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5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国民经济)
专栏:

  黄河会不会成为内陆河?进入90年代,面对年年断流的母亲河,人们时常这样发问。然而,2000年,尽管黄河流域遭遇了历史上罕见的旱情,黄河却全年畅流——
滚滚黄河笑扬波
  本报记者 王慧敏
  山西省洪洞县的广胜寺,存有一块字迹斑驳的清代石碑。这块碑为黄河的支流——霍渠分水之碑。
  围绕此碑,民间有这样一个传说:自古以来,洪洞、赵县两地百姓为争霍渠之水,岁岁械斗。唐贞观年间,当地一位官吏为息民争,想出这样一个歪招:将两县缙绅招至府衙前,支起一口油锅,待油烧沸,扔进10个铜钱,喝令道:“两县各出一人,能从油锅中捞几个铜钱,就分几分水。”赵县一方抢先走出一壮士,伸手狠命往油锅中一捞,摸出7个铜钱。自此,洪、赵两县三七分水成为定例。
  确实,对于一个农业大国来说,水,意味着绿色;水,就是生命。
  翻开史册,类似霍渠分水之争,并非鲜见。
  然而,在20世纪末的2000年,尽管黄河流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黄河却全年畅流,上中下游齐心协力,谱写了一曲感人肺腑的绿色颂歌。
  一条奔腾了千万年的大河,一条被中国人视为母亲河的大河,会不会就此成为内陆河
  没有哪一条河流像黄河一样,让中华民族如此爱戴——她缔造了这个民族,孕育了光辉灿烂的文明。然而随着子孙的繁衍,母亲的乳汁已远远不够了。
  解放初期,全流域灌溉面积1200万亩,如今灌溉面积增加到1.1亿亩,增长了9倍。解放前除了灌溉,工业用水微乎其微,而今,仅发电一项,装机总容量是解放前的1万倍……黄河多年平均径流量占全国河川径流的2%,却供养了全国15%的耕地、12%的人口。水资源的严重匮乏,加之缺乏有效的统一管理,致使黄河断流逐年加剧,1972年至1998年的27年中,有21年下游出现断流。进入90年代,几乎年年断流,1997年距河口最近的利津水文站全年断流达226天,断流河段曾上延至距河口约780公里的河南开封。
  断流不仅造成供水困难、主河槽淤积加重,还造成河口地区生态环境恶化:和70年代初相比,黄河三角洲湿地萎缩将近一半,鱼类减少40%,鸟类减少30%。原来黄河每年在入海口造地3—4万亩,断流后,海水步步回逼,1972年至今,海水回逼10多公里,等于减少100多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黄河断流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难以估量:1997年断流,仅山东一省因此造成的损失就达100多亿元……
黄河断流不仅制约了经济、社会、环境的协调发展,同时也在向人们发问:一条奔腾了千万年的大河,一条被中国人视为母亲河的大河,会不会就此成为内陆河?
  “兄弟情要讲,规矩更要讲。不该放的,一滴也不能放。”面对自己的弟弟,张仰正不为所动
  黄河的断流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武汉一位退休的中学地理老师,1995年从报纸上看到黄河断流的消息,将信将疑,专程赶到山东探视,当看到断流的惨状后,失声痛哭起来。回去后,她给水利部领导写了封信,说自己今后每月愿意捐出100元退休金用来解决黄河断流。
  黄河的断流更牵动着共和国领导人的心。江泽民总书记视察黄河时指示:“要加强流域水资源统一管理和保护,实行全河水量统一调度”。1997年9月,国务院专门在北京召开黄河断流对策专家座谈会;水利部、农业部、科委也为此多次召开会议。按照中央要求,1999年黄委对黄河水量首次实行统一调度,当年就见成效,断流时间缩短到8天。
  黄河全长5000多公里,流经9个省区,跨省区调水,既要考虑灌溉,又要照顾到防讯、防凌、发电;既要满足生活,又不能忽视生产。统一调度,谈何容易!
