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青山对望
  欧阳中石
  中国和日本,是隔海相望的两个国家,悠久的历史上,早就是友邻,长期相互往来,冠盖络绎,打着密切的交道。
  从种族的肤色上,从长相上,从个头上,从地域上,从历史上,从习俗上,从文字上……尤其从文化上,都是接近而相通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天缘、地缘、人缘相交织的“缘分”。有时来往多一点,有时隔绝多一点,断断续续,撕捋不开,事太多了,年太久了……
  值得高兴的是从1972年我们两个国家又一次实现了邦交正常化,新的起点,新的里程。应该说是时代的需要,所以我们双方都觉得非常的珍重。
  从1972年到今天,整整是三十周年,在这些岁月里,我们有了更多的联系,有了更深入的交流,有了更明捷的沟通。特别是在文化方面,在书法艺术方面,则有了更多的往来,有了更深入的探求,有了更明捷的汲取。一句话,有了更多侧面,更多层次的交流。
  为了庆祝两国邦交正常化三十周年,由中国对外艺术展览中心和日本日中友好会馆、朝日新闻社联合举办一次当代两国各二十位名家的书作联展。1月份,先在日本举行了一次分别展览,中方二十位名家在东京举行,日方二十位名家在横滨举行。中国代表去日本,作了祝贺。3月下旬,日本朋友又派代表来到北京,共同商谈4月份首先在北京世纪坛联合展出的盛大活动。这次的展出,是中日两国部分知名书家极为着力的艺术创作展览,更是一次彼此了解、相互沟通的亲切交流活动,意义是非常现实的、也是非常深远的。
  我在为这次活动的准备会上,无论在日本,还是在中国都感到是沉浸在十分温馨的暖流之中。在思想中默默地凝成了一联文字:青山对望,碧海同心。
  正好以此表达我对这次联展的祝颂。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世说心语

局部
  朱以撒
  并不是有意进入旧货市场,全是因为目的地必须由此穿过,便在行走中不经意地看到了一些局部。这些片断之美,使人宁肯推迟一些时间,蹲下来好好打量。我看到的都是一些木质的透空窗花、屏风浮雕,还有一些深刻的图案,都属木质建筑的部分。对于这些雕刻,工匠肯定没有审美预设,只是为了工钱而作,精工出细活。越往后,后人不再花时日在这些局部里了,它们的精美才愈发得到显示。
  怎么推测这些优美的局部当时的作用呢?只好靠猜想。肯定是一些钟鸣鼎食之家宅院的点缀,当时是以整体展示显赫的——宽厚的围墙、宽敞的天井、多进的院落,形成了幽深和森严。墙体在当时就最有用的,时日过了,也就失去价值,倒是这些雕琢之物,可以拆卸下来,成为商品。南来北往的这类商品,让人看出不同家族的审美表情,尽管尘埃潜入镂空的木痕里,也不难察觉其中浅浅的心机。有的屏风本该一套,却不知为何只见一面,其余的是否也完好?这给了有心赏玩的人疑窦重重,好似很有兴味的故事情节被拦腰砍断,没了下回分解。问卖者能否想办法凑成一套,笑笑地回答——嗬嗬,做不到喽,转手多处,谁也不知出自何方了。有许多的惊叹在这里抒发,有许多的疑团在这里积累。
  片断之美毕竟只是一个小美,如一只打破的陶罐,上边的游鱼,失去水的纹路,变得这般局限。被吆喝着出售的片断,有的一定是镶在一堵雪白的粉墙上,显出了水阔天高——任何画面,都有其展开的背景,多少幻想多少心机,要靠背景来衬托。背景不需要罄露什么巧趣,就像一张画布的存在,不要卷着,展开即可。接下来就是如何选择角度,落笔。我思索我们与前人不一样的地方太多,有一点是比较明显的,那就是已不太用心于细节,有时摆了一很大的架式,似乎叱咤风云,微观细节却见到了满眼破绽。除了大自然重视细节,就是古人了。随便找个如果来分析,堆叠的层次、疏密以及每瓣上的花纹,都是精工描绘出来。类似例子无数,他们所承传的一部分,就是对细节的刻画,似乎只有细节,可以见出内心的纹路——先在内心拥有了,然后坐下来,准备有一段时日,浸泡其中。