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9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家山寨女教师
  刘芝凤 龙初凡
  认识?家山寨民办女教师兰葵英是一个偶然。今年7月,为处理一些学术问题,我再次来到贵州黄平县?家寨。
  让人意外的是,眼前这位纤秀文静,像蜡烛一样燃烧自己,十年如一日,默默无声、义务地为?家那些没钱读书的孩子们教学的民办教师,竟然是没有国家薪水、没有教师职称,甚至没有学校名称,地地道道一家农家自办自支的“民办班”的教师。
  放学了,兰葵英的丈夫进来帮着妻子收作业本,这位三十出头、个头并不高大壮实但显得身手灵巧的?家汉子,满脸笑容地在那儿吆喝,像是对自己家的娃娃般。娃娃们兴高采烈地跑出偏房,瞬间消失在九曲十八弯的村落里。
  1991年兰葵英才和丈夫李文兴从县城回到丈夫的老家塘都寨,夫妻俩都是?家人,且两人各自都有过传统的指腹为婚、娃娃亲的痛苦历史。他们为了自己的幸福,硬是各自退出娃娃婚,千辛万苦才结成伉俪。他俩都是初中毕业,这在?家农村中算是“大知识分子”了。第一次进塘都的兰葵英,不久就被婆家的乡亲推荐为村妇女主任。因为她是塘都惟一的女知识分子,又是本民族的女秀才,因此备受乡亲们的爱戴。可是兰葵英在村妇女主任的岗位上工作不到一年,就发现这个村子由于大山的隔绝,生活的贫困,村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很难出山去读书。年龄大的因为家庭困难没钱读书的孩子也有一大帮。再苦不能苦娃娃,兰葵英的心痛了,她想用自己的知识改变那些没钱读书和因为订了娃娃亲而不能读书的女娃的命运。于是在争取到丈夫的支持后,兰葵英于1992年辞去国家有岗位津贴的妇村女主任职务,专心在自己家里办起了塘都寨也是全县惟一的没有学校名称、校长教师一肩担的民办学校。
  没有钱购桌椅,她就用两个小凳子各放两头,把自家修屋的长木板摆在小凳子上,搭成一个个“长桌”,再让娃娃们各自带上自家的小凳子就算解决了课桌椅的问题。没有课本作业本,兰葵英就自己掏钱,到县城去买。五十六个学生的学习用品,就是眼前这位体重不足四十五公斤的纤纤女子用自己的肩从县城挑到村里的。后来公交车通到乡政府,她就搭车到乡政府,再用一担箩筐挑回塘都寨。
  为了教育?家的后代学会用汉语,兰葵英坚持用“普通语”和?语双语教学,第一个班有五十六个?家娃娃,其中女娃有二十五人。都是她一家家上门动员来读书的贫困家孩子。
  兰葵英的行为感动了娃娃们的父母,也感动了全村乡亲,她办学的第二年,娃娃们的家长不忍心再让这位善良的?家姑娘受累还贴钱,于是每个娃娃的家庭,主动拿出十元钱交书本费。黄平县教委也受其感动,从1993年至1997年的五年时间,每月补贴兰葵英四十元生活补助费;1994年,县妇联和县党校联合捐赠给兰葵英办学课桌二十套。这十年来,不论县里有无薪水补贴,兰葵英都是一如既往地办学。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1995年,在黄平县妇联和县教委的推荐下,兰葵英获得了全国希望工程园丁奖;1998年她还光荣地当选为贵州省人大代表。
  从兰葵英家出来,已是满天的繁星。塘都寨淹没在漆黑浩瀚的林海中,只有家家户户闪闪的灯光,如同珍珠般星星点点挂在静寂的夜幕中。想到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兰葵英,宋代文人张孝祥的“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的词句忽地涌上心间,这不正是兰葵英的真实写照吗?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玉带飘过白云岭(中国画) 唐嵒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书法 张治雄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老树春深更著花
  李康佐 祖丁远
