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13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吹牛者的祸心
  向贤彪
  生活中,人们常常把那些言过其实、自吹自擂的话称为“吹牛”。王充《论衡》里有“儒者之言,溢美过实”的评语,那意思说白了,就是“文人好吹牛”。邓拓在《燕山夜话》里纠正此论,说道:“爱说大话的还有其他各色人等,决不只是文人之流。”
  古人吹牛是如何吹法的,今天我们在旧籍中仍可见到。宋人洪迈《容斋随笔》中有“大言误国”一则,列举了四位吹牛大王——王元、孔范、魏岑、王昭远的“吹绩”,其中以东汉人王元的牛吹得最邪乎。他为撺掇隗嚣割据关中,自称可用一泥丸塞函谷关以退敌,结果大败。
  同古人相比,今天的吹牛术就大大发展了,“法轮功”的炮制者李洪志,就是一个靠“吹”术而“发迹”的大骗子。李洪志吹牛可真是登峰造极。
  一曰胆子特大,信口雌黄。李洪志像煞有介事地说人类文明至少经历了八十一次“周期性的变化”,“现在……社会在整体往下滑”。“你返回到原来的人类社会这个境界当中,回头看一看今天的人类社会,就会发现很可怕!真的很可怕!你看现在这个人类真是十恶俱全。”李洪志用他自己杜撰的这一套荒谬的“末世论”蛊惑人心,其目的是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在整个人类行将毁灭的时候,由他来“度”你上天。
  二曰肆无忌惮,大言不惭。李洪志以当今唯一的“救世主”自居,大言不惭地说:“我是第一次把修炼的东西留给人,这是从来没有的,我做了一件前人从没做过的事,给人留下了一部上天的‘梯子’。”还说:“这世界一切都应听我的,没我不行。”在科学昌明的当代,李洪志居然敢以这样一副嘴脸招摇过市,其形象之滑稽可笑到极点。
  三曰怪招迭出,不择手段。一次,李洪志举行讲座,一弟子在台下为他照相,结果灯光打得过低了,照出的照片衣服清楚,桌下的花草清楚,唯独李洪志的人头不清楚。李洪志拿过照片顺势撒谎说:“当时我上其他空间去了。”还有一次因传功受阻,李洪志心中闷闷不乐,一弟子问他想啥呢?他趁机撒谎说:方才,从东窗进来一个蛇精,我正与它斗法,现在它输了,蛇身已变成了一个瘸老头。李洪志吹牛撒谎无时不有,信手拈来,吹牛成性。
  四曰抬高自己,蒙骗众人。李洪志明明是个凡人,却自称是四岁得道,有四个佛、道师父传法(后来又增至二十个师父传法),是在“末世”时期前来度人,他自己就是至高无上的神,能把地球爆炸的时间推延三十年。他还称自己是超人,不但可以“隔墙透视人体”,而且还可以“看到另外的时空”,“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由此可见,吹牛撒谎已经成为李洪志惯用的伎俩,成为他实现阴谋和罪恶的得心应手的工具。
  吹牛,自古以来就没有好名声,但仍有不少爱好者心驰神往以此骗财甚至骗官。原来,吹牛是有利可图的,可以满足虚荣心,可以抬高身价,可以哗众取宠,可以混水摸鱼等等。如果说古人吹牛在规模上还不够大,且多少还带有一些滑稽的成份,其目的也多半是为了满足个人的虚荣心的话,那么今天的李洪志不仅在吹牛的手段上有发展,有独创,而且在吹牛的目的上,则带有其更大的贪婪性和疯狂性,包藏着一颗不可告人的祸心。李洪志的吹牛撒谎,决不仅是说说而已,他的罪恶目的,就是要人们相信他是拯救人类的“救世主”,相信他的那套歪理邪说,自觉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指挥棒转,为其实现个人的私欲和野心开辟道路。如果听任他的这一图谋得逞,必将党无宁日、国无宁日,一切革命、建设和改革的成果都将付诸东流。