  有人算了一笔账,如果从龙羊峡水库调水,流到下游利津水文站,需要一个半月时间。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一个月后的气象情况很难作出准确预测。因此,分水预案是否科学,决定着调水的成败。黄委水调局调度监督处副处长刘晓岩告诉记者:“每次编制预案,都好像在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汛期天气变化频繁,水调局的同志经常要昼夜盯在调度室。”
  2000年,老天似乎成心要和水调人员作对,全流域遇上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干旱,来水较正常年份偏少了56%。在这种情况下执行调度预案,难度可想而知。
  为了守住闸口,2000年,黄委先后派出近百个检查组,对省界断面、重要取水口、水库泄流情况进行24小时监控。山东河务局工程管理处副处长张仰正的弟弟在广东打工,2000年5月,专程赶回浇小麦灌浆水,按照轮灌的排序,该县没有轮上。县领导和他的弟弟一起到济南找到张仰正,说:“沿线的闸门都归你管,你就通融通融,让咱县多放点儿水。”张仰正不为所动。弟弟火了:“你怎么六亲不认?”张仰正说:“没有规矩,难成方圆。兄弟情要讲,规矩更要讲。不该放的一滴也不能放。”
  调水,少不了牺牲局部利益。为了黄河畅流,水利部部长汪恕诚断然决定:“现在缺水不缺电,发电服从调水。”三门峡水利枢纽,仅3月份就弃水3.14亿立方米;小浪底水库,连续74天没有发电。
  “大水漫灌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在宁夏已一去不复返。”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席马启智自豪地宣称
  天下黄河富宁夏。从秦代开始,宁夏人就开始利用黄河灌溉。几千年来,人们形成根深蒂固的用水观念:水是天上下来的,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想用多少,就用多少。据统计,过去引黄灌溉的水量浪费高达50%。
  多节一方水,就是对下游人民多一分支持。宁夏节水重要举措之一是水价改革:引黄水价由原来的每立方米0.006元提高到0.012元。自治区同时规定:水价翻番,水费不能翻番。这就促使各地必须在节水方面下功夫。
  金子渠在贺兰县立岗镇境内。以前沿河群众喝的是“大锅水”,水价大家平摊,灌多灌少都一样。而管水员呢,用水多少,与自身利益不挂钩,于是,有的地口,终日常流水。2000年3月,贺兰县水利局对金子渠进行了承包,先由专家核算出每亩地水费的最高限价,如果整个渠系用水超标,超标部分由承包人负责,节余当然也归承包人。先进村的王金玉竞包成功。一年下来,这位精明的老汉管出了什么效果呢?在他的管区,农民每亩只交了37元,比水价调高前的1999年还少交费1.4元。老汉收益怎么样?问起这个问题,老汉有些矜持,讷讷地说:“也就万把块……这钱挣得不容易,全家老少跟着我吃苦哩。”
  辛苦归辛苦,好处显而易见:农户用上了满意水——户均减少生产成本120—150元;承包人得到可观的回报;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节约用水落到了实处——金子渠灌溉用水量与上年相比,节约了103万立方米水,节水率达到14.9%。
  金子渠管理权承包,只是宁夏回族自治区水利产权制度改革的一种形式。从灵武到青铜峡,从银川到石嘴山,记者看到,以节水为中心的产权制度改革,正在古老的灌区大地上蓬蓬勃勃展开。2000年,全区比上年少引水9.1亿立方米。