  不久前,我们在南京拜访了解放军理工大学干休所离休干部方少、李纯石夫妇。他们1984年离休后遂进金陵老年大学国画班学习。经过十多年寒窗学习,刻苦学画,1997年被授予“中国当代老年书画家”称号,多次举办了画展。今年七十四岁的方少系启东市大兴镇人,曾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及福建厦门、金门等战役,获军委颁发的纪念章和三级解放奖章、胜利功勋荣誉章等等。1950年奉调到军事院校工作,“文革”后调至南京工程兵学院任军事理论教员(师职)直至离休。
  李纯石早先在二十九军野战医院医疗队任队长,后来一直在军医院当医生。两人于1953年在南京结婚。
  当问及两人是如何走上书画之路的,他俩说,过去长期忙于工作,对文化艺术是个盲点,也没有时间培养这方面的兴趣,离休后闲散的生活很不习惯,也有通常的所谓“孤独感”、“失落感”。因此决意调整个人的生活坐标,到老年大学去在精神文明领域里继续深造,培养兴趣。金陵老年大学规定每个学员只能报一门主课两门副课。他俩付了双倍学杂费,报了花鸟画、山水画两门主课,其余书法、历史、文学、烹调、花卉、盆景等饥不择食一口吞下。因此当时学习的节奏相当紧张,穿来插去几乎整天有课,家庭生活的安排就特别简单,真像“苦行僧”一样。每天中午,往往就在街头巷尾吃些盒饭,从不午休,下午继续去听课,节假日放假休息仍忙于画画作业,比在工作岗位上的紧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十年寒窗苦啊!风雪雷雨,寒来暑往从不缺课,有时大雪冰封,交通不便,自行车不能骑了,老两口搀扶着走十几里路去听课,人们笑称他们“一对老顽童,背着书包上学堂”。李纯石视力不好,老师照顾她拿着望远镜坐在前排听课。她曾几次骑自行车摔得鼻青脸肿,还继续听课。方少在参加书画活动中,曾摔断了股骨头,换了假骨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多,忍痛看书学画,从不间断。根据老年大学的学制,普通班二年,提高班二年,研究班一年,五年算是学完了全部课程,但他们深感自己差距还很大,怎么办?就相约十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在外面租场地设备,请名师,自己办学又学了三年,因老师英年早逝而停止。从此以后,又在社会上、电视里到处听讲课,继续不断充实自己。兴趣是培养出来了,且愈来愈浓,成了生活的主要内容,现在无论上街、外出旅游,还是在家看书看报看电视,感到生活中处处有意境有画在。有了追求,就不感到寂寞单调了……
我们谈到,这些年来他们夫妇在书画上是有成就的,入编了这么多画集、辞书,这是名副其实的“树碑立传”,可以传之后世。方老笑着不无诙谐地说:“如果说‘树碑’,树的是‘墓碑’了。”他继续说,我对人生的看法是唯物的、辩证的。我的态度有二重性,首先是珍惜人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要格外珍惜,要对自己、对人类社会的延续负责,要做一个刚直不阿有利于人民的人。其次,人生只是过眼烟云,万里长城今犹在,就是不见秦始皇,不要对自己看得太重,更不能追名逐利,损人利己,投机取巧,阿谀奉承。只有刨除了自私自利的孽根,才能堂堂正正做人。死了的人体是可利用的,它的器官可以移植,它的躯体可供医学解剖研究。所以我坚持在子女亲属面前宣传这一观点:我死后,将遗体全部捐献给医学事业,死后用不着火化了,也不要什么墓地了,更不要什么墓碑了……这样既不增加子女和组织的负担,也不与活人争地,多痛快,多洒脱。当然这些都是个人之事,各有所择,不能强求。
  他们过去在各自的岗位上屡建功勋,而今又为繁荣祖国的艺术文化比翼双飞,书画不息,可敬可佩。他俩的一生,好似一棵开满鲜花的常青树、连理枝,“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教师之歌
韩志国
  说起我们的岗位呀,
  是多么普通
    又是何等的
    不寻常——
  这里不是
  汽笛悠扬的海港,
    却见成群的海燕
    展翅翱翔,
  曾有多少勇敢的船队
  从这欢乐的平台下水,
    迎着拍天的大浪
    齐刷刷地
    竖起了远征的桅樯!