  “吹牛撒谎,是道义上的灭亡,必将导致政治上的灭亡”。这是一位伟人的话。李洪志靠吹牛撒谎“发迹”,也必然会随着谎言的破灭而走向毁灭,被历史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有个把李洪志什么谎都敢撒,什么大话都敢说,这不足为怪,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居然还有那么多的人相信李洪志的“鬼话”并趋之若鹜,这就值得我们深思。因此,心所忧者,不只是一个李洪志和他的“法轮功”。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五味谭

  慈不掌兵
  ——看热闹之六
  周涛
  上个月军区干部集训大队的杜政委从阜康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我们在这儿晒得像黑煤球似的,你也不过来看看我们!”杜政委二十年前在喀什和我是邻居,再说,一千多来自全疆各部队的基层干部在天池脚下二十公里处强化训练,领导重视,各方关注,也引起我的好奇。我说,我怎么找你们啊?杜政委说:“你走吐乌大高速公路,大约六十公里处,路边上看见当兵的在训练,就是我们。”
  我就去了。那天恰有微雨,洗得周围田野里的庄稼格外翠绿可爱。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他们在高速公路边上是怎么练兵的!也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军营里长大,也可能是看三国、水浒小人书太沉迷,我始终有一种错失成为名将的惋惜。我之所以喜欢辛词中那些“检校长身十万松”、“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之类的盘空硬语,深究起来,恐怕是源于我生命源头的、始终耿耿于心的军人情结。
  这是一个将军梦——虽然我毫不犹疑地投身于文学生涯近三十年,虽然我对自己的选择并无丝毫悔恨,但我还是总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另一个未曾实现、也将永不可能实现的我——一个身高一米八,体重八十二公斤,有过士兵经历,经过排、连、营、团、师逐级严格汰选的优秀种子选手。我头脑灵活,身手矫健,相貌威严,体魄雄伟,往那儿一站,即使不穿军服,人们头脑中也会蹦出一句话:“他是个将军!”
  当然这是个幻觉,这个幻觉在到达集训大队之时就迅速远遁了,它在实际的严格、艰苦、乏味的真实生活现实面前碰得粉碎。将军不是一个好玩的工作。
  果然,在六十公里处我看到了他们。原来在高速公路两边,建好了两块十分开阔的水泥场地,像两个天然的训练场。这两块空地是准备用来盖招待过往车辆的全套设施的,现在借给了集训的部队使用。
  空场周边停满了军车,场上的集训干部正在拔正步。这里的士兵全是连排和营职干部,已经集训半年了,其辛苦之状,一望即知。每天在大太阳底下苦练十个小时,一副副青春面孔晒得黝黑冷峻如铜像。笔直的军人姿态,齐刷刷的分列式,原是需要付出如此的代价。军衣的腰背部,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体内的盐份凝成军衣上一层白霜。而军帽上的红套边被汗水浸泡以至褪色蔓延,把个绿色大檐帽染成了浅浅的绯红!
  看到这番景象,就知道这些年轻人吃了多少苦了。夏练三伏的滋味儿,不好受啊。何况这全封闭式的训练管理是家不能回,新婚夫妻不能团聚,这一年,不容易。但正是这一千六百多名年轻干部,将成为改变全军区部队基层管理素质的标兵,也将涌现出未来的将军。
  集训队在高速公路边训练,每天都看着去天池游玩避暑的豪华轿车、红男绿女驰过,纷纷如过江之鲫。鲜明的对比就这样产生了,公路上是去享受的人,公路边是在吃苦的人。反差如此强烈,这些年轻人得有相当好的心理素质才能保持平衡。