我见过一幅雕栏,松针的细密和梅蕊的中心,都被匠人视为尽心的部位,很好地安顿了这些纤细的笔法。有几枝竹子小心翼翼地介入其中,不动声色地穿过细微的领地,然后舒展开来。靠近地看,刀法有老到和稚嫩,一些人随着老年的到来,眼神不再那么犀利,纯靠腕力,足以自如进出,让木花准确地卷起。在他为青年工匠修改过的痕迹里,流露着鼓励的意味,似乎是——喏,就这样。坐得下来,它的意义让人一望而知。试想当年宅院的阔大,这样的内容坚实地镶嵌着,潜移默化着安居中的人,也就构成了一个家庭祈望的部分。一种盛行的倾向,一种说教模式被接受,就有一茬子弟被培养。一幅家训、一幅座右铭,从出生时所见,几十年所见,不能不产生信任感,或者说,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了——这就是不同家族最终不同发展走向的最初。我们一直强调着书本知识的重要,一个人如果不进学堂,或者不请个私塾教师指点,似乎就成不了大器。有许多默默被拥有的东西,从一个家庭的氛围中渗透心田,像富有寓意的木质雕刻,朴素无声,却化为金玉良言。后人赞美笔法刀工,肯定有更重要的寓意白白牺牲掉了。
  后来——我说的是时间的变化,很多的变化也开始了。这些私人宅院的艺术品脱离了那个被镶嵌的环境,零落到市场。海明威说得很风趣:“身体好的时候脑子不行,后来脑子好使了,身体又不行了”,不可能什么都完美。这些零星的片断如果各自走回自己的家园,简直是美景。现在没有附着的地方,就这样被剥离,或者说被抢救出来了。掏钱购买的人固然有,据说拿回装修时用,在家居中设置一个古雅的局部,品味流逝。时光是有灰尘的,过去和现在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陈旧之物已落满灰尘,掩盖了与之相符的背景。我们爱说一滴水可以映出太阳的光辉,如果这滴水蒙翳灰尘,它的反射也就失真了。这些遗留片断之爱,试图通过它的细腻的刻画,对应地接上当时的茬口,有个说法。这种情绪因为难以如愿而变得不安。在我看来,失去了背景的存在,它们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伪饰了。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天台四题
  刘长春
  天下山水值得人俯仰流连的不知有多少,若以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结合的标准去衡量,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九寨沟的水,美极,蓝得让人发呆,那是由满山满谷的绿色染就的;若论山,没有了张家界的气势与卓尔不凡。“泰山岩岩”,高矣巍矣,从秦始皇祭天开始,历朝历代的诗文可谓汗牛充栋,然而你又会觉得它缺少一点空灵的水的流动。黄山,怪石、奇松、云海、温泉,四美并具,明人说“黄山归来不看岳”,也是从自然风景着眼的,比之五岳,它的人文阅历则又浅了。庐山,飞峙大江边,千年的山,千年的云,千年的瀑布,千年的诗文,千年的人物,渲染为一轴气势恢宏的长卷。山水原为清静之处,走进庐山,万头攒动,又觉得太过拥挤与喧闹。我在山水之间寻寻觅觅。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天台山——浙东名山。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我以梦为羽翼,诗为车驾,月为明灯,今夜就出发。追赶着云,追赶着风,追赶着夜,去赴“神山秀水佛宗道源”的约会。
  山
  一座形似莲花的山,以“周八百里”的幅员和“四万八千丈”的高度起立于云端。山上,长满杜鹃与松树林,长满神奇的传说与美丽的诗歌。山一高,云就缠绵,朝为红霞,暮为彩衣,缭绕于山腰,披挂于树林。