  这里不是
  钻机隆隆的矿山,
    但却储存着
    祖国最珍贵的宝藏,
  曾有多少彩色的矿石
  在这里开采和冶炼,
    变成铮亮的铆钉
    在精密的机床上
     闪光!
  这里不是
  百灵鸟欢唱的原野,
    但却有
    千朵万朵迎春花
    竞相绽放,
  曾有多少破土的新苗
  在这里化作了
    金稻、
    青稞、
    红高粱!
  这里不是
  梅花鹿雀跃的丛林,
    但却有
    澎湃的松涛
    在耳边轰响,
  多少红枫,
  多少绿柳,
  多少白杨,
    在这里长成了
    立地顶天的栋梁!
  啊,谈起我们的职业哟,
  是那么平凡
    又是何等的高尚——
  我们不是水手长,
  却带领孩子们
  征服了多少惊涛骇浪;
    我们不是设计师,
    却架设了多少
    通往真理的桥梁;
  我们不是炉前工,
  却冶炼了多少
  优质的钢锭;
    我们不是医学家呀,
    却抚平了多少孩子
    心灵深处的创伤!
  我们的事业
  并不显赫一时,
  但却珍藏着亿万人
  深情的希望;
    我们的青春
    虽不能永远存在,
    但却在未来的岁月中
    加倍地延长!
  我们用心血、汗水
  和皱纹、白发
    为祖国换来
    满园的春色
    和遍野的花香……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文化氛围”的活力
  宋志坚
  故乡绍兴有一位叫胡世庆的农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以研究《红楼梦》出名,而被人称为农民红学家。其实,胡世庆最花力气研究的并不是《红楼梦》,而是中国文化史。他的《中国文化通史》已出版两个版本,第二次修订的《中国文化通史》一百二十万字,也即将问世。在胡世庆的名片上,印着的第一个头衔是“绍兴农民”,压在“胡世庆”三字底下的“工作单位”,则是“浙江绍兴县湖塘镇西跨湖村”。
  陪同我去拜访胡世庆的陈家檐对我说,绍兴有不少像胡世庆这样的人,他们都是极平凡的人,从事极平凡的劳动,却在不声不响地做着自己的学问。有一位专门给用户送液化气罐的师傅,正在撰写有关绍兴桥文化的著作,你到他家去,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书。今年春上,我在绍兴县报上看到介绍陈家檐的文章,才知道这位和妻子一起开着米店,把大米整袋整袋地背到用户楼上去的陈家檐,也在研究柯桥古镇的历史,挨家挨户地挖掘着有关这个江南重镇的史料。
  在绍兴这样的历史文化名城有不少文化人在做着学问不足为奇。然而,当农民的,开米店的,送液化气罐的人也在做着学问,却使我感触良多。这至少说明,文化气息已从绍兴的文化圈中溢出,进入寻常百姓之家。许多到过绍兴的人,都曾滔滔不绝地对我说起禹陵府山沈园兰亭以及青藤书屋,还有鲁迅故居和三味书屋,秋瑾故居和风雨亭……说完了就跷起大拇指夸奖:真是少有的文化氛围,我也每每因此而感到有些陶醉。如今却突然感到,绍兴的文化氛围之内涵,远远比人们意识到的来得博大丰厚而且鲜活。文化氛围不仅是凝重的,不仅由历代名人的遗迹所构成,也应该包括这些已经凝固了的古迹在今人身上生发的活力。它在民间涌动,虽然舒缓却不可抑止;由它构成的文化风景,虽然淡雅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因为它只是出于普通人的精神需要,而不是出于某种政治需要又由某种权力运作起来的人为的闹剧;只是普通人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不是在“泛文化热”中受利益驱动鼓胀起来的文化泡沫。
  不能小看构成文化氛围的这种活力,这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桥梁,也是连接名人与凡人的纽带。
