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22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多味斋

  东阳“百步香”
  许春夏
  不知从哪个年代开始,浙江东阳农村就有了泥坯蒸鸡这一名吃。
  泥坯蒸鸡颇有讲究。泥坯不能取宜兴紫砂、陶瓷一类瓶罐,必须是本地泥叠成土窑烧出泥坯,多为褐黑色,不上釉。鸡为农村家养本鸡,不食饲料,专吃花粉、虫类、农田剩余稻麦。这种鸡肉质细韧,翅膀、脚掌瘦而长,一看就是觅食飞捕的老手。宰杀完毕后,斩块放入泥坯内,不加水,也不加酱油一类佐料,除生姜外一律免除。三斤鸡以加本地产黄酒三市斤为宜,若有栗子放十几粒尤佳。若就餐者多,鸡又小,可放一斤左右无骨肥瘦相当猪肉。然后,把泥坯置于锅灶里,再在泥坯上倒盖上另一个铁锅。烧材最好以农村干稻草为好,六七把左右,烧上一个半小时以上,保持火苗不断即可。
  泥坯蒸鸡最大特点是香,谁家今日蒸鸡,整个村庄香透无比,有书法家称之为“百步香”。鸡肉呈黄红,肉上放大块生姜,配以板栗,由于煨的时间长,吃起来肉嫩松脆,老少皆宜。鸡油黄褐色热乎乎地浮在上面,食之油而不腻,沁人心脾。
  我小时候,农村比较艰苦,一年到头只有大年三十晚上合家人能吃上一顿。在大人们眼里,视它为最补。平时谁家要是偶尔蒸鸡,一定是主人刚刚病愈,急需滋补。因此,谁家女儿回娘家看望父母,抓一只老鸡回来探亲是算最孝顺大方了。吃鸡时也有程序。母亲端上桌,儿女们围在一起,却不能动筷。先是由母亲把鸡腿夹给桌上年龄最大者,一番推托后,长者也总接受下来,脸上露出少有快慰。然后,母亲把鸡翅夹给孩子们,一边夹,一边嘱咐儿女要好好用功读书,寄予极大希望。轮到母亲吃时,已是些鸡背肉了。我祖父爱我如子,大年三十晚上鸡腿总舍不得吃,小心放在食柜里,待我开春上学那天,把鸡腿塞到我书包里,一次、两次我学乖了,就把鸡腿闷到后来叫“博士菜”的霉干菜里,在几十里外中学慢慢品味这一番情爱。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难忘的山村难忘的人
  谷水
  在河北省平山县西部绵延起伏的山峦中,坐落着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小山村。用石块打底土坯垒墙的平顶房屋,无规律地静卧在高低不平的山坳中。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河,欢叫着从村边流过。山中没有高大的白杨,而柿子、核桃树和酸枣藤却随处可见。这就是离西柏坡二十余里的天井村。1948年中央办公厅创办的机要训练队就设在这里。当时我是学员之一,我们近百人都分住在老乡家中,同乡亲们朝夕相处,亲如一家。群众对我们这批身着灰布军装而不带枪的队伍十分关心和爱护。他们把一所宽敞而又有天窗的旧羊圈打扫干净,作为我们开会、上课、从事文娱活动的场所,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机训队的政治文化中心。我们在那里住了半年多,整个机训队与群众建立起鱼水情深的亲密关系。当1949年3月我们要离开这个村子时,乡亲们依依不舍,挥泪相送……
  1998年8月我突然接到通知,要去北京参加“纪念天井机训队开办五十周年座谈会”,并称还要重回天井村。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消息啊!我激动得彻夜难眠。
