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1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倾盆骄杨泪
——读长篇传记《骄杨泪》
羽佳
  “我心里叫着,我的人呀,我想吻你一百遍,吻你的眼睛,你的嘴,你的脸,你的头,你的颈,我都要吻到,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天哪!为什么我这样爱你呢?我总是不能丢掉你那美丽的影子!”这是她写给他的。“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这是他写给她的。
  读了以上两段文字,你一定以为这是一对普普通通恋人相互的倾诉。你可想得到,这前段情切切、爱深深的文字,竟是杨开慧写给毛泽东的。而那首意缠绵、思愁戚的《虞美人·枕上》词,则是文风以大气磅礴著称的伟人毛泽东,写给杨开慧的。这鲜为人知的细节,出自华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传记《骄杨泪》一书。
  今年十一月六日,是杨开慧一百年诞辰纪念日,湖南长沙女作家邓燕,历经千辛万苦,采访和考察了杨开慧生前生活和工作过的韶山、板仓、清水塘、岳麓书院、北京等地,并在全国各大图书馆、纪念馆,读阅、考证了大批珍贵历史资料,历经三稿,三十多万字的《骄杨泪》一书,终于在杨开慧一百年诞辰纪念日前,
  与读者见面了。
  写杨开慧的传记和电影等作品,目前已有六七部,但女作家邓燕是从一个更新的视角去写的,这写法回归于人的本体。是的,杨开慧的情感世界是与毛泽东的革命活动连在一起的,她爱毛泽东的信仰和事业,她是一个革命烈士,也是一个女人。她对毛泽东的爱情那样坚固与执着,爱入心里,爱入骨髓。她更有一个普通女人的爱,一个普通女人爱时的缠绵、温柔、真挚、炽烈……
  一九三0年杨开慧被敌人枪决于长沙城外识字岭,当时,她只有二十九岁,正是青春年华,她为毛泽东养育着三个孩子,她有革命的职务。母爱、情爱、革命的爱,在生与死的选择上,她选择了刑场,大义凛然,她与爱的诀别铸就了爱的永恒。作家用心灵去体会、去感悟,用激情、汗水、泪水、心血去淋漓尽致地诉于笔端。一个活灵灵的女性再现了,一个勇敢无畏的先烈再现了。
(附图片)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名家茶座

减肥
邓刚
  我的形体很奇妙,既可以歌颂又可以批判。你可以称赞我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俨然是个将军;但你同时又可以批斥我是脑满肠肥,是大腹便便,绝对“资产阶级”形象。这使我经常兴高采烈又经常垂头丧气。但是到了新世纪的今天,我这可爱又可恨的体形最终被锁定在医生们斩钉截铁的结论上——肥胖症。这就意味着我是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动脉硬化等可怕病症的载体。于是我不得不心惊胆战地活着:不敢吃肉不敢吃油不敢吃香的不敢吃甜的不敢吃所有好吃的东西,越是丰盛的美味佳肴,我越感到是敌敌畏,是毒药,是导致停止呼吸的恶魔。我简直像个穷困潦倒的乞丐,顿顿清汤寡水,吃糙米吃蔬菜,恨不能吃草。倒霉的是,我即使是光喝凉水,也依然日新月异地胖下去。
  一些医生们严肃地说:运动减肥。于是我爬山我游泳我发疯似地奔跑,像猴一样活跃兔子似地蹦跳,每天锻炼得大汗淋漓。渐渐我感到自己轻松不少甚至感到体轻如燕,但站到磅秤上,竟然体重如旧;于是我更加发疯如猴似兔简直就如猎豹,结果还是结结实实地压在秤盘上,这使我大为沮丧。