  在有这种活力的文化氛围中,那些古迹和古籍才能得到保护和珍惜,历代名人的精神和风范才会得到继承和发扬。鲁迅曾经整理过会稽古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青年教师。在致许寿裳的信中说:“近读史数册,见会稽往往出奇士,今何不然?甚可悼叹!”这当然是绍兴历代名人对于尚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的一种激励,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我们也可以说,这是尚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使那种凝固的古迹生发出自己的活力。
  在有这种活力的文化氛围中,文化人的劳动才会得到应有的理解和尊重,文化名人以至于像鲁迅那样的文豪才能有得以孕育的土壤。有着这种生生不息的活力的文化氛围,正是绍兴的文化名人辈出的一个地域原因和历史原因。就像在乒乓球运动极其普及的中国,常常能冒出运动健将以至于世界冠军一般。
  建设历史文化名城,营造文化氛围,不能只着眼于名胜古迹,对于构成文化氛围的这种活力,也得给予必要的关注。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西部之路
  肖韶光
  祖国西部
  感念盘古为你塑出
  胸怀的壮阔
  动脉的澎湃
  惊天的风流
  是你生命的绝唱
  圣洁的丰碑
  矗起中国在地球上的
  制高权
  大漠孤烟
  西部之路
  在发了黄的唐书中
  “飞天”曼舞的丝绸上
  马背流韵的琴声里
  昭君出塞的轮辙中
  西部之路
  神秘而辽远
  沧海桑田
  东西失衡
  为了新世纪的天平
  泱泱大国
  沸沸扬扬
  把个东与西
  论证得条条是道
  汉唐雄风不是梦
  借“西出阳关”的诗魂
  用新方发酵
  酿一杯醇酒壮行
  西进 西进
  让红旗映亮莽原
  将热情融解冰封
  掘启历史之底蕴
  润绿荒旱之心灵
  哦
  西部之路
  就在我们脚下
  旷世深远的目光
  从中南海的树隙
  穿越河西走廊
  温暖着沙原上空的秋雨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神州情思

  浮来山下思刘勰
  李如志
  莒在我心中很出名,也很大,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是海边的一个小地方。《辞海》解释说:莒,古国名,西周分封的诸侯国,公元前四百三十一年为楚所灭。我们去参观了该县的博物馆,果然收藏甚丰,品位极高。诸葛亮躬耕南阳,自比管乐,管是管仲,乐是乐毅,而这个乐毅与我的故乡邯郸有些关系,丛台公园中有个亭子叫望诸榭,传说是乐毅在赵国居住的地方。我记得在历史上看过乐毅的故事,他率燕军队征讨齐国,长驱直入,所向披靡,几乎占领了齐国所有国土,剩下即墨和莒这两个地方。后来齐国的田单用离间计把乐毅弄到赵国避难,用火牛阵大败燕国,才使齐国免于亡国之险。
  天阴蒙蒙的,断断续续下着小雨,又是下午,从博物馆出来,主人带着我们去浏览莒县的旅游区浮来山。
  浮来山不高,从名字上可以想象它与海的渊源关系,同去的莒县副县长告诉我们,大概在38万年之前,浮来山还沉没在海底,后来由于地壳运动,它浮出水面,故取名叫浮来山。
  天已近傍晚,我们无暇作环山之游,但粗略望去,也可以感受到是个不错的去处,这山就在海边,惊涛骇浪,奏响着时代乐曲。植被很好,茂密的丛林,参天的古树,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而这种地方必有隐士,果然我们神遇了赫赫有名的《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