  在北京的座谈活动告一段落后,来自全国各地的近六十名当年的机训队学员,乘大轿车向太行山方向进发……曾经哺育过我们的天井村就在眼前了,大家心中倒有些忐忑不安起来,真是:日思夜想圆旧梦,“近乡情更怯”。下得车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种似曾相见又不相识的景象。一幢幢红砖房矗立在眼前,一条公路从村西穿越而过,村边的小河已经干涸,当年作为我们政治文化中心的旧羊圈不见了,我们住过的一些房子不见了,古人讲“山河依旧,人事已非”,这里的“山河”也不依旧了。大家都在深情地寻找当年的痕迹,寻找当年的感觉,想追回那失去的岁月。
  旧羊圈的原址找到了!机训队领导给我们上课、对我们进行教育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我站在“旧羊圈”的废墟前陷入沉思:就是在这个地方,使我们懂得了许多革命的道理,开始树立起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提高了文化,学到了业务知识,增长了革命的本领;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们树立起不怕艰难困苦的乐观主义精神。朱总司令接见我们、给我们做报告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总司令亲切地说:“娃娃们,要努力学习,多掌握一些革命的本领,将来我们的国家要交给你们这一代管理。”当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的思绪像扯不断的长线,心潮像截不断的激流,随着五十年的变迁奔腾起伏。想到我们的国家正在繁荣昌盛的道路上高歌猛进,禁不住的感慨之情在胸中沸腾。
  乡亲们知道我们又回来了,都出来欢迎。好在有几位老年人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情况,激动得紧紧握住我们的手不放。当年我们一班居住的哑巴房东走来了,他已是近八十岁的人了,在我的比划下他认出了我们,激动得手舞足蹈,哇哇直叫,要和我们合影留念。这位老房东当时家中有一位善良的老母亲和一位贤惠的妻子,他的哥哥在抗日战争期间参加我们的游击队牺牲了。他如今日子过得挺红火,已盖了两处新房,外面还贴着白瓷砖。如此的变化和结局,让人宽慰,让人惊叹!
  我没有忘记打听当年抱着我的腿不让走的小柱柱。“请问大名叫王圣祖,小名叫柱柱的人还在吗?”一位中年妇女用手一指说:“还在,那不是他的两个儿子。”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两位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正在盖新房的地方做木工活。我信步上前劈头就问:“你们的父亲叫王圣祖是吗?”他俩莫明其妙地站起来说:“是啊!”我又问:“小名叫柱柱对不对?”“对呀!”当我说明情况以后,他们开始活跃起来。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爷爷奶奶和伯父均已离开了人间,母亲也已离他们而去,只有父亲还健在,只是不在村里,在温塘镇铁路疗养院当临时工。真是天遂人愿,我们落脚的温泉宾馆就在温塘镇,我相见心切,晚饭后便急急忙忙赶去看望。
  夜色朦胧,灯光闪烁,露天游泳池内有人在欢笑戏水,池旁一位老人坐着喝茶纳凉,一条大黄狗见有人来蹦跳着狂吠。老人站起身,把狗拴好,迎上前来。
  “你就是王圣祖吗?”
  “是啊,你是哪里来的?”
  “你还记得五十年前天井村驻过一支队伍吗?”
  “记得,住了很长时间呢!”
  “有一位叫谷水的你还能想起来吗?”
  “那还能忘,谁知他到哪里去了?”