  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席马启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自豪地说:“大水漫灌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在宁夏已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上中游人民省下来的救命水呀,咱每一立方米都得用好。”山东人深知来水不易
  为了节水,作为黄河下游的山东省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山东水利厅厅长宋继峰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近几年来,全省发展管灌面积达2600万亩,年节水12亿立方米;全省小型喷灌机家庭拥有率达到80%,年节水17亿立方米……
  各项措施下来,全省每年节水可达50多亿立方米。”
  仅看数字,可能有些枯燥,但数字背后的故事,令人感动——滨州地区规定:3年内所有的市县不许建办公楼,不许买车,省下资金搞灌区节水改造。他们还专程派人到甘肃定西地区学习水窖贮水技术,仅无棣一个县就修了5000多座水窖。滨州地区副专员苏乃军说:“尽管我们地处东部沿海地区,但是节水意识丝毫不比西北内陆地区差。”
  尽管不是灌溉季节,东营市的田野里到处是浇地的农民。市领导告诉记者:别人不用水时,我们抓紧时间用。明年春天要浇的地现在基本浇完。
  胜利油田是黄河的用水大户,原来往油井注水全引的是黄河水。现在他们进行了技术改造,回水利用量已达用水量的98%。记者在矿区采访时看到,这里的抽水马桶比别处的要小。陪同采访的管理局副局长薛万东告诉记者:“一般马桶的容量是9升,我们这里一律改成了6升。”薛局长说:“这是上中游人民省下来的救命水呀,咱每一立方米都得用好。”
  “一看到上中游来人,一看到水利部门的同志,我就想代表170万父老给他们下跪。”这是黄河入海口东营市长石军的心里话
  山东东营市市长石军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他一见记者就激动地说:“现在,一看到上中游的同志,一看到水利部门的同志,我就想代表170万父老给他们下跪,真是太感谢他们了,在大旱之年给我们送来了救命水。去年,全市的农林牧副渔全面丰收,农民人均纯收入比上年增长了120元。”
  山东滨州梁才乡的王大夫村,紧傍黄河,1995年春,采访黄河断流时我曾来过这里。当时,河床中央被来往的车辆轧出一条大道。1月6日,我再次来到这个村时,滨州市水利局局长韩振庆说:“根据今天早上8点的测报,现在有410个流量。”村支书王中原告诉记者:去年全村小麦平均亩产350多公斤,比往年多收近三成。
  黄河畅流还有利于黄河三角洲生态的恢复。1月7日上午,记者在黄河三角洲自然保护区看到:一群群丹顶鹤、野鸭在沼泽地里嬉戏。保护区管理局局长王树民说:“多年不见的鸟类又回到了这里,绝迹十年的黄河刀鱼也重新见到了影踪。”
  记者从黄委获悉,由于合理安排了农业用水,去年汛期,全流域比往年多灌近400万亩耕地;刘家峡水利枢纽发电较多年同期均值增加23%,三门峡水利枢纽发电量为1997年以来的最好记录。
  调水成功,意义还远非这些。水利部长汪恕诚认为:“传统的治水思路正在发生重大变化,我们已经把生态用水放在重要的位置。实践证明,对流域水资源实行统一管理、统一调度是十分重要的。”甘肃省委书记宋照肃认为:“跨省区调水成功,是我们管理能力的一种体现。黄河没有断流,说明我们国家的管理水平在不断提高。”
  “黄河还会断流吗?”
  王长福的问话让每一个黄河人不敢懈怠
  在山东滨州市的韩墩闸,听说有记者采访,一位叫王长福的村民走过来问我:“以后,黄河还会断流吗?”