  一些医生们不屑地说:运动其实不减肥,应该借助药物。于是我就吃减肥药,喝减肥茶,像个忠诚老实的患者,按时按点地严格服药。不出半天我就开始腹中雷鸣,紧接着就跑肚拉稀,每天提着裤子往返于厕所。最可怕的是出门办事,走在路上恐惧不安,手里紧紧地握着卫生纸,眼睛睃睃地放光,目的是寻找厕所的位置,好随时朝那儿冲刺。但减肥疗效确实显著,磅秤的指针猛地往回一歪,几天就掉下几斤肉。问题是我那漏斗式的屁股使我痛苦不堪,不能坚持下去。
  一些医生愤怒地说:不要乱吃减肥药,真正能减肥的方法是节食,是少摄取脂肪类食物。从此我像个和尚一样吃斋。可数日之后我不知怎么精神恍惚起来,构思散文却涌上来小说的细节,有时还飘进来莫名其妙的诗句。我窃喜,以为自己即将成为荒诞派大师。可不妙的是我的两腿竟然飘飘若仙,酸软如煮过了火的面条。站在那儿就想坐着,坐在那儿就想躺着,躺在那儿就晕乎乎地想睡。我明白这是缺乏营养所致,于是我就如河马吃青草般地吃青菜,吃得我两眼射绿光但体形似乎更肥壮。
  一个农民对我笑着说:天天吃草的牛从来不摄取脂肪,但膘肥肉重并长满了胆固醇,为何?我瞠目无言却又恍然大悟——地球上为什么有高山有平原有盆地,为什么有高树有灌木有矮草,这是造物主的巧妙设计,否则就不会有风景。如果人类没有高矮胖瘦之分,一律都是整齐划一的模特儿,那就太乏味了。我还是担当起上帝给我安排的角色,或是虎背熊腰威风凛凛地让人爱,或是脑满肠肥大腹便便地让人恨吧。
(附图片)
(夏清泉/配图)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难忘启蒙时节
林敏
  1976年,正在插队的我,因为写了几首诗歌,被县里的文化馆调去。在文化馆工作,那时是令人羡慕的,但先天的知识贫瘠和后天的教育匮乏,常使我惶惑不安。而我那时最佩服和崇拜的人便是从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王老师。
  王老师出身于一个农民的家庭,家境的贫寒使得她像一株树和一棵草一样普通。但她却是一棵顽强的草和一株出众的树。离开家到县城上中学,是窝窝头和地瓜伴她度过了求学的坎坷。从她对往事的追忆中,我清楚地感受到,读书对于她,是生命中的一种必需,也是人生价值的原始积累,所以考上北大中文系是她意料中的事,同时也令那个小城和那所年轻的中学兴奋了很久。
  然而毕业前夕,王老师正赶上时代的狂飙。先是到保定一个工厂学工,后来就回到了家乡。我依稀记得当时的《山东文学》《青岛文学》和《胶东文学》上,经常有她的名字出现。她是山东省报告文学一支强劲的笔,文章写得朴素洒脱,常有一些惊世骇俗的。由于我远离父母,和她又是同住在文化馆的院子里,她便成了我工作学习乃至生活上的老师和大姐。
  直至今天,我依然记起当年栖霞县老城之南那一片灼灼的桃花,灵动的杨柳和四季清风的山崖。每天早晨,她准时来敲门喊我。然后,我们穿越城镇的喧闹,步入温馨清丽的乡村的边缘,在松软而亲切的土地之上寻找我们所希望的清晰意境,呼吸古人诗书中所描绘的气息。坐在小溪边的大石上,我第一次听她说起北大,说起许多著名的书和著名的人,清贫而执着的故事,文学对人生的关怀。那时我们国家尚在“读书无用”时期,每天早晨与大自然的亲近也成了我的“早读”时间,她使我在文化的荒芜之上看到原有的斑斓,看到和原野一样的五彩缤纷。她还为我开了一张长长的必读书目,我知道当年北大的老师也是这么给她开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你一定要去上大学,把这些书找来看。
  用今天的目光去看当年的王老师,她过的是那种清苦、甘于寂寞、勤奋而又不失目标的文人的日子。当时她丈夫还在甘肃部队,三岁的儿子常年在奶奶家,文化馆里一间小小的平房是她的家兼工作室。一铺土炕,书在里头她睡外头,一个蒙着布罩的缝纫机是她的办公桌,书稿一摞挨着一摞,一个小小的煤油炉,一个洗衣服的大木盆——这似乎是她的全部家当。物质上的清贫却掩盖不了她理想的光彩。我在她的感召下,和她一起下农村,到工厂,住在农民家里。我的第一首长篇叙事诗就是在她的圈改下送进山东出版社的。