  当天晚饭后,杜政委陪我一起在营区走走,转了全部的十个中队。那种严格训练、严格管理的架势,比所有的连队更“酷”。我看了之后,心里就有些不忍,就提了个建议。我说,杜政委,你们这个集训队离天池这么近,只有二十公里,而队员来自全疆各地,大部分人没上过天池,可以分期分批在休整日安排一下去天池嘛,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当时,副政委和政工组长都看着我,唯独杜政委沉默不答,他不表态。后来他说了一句,“官不宜聚,兵不宜散”。
  我也想到了一句,叫做“慈不掌兵”。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闲说亦代
  黄宗英
  五年半之前,是赵丹离世十三年之后,1993年深秋,在上海,我对忘年女友——资深编辑、新秀作家彭新祺说:“我要结婚了。”小彭特高兴:“好呀!跟谁?”答:“冯亦代。”“名字好熟,是……”“翻译家、书评家、散文家、《读书》杂志编辑部的家长。”“什么叫家长?”“家长掌过家呀!”“那他以前都担任过什么职务?”“闹不清。”小彭笑个不停:“滑稽,连人家职务都闹不清就嫁?!”我驳她:“够清楚了。难道还要政审?反正是好人,反正不是写作翻译,就是编辑出版呗。他是赵丹、黄宗江的至交,当年文艺界都称他二哥,在重庆文艺界谁没钱、没饭吃、没地方栖身都找他想办法。他和二嫂郑安娜俩人过日子,吃饭总是拉开八仙桌坐满,他家小客房住过不少风云人物哩!”小彭点头:“怪不得,同气相求。”我补充说:“在二哥倒霉的时候,阿丹更是每到北京必带我去看他和二嫂,还告诉我说:‘如果没有冯亦代,当年重庆、香港、上海的左翼戏剧运动是难以生存发展的。’唉……”小彭:“干吗叹气?”我黯然说:“他老了。已经多次患脑梗塞了,偏瘫了,身边也没伴儿。我属牛,他比我大一轮,二牛抬杠耕耘绿格田,相伴走人生最后一程吧。”小彭只喃喃说:“宗英你呀……你呀宗英……”
  过了才一天,小彭专程骑车来到我家,扔给我一本《中国翻译家辞典》说:“好好看看你新郎的经历。”我在她夹纸条的页码阅读冯亦代辞条,说:“译的作品我倒大都看过,职务嘛,看了也记不住,我又不嫁给职务!”
  又才过一天,小彭又骑车来,边登楼边笑着叫唤:“滑稽呀,我表哥告诉我冯亦代是我们表哥,我要叫你表嫂啦,真滑稽。”那是亦代在襁褓中失去的母亲娘家血亲。真是,还没过门,好朋友变成小表姑奶奶了。
  1998年1月1日,冯亦代第五次患脑梗塞,抢救后病情时缓时急,朋友张罗给他出文集,说他一辈子为大家出版了许多书,一定要赶在他还明白的时候,让他看到自己的文集。文集中最好有一份年表,年表资料需翻箱倒柜,而我理资料和我点钞票一样,不理不点不乱不知,越理越点越乱越糊涂。只好从上海把我的好友姜金城请来帮忙。
  今年(1999年)5月下旬,在《冯亦代文集》五卷出版后,我松了一口大气,于是纵容大脑思维奔逸突兀,闹腾得诸症齐发被送进医院,昏迷了好一阵子,查出,我也脑梗塞了,好在是梗在脑腔隙,星星点点发警报了。
  无巧不巧,在我出院前一天,冯亦代支气管炎转肺炎,入院抢救,总算又抢回这条命,他在脑、肾、心方面的病皆不可逆转,倘肺炎不及时控制,当然一去不复返。趁他在医院又重新学步、学握物,我在家中不敢怠慢,提前执行他的公开遗嘱:有保存意义的书籍、手稿、资料捐赠现代文学馆。(冯立遗嘱时,我回避,他面对两位律师口述,律师记录,他过目校改,律师誊写后他签字。当律师要将遗嘱收回代保管前,冯让我看了看,我嚷了起来,敢情他把我来京后买的书以及手稿、书信、笔记也代我捐了,真是的,人家又没说要我的,多难为情。)好吧,且先不管书籍,不死还要看哪。手稿,翻腾一年多了,理资料吧。讨来好几个分类空纸箱,当理到聘书时,我看都懒得看,想捆起来扔给两位法定保管人、全权处理者完事。试想如今市场经济火爆,哪个名人没一沓一沓各类聘书?但想起亦代不随便应聘,总是说:“我要是答应你,我就要负责;我负不了责,我就不答应。”于是一一打开看来,居然被我发现一个不得不肃然起敬的职务。
  聘书不大,也不显赫,织锦缎面,衬出清舍三五间,小舟一艇、亭台一座,杏林中桃李花开,仕子携手徜徉;聘书内书曰:兹聘请冯亦代同志为中国文联及各文艺家协会高级翻译职务资格评审委员会主任。1987年8月17日