  “你看看,我就是啊,今天来看你。”
  这时他猛醒过来,上前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惊呼道:“哎呀,你还没有死啊!你走的时候俺还哭来呢!”他激动得把我拉到他临时居住的小屋,满满斟了两杯用六十七度“衡水老白干”浸泡的枸杞酒,两人举杯,用力相碰,一饮而尽。回忆不完的往事,述说不完的离别之情,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革命战争年代凝成的深厚友情……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茶楼

  扁担的忆想
  赵畅
  扁担,自是古人的一大发明。然而,作为一种劳动工具,它曾经是农村一道亮丽的风景。
  从小在农村长大,我并没有少见扁担。扁担,有用木制的,也有用竹做的。木制的扁担,选用材料颇是讲究,多用檀木,一截小檀木一旦被刨扁抹滑,就成了上好的一条扁担。用竹做扁担,道儿就多了,一截毛竹被对半剖开后,有的只要在两端削出凹槽,能钩住绳环就行;有的只须在两端凿个小洞,能套住带铁钩或柴钩的绳索就可;也有的则须稍稍削尖两端,并用火烘烤,俟其竹青表面咝咝啪啪冒出小泡,顺势将其拗成一对耳朵就成。
  材质有别,样式不一,不同的扁担自各有各的用处。木扁担,常被男人们用来干重活,比如挑粮啦,担水啦,等等。而竹扁担因为多有用武之地,更受妇孺青睐。
  在农村,男人扁担在肩,自给人留下勤快劳作肯吃苦的印记,尤其当满担的沉重化作男人们轻盈的脚步之时,和着扁担发出富于节奏的吱嘎声,它终于见证了男人的阳刚之气。自然,村妇们的阴柔秀美也时常从竹扁担里倾溢而泻。不是吗?当村妇们悠着挑两竹篓刚采摘的茶叶从山坡上下来的时候,当哼着小曲挑两藤箩面条、糕点、鸡蛋走亲戚的时候,脸上笑靥盈盈与扁担弯弯齐律,自给人以美的享受、美的遐想。
  扁担,终成了村民们朝夕相处、不可分离的一种依恋。这种情结,聚而不散,深深地镌刻在村民的辛勤里,镶嵌在村民的辛劳中。无论上山抑或下地,不管出远门还是跑近路,村民们操一根扁担在手,于父母们似乎多了一份对游子的放心;对自己则仿佛多了一份踏实。是啊,扁担在手,便什么困难险阻都可以闯荡而过,再大的沉重负荷都可以承受化解。
  扁担,有时还是一部家史、村史。在一些村民家,常能发现一些老旧的扁担。有的木制扁担似乎早先上过油漆,至今已是斑驳不堪;有的竹扁担中间凹槽里工整地写着先人的姓名。假若有人拿这些扁担问询于村中耄耋老人,他们端茶捋须,自可滔滔不绝说上一个又一个家的故事,一段又一段村的历史,在长者或笑或叹、或怒或戚中,终令聆听者无不为之折心动容、若有所悟。
  前不久,我去四明山麓的一个小山村,探望一位解放前曾经为四明山游击队送信捎物的老党员。席间,老人点上香烟,径直向我叙说当年为游击队送药担米的事来了。说到动情处,老人竟哽声凝咽,突然间,老人起身颤悠悠地从墙隅找出一条满身斑裂了的竹扁担。接过老人的扁担,刹那间我觉得手上的这根扁担沉重了起来,这哪里是一条普通的扁担啊,这可是一部浓缩了不寻常的一段历史、不平凡的一段人生的教科书啊!
  扁担成为历史的考证,自是跟其深深浸润着的一种精神分不开的。没有了精神的融染、支撑,便没有历史,更不可能承续。于是,终让人油然忆起了全国劳动模范杨怀远,他操着一条普通而又普通的扁担,默默无闻、任劳任怨为旅客挑行李,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不知赢得了多少旅客的称颂。杨怀远的服务精神不是与战争年代的那种扁担精神一脉相承,且在新时期里得到了发扬光大吗?
