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0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

昆曲入画第一人
——喜读《樊少云昆曲画册》
范敬宜
正当中国昆曲被宣布名列联合国“人类口头遗产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榜首、昆曲欣逢又一春的时候,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已故老画家樊少云的昆曲画册。这无论是对画坛还是对曲坛,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樊少云先生(1885—1962),江苏崇明人,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蜚声上海画坛的名家,与吴湖帆、吴待秋、吴子深并称吴门画派四杰。同时,他又精于音律,昆曲、琵琶、古琴、箫笛无不当行出色,尤其对昆曲造诣很深,与昆曲大家俞振飞、吴曼公、倪传钰、张紫东、张充和等大师或著名曲家均为挚友。像这样的艺坛“多面手”,在中国画史上也是少见的。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六位子女也多继承父业,文坛名家郑逸梅先生曾为之撰文:《樊少云满门风雅》。
出于对昆曲的深厚感情,樊少云先生从40年代开始,以其笔墨作昆曲画册自娱。因为他对山水、人物、花鸟无不擅长,画来挥洒自如,自成一格。古往今来,善以诗境、词境入画的画家不少,也有以画京剧人物著名的,但是像樊少云先生那样专画昆曲意境的可谓绝无仅有。他的特点是专选昆曲中有代表性的剧目和情节。虽曰画戏,但不画舞台陈设,都为自然景色或平常室内外场景;人物不着戏装,不开脸谱;衣衫均求古朴,不事艳丽;画面大多以景为主。如《西厢记·佳期》,主要画了花园的月色夜景,角色仅张生一人,在画面一角,烘托出曲文“彩云开,月明如水浸楼台……”《夜奔》则画足了漫天风雪、丛林山径和背景中草料场的烛天大火,而林冲只占景中一小角,使观者好像走进了《水浒》里描绘的那个境界。正如少云先生子女在画册后记中写的:“戏曲是把生活舞台化……而先严的画,则是把舞台上的戏,还成原来的景和人,在笔墨间绘出人情景象。画家虽多,爱曲者亦多,然兼擅之者则不多;兼而擅之又如此画戏者,则恐前无古人,亦不知是否会有来者!”
我少年时代曾师从少云先生的哲嗣伯炎先生学画,亲睹少云先生沉醉于画曲时的情景,因此一直希望这批珍贵遗墨能够公开出版。但由于种种原因,直到现在才成为现实,从此空谷跫音长鸣岩壑,鲁殿灵光重现人间,肯定会大有益于艺林的推陈出新。(附图片)
佳期——西厢记(中国画)樊少云
出猎——白兔记(中国画)樊少云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艺苑风景线

华辰秋拍齐白石巨制
11月3—4日在北京举行的北京华辰公司秋季拍卖会上,齐白石的巨幅作品《祖国颂》将面世。
创作这件14平方尺巨制时,齐白石已届90岁高龄(1954年)。这一年,齐白石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他精心创作了两件巨制,一件即《祖国颂》,一件是为毛主席绘制的《松鹤图》。这两件作品构图、内容十分接近,表达了艺术大师对祖国的衷心祝福。因此,这两件皇皇巨制作为齐白石的代表作而频繁出版,颇受世人重视。(魏丽军)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艺苑风景线

黄花梨巨柜现身嘉德秋拍
11月2—3日,将在北京昆仑饭店举行的“中国嘉德2002秋季拍卖会”上,精品云集,尤以一套清初黄花梨大四件柜令人注目。
这套木柜估价450万—550万元人民币,额度虽然不及估价近千万的《钱镜塘藏明代名人尺牍》和王翚《唐人诗意图》,但其形制之巨大实属罕见。据介绍,这套四件柜由两个大柜组成,每个大柜又由高210厘米的柜与高110厘米的顶箱构成。超过它们的只有故宫太和殿所藏的紫檀雕龙纹四件柜(高370厘米)。这套四件柜上下门板均满雕云龙纹和海水江崖纹;正面牙板雕两组狮纹和麒麟纹,间以杂宝纹;两侧牙板雕螭龙、卷草纹;所有金属件均为錾花鎏金装饰,且内外通体全部选用黄花梨料。有关专家认为,其制式之巨大和制作工艺之精湛十分珍贵。(李又春)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