  我仰望着高山,我投入大山的怀抱,我在崎岖的小路上不停地攀登。在平平仄仄的旅途上,与我邂逅的有六朝的支遁、孙绰,唐代的孟浩然、刘禹锡与李绅,两宋的林和靖、苏轼、王十朋,还有……他们一步一诗,心随风景而去,诗则写满山上的绿叶。在千古诗人的合唱队伍里,我怎么也忘不了另一个人——李白。是的,那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李白。他从长安走向天台山,一袭飘动的长衫却在山顶茅篷的烛光里时隐时现。他在里面读书,也在里面经营意境。漫步在人生得意与失意的字里行间,偶尔从衣袍中取出半卷诗稿,却可以惊天地而泣鬼神。只是我遗憾又和李白失之交臂,因为他一生好入名山游,今日在华顶,明日去赤城;也许,他驾着青牛或是白鹤,飞升到另一个世界。他在《天台晓望》中说:“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他一生似乎有做不完的梦。梦使他笔下生花,如同山顶上永远开不败的“云锦杜鹃”,散发着绚丽的色彩与清新的芬芳。世界很大,也很小,每一个人都在寻找适于安放心灵的所在,包括那些方外之士。越过了一座座山,越过了一条条溪,我终于登上了山顶。千岁的老树在大风中摇动着手臂,空旷如平台的山顶巨石安详地笑瞰日月春秋。坐在名曰“拜经台”的这块巨石上,极目一望,东海诸岛如几枚玉环,俯身即可拾得。环视脚下,群山贴地,犹似千爿莲叶,其上的花心即为山之顶峰。华顶、花顶,让我的想像飞翔的山之顶峰,岿然坐落在我的心头,缭绕其中的还有朵朵圣洁的白云。
  水
  水,是山的精灵,山的神魂,山可高可低可刚可柔可独立可连绵,但是却不能没有水。
  当天台山在星辉下沉默的时候,当原野在月华下沉睡的时候,不甘沉默不知疲倦热情洋溢的水,它从大山深处流来,山凹中为潭,山顶上为瀑,乱石间为漳,平原里为滩,两岸内为溪。千姿百态。水是那样的清碧,连飞鸟都会惊坠——那是因为它在水中照见了自己的影子。
  也是这样一个春夜:一钩新月,映照着难以入眠的诗人;万籁俱寂中,月色融入水色,那淙淙的瀑音如漏夜的水滴,被风吹着,时近时远地缭绕在耳边。“静听得铜壶滴漏,夜月微残。”(温庭筠词)从古代到现代,从黑夜到黎明,一种心情被水的手指拨响。
  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静夜里听瀑,我听出温柔,听出忧伤,也听出豪放与婉约。婉约如铜壶滴漏,豪放如石梁飞瀑,它们属于两种不同的风格。一堆横卧竖立的巨石,构成一个形似铜壶的巨大空间,而水,碎进石间,汇合入壶,如同煮沸的水。那水从壶嘴下泄形成落差,泻珠落玉,遂成一瀑。那瀑声飘向远处松林的更远处,落在枕边,落在人的无尽思念中。比起铜壶滴漏,石梁飞瀑则豪情万丈气势逼人。那水,不知从哪里来的水,突然从左右山间飞至,至横亘于两山之间的一块石梁下合流,然后撑足力气纵身一跃而为飞流直下,用徐霞客的话说:“雷轰河聩,百丈不止。”水是温柔的,有时又是刚烈的。夜枕一耳瀑声,翻腾起壮怀激烈的往事,似乎听见方孝孺誓不为明成祖草诏的仰天长啸,陆蠡投狱有理讲遍天下的慷慨激昂,柔石惊疑地圆睁了近视眼的抗议……声有强弱,性有刚柔。大音如惊雷如奔马如钟鼓齐鸣;细声如泣如诉如慕余音不绝。天台山刚柔相济的性格,在一个有月的夜里,被水说穿,被风传送,被人流传。“台州式的硬气,而且颇有点迂”——鲁迅如是说。
  寺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裹在烟雨中的江南,天台的国清寺与齐州的灵岩寺、润州的栖霞寺、荆州的玉泉寺并称“天下四绝”。