  而今,在农村不少地方扁担似乎风光不再。不久的将来,在信息时代的变奏中,在现代化的挺进里,它终将成为人们怀旧的对象,这该是可圈可点、可喜可贺的。物质的扁担正在消退隐匿,然而精神的扁担我们万万不可弃掷,离开了它的伴伍,我们不是觉得太清寂、太空虚、太可怕了吗?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边走边看

  芷江旧事
  斯雄
  出怀化西行约一小时的路程,到芷江侗族自治县。
  芷江,古属“五溪蛮地”,处湘西,“据楚上游,滇南贵州之往来其途,若门户之必由”。抗战爆发后,因特殊的地理位置,芷江成了西南大后方的前沿军事基地,是中国军民抗战后方的前方,前方的后方。芷江机场和芷江受降,使芷江一时为世人所瞩目。
  县城城东七里桥,有“芷江受降城”。走进受降城,迎面就见“芷江受降纪念坊”,纪念坊建成于1947年8月,样式为凯旋门,门上有象征胜利的V字。
  芷江受降城旧址,原为中美空军兵营、俱乐部,也是美军援华飞行大队的驻地,陈纳德将军带领的飞虎队曾驻守在这里。陈香梅女士亦曾来过这里,并题有“芷江本是英烈地,中美情谊五十冬”。
  抗战爆发,芷江机场投入使用后,中、美、苏空军相继进驻芷江机场,国民政府部分军政机关、军工企业陆续迁来。驻芷空军除在芷江上空阻截和击毁入侵日机外,还先后主动出击并配合从重庆、昆明起飞的战略轰炸机,袭击日军湘北兵站及白螺矶、汉口、九江、南京等地的日军机场、军火库,有效地摧毁日军飞机、车辆、船只、弹药,破坏日军在华中、华南的水陆运输补给。
  遥想当年,战火纷飞下的芷江,一定是一派紧张与忙碌,正义与邪恶在这里进行着殊死较量。
  1945年8月,中美日三国政府决定在芷江举行受降仪式,地点就选在美军援华飞行大队的驻地。
  受降城由受降堂、国民政府陆军总司令部、何应钦办公旧址等三栋鱼鳞板双层木结构平房组成,现存的房屋及室内陈设均为当时的原物。在受降堂,大家似乎也想体味一下当时那种胜利的喜悦和兴奋,争着照相。在经历了八年抗战的苦难之后,最终能够在这里以战胜国的姿态接受日军的投降,举国欢庆,在当时是一定的,即使是现在来参观,也仍然让人感到欣慰和振奋。
  出受降城,趁着大伙儿的好心情,县委宣传部的小杨带我们顺便去看芷江的几处名胜。
  芷江县不大,却有侗、汉、苗、蒙、回、布依、土家、黎等十五个民族,其中侗族占百分之四十八点四,因而历代遗存的侗族古建筑不少。龙津风雨桥,就是国内少有的具有浓郁侗族特点的桥梁。
  站在风雨桥上,放眼望去,河东岸沿河而建的侗族吊脚楼群,绵延数里,且保存完好,与风雨桥相映生辉。河西岸依稀可见的一片古建筑群,为十八世纪末期来芷江的福建商贾修建的天后宫,据称是内地现存最大的妈祖庙,不知确否。天后宫斗拱庑殿顶,有十二金鲤伏首翘尾于椽巅脊头。宫前门坊面布满青石浮雕九十五幅,“孤桐劲竹”、“琴棋书画”、“狮子滚绣球”、“八仙漂海”等浮雕,不仅工艺精湛,且一幅一典或多幅一典;其中的“武汉三镇”、“洛阳桥”等,展现的是清末市井闾里的场景,很有一点儿《清明上河图》的味道。庙内陈设不多,仅有的一些也显破败。据介绍,这里曾被学校占用过,著名作家沈从文小时候在这里念过书。
  来芷江,看芷江机场是我们的宿愿。可在芷江呆了三天,从与当地同志的言谈中,隐约感觉到,似乎芷江机场没什么看头。
  我们执意要去。从县城驱车往机场,一路颠簸过去。不到半小时,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仿佛一个巨大的足球场,空空如也。陪同的同志说,这就是芷江机场。
  眼前的这一片肃杀荒凉,完全不像是我们想象中的芷江机场。原来,抗战结束后,芷江机场就逐渐废弃了,能带走的设施设备当时都运走了,机关、部队、工厂等也随之陆续迁离。
  瞻顾遗迹,机场零星的几座老式建筑和当初修机场时使用过的几个大石磙,倒还能让人联想起它昔日的喧闹与繁忙。站在机场里,我努力想象着它当时可能有的景象:频繁起落的飞机、刺耳的螺旋桨声、空袭的警报声……
  离开芷江的时候,大家都还沉浸在对芷江往昔的回味之中。天下着蒙蒙细雨,湘西早春的雨,伴着万物的苏醒,却仍然带着丝丝寒意。雨滴打在脸上,把我从芷江的过去猛地拉回到现实中来。
  时间流逝得太快,但锁定在芷江这片侗乡大地上的那段历史,终究还是挥之不去。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迎新颂
  (西江月三首)
  蔡若虹
  一
  主义坚持马列,精神结合炎黄;五星旗下守机床,生产水平高涨!劳动灵魂是党,工程计划为纲;十年修建百年坛,实现蓝图在望!
