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29日人民日报 第3版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胡安·何塞的中国情
  张卫中
  1999年8月7日,在人民日报海外版组织举办的“天爵杯迎回归澳门知识竞赛”的颁奖仪式上,一位个头不高、50岁上下的异国男子在众多中国人热情的掌声中走上领奖台,捧走了此次竞赛的金奖。他,一位情牵中国的远方来客,就是做出正确答案的30万名参赛者中的幸运者——胡安·何塞,一位不寻常的获奖者。
  胡安·何塞先生来自西班牙南部一个名叫利内亚的小城,现任该城一家自然博物馆的名誉馆长,兼该馆生物研究部门的负责人。他是一位考古学家。或许是出于职业的原因,他对中国古代史颇感兴趣。十多年前,当他第一次无意中收听到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西班牙语广播时,就对中国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颇为神往,于是,1988年3月24日他向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发出了第一封信。此后十年来,他与电台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但中国在他心中只是一个遥远的梦。1997年,胡安·何塞终于踏上了中国这块神秘的土地,他是作为国际台举办的陕西杯知识竞赛特等奖获得者应邀来华的。在中国,他参观了北京和西安,中国独特的文化、历史和风土人情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中。
  第一次来华回国后,胡安·何塞怎么也忘不了他的中国之行,为了这份挥不去的中国情,他暗自许下再访中国的心愿。他人在西班牙,却一直以一个西班牙人特有的热情和执着注视着中国,关心着中国。收听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西班牙语广播,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对中国的大事小事,甚至北京的天气都了如指掌。几年来,他给电台写了200多封信,内容涉及多方面,大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日、中共十五大召开、香港回归、张北地震、1998年中国抗洪救灾、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袭击我驻南使馆,小到中国的传统节日,乃至一个新的播音员上岗,都无一不牵动着他充满激情的热爱中国之心。
  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胡安·何塞积极参与国际台的回归特别节目。他制作了一本画册,封面是中国国旗和地图,封底是香港彩色大幅照片。他赋诗一首,以示庆贺:“香港这颗东方之珠重回祖国怀抱,我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台湾也会和香港一样,将投入妈妈的怀抱。”
  党的十五大召开后,他寄来一封特别的贺信。信的上方正中是中国国旗,左边是一条腾飞的巨龙,右边是一双亲密依偎的熊猫,信的背景是中国地图,整页压塑,做得细致、精美。信中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他对改革开放后的中国所发生的变化的钦佩之情。
  1998年中国南方地区遭受洪涝灾害,胡安·何塞闻讯给国际台西语部的同志写了一封信,委托他们向中国民政部捐款500元,作为对灾区人民的一点心意;在得知西班牙语第二套节目播出时,他寄来了20多张CD盘、8本拉丁美洲和西班牙菜谱;几年来,他还寄来了几十包西班牙花籽。经过精心培育,这些花籽已开放出一簇簇美丽的鲜花。西语部的同志无不为之感动,有这样一位听众的热情支持,他们工作起来更加有信心和责任感。国际台台长张振华说:“一个没有听众的电台是可悲的,一个拥有像胡安·何塞这样听众的电台是值得自豪的。”
  1998年4月28日是胡安·何塞难忘的日子。这天,他自费专程来华领取优秀听众证书,看望日夜思念的中国朋友。这是他第二次来中国。
  在颁奖厅,有一个精心布置的书信展。看着自己的书信,胡安·何塞激动不已,他噙着眼泪说:“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根本想不到你们会如此重视一个普通听众的来信。”当听到“胡安先生是我们真诚的朋友,你给我们带来的是人生中最宝贵的友谊和真诚”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放声大哭起来。他说:“去年我第一次来中国,参加陕西杯知识竞赛发奖大会,回国后,我整日都想着你们。今天我又回来了。上次来我将我的半颗心留在了中国,这次再来,不是为了取走那半颗心,而是将余下的那半颗心也放在了中国。”