  呀!高级翻译职务资格评审委员会主任——岂非代天选士的大主考吗?1987年多少资深望重硕果累累的老一辈翻译家们尚健在有人,怎就让半道出家(冯在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靠自学,仗“远程僚机”董鼎山、“近程僚机”郑安娜相伴,翱翔数十载于洋书广阔天宇、友情无垠海面的“独行侠”冯亦代,擎点状元硃笔不可思议。看来,冯亦代除翻译业务过硬而卓有实绩外,尚兼有专门家所不常有的行政组织才能,有受译众信得过的公正心秤,及“和人”的好人缘吧。再说他也从不在意受埋怨。
  我兴冲冲把这可供传世的聘书拿到亦代病榻前展示给他看,他竟然想不起来了。
  忘了好,忘了好,没有“老子当年如何如何”,真格好得不得了。
  1999年7月28日
  酷暑头伏草于故纸堆中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情系《鲁迅全集》
  齐奎武
  二十多年前的1975年,我正在冀东的一个县里当放映员。有一天在县新华书店忽然见到一套《鲁迅全集》单行本——二十四种,小三十二开,月白色封面上印着浅灰色鲁迅侧面浮雕头像,印刷质量极佳,且价格很便宜,四毛多钱便能买一册。当时正患着文化饥渴症的我不由分说便买了一套。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在这书后面还有一段小掌故:1972年尼克松访华,周总理指示送他一套《鲁迅全集》,然而由于连年“文革”,出版业一片萧条,竟连一部也找不到。此事震动极大。于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加班加点苦干一年,在再版1938年版《鲁迅全集》的同时又出版了一套单行本,从而使鲁迅著作空前的“行远而及众”。
  正是从此,我开始较系统地读鲁迅。鲁迅有言,他的书要三十岁以上者才能读。我那时二十刚出头,自然是读不大懂的,不过那种“托尼文章,魏晋风骨”仍然令我如醉如痴。我觉得这是世间的奇书,简直爱不释手。1976年夏,我被派往丰南县公干,临行时把这套书带在身上。我做梦也没想到,恰好在丰南期间遇上了那场大地震。人虽侥幸被救出,但那书却永远零落在异乡了!以后每念及此,心头便是一阵隐痛。有心重新购置,然时过境迁,费了好大劲才买到了三册。转眼到了1981年。这年,听说人民文学出版社新出了一种《鲁迅全集》,便有点心动,但一问价钱,百八十元!摸着干瘪的口袋,掂量来,掂量去,终于忍痛作罢。又过了几年,随着收入的逐渐增加,生计问题不那么紧迫了,于是购《鲁迅全集》之念复又炽烈起来。但进省城,上北京,自己访,托人捎,竟一无所获。也难怪,像这种书,价钱贵,购者有限,印数自然不会很多,何况已是发行有年了。
  话说1990年暮春,我出差衡水,返回时在天津中转,得次日下午才能成行,便住在了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第二天上午,我信步闲逛。过解放桥向前又往右大约走了半小时,忽见一两层楼门面的书店,就踱了进去。先在一楼巡视一番,并没有我要买的书;登上二楼,也仍然没有。刚想离去,见柜台里那位颇有些书卷气的店员正向我这边走来,便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同志,有《鲁迅全集》吗?”谁知那店员竟报以肯定的回答。一阵惊喜让我差点跳起来,急忙让他拿过来。从柜台下,他搬出两捆书来,并说那是最后一部,是谁托他留的,但后来嫌贵不要了。一百二十多元,在那时的确不算小数,但这部头,这档次,这印刷质量也称得上物有所值。此书正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但已经过了四次印刷。十六卷本,宽厚大方;白色纸面;紫檀色布脊;书脊上四帧凹凸花纹图案衬着烫银书名;各卷裹以米色木纹纸护封。我一册册反复摩挲着,心都要醉了,一时竟忘了付款。
