之以备衡量。
在狗的手术创口痊愈后，实验者先和它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再使它熟习于实验室的环境。作实验时使它站在特制的桌上，用吊带系住它前后肢，使之不能走开。把收集唾液的管口贴在它颊面唾腺开口处。实验者躲入紧邻的另一室内去操纵仪器，给出交替的刺激和食物。
欲使唾液分泌与节拍器发生交替作用，实验者先使节拍器响几秒钟，再给狗食物。休息几分钟再重作。每次休息时间长短不一定，以免狗对休息本身发生交替作用。渐渐把给食物前节拍器响的时间延长到十，十五，二十或三十秒，这时间越短，交替的建立越快。但至少须留一段时间，好让交替反应有机会表现出来。普通至多不过重复练习五次后，在节拍器响时，食物出现前就已有少量唾液分泌。练习十或十五次时唾液就增多了，交替反应也就建立好了，但次日再试验时也许先需要一点温习的工作。
“交替反应的抑止和恢复”。如果每隔二至五分钟重复给出已成的交替刺激，但不再随以非交替的刺激；每次皆使节拍器继续响十五至三十秒，但不给食物。试验之初，节拍器响时唾液分泌很多，但继续如此试验，分泌就减少了，六至十次后便完全不分泌了。休息两小时，交替反应可能恢复一些，但非全部。休息一天，可能自动的恢复得多些。如节拍器响后再给以食物，或在节拍器开动前几分钟用一点食物刺戟这狗的食欲，交替反应就能恢复的比较快了。
“分辨刺激”。当唾液反应已与一种刺激建立了交替作用时，类似的刺激也能引起这唾液反应。如果原用的刺激是每分钟一百二十响的节拍器，那么六十响的节拍器也能引起反应。假设把这两种节拍器轮流使用，而使食物永远随着一百二十响的，不随着六十响的节拍器，狗便渐能分辨这两种节拍了。若干次重复练习之后，唾液就永在一百二十响节拍之后分泌，而不在六十响的之后分泌了。此后实验者再把分辨的程度推进，就是渐渐增加响数少的节拍器的响数，直到增至每分钟一百响，狗也仍能分辨。他种刺激如视觉的和触觉的等等，也能用同样的方法来实验。这类方法可以用以衡量动物对刺激的分辨的限度。
“延迟的交替反应”。巴夫洛夫使交替刺激持续十五至三十秒，再给食物或其他非交替的刺激。最初交替反应在交替刺激开始时——节拍器开始响时，立即出现。但如永在节拍器响了三十秒后才给食物，唾液也就延迟到最后食物即将出现时才分泌。这全部反应是双重的：先是负的，其后随以正的反应。有的狗负的反应表现得很清楚：在前十五秒中它全身松懈、闭眼好象入睡了，在刺激延迟中的后半时间内它才警醒，表现出预备的动作，并分泌唾液。
“实验的神经病”。巴夫洛夫发现唾液反应甚至也能和痛楚的刺激建立起交替作用，例如用微弱的电击代替节拍器。在连续电击若干秒后，给以食物。俟唾液分泌成为这种电击的交替反应时，逐渐增加电击强度或次数，仍能有唾液反应。但是如果电击变得太强或太多时就有突然的变化了——唾液不再分泌，食物也不吃了，并且发生剧烈的反抗。即使再减弱电的刺激，也不能恢复原有的交替反应了。这狗就变成不安的、激动的，数月之内不能再作实验了。
要求分辨太苛也能产生实验的神经病。在一实验中先用前面所说的建立分辨刺激的方法使狗能够分辨一个正圆和一个长比宽等于二比一的椭圆，此后在继续工作中渐渐把椭圆改变，使之越来越近似正圆，分辨能力起初仍能保持。但当椭圆的长和宽变成九比八时，狗不仅不能分辨这两个圆了，并且它的整个行为在实验室中也发生了急变；它不再是安静而警醒的了，它开始狂叫，想逃，咬仪器。次日再把它带入实验室，它就吠叫，再把它放上架实验时，他连最初的椭圆和正圆都不能分辨了。巴夫洛夫说：“激励和抑止的冲突强烈地破坏了原来这两种过程的平衡。”
以上列各基实验为出发点，巴夫洛夫进行这方面的甚多有价值的研究，并且给了世界各方面的科学家极大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