  胡安·何塞先后5次参加了由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举办的有奖问答,每次他的答卷总是最认真、最出色的。在参加澳门回归知识竞赛时,他因车祸右胳膊骨折,但仍强忍巨痛,坐在电脑前,完成了一份精彩的答卷。这份答卷长达100页,4万多字,图文并茂,胜似一本精装出版物。为此,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并动员他的兄妹一起参加,帮他到图书馆查阅资料。正是他对中国的这份异乎寻常的热爱,使他实现了第三次访问中国的梦想。
  此次来华,除了中国大陆外,胡安·何塞还有机会去澳门和香港参观,他兴奋不已,因为他终于可以到他所关心的地方用他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了。
  胡安·何塞的中国情中还有另外一个梦,那就是能目睹台湾回到祖国怀抱。他说:“台湾是中国母亲的孩子,家里的事应由家人商量解决,别人不应干涉,我支持一个中国的立场。”在他的多次来信中,他都画上中国地图,且特意画一只唐老鸭,以标出台湾的位置。这次来华后他不止一次地表示,希望下一次关于中国知识的竞赛能以台湾问题为主题,届时他要再次得奖,并到中国统一后的台湾去串门。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智慧之路
  荆强摄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五洲茶亭

  家和万事兴
  黄泽全
  从某种意义上讲,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大的家庭,只有国民和睦相处,国家才能兴旺发达。近些年来,当一些非洲国家饱受贫困、饥饿、战乱之苦时,毛里求斯却一直保持政治局势稳定,经济蓬勃发展,国民安居乐业,被人们称为“和平的绿洲”、“经济的雄狮”。毛里求斯的情况,正好验证了“家和万事兴”这句中国古语。
  毛里求斯位于非洲东部的印度洋上,是一个面积仅有2000多平方公里的袖珍岛国。这个国家原是个荒岛,资源缺乏,土地贫瘠,不适宜农作物生长,仅可种植甘蔗。独立之初经济落后,居民贫困,许多人对这个国家能否生存下去深表忧虑。然而,30年后的今天,毛里求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国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令世人刮目相看。国家经济结构由单一变为多样化,制糖、出口加工业和旅游业成为三大支柱产业。近10年来,国民经济年均增长率6%,人均国民收入现已达3700多美元。在这个国家,家家有电视机,每15人有一部电话,每百人有5.3辆汽车,100%的居民享受医疗保健,95%的居民享有卫生的饮用水,全国平均寿命70岁……这些都位居非洲国家之首。早在1995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就将毛里求斯列为“国民发展高水平国家”,1998年,世界经济论坛又将毛里求斯列为23个最具竞争力的非洲国家的第一名。毛里求斯能够创造“非洲经济奇迹”,除长期坚持走符合国情的经济发展道路之外,拥有良好的和平建设环境是关键的因素。
  毛里求斯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的移民国家,国民大多数为印度和巴基斯坦后裔,另有克里奥尔人、华裔和欧洲人后裔。宗教信仰除印度教、基督教外,还有伊斯兰教和佛教。这个国家长期实行各民族和睦相处的政策,提倡各种文化并存,坚持居民信仰自由、教派之间平等,各政党一般是按政见分野,不带明显的部族属性,党派斗争与部族矛盾基本不存在直接联系。独立30余年来,基本没有发生过激烈的部族冲突,全国各民族一直和平共处、团结统一,为国家的经济建设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这在非洲国家中是十分少见的。另外,毛里求斯长期坚持大力发展教育事业,不断增加对教育部门的投入,教育经费是国家财政预算公共支出最多的三大部门之一。该国从小学到大学以及职业培训均实行免费教育,并在全国普及小学教育,是非洲地区少见的设立职业培训机构的国家。这对全民文化水平的改善和提高起了很好的作用,同时也有利于保持政局稳定和振兴国民经济。