  谁曾想到,这浮来山竟是齐代文学批评大家刘勰出家和著述《文心雕龙》的地方。
  史书上说,刘勰字彦和,山东莒县人,少时家贫,不婚娶,曾依随沙门僧十余年,好学而精通佛典。梁初出仕,当过记室,又任太子萧统的通事舍人,为萧统所赏爱。后出家,法名慧地。
  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最黑暗时期之一,战乱频仍,兵祸横生,朝秦暮楚,王旗变幻。家境贫寒的刘勰饱经沧桑,历尽坎坷,但他笃志好学,矢志不渝,耗尽生命,为人类留下了一部奇书。
  《文心雕龙》虽不像唐诗那样人人张口能诵,但只要是有文化的中国人,谁不知道它的名字。刘勰虽不如李白、杜甫那样家喻户晓,但写中国文学史,怎能少了他这一笔。刘勰是在穷困潦倒、孤独无援、生活艰难、思想苦闷的情况下,用笔蘸着鲜血,拼着生命进行写作的。文心是指为文之用心,雕龙是指精细如雕龙纹一般进行研讨。他的本意是为世人写一本写作指南,而不是文学概论,结果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开辟了系统的文学批评之先河。
  刘勰以其独到的体验,把传统的文学观念与时代思潮相结合,构筑起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无论关于文学创作还是文学史、文学批评等众多问题,较之前人都有较大的提高,提出了许多相当系统而有创新的意见,成为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一次空前总结,从而为自己树立了一座永恒的纪念碑。
  一座山、一部巨著与一个天才人物连在一起,是一种并不多见的现象。我不知道浮来山是不是名山,我想它应该进入名山之列。在刘勰写书的寺庙前院,有一株古老的银杏树,它高高耸立,树冠遮天蔽日,树围九搂一媳妇,意思是说这银杏粗得九人合抱都抱不住,还有一个媳妇的空当,被称为华夏第一。后来我在电视台的天气预报中,见到了这天下第一银杏树的照片,说明并非当地人的虚誉。古国古树,名著名人也如浮来山并不十分显赫,但却平中见奇,在历史长河中刻下深深的印记。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多味斋

  叮叮糖
高隆才
夕阳的余辉,涂抹着城边林荫道上的树梢。随着人们休闲的脚步,生活的节奏变得轻松、舒缓。突地,广场边的人流中,一阵铁器碰撞的叮叮声,清脆、悠远,穿透人声的喧嚣,传入我的耳膜。我一惊,啊,多熟悉的乡音!我向路人打听,可不是,这叮叮声正是久违了的叮叮糖客的叫卖声!我循着这悠扬的叮叮声,终于见到了混迹于城市流行服饰中的叮叮糖客。
  他戴着一顶有些陈旧的草帽,肩头的一副糖担,使他面部没有显出负重的感觉。他右手扶住系着棕绳的箩筐,左手让手掌上的一只小铁锤与弯月形的铁凿,很有节奏地碰击,于是他沿途洒出的叮叮声,牵引着人们的目光,不住地朝箩筐里张望。我幼小时的记忆中,那两只箩筐上面摊放的叮叮糖,如年糕一样白净,弥漫出诱人的香甜。正是这扑鼻的香甜,吸引我走到叮叮糖客的面前。
  记得孩提时代,村院的一群淘气蛋,拖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小溪里捉泥鳅,竹林里掏鸟巢,打闹、啼哭、追逐,院场成天不得安宁。只要院场下古老的黄桷树下,传来麻糖客敲出叮当叮当的叫卖声,在我们高姓两百多口人的房院里,孩子们一阵风似的,齐刷刷涌向院场口。记得那位常来的麻糖客,是一位和善的老人,他头戴着油光光的棕色毡帽,满脸皱纹,犹如核桃壳,穿着对襟布褂,腰间系着褪了色的蓝布带,配上一副麻糖担,显得又干练又逗人喜欢。孩子们将两只麻糖箩筐围了个严严实实。乡间的顽童,在生人面前是胆小的,蹲在地上如一只只小泥鸭,伸长脖子,望着箩筐上面的麻糖,挤眉弄眼,不住地吞着口水。这时,麻糖客停下手中叮叮当当的敲击,对着小嘴馋得难忍的泥猴们,让弯月形的铁凿在手掌上抛耍、摆弄,那铁凿锋利的刀口上分明还沾着些微糖泥。这时候,麻糖客深知乡间的孩子们,已忍受不住麻糖香甜的诱惑了:“娃娃们,没有钱吧?”“没有!”小馋鬼们如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一样。