  对这个问题,黄委主任鄂竟平很冷静:“去年调水成功,并不意味着黄河水资源紧缺的矛盾已经解决。对于资源性缺水的河流,仅靠水量统一调度,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遇到大旱,断流的可能性依然存在。从长远看,要从根本上解决黄河断流问题,必须坚持‘开源节流并举,强化管理’的思路,尽早实施南水北调。”
  他说,就统一调度本身而言,还存在着许多问题:
一是流域法制尚不健全,各方地位责权不明确,行政监督和处罚权不落实,处理违规问题缺乏法律支撑。
  二是部门分割、条块分割、各自为政的管理体制并没有从根本上打破。
  三是市场机制不健全,特别是水价形成机制、补偿机制、激励机制还没有建立起来……
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前进中的问题。我们坚信,随着这些问题的不断解决,黄河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依然会是诗人李白笔下那种“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滔滔气势。(附图片)
  压题照片为黄河壶口瀑布。贺角摄


第5版(国民经济)
专栏:

  塔里木河,这条与生俱来就同沙漠和干旱搏斗的河流,已经力不从心。塔河下游的绿色走廊在无声呐喊!世纪之交的2000年,奇迹出现了——
博斯腾湖送来了救命水
  本报记者 高云才
  现在,说台特码湖是塔里木河的尾闾,只是纯地理意义上的了。因为从台特码湖沿塔里木河上溯200余公里,早已没有水的痕迹,下游绿色走廊面积由60年代的81万亩下降到现在的20万亩……博斯腾湖,古称“西海”,位于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内,水域面积992平方公里,湖水容积为80.2亿立方米,是开都河水系的归宿,又是孔雀河的源头。近年来,由于开都河进入丰水期,来水量大,以至博湖水位猛涨,湖水漫溢,淹掉了很多庄稼和农舍。
  2000年9月博湖达到历史最高水位。在此关头,国务院作出决定:由博斯腾湖向塔里木河输水。此举既能解决博湖水位过高的问题,又能解决塔河下游绿色走廊的生态用水,实为“双赢”。
  “放下去的都是银子呀!”的确,在南疆这样一个极度干旱的地区,“滴水贵如油”。巴州一位干部同我算了一笔账,1立方米水的经济效益就是1元,那么3.5亿立方米水呢?就是3.5亿元人民币呀!
  2000年9月至11月,库尔勒市对孔雀河过境段进行了全面治理,共出动2791台(辆)机械和2万人,加固堤坝61.7公里,清挖河床30多公里,使孔雀河输水量由以往夏季的60立方米/秒和冬季的30立方米/秒,分别提高到150立方米/秒和80立方米/秒,为孔雀河大流量向塔河输水提供了条件。
  大西海子水库以下的河段由塔局负责,这是最为艰难的工程。下游塔河故道多处被风沙埋没,只能人工开挖。为了尽量让水少一些流失,水利部黄河水利委员会专门派专家帮助设计走水路线。输水人员饿了就啃一口馕,夜间就睡在地窝子里……
  2000年4月28日,博斯腾湖水,像清洌的甘泉一样,缓缓地流过孔雀河,进入库塔干渠向塔河下游流去。
  已经迁走的英苏村的群众听说塔河来水了,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开始盘算着返回家园。甚至连塔克拉玛干沙漠也不相信,水头从大西海子水库以下已经突破198公里,直奔阿拉干……向塔河下游输水,沿岸作出的牺牲是巨大的。输水期间,孔雀河两岸大片农田、居民点地下水位剧增,造成巴州10万多亩耕地次生盐渍化严重。库尔勒市兰干乡、恰尔巴格乡地下水矿化度增加,地下水位抬高,造成386间房屋损坏或倒塌。
  巴州政府和农二师千方百计勒紧裤腰带,腾出资金,开展河道整治。塔局聘请的工程队车队在资金尚未到位的情况下,隆隆开进荒漠……“没有各族群众的支持,没有科学可行的调度方案,就没有博湖输水的成功。”新疆水利厅厅长王世江这样说。
  是救急之水,还是救本之水?先看塔河。“塔河干流自身不产流,完全依靠源流供水。”塔河管理局副局长卓庚新说,现在说塔河“四源一干”,这“四源”阿克苏河、叶尔羌河、和田河、孔雀河已名不符实,事实上,只有阿克苏河在常年供水。
  塔河地表水资源总量达到392亿立方米,而塔河流域才826万人口,灌溉面积133万公顷。按理,这水,应该够用。但事实上呢?塔河下游缺水状况愈演愈烈。除了沙漠和戈壁无休止的巨口在吞噬着来水外,无序引水是造成水资源紧张的重要因素。
  多年来,塔里木河一直处于超量无序引水的状态,水资源浪费十分严重。目前,塔河两岸共有各类大小引水口138个,这些口子中,修有控制性建筑物的仅35个。众多引水口引走的水,除一小部分用于农、牧业灌溉外,大部分水量全都漫溢或消耗在沙漠、沼泽之中。
  现在塔河干流的径流量也就是1个多亿立方米,以塔干如此可怜之水,保障下游绿色走廊生态用水,的确有些力不从心。那么,依靠博湖向塔河下游输水,可行吗?