  贫困、文盲、疾病,特别是内战和动乱,是长期制约非洲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也是造成非洲经济落后的直接原因。持续不断的战乱不仅严重威胁非洲的政治稳定,而且阻碍非洲的经济发展,使数百万生灵涂炭,许多人被迫沦为难民,甚至影响地区安全和社会稳定。当前,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加速发展,既给非洲国家带来了发展的机遇,也带来了困难和挑战。非洲只有保持和平与稳定,才能实现发展与繁荣;只有经济发展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才能根除动荡的根源,促进非洲的和平与稳定。非洲国家要实现这个目标,毛里求斯的经验值得借鉴。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罗马三忆
  叶志安
  在罗马逗留的日子,有3件事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
  那天我们从香港飞抵罗马,急匆匆出机场横穿一条马路。刚下人行道,一辆黑色面包车从左侧疾驰而来。我们都是初次出国,免不了小心翼翼,就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谁知那辆车在我们斜对面戛然刹住。瞧瞧左右,也没发现什么,为什么不走了呢?见司机打手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等我们的。进入马路还不到1/3,叫人家给我们让路,情理上说不过去,我们就示意,让他先走。可那位司机摇开车窗又连连招手。这样让来让去,马路上已堵了十几辆车,那辆车还是一动不动。看样子,我们不过去,人家是不走的。“恭敬不如从命”,我们不好意思地迈开了双脚。那辆车直等到我们到了对面,才徐徐开动。
  有一天,我们办完了当日的公务,想去一下万神殿,但苦不知路。在一个十字道边,见到一位60多岁拎着兜儿的老妪,翻译就凑了过去。老太太有点耳背,当她听清楚我们的来意后,非要给我们领路不可。岁数那么大了,又是萍水相逢,万万使不得。她看我们执意不从,就蹲下来,就地画了张示意图,走哪条大街,过哪个路口,有什么标记,交待得一清二楚。最后她又告诉我们,万神殿在星期天是不要门票的,到那里别忘了观赏右侧回廊上的壁画,也莫放过主祭坛左侧米开朗琪罗的名作。远在异国,遇上这么个热心人,我们感激哦!告别了老人家,顺着她指点的方向,走出20多米,到了一个拐弯处,一回头,发现老人还在那里看着我们,大伙的心突地热了起来。
  元旦前一天,该返程了。上午9时,离上飞机还有一点儿时间,大家一商量,再逛逛皮饰店吧。正当我们东挑西拣时,一个同事突然感到胸闷气短,瞧他的脸色,一片铁青。坏了,肯定是心脏病犯了。地理不熟,语言不通,在这地方得了这种病,我们简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时,一位店小姐迅速抄起电话,不知她说了几句什么,不大会儿,一位警察就带着一辆警车来到店门口。我们弄明白后,慌忙上了车,在警察引导下,直奔医院。这里是罗马市中心,十分热闹,汽车一辆接一辆。可是,不管什么车,只要遇上我们,不躲就让。离医院还有十几米,3位医护人员推着急救车早候在那里。我们懵懵懂懂,待患者进了急诊室,才想起那位警察。我们握紧他的手,千谢万谢。他微微一笑,留下一句话就上车去了。我们赶紧讨教翻译,原来他是说:“在意大利,这是警察分内的事。”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援非语言趣谈
  屈家祥
  任何一个到国外去的华人,在语言方面必然会遇到许多趣事。由于中外文化、风俗的差异,也许本来一句不足为奇的句子,一旦以对方的文字或发音去看,就会变得非常有趣了。
  出国前,在国内突击培训“正统”的西班牙语半年,便打点行装来到赤道几内亚首都医院,操着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开展工作。这对我们来说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赤几在历史上曾先后沦为葡萄牙、法国、西班牙的殖民地。独立后的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但国民讲的语言五花八门:上层人士讲西班牙语,中层人士土西结合,贫民百姓则讲当地方言。虽然已经过百年演化,有些上层人士所讲的西班牙语有时仍残缺不全,甚至面目全非。我们所学的西班牙语也是蜻蜓点水,一知半解。而双方恰恰要用西班牙语进行交流,这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有时也妙趣横生。