独立精神和现实情怀
——林风眠艺术的当代意义
水天中
林风眠的艺术观念和艺术实践,为面临经济全球化冲击的中国艺术家提供了一种可能性。人类的进化造就了文明的差异性即多样化,而地球进化的历史也证明:差异性和多样性比单一性、纯粹性有利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
有人认为林风眠体现了“客家文化精神”。客家文化作为中原文化向岭南拓展的先锋,在文化交融中发展了它特有的坚韧性和包容性。客家文化在灵动性方面逊于江南文化,而坚韧性胜于江南文化。客家文化的代表者前有黄遵宪与丘逢甲,后为林风眠与李金发。所谓“客家文化精神”实际上就是指在新的历史环境中表现出来的开放性、兼容性和坚忍不拔的探索性。
作为20世纪的中国美术教育家,林风眠是建立欧洲式的现代美术教育的代表者。着手引进西方现代美术教育非林风眠一人,但刘海粟是从感情上酌取欧洲现代艺术教育的风度和气势;徐悲鸿从实用角度考量,着重推行欧洲写实绘画技法;而林风眠则是着眼于欧洲艺术的精神,在整体引进欧洲现代艺术教育观念和教学模式方面,林风眠最具代表性。
作为20世纪的中国画家,林风眠是在融合中西基础上的中国现代绘画开创者。林风眠对中国传统艺术的理解,与同时代的其他画家不同。他的理解不尽全面,但确实深刻。林风眠对待外来艺术的态度并不是“西体中用”,可以说是“西器中用”。虽然有人认为他是以西方艺术的视角切入本土绘画,在欧洲绘画观念的基础上运用传统绘画资源,但不能不承认,林风眠的绘画确实是具有鲜明的中国文化精神、强烈的现实情怀的中国现代艺术。
在艺术界轻薄、浮躁之风泛滥的时候,对既有规范的强调是可以理解的。但艺术毕竟不只是手艺,它更可贵的是由技艺所传达的情感和精神境界,而在这方面,林风眠在现代中国艺术史上的崇高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何怀硕对此有很好的解释:如果说艺术应该具备独特人格精神、民族文化特色和时代精神三个要素,那么“林风眠在20世纪的中国画家中无疑是最圆满的典型”。当然,中国现代绘画实际上在不同艺术观念之下表现出多种形式,林风眠所开拓的不是唯一的道路,但确实是可以让艺术家走下去的一条路。
作为20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林风眠坚守他自己的人文理想。林风眠之路不仅是艺术探索之路,也是精神价值追求之路。他虽然没有如鲁迅所说的“舍生求法”,也没有像一些思想家那样对现实生活作深刻的理性思考和尖锐的理性批判,但他在极左思潮甚嚣尘上的时候保持了勇敢、高尚的沉默。而这是同时代有些文学家、哲学家没能做到的。因此,在他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让后人将他的骨灰用作“养花的肥料”。
一生清白的林风眠,死后却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灾难——假画对他艺术面目的丑化与歪曲。为赚取不义之财而大肆制作的赝品,不断地往这位一生清白的艺术家脸上涂黑。造假者在研究林风眠的创作题材、揣摩林风眠的笔墨方面确实下了功夫,但造假者缺少的是林风眠的艺术格调,是林风眠对生命的挚爱和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附图片)
渔舟(中国画)林风眠
端坐(中国画)林风眠
舞(中国画)林风眠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

我画“戏画”
聂干因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苏式”写实素描,看的是“洋”电影。毕业后,分到湖北省戏曲研究所工作,对优秀的民族戏剧,反而陌生。清楚记得第一次看戏就是京剧名角高盛麟的《走麦城》和汉剧名演员陈伯华的《宇宙锋》,居然中途退场,觉得乏味。可见,对土生土长的民族戏剧的欣赏,大学生还不及普通老百姓的水平。
戏曲研究所所长黄镇先生想出了一个“绝招”,把他苦心求来的大学生们全都送到北京的大剧院里去“泡”。我被送到了中国京剧院。久而久之,看戏开了窍。“二三步走遍天下,三五人百万雄兵”,虚拟的表演,唱、做、念、打的高度融合,已不是简单的“交待”与“解释”,而是升华到艺术,让人欣赏、品味。
改革开放后,当我重新拿起画笔,首先想到的就是画“戏画”。这倒不单是我对戏曲题材有所熟悉,更重要的是民族戏剧自身独有的创作方法、创作理想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画“戏画”从“传神”的角度看,有关良先生在前。关氏所创造的“传神”形式,已炉火纯青,不可企及。因此,我换了个思路,着眼于戏曲阳刚的一面:浓重、抽象的脸谱,鲜艳、富丽的戏装,高亢、浑厚的高腔,强烈、急促的锣鼓点等等。新的视角、新的感受让我试着画“重彩脸谱”。随着创作的深入,探根寻源,追溯、沉浸在民族、民间艺术的瑰宝中,终于走进了脸谱艺术的“迷宫”。十年不厌、势不可收。
有人评论我的画“无不流露出现代意识,又不失中国气派”。究其原因,我想主要是植根于民间艺术之故。现代艺术的意义在于向艺术的本源回归,而中国民间艺术从未脱离艺术的根、艺术的本源,因而,中国民间艺术与现代艺术之间在本质上是相通的。(附图片)
武打之三(中国画)聂干因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