  麻糖客趁势用小铁锤指指白嫩白嫩的麻糖,朝着我们背后的家门努努嘴:“回家去,拿东西来换吧。”孩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顿时醒悟过来,这才想起要吃到这香甜的麻糖,是可以从家里找到杂物旧货来换的。活动于乡间的麻糖客,正是巧妙地运用了物物交换的买卖关系,常年游荡在这远离集市的村野间。于是我们这群孩子,霎时间四散开去,各自跑回家翻箱倒柜,破布条、烂鞋帮、乱头发、锅铁块……都是换麻糖的好宝贝。麻糖客一边挡住一个劲扑拥上来的小顾客,一边嚷嚷着别挤翻了箩筐,然后逐一按孩子们的旧物品,称秤,报数,敲糖,把馋泥猴们期盼的视线,全引到了麻糖上。先换到麻糖的孩子,钻出拥挤的孩子圈,拿着拇指大一块香甜扑鼻、沾沾腻腻的麻糖,总是要先翕着鼻翼,闻闻气味,然后,伸出舌尖舔舔,好一阵都舍不得放到嘴里。孩子们先先后后赶到了麻糖客的面前,物品最多的孩子,也只不过得到鸡蛋大一块麻糖。来得最晚的是二牛,麻糖客正要收拾挑担,准备离开村口时,二牛才急匆匆地拿着一把有些锈迹的剪刀,赶到麻糖担前。只可惜,晌午吃饭的时候,二牛妈把他痛打了一顿,骂他把家里的剪刀换了麻糖吃。
  岁月流逝,似乎麻糖客一类游串乡间的小贩,愈来愈少,逐渐连补锅匠、剃头匠也很少见。
  在与眼前这位梁平叮叮糖客的攀谈中,我了解到,如今,买卖麻糖再不是原始的物物交换了,乡间和城里的孩子,一般也不贪馋这劳什子了。现在麻糖客走街串巷叫卖,顾客大多数是城里的家庭主妇。她们中不知是谁最先发现麻糖放进泡菜缸内,泡菜水不会生花,且泡菜又香又脆。妻子趁势买下二两,正好解却泡菜水生花的烦恼。我借与麻糖客攀谈的时候,细细回味着麻糖的香甜,心里如品尝陈年老窖,醇甜到了心窝。那久违了的故乡,那童年甜蜜的记忆,久久地萦绕在我的心头。
  更正:本版9月5日《文坛耆老仰高风》文引“携君蹈海惊天下,举宝沉洋泣鬼神”句中,“宝”应为“室”,特此更正。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咏慷作品在京研讨
作家咏慷的长诗《二月兰》、长篇小说《青春殇》、长篇散文《红色季风》、长篇报告文学《新中国大阅兵》、《西部通道》、《一个院士的成功之路》等在文坛上产生了较大影响。在这次由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委员会军事文学专业委员会和北京供电实业开发总公司等单位联合召开的研讨会上,与会的三十多位作家、评论家以及各界读者一致认为,咏慷的作品关注时代,有鲜活的生命力,字里行间透着激情,饱含对国家,对人民的热爱;咏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勤奋好学,敏于思考,加上经历奇特和部队基层生活的根底,因而作品形成苍茫厚重的风格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停云诗稿》出版
军旅老诗人李静声的《停云诗稿》最近由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出版。共收诗稿二百首,分为讴歌盛世、针砭时弊、往事回眸、寄兴抒怀等数编。(赵勇田)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边缘人语》出版
安徽青年作家吴子长的杂文、散文集《边缘人语》已由远方出版社出版。共收近作八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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