  环寺皆山也。寺始建于隋开皇十八年,背倚五峰,门临双润,得山环抱之气,也得宁静清幽之境。寺周围樟古、松挺,自由伸展襟袍,鸟鸣、泉流,任意飘散天籁。走过流韵千古的七佛塔,走过轩敞临溪的寒(山)拾(得)亭,走过天心圆月的丰干桥,却怎么也找不到国清寺的大门。步至佛寺不见寺,伫立门前门何处?一番寻找,这才发现它的山门开在照壁的东侧。隐曲意味着什么?“法不自生,亦不从它生。”——智?曾经高深莫测地说过这话。他留下作品,从起手的第一笔,就让人感到无尽的玄机与妙义。
  被后人称为“东方黑格尔”的智?,逃避了那个乱世与纷扰,啄峰饮涧,栖隐于天台山。他了解生命也爱惜生命,只把青春和才能倾注在佛教经典上。他辩若悬河,广学博闻,走到哪里便为众僧所簇拥,“人间说法,最为第一。”当年,皇帝召他,王公请他,可是做一个超然物外的智者,他一生唯一的追求就是要在天台山建造一座寺院。国家清平,美好的祝愿献给多灾多难的生灵。他一生建寺三十五处,国清寺便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杰作。从此,中国佛教第一个宗派天台宗有了自己的根本道场。“五峰环翠,宫殿俱高;双溪凑响,和以松涛。”——国清寺宗风远播而又胜迹长新。
  走进苍茫的历史,走过遥远的昨天……没有想到,半路上竟然和来自日本的最澄和尚迎面相撞。“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千年前,他越黄海、渡东海,踏平波浪,从宁波登岸直奔国清寺,简单的行囊里携着鉴真东渡日本时带去的“天台三大部”典籍。凡人向佛,哲人好思,禅家说机锋妙理,每一个人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求人生的真谛,最澄也不例外。神灭还是不灭?人死后还能不能复生?出家是一种逃避还是为了探求智慧?佛性是至善至纯至净至美的还是本具善性而又本具恶性?若暗若明呵!“来时求半偈,去罢悟真空。”远涉重洋,揣着人生的许多困惑而来;临别依依,却带着内心的彻悟而去。归国后,他在日本创立天台宗,一生和自然、山水、典籍亲近,成为深刻的哲人。当年,他在比睿山上传教,不止一次地谈到,在国清寺所学的法门遍及“圆、密、禅、戒,四种相承”,那段岁月,如同天上的明月,缺了又圆,填补了他一段人生和另一段人生的空白。
  “山川异域,岁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从此,源远流长的中日天台宗的佛教往来,除去岁月,从来没有间断过。
  洞
  有个成语说是:别有洞天。
  道家有十大洞天,天台赤城山紫云洞,旧称“上清玉平之天”,为道教第六洞天。“笑洞吕之桃花,睡松之希夷。黄石兮峻吾之骨,紫芝兮泽吾之肌。乾坤同吾之老,日月逝其如斯。”人一入洞天,似乎也就成神成仙了。
  人人都说神仙好,谁不想成仙?就以唐代为例,从太宗始先后有四个皇帝死于服丹中毒,这是有史记载的,而民间恐怕是不胜枚举了。当一种宗教深入人心,成为一种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精神寄托时,事实说明:不是宗教的本身迷信,而是人类自身的迷信。
  清醒者永远站在十字路口。
  “神仙即人”这话说得好!它的理论依据便是孟子的“人皆可为尧舜”。说这话的人叫司马承桢,为唐代中叶道教的代表人物。他与白云为伴,隐居山中三十余年,自号“天台白云子”,与李白、贺知章、孟浩然等同为“仙宗十友”。他不走终南捷径,视荣华富贵若尘土。尽管履历表上曾经有四次被皇帝征召的经历,早已被人忘记,可是“司马悔山”却长留人的心中。他的后悔比他的荣耀深刻而又长久得多。一个与山水亲近的人,见山有仁,见水生智,这大仁大智的山水也就成了他渐悟的好境界。
  一脉相承。紫阳真人张伯端采天地之精气,于闲坐中悟道,写出《悟真篇》,成为道教南宗的始祖。他在实践中建立的道家内丹炼养体系,开了现代气功养学的先声。
  追寻道家的足迹,我去了司马悔山,也去了紫阳真人的老家,我都发现,他们的洞天皆在青山绿水间。山的宁静,水的清流,人的淡泊,也许便是得道的奥秘。