  二
  泼辣青春作伴,奔腾四海为家;移山治水不离他,创造神州神话!见义勇为性格,消灾灭祸生涯;文明威武众人夸,保卫红旗天下!
  三
  考古堪称老手,巡天确是初航;广寒宫里桂花香,迎接神舟来访!美化山河稼穑,精通经济文章;复兴民族保平安,有赖精神力量!
  2001年1月20日
  编后:蔡老先生在附信中说:“我现在已满九十二岁,精力日衰,特别是提笔忘字,令我感到继续写作十分困难,今后恐怕不能经常投稿了,希望不是最后的一次!”对他的热情,我们深为感动,并表示感激。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隔海书情
  杨建民
  八十年代初期,看了一部朴素却令人震动的影片——《城南旧事》。影片以舒缓的节奏,细致展示了一些在底层挣扎的人们纯朴良善的性情。这在当时显得异常珍贵;再加之影片里鲜活的画面和悠扬的插曲,它便深刻地印在了脑海里。影片是由一篇小说改编的,小说作者虽陌生却马上记了下来——林海音。
  后来海禁渐开,我才渐渐了解到林海音是一位从小生活在北京的台湾作家。难怪她对北京那么熟悉,那么充满热爱之情。再往后从一些台港文学选刊上,读到林海音的其他小说及散文,十分喜欢她从容却充满深挚情感的文笔。但当时大陆还没有她作品的集子,阅读仍十分有限。
  九十年代初期,我在研究著名诗人、教授梁宗岱先生时,知道了他与作家沉樱女士的婚姻情况。想进一步了解,但沉樱四十年代末去了台湾,后来又去了美国,这个阶段的材料很少,便没法子深入下去。恰在此时,我在《文学报》上读到一篇回忆文章:《春声已远》。内容是记在台湾、美国时沉樱女士情况的,作者竟是林海音。原来她们是好朋友。从文章中我了解到,林海音还为沉樱编辑出版过一部散文全集《春的声音》,内中插附了多幅照片,这叫我有些心动起来。我想,能不能与林海音先生(称“先生”,略后有说明)取得联系,从她那里获取一些沉樱在海外的有关资料呢?
  这个想法虽然不错,但我与林海音先生素昧平生,又根本不知道她的地址,加之她又在台岛,相隔一个海峡,联系起来更多一层麻烦,只好将念头搁下。可事有凑巧,不久在报刊上见到萧乾先生一篇文章,文章中专门谈到他与林海音的交往,便想出个“曲线”的主意。我虽也不知道萧乾先生的地址,但他是中央文史馆馆长,我便冒昧地寄奉一信,想请萧乾先生提供林海音先生的地址。
  不久,果然收到萧先生的回信。信中告诉了林海音在台湾的详细地址,还特别加了一句:林海音喜欢人们称她“先生”。
  按照萧乾先生提供的地址和称谓,我第一次向遥遥的海峡另一面寄奉一函。事先做了些准备,买了点竖条的信纸,又查字典复习了台湾仍在沿用的繁体字,按照那边的格式恭敬写出;另外,我又将自己在《光明日报》等报刊上发表的记述梁宗岱的文章附上,以证明我的研究状况。
  大约两个来月,我真的收到寄自台湾的一个邮包。邮包严严实实,夹层衬有软泡塑料垫。打开一看,正是林海音先生所寄。内中一共三本书,一是林海音为沉樱女士出版的那册散文全集《春的声音》,一册是林海音自己的散文集《隔着竹帘儿看见她》,还有一册梁宗岱先生翻译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这真使我喜出望外。
  在林海音先生的集子中,有几篇记述沉樱女士在台湾、美国生活的文章,对了解这位优秀作家、翻译家的晚年心情极为有益。其中一些资料,我在后来的文章中也有引用。沉樱散文集的文章,反映了她这一时期的创作和翻译业绩;书前的照片,形象地展示了她的生活历程,更是弥足珍贵。这些宝贵资料,从海峡那边遥遥渡来,传递着两岸人们撕扯不断的血脉情思,读后真叫人生出无限感慨。在我,一个陌生的求助读者,却得到了林海音先生的无私援手,这其中的信任和真诚,使人由衷感激,使人久久难忘。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走进新世纪征文