  1977年冬天的一个中午,我们在农村的大喇叭上听到了恢复高考制度的消息,她当时激动得把饭碗都扔了,她对我说,咱们快回县里去,你一定要报名!记得那天直通县城的班车已过去了,我们走了十八里山路,才搭上了一辆过路车。回到县城高考报名已是最后一天了。
  第二年,我上了大学,和王老师从此天各一方。多少年过去了,王老师那狭小平房里的一床书和缝纫机上的一摞书稿,还有那时而冒出黑烟的煤油炉,竟频频进入我的梦境。社会毕竟在进步,王老师和我的生活都有了很大改观。但王老师在过去物质贫乏年代里的精神追求,永远激励我不懈进取,从不言败。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秋风如金
周启垠
  在我的诗歌里变得贵重
  秋风果然如此的痴情
  让大地黄了
  让树叶黄了
  让搜索的眼睛黄了
  一阵一阵涌动
  对谁都打起了招呼
  一切发出天籁的声息
  就让如诉的歌声吹去吧
  头顶是天脚下是地
  流动的是我是你是他
  走了一程
  再走一程一程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好个聪明黑老包
李克因文马得配画
  黑老包是古代反腐倡廉的一个典型人物,大概可以形成共识。不过也有人提醒不可产生依赖“清官”的思想,关键还是体制的改革。这当然也是不错的。但有清官总比没清官好,清官多总比赃官多好。而我们现在是就历史和戏曲聊聊人生、世态,不涉及一时说不清的政治、学术问题,谅来无甚大碍。
  这位姓包名拯字希仁、民间称之为“包黑”其人的传奇故事,不是空口“戏说”出来的。史载,他的官最高做到枢密副使,责重权大,还有个龙图阁直学士的特高荣誉职称。在“知开封府”(京都市长)时,廉洁自律广为百姓称颂,他执法特严,对权贵尤不买账,社会上有“关节不到,有阎罗老包”之说。这自然是讴歌、赞誉,但看字面不好解释,专家才能说得明白。却也不妨试解一番,横竖是八九不离十。把包老爷比做严峻公正的阎王,大概不差,“关节”之说似可有二解:若是打关节都不能解决问题,就去找老包;或打官司无需通关节的,包阎罗就是。
  我没翻宋史,他的材料应远不止此。不论史书上载与未载,从民间艺术家笔下或嘴上衍生出来的故事都有所据,至少符合他的性格。为了主持正义、辨明是非他敢于冲砸皇家仪仗队(《打銮驾》),敢于刀铡皇亲国戚(《铡美案》),敢于斩杀义如兄弟的亲侄。他还能到阴间地府调查研究,平反冤案,并与阎王爷进行面对面的斗争,取得胜利处决了贪赃枉法的判官。
  当然,老包肯定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干练而且精透,而且绝不面对高升说“不”,否则他也成不了至今为人津津乐道的“黑老包”了。《打龙袍》这出戏很说明问题。宋仁宗的母亲李妃生下这个孩子后就遭陷害,逐出宫外流落十余年,经老包巧妙运作使母子团圆。李妃处理了仇人,登上太后宝座,先要解决仁宗对她“不孝”之罪,命老包用“紫金棍”揍这小子一顿。真心也罢,做秀也罢,这任务是落在老包头上了。他倒是来得快,立即唱起了“流水”板:“在金殿领了国太命,背转身来自思忖,自从盘古到如今,哪有个臣子敢打圣明君。”咋办呢?有!“万岁爷龙袍你就忙脱定!打龙袍犹如臣打君!”真是做得漂亮得很呐。
  老太太非常之满意,饱饱满满封他一赠,官封太子太保,另有绝大权力。老包深为感动,不禁高唱:“叩罢头来谢罢恩,国太对我好恩情,头上赐我金铛翅,又赐尚方剑一根,三宫六院我管定,压定满朝文武大小官员,哪一个不遵就仗剑施行!”