  先说我们这些赤几人眼中的“老外”,所用的名字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把原名直接拼音。这种方法照理说没有什么不对,但问题出在中文都是单音字,黑人对这种发音很不习惯,且绝大部分中文字按拼音读起来,怎么也无法读出正确的发音。他们总是把“王”和“黄”叫成“胡安”,把“陈”和“张”读作“欠”,把“周”称为“丑”或是“臭”,倘若周瑜在世岂不变成“臭鱼”了吗?若是遇到一些少见的姓,国人读起来尚且困难,更何况非洲人。另一种是在职业后面加上本人的姓,如医生张,内科刘,外科黄。这种方法简单易行,也易被黑人兄弟接受,但有时也闹成大笑话。比如:外科黄被读成“稀路哈诺胡安”,而某些发音不准的土著黑人读起来,则变成了“稀里糊涂胡安”;麻醉师汤被读成“大力士,射死他”;最惨的要数我,因我姓“屈”,黑人不会发这个单音,读起来就变成了“鸡”,于是,医生屈就变成了“剁块大鸡”,我每天便以这个名字被黑人医生、护士和病人叫来叫去。
  再说赤几人名,这个先后被欧洲多国列强统治过的国家,所拥有的名字也是千奇百怪。我看过的许多病人,高层人物一般都有一个较雅的名字,如:奥比昂、菲利普、伊莎贝尔,等等。不难看出,这是西方人统治的结果。而许多老百姓则叫“木瓜”、“土豆”、“大香蕉”……我想,这与赤几人靠山吃山,享受大自然的慷慨馈赠有关。另外还一些名字杂乱无章,无从考证。如药房一位护士取名“口苦”;内科一护士叫“欢迎”。更有趣的是医院一位年近半百的护士,当3岁的小孩高声叫她“我的女儿”时,她非但不恼,反而笑容可掬,原来这正是她的名字。
  对于我们这些初学西班牙语的中国人来说,最头疼的莫过于两种语法现象:一为动词变位,一为名词分性。先说动词变位。同一个动词,尾音发错便会将你变成我,我变成你,你变成他。如:我学习是“Estudio”,你学习是“Estudias”,他学习是“Estudia”。由于把握不准尾音的变化,中国人与西班牙人及当地黑人兄弟打交道时,总是将对方弄得云里雾里,有时闹出大笑话。
  在一次手术中,主刀的中国大夫操刀上阵时,看见病人很紧张,便说了一句:“请你别紧张,别害怕。”哪知病人听了这句安慰话后更是怕得发抖,死活不让开刀。原来,中国医生将“请你别紧张,别害怕”,说成了“我不紧张,不害怕”。仅一个字母之差,意思全拧了,真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好在经过多方解释,病人总算让中国医生操刀。手术当然干净利落,病人恢复亦较快。但“我不紧张,不害怕”,从此便在马拉博总医院流传了下来。
  当然,也有因“你我不分”,歪打正着因祸得福者。一日,医疗队在事先未联系好的情况下,贸然前往总统官邸———非洲宫参观。队员们刚进大门,便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宪兵不由分说地当作“间谍”押往宪兵司令部审问。虽说中赤友好,但非洲宫毕竟不是随便进入的地方。队员们面对正襟危坐的宪兵司令和一群持械士兵,个个神情紧张。正当翻译耐心交涉时,队长猛然想起几天前宪兵司令卡约要约他看病一事,便问:“你是卡约吗?”哪知他把这句问话竟说成了“我是卡约吗”,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原来此人正是宪兵司令本人,此刻,他也忍俊不禁。于是,大家有惊无险,继续游玩,乐极而返。
  在西班牙语中,名词有阴、阳性之分。如男性朋友为“Amigo”,女性朋友则为“Amiga”。和非洲其它某些国家一样,赤几人将两性关系看得很随便。Amigo一词可以随便喊,而Amiga却不可乱叫,尤其是对青年女性。刚到赤几时不了解这一点,加之黑人名字难记,我们对男性统称“Amigo”,对女性统称“Amiga”。这样一来便喊出了麻烦。我们药房隔壁的口腔科黑人护士洁蒂玛,二十来岁,未婚。当我们的药剂师每天上班出于礼貌与她打招呼问好时,她总是笑得满脸灿烂。望着这位中国男子,她毫不掩饰喜悦。她每天早早来到药房,并将自己打扮的分外妖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我们的药剂师弄清其中的蹊跷时,再也不敢乱喊“Amiga”了。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蜜糖小溪之歌
  王尔山
  密执安州位于美国中北部,以层林叠嶂,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的自然风光著称。蜜糖小溪位于该州西北部的亚达城郊区。初秋时节,一个意外的邀约将我带到这里。
  那是星期五。上午在公司总部进行的会议结束,轮到技术部的马克和汤姆带我出去吃午饭。在那个树木环绕,名叫“刺苹果”的别致小餐厅里,我发现他们谈到刚刚开始的狩猎季节,还有树林里的小鹿和松鼠———多么新鲜!