  苏州河的梦
  何镠
  迷蒙曙色中东方渐渐现出一片红霞。透过河面轻淡雾霭,透过新世纪初升的旭日,苏州河,我的母亲河;我走近你,走进一个世纪以来,你梦寐以求正在成为现实的梦境。
  站在外白渡桥边巍峨的人民英雄纪念塔下,从浦西向浦东眺望,晨曦里雄奇优美造型迥异的楼群,映衬着蓝天江水,令人心目开阔。远方,潋滟波光中苏州河流入黄浦江交汇处的分水线,已不像过去那样黑、黄颜色分明。河岸两旁新楼林立,街道宽阔整洁,河面闪亮着青绿色波光。偶尔还可见鱼群水里嬉戏,阵阵微风吹拂,我嗅到空气内含的清新。耳畔听不见往昔长长拖轮引擎喧嚣的轰鸣,间或有只轻快的环卫船驰过河面。附近一带污染环境、排放废水黑烟的工厂,或搬迁或得到整治。
  哦,苏州河,我十分熟悉你的过去。当我还在襁褓中时,父母靠一条旧木船,将我从苏北家乡摇到你身边。稍稍长大些,便被带到沪西鸿裕纱厂做童工。每天乘简陋拥挤的摆渡船,从你污秽混浊的胸上划到对岸谋生。那时,你在帝国主义侵略、掳夺、凌辱中呜咽地流着,像一个疲惫蹒跚、行走艰难的老妇。在厂里我同幼小的姐妹受过“拿魔温”的欺侮、打骂。
  “一·二八”淞沪大血战,我曾目睹日寇飞机对闸北狂轰滥炸,多少无辜同胞被炸死炸伤。我十九路军沿苏州河桥头堆沙包、筑工事,以弱势兵力多次打退日寇猖狂进攻,长了中国人的志气。我们厂也募捐,派代表送去慰问品劳军。
  解放后,人民翻身做了主人。但国家刚推翻“三座大山”百废待兴,在全力恢复发展生产建设同时,对环境保护未能予以足够重视。当时苏州河纵然有美好憧憬,焕发青春的美梦,一时却难以实施。只是当“四人帮”被粉碎,祖国才终于迎来明媚的春天。尤其是改革开放、开发浦东以来,随着上海这颗东方耀眼的明珠日益在世界放射出灿烂光辉,由上海市委、市府制定统一规划,各区县经过十余年的奋斗,消灭苏州河干流黑臭、改善生态环境的系列工程,才得以付诸实施。苏州河清丽俊俏充满青春魅力的容颜,终于有可能展现于世人面前。
  当新的世纪来临时,我沐浴着幸福的曙光,带领我读小学的孙子和外孙女,来到这里重访故地。漫步在西苏州路大道上,静谧中眼前绿荫开阔,多少年来人们避道绕行的粪码头、建筑材料码头早被拆除。在长寿路桥至恒丰路桥中间,一向靠两条摆渡船往来过河的现象由1998年新建了浅蓝色的普善路桥代替。桥旁矗立着美丽的“河神”雕塑,路两侧绿茵遍地,花坛连着花坛;沿河垂柳依依,长堤装饰着飞禽游鱼浮雕。数年前移植的雪松、广玉兰、香樟等乔木,已长得高过桥顶。我领着孩子们伫立在亲水平台,边凭栏观赏风景边听身边老人讲叙关于这条河与我自己的故事。是的,苏州河的美梦正在实现。我们这些过来人都是历史的见证。
  大家满有信心地说:有了这个好开端,只要人人都增强环保意识,像保护眼睛那样爱护环境和水源,在讲究文明的新世纪,过不了几年,或许上海的苏州河也会变得可以与举世闻名风光旖旎的塞纳河、多瑙河相媲美呐!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果实 刘松林 王建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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