  真心实意反腐倡廉的,官愈大愈好,所以我不反对老包等人的高升。就是现在也需要这样的官。据说是有的。但对“下午做报告,晚上就胡闹”那类分子似乎办法不多,打击力度欠缺。老包是用重典的。他靠的是个人人格的力量。但权力过大,难保不出错案。现在不是“重典”、“轻典”问题。如果法律定得完备得体,依法办事就是了,无所谓重轻,问题除了“不依”之外,还有干部选得准不准,皇亲国戚敢不敢碰等诸多问题需要解决呢。
(附图片)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白鹭人家
陆伦源
  其实,白鹭乡是没有白鹭的。
  但是,我每次来到这里,心中对它的感受就会增加一些。
  白鹭乡位于江西省赣县的北部,它的东边紧邻着著名的将军县——兴国。由于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它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成为红色苏区,全乡在册的烈士有近八百名。
  红色的历史,给这里的乡民多了一分自豪,也为这里保存完好的客家民居群落,增添了艳目的亮色。
  白鹭乡是一个山水环境极好的所在,四面青山上,林木葱郁,烟岚常与流云相牵;山间盆地里,有村舍和古木相依,秧田与荷塘相连。更见鹭溪清流潺潺,由东向西逶迤流淌,真如舒卷自如的绸带,含情脉脉地把全乡十多个村落缠绵在一起,自有一番田园风光的赏心悦目,也有宁静中的温婉风情。
  有人说没有翩然如云的白鹭,就少了轻灵的意味。但这里久远的传说,总会给人们的心间注入诗意,引发联想。八百多年前,东汉大书法家钟繇的一位后代钟舆,牵子携妻,赶着一群鸭子从北向南走到这里。他们置身于一派灵山秀水之间,仿佛走进了梦寐以求的家园。尤其是钟舆在睡梦中见到众多洁白似云的白鹭,又惊又喜之际,便决定在此安家。传说,在很大程度上给平常而沉重的现实生活带来了轻松与希望,更使人们心中有了寄托,有了文化的质朴感受。
  尽管这里没有上下飞动的白鹭,但人们对这种生命的钟爱,转化成了腾飞云天的愿望,并从中领会到了奋发向上、超越山野的真谛。自白鹭村开基起始,南迁到此的人们经历了拓荒创业、建设家园的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有了安定的生存环境,有了休养生息的所在。这一切,都是几代人竭心尽力换来的。值得欣慰的是,后来的子孙们,没有倚在树下乘凉坐享其成,也没有默守在这块风水宝地上,简单地重复先人春种秋收的日子,而是怀着白鹭般轻盈云天的理念,沿着曲折的鹭溪,走出重重叠叠的青山,走向赣水之滨的城镇,奔向长江两岸的城市口岸。他们的足迹踩遍了苏、鄂、皖,更把生意做得风声水起,换来滚滚财源通达三江的兴旺岁月。久居赣南深山的人,终于成为当时市场经济的弄潮儿,成为曾经名扬天下的“江西商帮”中的一支劲旅。
  发达起来的“白鹭人”,仍然一往情深地爱着养育自己的水土家园,对“根据地”的建设也格外重视,他们把源源不断的资财用到家园建设上。在兴建家祠、学堂和住宅时,“白鹭人”不仅考虑到它们的坚固和实用,而且注重造型的美观与人文生活的情趣,既将一些北方民宅的传统风格保存下来,还情有独钟地把精致典雅、舒展大气的徽式建筑风格进行移植、发挥,在赣南的宁静山水之间,形成了风情独具、富有文化气韵的建筑群落。
  毫无疑问,过去的“白鹭人”是把经济与文化的关系处理得融洽、完美的典范。
  时过境迁,江西商人的风光虽然不再,但是在白鹭乡里,人们从那些凝固历史音韵的建筑中,仍可感受到它曾经的兴盛和昔日神采。更令人叹服的是,那些经历数百年风雨的古老民居,依旧坚固而精致地庇护着“白鹭人”的子孙,使他们拥有遮风挡雨的家宅,有平常生活的踏实与安宁。
  每次在白鹭乡的村舍中行走,那古老高大的祠堂,清幽深邃的小巷,清澈依然的古井,都使我真切地产生进入历史情境的感觉。在这里,现实与历史融在了一起。