  以后听说,鲁迅去世以来,若不包括单行本,共出了四种《鲁迅全集》:1938年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蔡元培作序,上海复社出版的二十卷本《鲁迅全集》;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十卷本的《鲁迅全集》;1973年出版的,以1938年版为底本,用简体字排印的《鲁迅全集》;再就是为纪念鲁迅诞生一百周年,1981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在十卷本的基础上重编出版的十六卷本《鲁迅全集》。而这当中,1981年版在校勘和注释方面是最好的。这就更加让我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我之于书真如孙犁先生说的那样,“污者净之,折者平之,阅前沐手,阅后安置”。因此,尽管我差不多每年都要通读一遍《鲁迅全集》,个别篇目不知读了多少遍,书至今仍完好如初。那么书之于我呢?这里我想起了一位先生说的两句话:“我的全部知识贫乏得很,但自己觉得还算有个条理,遂使这一点知识有时还有些用处,不至成为一堆垃圾。给我这个条理的,就是鲁迅的书。”这话恰好道出了我的心声。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李白诗〖书法〗韩天雍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可喜京城再泛舟
  赵洛
  北京的河湖,经过切实的修整,有了大变化。全城水活了起来。不久前去圆明园,从绮春园南头下船,西经福海,一直坐到长春园北头,靠近西洋楼了。坐船行经称为万园之园的三个园子。今天又坐船在高梁河上了。
  康熙、乾隆下江南,大半坐在船上。下江南水乡,不坐船哪够味儿?高梁河自长春桥以下,万泉庄、六郎庄大片稻田,少见的古都江南水乡风情。眼前西山青翠,绿水悠悠,水上游弋别有味儿。
  现在,有一条从北京展览馆后湖,经紫竹院公园到颐和园昆明湖的水路已开通,这水道叫通惠河、南长河,我这里用的仍是古代高梁河的名目。
  高梁(亦作高良)赶水是北京古老的传说。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就记有高梁水。宋元以来,高梁河一直有名气。宋太宗北征想收复幽燕,不想就在这条河畔——即今天船行两岸处——大战,吃了败仗,历史上盛称高梁河战役。熟悉韬略的毛泽东曾用它作战例,分析缘由。元代忽必烈于和义门外建石桥,即高梁桥,距今日游船始发处不远。明清以来,沿高梁河夹岸高柳,绿树红寺,酒旗飘飞,茶棚台榭不断。都人踏青、避暑河畔,热闹非凡。
  但有趣的还在行船。不过,这在当时恐怕只是帝后贵族的专利。自郭守敬从昌平白浮泉远道引水加大了流量,可以载舟。《元史》中对文宗等帝王泛舟高梁河就曾有过记载。
  坐船走得最多的是乾隆和慈禧。
  乾隆特于高梁桥北开辟码头倚虹堂,于此启行至昆明湖石舫下船。他曾有诗句记放舟长河:“爱寻溪路远尘喧”,“绿香云里放红船”,“饱看朔塞山开画”。有时从乐善园放轻舟。他在舟中一再想起江南景色,重温下江南的旧梦:“岸转舟回山改向,何殊揽景泛吴江”,“西山倒景翠犹浓,只少南峰与北峰”。河上泛舟不异苏州水乡。眼前西山,似杭州西湖青翠,只少了南高峰、北高峰。他从凤凰墩返回。
  慈禧也乘龙船到颐和园。她在码头乐善园建起万牲园。1905年命载泽、端方赴欧美考察立宪,宪政未学到,竟买来动物不少,沿至今天成动物园。还在园中建西式建筑畅观楼。万寿寺西厢也有行宫梳妆楼。
  今天水更清碧,因从密云水库引水到昆明湖,比起郭守敬时代,水更充盈鲜澄,而且修了水闸加大了流量。沿河新修护坡种草,不少柳条摇曳着长条。柳条一直飘拂至水中,诚如古人所谓“丝丝到水”。我在颐和园西堤六桥畔还见到几棵老柳,显得颓老,该过百年了,恐是乾隆时遗下的?