  “你是说这儿的树林里还有小鹿和松鼠?”我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当然了,冬季里还有从北方过来的熊,鸟类更是不计其数。”
  “唉,如果我可以到树林里去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其实并不抱任何幻想,因为按照计划,下午我将访问另一个部门,并同那里的同事吃晚饭。
  “那就一起去吧,我原本就打算下班后去打猎的。”马克的回答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晚餐约会取消,一下班我就跳上马克的越野吉普出发了。
  不久,汽车离开笔直宽敞的州际高速公路,转入只能容纳两条车道的林间道,高低起伏如同游乐园的过山车一样令人兴奋。马克笑问我这是不是很有趣,还说当我听到他们提起打猎和树林的时候,那个神情真是很特别。至于怎么特别,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因此相信我确实喜欢树林。
  “你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访客,”他说,“来到这个繁华的国家,竟然毫不犹豫地放弃到豪华饭店吃晚餐或是逛大商场的机会,只是为了可以到树林里去。”
  我有点无奈,却又不无高兴地笑了,说很有可能的,我的中国同事也这么说,因为我绝少参加集体活动,下了班就回家,巴不得把都市的喧嚣全留在大学校园的围墙外面。
  说话间车子停下来,我们置身树林边缘。四望无人,权充停车场的空地上只有马克的越野吉普。轻轻推开一道没有上锁的白木栅栏,两人一起走进去。
  树林静悄悄,只有那不知躲在何处的天才演奏家蟋蟀不倦地拉着小提琴,偶尔飞过的寒鸦留下一两声沙哑的“呱呱”,打破和谐的乐韵。齐腰高的苇草丛中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白的黄的紫的都有,而且如同朱自清先生所说的那样,“像星星,像眼睛”。
  第一株披上红装的枫树引起了我的欢呼。马克笑起来,好像在说“不错吧,我早就跟你说过的”。然后是第二株,第三株,很多很多。红的像火焰,黄的像柠檬,色彩丰满,闪耀成熟季节的动人光泽,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格外美丽,照亮我的眼睛我的心。
  这片树林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做“蜜糖小溪”。
  “哇,好浪漫的名字!”我说。因为英语的“蜜糖”,也可以解作“甜心”或“宝贝”之类的亲密字眼。
  “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马克非常干脆地打消了我的浪漫幻想,“只是据说很久以前有一批养蜂人住在这里,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这个名字。”
  “哦,是这样。”我的目光慢慢掠过山林。
  养蜂人已经走了,走了很久很久,只是小溪流依旧唱着快乐的歌儿,一路蹦蹦跳跳下山去。晚风轻轻吹拂,高大乔木顶端的枝叶随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竖琴的轻柔和声,伴着厚厚的落叶在脚下吱吱作响,夹杂枯枝折断的噼啪声,构成古老的摇篮曲,轻轻抚慰敏感的心灵。不期然想起一首小诗,大意是这样的:有谁见过风吗?我没有,你也没有,但是当树叶飒飒作响之时,我就知道它正穿行其间。
  我和马克说了,他说对呀,就是这种感觉:“我喜欢到树林里来,不一定为了打猎,常常就这样一个人慢慢地走呀,走呀,看看树林看看山,没有任何目的,只因为我知道在这里会得到最好的安慰,让我可以带着平静的心情回家。”
  多么奇妙,这也是我想到这里来的原因!虽说是初次相遇,对树林的向往便跨越了中西文化的差异,使我们成了好朋友。不过,只要稍微细想一下,我们便不难发现这样的事情绝非偶然。你知道为什么西方的圣经会提到当耶稣基督感到困惑之时,他会登上高山寻求上帝的指点。不约而同地,起源于恒河沿岸的佛教经典告诉我们,佛祖如来也是在林间的一棵菩提树下静修以至得道?其实,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我们聪慧的祖先早已意识到,寂静山林是我们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心灵休憩地,只不过随着工业文明的兴起,都市的喧嚣繁华渐渐打破了群山的寂静,阻碍我们静心聆听世间最单纯最动听的旋律。
  不知不觉来到树林深处的高地上,眼前是一大片草场延伸过去,将沿着山峦起伏的树林连接起来。夕阳照在草丛里,照在树林上,犹如温柔的手,小心地给整个山林披上一层温暖的金黄色轻纱。远方的天空仍然蔚蓝,仍然明亮。仿佛只是一瞬间,宁静的喜悦油然而生,我好像又看见那个奔向古老群山怀抱的女孩玛丽亚,听见她发自内心的嘹亮歌声,也第一次真切地理解了她所感受到的快乐——
  “群山洋溢着音乐之声,群山唱着古老的歌儿。”
  这是美国电影《音乐之声》的歌词。感谢天才的音乐家,此刻在“蜜糖小溪”,在这片可爱而宁静的树林里,我知道歌曲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阅
  陈宝生摄于法国阿尔勒


第3版(国际副刊)
专栏:

  沧海一叶刘建明摄于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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