迎接党的十六大胜利召开(剪纸)叶呈基


第8版(大地·美术)
专栏:

发现美创造美
马西光
作为画家最基本的能力,应该是发现美、创造美的能力。由于画家审美观、艺术修养、观察方法的不同,面对同一事物,可以产生不同的感受,他们会得到不同的领悟,从而产生不同的情思。
当人们欣赏一件艺术品时,能领略它的感情,感受到它的生命,它才有价值。这样说并不是不要追求形式美感,而只是说明:美的外表重要,独特的内涵更重要。艺术之美首在精神,笔墨、艺术处理等都只是传达意念所使用的工具。就是那些追求主观印象的传达,偏重个性、感性的现代绘画作品或者着意于笔墨情趣绘画形式美感的作品,只要它是画家的心血结晶,传达了画家在生活中领悟的美与情思而不是无病呻吟或者自己也不知所云的作品也是如此。
过去,我们的创作原则,是所谓的革命的浪漫主义与革命的现实主义相结合。由此也出现了一批符合这一原则的优秀的作品,如歌剧《白毛女》,绘画作品《血衣》、《开国大典》、《八女投江》等等。但也出现了画几条鱼,标上政治口号“力争上游”等不伦不类的为政治服务的作品,也出现了不少让人倒胃口或者非常反感的作品。在“文革”中出现的被人称之为“红、光、亮”的一些作品就是典型的例子。现在一想起来往往有不堪回首之感。这些作品既不可能起到为政治服务的目的,也不可能给人以美的启迪,与其说它们是美术作品,倒不如说是“丑术”作品。
艺术也是人们认识世界的一种手段。我们在学画时,往往注意技巧的磨炼,而对十分重要的观察、联想、创造能力与艺术修养却往往不够关心。缺乏了这些,要在生活中发现美,获得启迪与灵感,从而产生情思,并在铸造艺术时使之升华,找到表达情思的艺术手段,就必然遇到许多困难。许多基本功不错的同行,画不出成功的作品,大约受此困扰的成分不少。郑板桥的那首诗“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正说明了认识世界是痛苦的,困难的。“画到生时是熟时”辩证地说明了这种关系,愈画愈“生”,这“生”是因要找到表达新的认识手法,而“熟”我认为可作为成熟的熟来理解,这可能有些杜撰,但这样对艺术创作是有好处的。
前几年去晋祠游览,参观圣母殿,久已闻名的33尊宋代彩塑,果然名不虚传。那些侍女秀丽妩媚,体态婀娜,神态各异,楚楚动人,俨然是生活中窈窕淑女的化身。尤其是那座王朝闻先生早就介绍过的侍女,其面部确实优美与传神。我欣赏她的面部刻画,更欣赏她微向左侧的面部与微向右方伸出左脚的动态。这个动态是那样的优美传神,当我审视她时,似乎感到她含情脉脉地向我走来。不研究生活,不费尽心血,哪能取得这样使人流连忘返,使人感情激荡的艺术效果。汉代霍去病墓雕塑是众口皆碑的意象作品,其中“卧牛”、“跃马”的脊背同样都有一条运动着的线,不同的线使石雕产生了不同的具有个性的运动感,由于线的运动符合马与牛的个性与特征,从而使这些石雕获得了永久的生命力。作者倘若没有慧眼识美的能力,怎么能发现这种具有个性的、具有生命力的线,并创造出这样非同凡响的作品。
有一次,我和朋友一起逛深圳世界之窗。看罢节目出来,二人边走边看门前陈列着的世界各地的5件雕塑复制品。几年后的今天我已记不清那件欧洲的雕塑是否就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但对它健美的身躯仍记忆犹新。它似乎是力量与美的化身,强烈的艺术表现力令人信服地感到它是英雄。显然,作者在这件作品上倾注了强烈的激情与心血。它是写实的,但显然比生活原型更理想。当走到中国的天王塑像前时,那不符合解剖结构的造型,尤其是背部的简单化处理,不免让我感到汗颜。它虽不是我的作品,但它是中国的!当我走到马路边,准备乘车返家时,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了看这两座雕塑。我顿时呆住了:天王活了,它的衣巾在飞动,威风凛凛,令你感到它就是法力无边的神,它的气势远远超过了西方的那座雕塑。“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艺术创造,真令我为之感到骄傲。东西方雕塑家不同的审美观,不同的艺术手段,都同样成功地发现并创造了表现自己理想与感情的作品。他们在生活中观察、寻找、发现了不同的美,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倾注了自己的心血,铸造出了千古不朽的作品。(附图片)
上图为其中国画作品《河源汉子》。
下图为其中国画作品《唐人马球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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