  说山、说水、说佛、说道,说来说去,说的还是人。今夜,风在林梢,云在青山,月在中天,我要到天台去。好山好水看不足,幽梦情思几回登……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明灯
——纪念《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六十周年
  晓雪
  他是人民的领袖,
  军队的统帅;
  又是伟大的思想家,
  天才的诗人。
  他崇拜鲁迅先生,
  尊重茅盾、萧军、丁玲;
  同柳亚子、郭沫若唱和吟咏,
  与柯仲平、艾青谈诗论文。
  他善于吸取大家的智慧,
  能够集古今中外之大成;
  他善于用相互生动的语言,
  讲透博大精深的道理。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三日,
  延安窑洞前响起阵阵掌声;
  他的讲话好比一场喜雨,
  撒落在文艺家们的心坎里。
  复杂深邃的文艺理论,
  争论不休的诸多问题,
  被他集中概括加以论述,
  千头万绪变得扼要简明。
  一切围绕为群众和如何为,
  种种疑难顿时云开雾退;
  一盏明灯高高地升起,
  广阔的道路通向繁花似锦。
  六十年潮起潮落、风风雨雨,
  世界发生巨变,中国突飞猛进;
  多少人的长篇宏论变成语言垃圾,
  多少个政治家的讲话如过眼烟云。
  他这篇讲话却溶入人们的血液,
  在中华大地上深深扎根,
  化为万紫千红的文艺百花,
  化为人民喜闻乐见的精神产品。
  为“最广大的人民大众”服务,
  “必须到群众中去”,
  “与新的群众的时代相结合”,
  “作群众的忠实的代言人。”
  六十年时间的潮水冲洗荡涤,
  使真理的明珠更加璀璨晶莹;
  新世纪我们的文艺将与时俱进,
  光辉的《讲话》依然是指路明灯!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新游记

走进格氏栲林
  方叶
  不深入到格氏栲林中,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是生命的繁富,坚忍和轩昂。
  当我驱车奔向这片深藏在闽西北三明市莘口小湖村、面积万余亩的亚热带雨林时,远远地就有一湾恣肆不羁的苍绿大海波涛般卷入视野。匆匆穿越深沟峡谷,展示于眼前的正是一个神秘的树的世界,一片令人惊心动魄、永远无法忘怀的古老森林。
  看那森林整个是立体的。浓翠的树冠高高撑起了绿色的天空。纵横交错的藤萝,如龙如蛇,缠枝绞茎,网住了林间的所有空隙。树下更是充满了盎然生机:幼小乔木,五花八门的灌丛,色彩斑斓的苔藓草蕨,都能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生命的位置。这里仿佛就是一个最壮丽苍凉的生命场,铺天盖地是生命与自然和谐的大交响。
  格氏栲,这个以英国人格瑞米命名的珍稀树种,无疑是这里的骄傲。三明的这片格氏栲林,是迄今为止,地球上最古老最大片的格氏栲天然林。跋涉林中,触目可见它高大伟岸的身躯,火箭炮般的轩昂峭拔。林中一株“格氏栲王”高达三十多米,胸径二点五米。那一身长长垂挂的紫色,一如少女美丽的衣裙。最为奇妙的是它的裸根,仿佛硕大无朋的三角板,匀称的竖立在树蔸四周,恰似火箭炮的支架,让巍然的栲树傲立危崖绝壁,傲立岁月风雨中写下一首生命的赞歌。然而,在这片天然雨林中,却不是谁的一统天下。相伴而长的古松、木荷、枫香、沉水樟,乃至各式各样的楠、榉、槠,无不是粗茁壮伟得令人惊讶、赞叹。即使是矮小的灌木荆丛,野花小草,也如绿色的泉流,遍地喷涌。森林的繁富来自对生命的宽容。这片山地容纳下植物一百多科,六百多种,亚热带雨林中能够生存的生物都在这里留下了它们的痕迹。在水涧溪畔,在危崖幽谷,美丽的砂仁,悬吊着一串串鲜红欲滴的果实;一簇簇秀色可餐的兰花,静静喷吐出沁人心脾的清香;成群的蝴蝶、蜻蜓亮开五彩的翅膀,比翼争飞,体态轻盈的白鹇,舒展艳美的长羽,一下亮丽了扑朔迷离的林翳。连小小的野蝉知呀知呀地叫着,叫得整个林子贮满了“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韵味。