  白鹭乡里,自有一种情境,唯有走进去,才能体味到那山水的风情,村舍的风韵,还有“白鹭人”的过去与现在。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老街
葛德均
  有句俗话:门前三块石头便是街。这样看来,我的老家也的确算得上一条像模像样的街了。
  那街是老街,谁也说不清它的岁月,只知道它如同一位老人,满脸写着沧桑。街是东西走向的,在它的南边和北边,都有通往别处的河。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再加之街道狭窄而又蜿蜒,它有了个奇怪的名:寒蟮(即蚯蚓)坝。也称作“地龙坝”。不过,至今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应是“韩湘坝”,因为父亲当年常给我讲“八仙”之一的韩湘子,说是他将自己的随身宝贝如意笛,化作一条坝,连通了河的两岸,方便了百姓,使之安居乐业。这个故事很是打动了我幼稚的心,我曾经天真地满街里寻找“仙迹”,虽总是失望而归,但仍痴情不改。
  那街上铺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有的地方还长着青苔。看上去虽不甚平整,却别有风情。若是晴天,徜徉在街上,“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恰似一首古诗的平平仄仄,令人陶醉。若在细雨绵绵的日子,光着脚在街上走,脚底痒痒的、滑滑的,稍不留神就可能跌上一跤,这反倒给生性好玩的孩童们带来了不少乐趣,即兴赛一回,看谁走得快、走得稳,也不失为一种简单而便利的游戏。有时,街尽头或小巷中慢慢走出一个撑着伞或披蓑戴笠的人,儿时的我总感到那是一幅绝妙的画。长大后,稍懂了些美学原理,每每读起戴望舒《雨巷》一类的诗来,眼前总浮现出家乡那条老街的影子,诗人笔下的丁香、雨伞、飘逸倩影、淡雅韵致,仿佛就是写我家乡的那条街似的。
  老街的东头,有家理发铺子。理发师傅五十多岁的样子,和蔼又憨厚。他有说不完的故事,自然也包括我父亲常讲的那个家乡传说。他给我们这群伢儿理发,总是先在头顶上抚摸几下,怪舒服的,然后便边讲故事边理发,故事讲完了,发也理好了。现在想来,为人师的我,对语言文学的偏爱,或许就源于老街东头那家理发小店,它可以说是我童年的“三味书屋”。
  说到“书屋”,老街还真有一家,就在理发店拐角往南的那个弄巷里,实际上是家比较兴旺的茶馆。小时候,我常常跟着父亲去那里听说书,《封神榜》啦,《隋唐演义》啦,《薛仁贵征东》啦,都扣人心弦、百听不厌。那里不甚整齐地摆着一张张方桌和条凳,正堂中间有张油亮的八仙桌,还有一张太师椅,那便是说书人的位置。前来听书的人,很自觉地在八仙桌上那只敞口匣子里放上一毛钱,然后随便找个位子坐下。如果再花三分钱,可以买一撮茶叶,当然你也完全可以从家带自制的。这时,跑堂的过来了,用一只大水壶,高高地给你注上一碗茶,任你慢慢地坐喝,文雅的说法,该是“品茗”吧。
  恍惚间已是三十年后。家乡的老街应该说富庶了、豪华了、气派了,但我仍深深眷恋昨日那古朴醇厚的老街。关于老街的如烟往事,早已定格为永恒的美丽!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多味斋

话说“大葱蘸酱”
孙为刚
  中国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说起山东,最有名的莫过于大葱蘸酱。
  在一些人眼里,大葱蘸酱几乎成了山东人的代名词。我原来工作单位一位老兄,常去南方出差,一次,他到一家餐馆就餐,无意间将随身携带的一棵大葱放在了就餐人之间的空隙,这棵像小擀面杖似的大葱像一枚重型炸弹吓跑了正在就餐的南方人,他们纷纷逃离这张圆桌,边走边有些惊恐地喊道:“山东!山东!”而当这位老兄大口大口地嚼着山东大葱时,周围的人无不眉头紧蹙,满脸的惨不忍睹状。当然,这种在公众场合大嚼山东大葱的豪状也许并不足取,但山东大葱影响之深远,可见一斑。