  由于博湖在长期利用中受到了充分保护,开都河来水量又比较稳定,所以,50多年来,博湖的库容、面积、水位高程都没有发生变化。1956年博湖水位高程1048.34米,现在为1048.61米。巴州水利局副局长陈跃滨说,如果焉耆盆地地下水开采达到3亿立方米预期,加上开都河每年来水量23亿立方米,每年保证在恰拉以下向塔河下游输水2亿立方米,应该没有问题。如开都河来水量下降,而焉耆盆地地下水开采工程没有预期效果,那么要博湖每年给塔河下游输水2亿立方米,将十分困难!因为,现在博湖年蒸发量大约10亿立方米,仅巴州灌溉和工业用水就达10亿立方米。
  要保证向塔河下游长期输水,应该两手抓,既要保证塔河上游有充足的来水,又要保证博湖有一定的水量可以供应,这才是长久之计。
  钱正英同志考察了塔河上游阿拉尔地区之后,认为:合理方案是逐步废除平原地区水库,在阿拉尔河上游建设山区水库,以调节塔河干流流量。对塔河和博湖都要进一步加强水资源的统一管理,坚决堵住无序引水,并用水价杠杆调节用水量,提高节水意识。
  在库尔勒市和什力克乡输水河段上,成群天鹅“嘎嘎”叫着,腾挪起舞。在塔河下游,胡杨柳条上结满了冰凌,银装素裹,像一个童话世界。记者离开塔河的时候,塔河下游363公里的干涸河段已有198公里注满了生命之水,尽管水头有些浑浊,但它带来的将是无尽的绿色……


第5版(国民经济)
专栏:

  有水则为绿洲,无水则为荒漠。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黑河人为了共有的家园,终于完成了——
黑河史上的创举
本报记者 彭俊
  黑河水发源于青海祁连山北麓,纵贯甘肃河西走廊的腹地,消失在内蒙古居延枯海的南缘。2000年,这条中国第二大内陆河,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跨省区调水……
  消逝的绿洲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这是唐代诗人王维眼里的居延绿洲;“红柳高达丈余,密生处,人不可入,一望无际,方圆数千里。”
  ——这是1944年林学家董正钧眼里的居延绿洲。
  然而,由于沿途过度引水,黑河水早已无力抵达居延海。1961年,西居延海消失;1992年,东居延海消失。
  从额济纳旗府往北30公里,记者来到了东居延海。如今,这里已经找寻不到水的踪影。极目戈壁,大海给后人留下的唯一印记,是随处可见的螺壳。
  额旗旗府所在地叫达来库布镇,蒙语意“大海的深渊”。如今,茫茫戈壁滩上的这座孤城,成了当地人与干旱抗争的最后堡垒。死亡的包围圈,已经缩至城墙脚下。
  滚滚黑河水,曾在干旱的西北大地浇下了两大绿洲:居延海和张掖。
  今天,一个绿洲已经化作荒漠;明天,另一个绿洲会怎样呢?