  繁富离不开竞争。冷酷绝望的裸岩峭壁,耸起了千姿百态的绿色世界。那些撑天摩云的巨栲、苍松、楠榉,无疑是这场竞争的佼佼者,它们用时间和实力铸造出这座举世罕见的绿色宝库。竞争使林中万千物种演变得多姿多彩。不说那些无法计数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叶子,就看那些树茎,卓尔独立的,一茎多枝的,生命在这里雕塑得如此完美,无论它们是什么形态都是造物主的大手笔,都是美的选择,美的结局。
  林中盘旋小路上,时时闪过攀援的身影。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花枝招展的少男少女,也有娇声稚气的孩童!他们的脸上流着热汗,眼里却洋溢着喜色。一个人只要向往大自然的童心未泯,就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投身到美不胜收的山野风光中去。尤其这种苍莽的天然林已经不多了,更觉弥足珍贵。以大自然的生命雕塑来反观人类的自身,寻找失落的生机,求得心灵的健旺。
  走出山口,回望格氏栲林,一种庄穆感陡地涌上心来。是的,生命的繁富,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不也需要给生命一个宽容自由的天地?这片雨林,三百多年来,躲在僻远封闭的深山幽谷,抗击着暴雨山洪的摧残,雷电野火的袭扰,以及刀斧利刃的毁灭,最终才塑造出今天这样万木争荣的景象。是幸运,也是奇迹。这奇迹的创造,当然离不开纯朴而宽容的山民。


第8版(大地·作品)
专栏:

“长城杯·新游记”征文评奖揭晓
  “长城杯·新游记”征文活动自去年12月开始以来,来稿三千多件、电子邮件三百余件,我们从中选用六十多篇发表。经过评选,有二十篇征文获奖。这次征文得到广大读者的热情支持,一些名家踊跃赐稿,令我们十分感动。同时还要特别感谢著名企业中国石化集团总公司长城润滑油公司的大力支持。此次征文活动虽告结束,但这一栏目将继续下去,征文的有关来稿,将择优刊发。
  “长城杯·新游记”征文获奖篇目
  (以发表时间为序)
  篇名         作者姓名  发表日期
     一等奖
文学三姐妹     李国文  12.22
昙华寺对弈亭记   熊召政  1.19
不敢说出的美丽   张长   4.6
      二等奖
观象记       徐小斌  12.1
黄山雾       朱新春  12.13
  大道通天      阿成   12.29
  哦,错开河     王秀梅  12.29
  香溪如梦      阿敏   1.3
  夜渡巫江      葛昌永  1.5
  走进蓝色黄河    刘长春  3.30
  槟榔西施      袁鹰   4.6
            三等奖
  永远的家园     缪俊杰  12.1
  焰火映红了泸溪河  殷慧芬  1.19
  夜行藏道      储福金  2.2
  与石共舞      肖复兴  2.2
  星夜,承启楼    马卡丹  2.18
  白石山纪行     李梅   3.2
  遗憾三峡      费伟伟  3.19
  聊城记       商泽军  4.20
  那山那雨那情    刘凤玲  4.23
  人民日报文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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