  大葱与面酱都是历史悠久的调味品,早在两千多年前,我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著《尔雅》中,即有关于葱的解释。在山东各地,只要有人烟的地方,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沟沿渠边,到处都生长着郁郁的大葱。而制酱则是中华民族在发酵业中的一项特殊成就,它是利用黄豆(或蚕豆)为主料,加以适量的麦麸、淀粉、盐、糖等配料,利用毛霉菌的作用发酵而成,在夏、商、周三代已有关于豆酱、酱油的记载,周代的贵族们享用酱类制品已经很多了。如今,工业化的生产代替了家庭作坊式的加工,在山东乡间,自己制酱的人家已经为数不多了,而倒退几十年,山东的家庭主妇们几乎人人都是做酱的高手,什么面酱、豆酱、辣酱,沿海的还有虾酱、蟹酱、鱼酱,应有尽有。山东农家遍植大葱,广为制酱,除了因为它们是居家度日不可或缺的调味品之外,还因为它们的方便、实惠。
  追溯历史,大葱蘸酱的吃法大概不是锦衣玉食者们的发明,而是贩夫走卒之类的出大力者一种无奈的选择。试想,那些“公子王孙”们要进食,自有鸡鸭鱼肉侍候,精烹细烩陪伴,区区大葱蘸酱何足挂齿,只配作调味品而已。而那些终日在路上奔波,在田间劳作的下里巴人,口干舌燥地回到家里,他们需要足够的咸味来补充因出汗而损失的盐分,他们需要足够的淀粉来补充消耗的能量,而此时此刻的农家,除了房前屋后的大葱,除了老母妻子为他们酿制的各种酱类,已经拿不出什么可烹可烩的东西来制作下饭的菜肴,于是,大葱蘸酱便成了他们几乎唯一的选择。山东大葱的辛辣微甜蘸上盐分充足的面酱,入口便产生一种急于要吞咽的欲望,于是高粱面窝窝头,玉米面饼子之类的粗粮也能填饱肚皮,这恰恰是出大力的农夫们所急需的。而在鲁西南,煎饼卷大葱则是家家必备,人人都会的一种吃法。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山东的葱不同于别处的葱,山东的葱像山东的人一样,块头大,棵棵都像擀面杖,所以称大葱;而南方的葱像蒜苗,棵棵好似细筷子,又名曰香葱,这大概也是“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吧。山东大葱个头大,葱白长,辛辣中有微甜,山东的制酱经过代代传承,工艺日臻成熟,咸鲜中透着浓香。大葱辣中有甜,面酱咸中有香,二者结合,从营养学的角度来看,大约具有开脾胃,增食欲,助消化之功效,令进食者越辣越吃,越吃越香,欲止不忍,欲罢不能。于是,有了大葱蘸酱,粗茶淡饭也填饱了肚皮,借助大葱蘸酱,山东大汉们又一次完成了能量的补充,又一次投入了辛苦的劳作。在山东民间,有“面酱加大葱,撑得肚皮紧绷绷”、“大葱蘸酱,越吃越壮”之说,大概就是对大葱蘸酱的由衷赞美。
  作为山东人,我常想,山东人体魄健壮,素有“山东大汉”之称,武松武二郎被公认为山东人的突出代表,山东人素以豪放、豁达著称,梁山好汉们大碗喝酒、大盘吃肉即是明证,但是,谁能否认,山东人强健的体魄里,豪放的性格中,没有大葱蘸酱留下的踪影?!
  我喜欢大葱蘸酱,我喜欢大葱蘸酱所挥发出来的那浓浓的山东味。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足球“十强赛”引人注目。为给“国足”鼓劲,辽宁画家宋雨桂与郭德福联袂三次挥毫,创作出《纵横天下》、《扬威奋进》、《欢乐颂》三幅国画组画,受到各界关注和好评。足球场地的绿茵在画家的头脑中幻化成绿色的大草原,而那些骁勇善战、勇于拼搏的球员便幻化成一匹匹驰骋草原的骏马。图为《扬威奋进》。(王素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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