  下游中游 唇亡齿寒
  缺水给额济纳带来的灾难,已经呈现蔓延趋势。
  2000年春天,北京连遭8次沙尘暴袭击。气象专家说,风沙
  的源头,就是额济纳。张掖也未能幸免。近些年,张掖的沙尘暴年年都有,愈演愈烈。风沙的源头,也是额济纳。
  唇亡齿寒。面对记者的采访,这是张掖地区干部们说得最多的一个词。“要恢复下游的植被,就必须给下游分水。否则,今天的额济纳,就是明天的张掖。”
  话虽这么说,真要分起水来,张掖的头头脑脑们又犯难了。位居黑河中游和河西走廊腹地的张掖,自西汉始,就是中国北部的重要粮仓。今天,有着130万人口、400万亩良田的张掖,已经成为全国十大商品粮基地、十二大蔬菜基地之一。它的地位,不独在甘肃,甚至于全国,都举足轻重。
  与额济纳一样,张掖同处极度干旱的西北内陆,年蒸发量是降雨量的10倍。张掖百姓的生活、生产用水,除了黑河,别无指靠。有了黑河水,才有了“金张掖”;失去黑河水,张掖将陷入重重危机……黑河跨省区分水的要害,在于中游要做出让步和牺牲;分水难的要害,在于黑河水同样是中游的命根子。
  居延海连着中南海。国务院领导十分关心额旗的生态建设,并对2000年黑河跨省区分水做出重要决策和指示。2000年6月,黄河水利委员会黑河流域管理局进驻黑河。
  黑河跨省区分水的时间,能否定格在20世纪的最后一年?千万双眼睛聚焦张掖。
  老汉盛承有和他的乡亲们
  “黑河张掖段全线闭口、集中下泄!不经批准,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口引水!”随着张掖行署专员田宝忠的一声令下,滚滚黑河水冲出闸门,汹涌北去。
  2000年8月21日,发生在草滩庄闸口的这一幕,田宝忠终生难忘:他的面前,神色凝重地站
  着沿河三个县市的领导;而他的身后,是张掖成千上万亩等待浇灌的农田……这一年是黑河的枯水年,汛期没过一个洪峰。到8月,给下游分水的指标仍有缺口。“全线闭口、集中下泄”,是中游的唯一选择。2000年分水,张掖全线闭了四次口,都赶上地里庄稼要浇水的关头。
  盛承有负责照看的新开渠闸口,管着高台县友联灌区5600亩耕田。
  11月9日晨,阴冷有风,气温零下10摄氏度,河里结着冰碴。上级让老汉关闸,滴水不留,全给下游。闸关上了,闸底却还在渗水。没辙,老汉脱去外裤,跳进河里。大把大把的胡麻草塞下去,闸门到底给堵死了,老汉却冻个够呛。“不愿意咋了?上头有命令呐。再说,都就着黑河水,凭啥让咱都用光了,不给下游剩下?俺要生在下游,俺也不答应。”说是这么说,面对乡亲们,他还是觉得脸上发烫,“俺都60了,干这还是头一遭。”
  “秋水老子冬水娘,不浇冬水不长粮。”每年秋后,割过苞谷,地里都要浇上一遍冬水,来年开春小麦才能下种。由于闭口,友联灌区有2000多亩地一茬水也没浇上;盛承有家的10亩地,刚浇6亩……在黑河沿岸,张掖人修了88个闸口。四次闭口,累计30天,没一个口子引水,给下游留足了6.5亿立方米水的计划指标。为此,张掖地区有120多万亩农田和林草地缺水受旱。
  “中游和下游,共饮一河水,本应共建家园。”张掖人这样诠释他们的作为。
  这个春天,额济纳人还能见到黑河水吗
  张掖的四次“全线闭口、集中下泄”,使黑河水在枯水之年的秋天,浇灌了额济纳至少2万亩林场和草地。近20年来,这是第一次。然而,植被的恢复,生态的重建,决非一日之功。2000年的最后一天,在西居延海,记者遭到强沙尘暴袭击。
  21世纪的第一个春天,额济纳人还能见到黑河水吗?黑河局的人说,能见到,但需要努力。去
  年分水一结束,局里就忙开了今年的预案。“更重要的是,要把黑河分水的做法总结出来,弄成规矩,形成制度。”
  一份《黑河流域管理条例》正在起草之中。人们希望,这份条例能尽快成为国家法律或行政法规。届时,黑河分水就不单靠行政命令,而是有法律保障了。
  问题还不止于此。要确保黑河常年水畅其流,除了分水,还要节水。记者采访中发现,无论是中游的庄稼地,还是下游的林草场,大水漫灌现象都不时可见。中游和下游的人们,都还需要改变祖祖辈辈传下的用水方式;地方上的干部们,还需要给农民和牧民提供实用的节水技术,甚至必要的资金扶持。
  黑河两岸的人们懂得,为了共有的家园,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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