  从前高梁河例禁游船,仅东边二闸可行船。有竹枝词写道:
  欲游西顶顺长河,一路楼台点缀多。
  万寿寺前须驻马,此中山子甚嵯峨。
  从前沿河景点如白石庄、五塔寺、极乐寺等都吸引人,而万寿寺的山子即堆石假山更有名,为名家堆砌。今日临河有的设码头,从前景点多建成博物馆。如五塔寺为北京石刻博物馆,万寿寺为北京艺术博物馆。游船沿河不仅风物出色,文物、艺术品亦十分可观。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多味斋

  品味豆腐
  陈菲
  豆腐,吾国餐桌上常见的、亦是国人爱吃且吃不厌的一种副食品。据民国初年出版的影响较大的《古今笔记精华录》载,谢绰《拾遗》云:豆腐之术,三代前后未闻此物。至汉淮南王刘安始传其术于世。遥想两千余年前,踏着祖父刘邦唱出的“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音韵,淮南王刘安据守故乡,属下用大豆在北山(今八公山)制出了豆腐,让世人一饱口福,可谓一种创造。如果说,楚汉相争为刘邦得了天下,开启汉朝霸业而名垂青史;那么,刘安创制了豆腐这一人间佳肴,亦可彪炳于中国饮食文化之史册。自此,豆腐制作世代相传,吟咏豆腐的诗韵绵绵不断。明代景泰年间才子苏平的诗句:“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退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白沸汤中滚雪花。”明末清初纪映钟的诗句:“蚁磨旋天地,元黄搅夜分。谁飞东海卤,遂结北山云。”写得颇为生动形象。
  关于豆腐的文字,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是清初大名鼎鼎的文学批评家金圣叹,这位大才子评点的《水浒》、《西厢记》等六部天下才子书,谓为“金批”,誉满天下。他于辛丑春日率千余人“哭庙”,反贪官污吏,为民请命,击鼓鸣钟,声震四方,但却惨遭下狱罹难,吼出了“一阕铜琶铁板唱大江”的人生浩歌!而他在生活中另有可爱的一面,留下了“豆腐与菠菜同吃,有烧鹅滋味”的说法,情趣盎然,耐人寻味。再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卓越的革命家、理论家和宣传家、中国革命文学事业的重要奠基者之一的瞿秋白,他在距慷慨就义前一个月于福建汀州狱中写下《多余的话》,这篇近两万字的内心自白,结尾处写道:“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永别了!”读来令人为之慨叹,为之震撼!金圣叹与瞿秋白这两位不同时代为民献身的大才子,生前热爱生活,也懂得生活,均对豆腐情有独钟,而一旦为了天下黎民跳出苦海,他们奋不顾身,在所不惜,真乃“莫谓书生空议论,头颅抛处血斑斑”(邓拓诗),遗下评价豆腐的悠长流韵,亦千古矣。
  我是吃着豆腐长大的。幼时,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之中,干皮匠活的祖父操皮刀,扯针线,手指都累弯了。家中生活简朴,顿顿离不开豆腐,早餐水豆腐,午餐白豆腐,晚餐豆腐干。也许豆腐挺能养人,我的个头竟往上蹿,比同龄人高出一筹。年龄逐渐增大,却遇上了大跃进带来的大饥饿,豆腐也吃不上了,限量凭票供应。记得家中积攒了一个季度的豆腐票,我清早四点起床,冒着严寒去菜市场排队才购得一篮白豆腐。母亲按照家乡习俗自制“霉豆腐”,这是一种比豆腐乳更具地方风味,别有一番滋味的豆腐。它的做法是:先将一块豆腐切成四小块,摆在稻谷秆上放至阴暗处,经过十天左右待豆腐长出茸茸的白毛,发出淡淡的香味,然后沾上烧酒、盐粉、干辣椒粉和五香八角粉装进瓷坛内,再将烧烫的茶油冷却后倒入瓷坛,盖紧坛口不让透风,一个月后即可食用。定量的三两米饭,只需二三块霉豆腐,吃得津津有味,只叹饭少了,餐餐吃不饱。从六十年代至“文革”浩劫中止,我这个自小吃惯了豆腐的年轻人,想豆腐吃但吃不到,豆腐成了心中无比珍贵的佳肴。从粉碎“四人帮”后,从报上读到复出的邓小平赴东北视察,表扬时任哈尔滨市市长的老劳模王崇伦的报道,称赞他抓豆腐抓得对,抓得好,我们应该有更多的这样为解决市民生计的“豆腐市长”。“文革”流放江西期间用小石磨自制过豆腐的小平,体察民情,关心市民吃豆腐的问题,我好感动好感动呵!
  数十年来品味豆腐,品出了中国民众的生活状况与需求心态,品出了中国政治、经济走向的痕迹。中国的豆腐真是“世界第一”!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大地书影

  大地之灵
  东西方经典建筑艺术的魅力
  史建著
  在艺术的各门类中,建筑是非常特殊的一种。人们常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建筑实在无法成为“纯艺术”,因为建筑家在进行艺术创作的同时,必须更加关注一些实际的问题。然而,建筑又实在是最具灵性、最具魅力并且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一种艺术,关于它的话题,不应当使每个人都感到乏味。本书的作者,力图脱出建筑学术的象牙之塔,带领读者破门而入,在五十多座经典建筑中走来走去,津津乐道这些宝物的来龙去脉、轶闻趣事乃至细微末节,并展现出一百多幅精美照片,实在是一种通俗形象而又高雅的普及读物。(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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