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联播 文字版 1999-06-04

1999-06-04新闻联播 文字版

我心匪石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br/><br/>  我心匪石<br/>  李国文<br/>  有朋自远方归来,赠我一袋他在海南岛做客期间,在天之涯,海之角,晨昏散步时辛勤捡来的卵石。<br/>  这些卵石,经过大海千万年的冲涤淘洗,跌打磨炼,圆润了,光滑了,纯净了,也好像更完整了。握在手心里把玩的时候,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人,其实也是这样,整个生命过程,就是一个不停磨砺,趋向沉稳成熟的过程。<br/>  我把这些来自祖国南端的卵石———应该说是好不容易背来的珍贵礼物,从袋子里倒出来,大者如拳如首,小者如扣如豆,总数怕也有百十枚的样子。于是,按他的嘱咐,一一放置在清水容器之中。也许这些卵石的生命历程中,和大海厮伴得太久太久的缘故,一跌进白瓷碗的水里,便苏醒过来似的活了,有了魂魄似的充满灵韵和生命力。霎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晶莹剔透、斑斓异彩的世界,真是令人拍案叫绝。虽然,那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石头,不过,细细端详,每一块都有它与众不同的可爱之处。或洁白如玉,或色彩缤纷,或形状奇特,或纹理别致。而且,还可以嗅到一丝丝南国海天的气息,我对这位朋友说,谢谢你啦,老先生,你给我带来了阔别的大海。<br/>  他笑了,很高兴。他说,他猜到我会喜欢。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说罢,摇了摇头。<br/>  我问他,怎么回事?<br/>  他面有难色,不想讲,我也就不勉强老先生。<br/>  这位老友自从离休以后,便东南西北地跑起来,一忽儿海南,一忽儿漠北,洒脱得很,让我羡慕。公家组织的旅游活动,他是必参加的,若是公家不举办,他自费旅行,也是志在四方。九寨沟去过了,神农架去过了,大小三峡、峨眉、黄山更是不用说了。而我则十分惭愧,至今连泰山也没爬上顶端。<br/>  他当过兵,打过仗;当过领导,负过责任,上过报纸,有过光荣,颇有点不算平凡的经历。因为后者的缘故,我采访过他,遂有了些交情。现在,这些光荣史对他来讲,已经是掀过去的一页了。有人问起,他只笑笑。我尊重他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清醒明智,下来就下来,当老百姓就当老百姓,能够平和恬淡,自己安排自己。因此,像他这把年纪的人很多,同样是晚霞,是秋光,但他却是那样亮丽,那样高洁,而又怡然。<br/>  这位老先生,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三不搓麻,四不牢骚,就爱拄一支拐杖,背一个行囊,穿一双跑鞋,到处走走看看。不拿架子,不摆官谱,随遇而安,宠辱不惊,哪怕住鸡鸣早看天的小店也好,哪怕泡方便面就一块榨菜也好,志在名山大川,南北海疆,一到那里,便留连忘返。然后,捡几块他认为好看的石头,作为纪念,背回北京的家。几年来,他乐此不疲,活得挺带劲,也挺硬朗,而且,也挺充实。<br/>  每次我去看他,黄酒一盏,花生数粒,听他聊旅途趣闻。某站某段,暴雨路断车阻,花得他口袋里分文皆无;某乡某村,还以为清官私访,众乡亲围着他诉说衷肠;某城某镇,曾经在炮火中,征尘沾满战袍,旧地重游,分外亲切;某山某水,碰上旧时同一壕堑中的战友,互叙契阔,以致忘了归期……无论说到哪里,总从书房里,阳台上,弄来一块或几块石头作为佐证,于是,感慨系之一番,开怀大笑一番。这样,他屋里便有了许多旅途中的大的小的珍贵收获,自然都是些石头。<br/>  有一块大顽石,足有几十斤,亏他千里迢迢地背回家来。上面还刻了四个字,出自《诗经》的“我心匪石”,从这题词,便可体念老先生的爱石喜石,其心过石的坚强性格。然而他并不敝帚自珍,这些收藏,只要你喜欢,拿走也无妨的,他很高兴大家与他同乐。有一次,还让我搬回那块“我心匪石”呢!如此珍爱的纪念品,我怎么好意思要呢?<br/>  一个自己快乐,也给别人带来快乐的老先生,不给别人添麻烦,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蛮好的吗?怎么有一丝怏怏不悦的神色在眉宇间呢?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还是问了他一句:好像您不太开心?<br/>  也没有什么啦,他淡淡一笑,似乎不足挂齿。他曾经是大干部,自然不会轻易动声色的,也许跟我不算见外的缘故,停下脚来,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还是说了:“他们这些个人啊……”我不知道老先生所说的这些个人是谁?他老伴?他儿女?他的老部下?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有求于他的人?听那意思,好像认为他这样游山逛水捡石头,还不如发挥一下剩余价值,为他们做些什么呢;甚至说到这种直言不讳的地步,再贵重的石头,要多少,他们也会给老人家弄来的。<br/>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他说,他把这两句古诗,跟他们这些人讲了。可还是来烦,实在是没有办法啊!<br/>  听他说到这里,我也只好跟着老先生一块儿摇头了。<br/>  我一点也没有责备那些人想利用老先生的意思,但是,何必一定要使老先生勉为其难呢?就像那瓷碗的清水里玉润珠圆的卵石一样,属于大海的,永远属于大海!这个道理也许能使我们明白,对于那些在人生历程中跑最后几圈的先行者,莫过于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那倒是一种最切实的关怀和最体贴的爱护。

这就是中国记者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br/><br/>  这就是中国记者<br/>  韩钟昆<br/>  一从英灵自云中降落,<br/>  燕赵大地便山摇地动,<br/>  潮白河水悲切地咽呜,<br/>  燕山的万壑簌簌地颤抖。<br/>  走过来了,<br/>  邵云环、许杏虎、朱颖,<br/>  三位阵地上的归来者,<br/>  三面鲜艳的旗帜,<br/>  三尊挺拔的雕像,<br/>  三座巍峨的高峰。<br/>  走过来了,<br/>  伟岸的身躯,<br/>  高昂着的头,<br/>  披一身巴尔干的烟尘,<br/>  带一脸亚德里亚海的悲风!<br/>  回来了,<br/>  这是母亲的身边,<br/>  脚下是祖国滚烫的土地,<br/>  两边是饱噙热泪的战友,<br/>  稍前面,就是世纪之交的路口。<br/>  祖国欢迎你,<br/>  这共和国的骄傲,时代的英雄。<br/>  你们的笔,是一把利剑,<br/>  你们的目光,是一柄匕首,<br/>  你们的岗位:火海、刀山、剑丛,<br/>  你们的职责:扬正义之美,揭野<br/>  蛮之丑。<br/>  一组文字,一束炸弹,<br/>  一行标点,一束火光,<br/>  给巴尔干送去一片光明,<br/>  给北约的幕布戳开一个黑洞。<br/>  丑类的横行,霸权的肆虐,<br/>  更增加你们战斗的雄风;<br/>  疯狂的轰炸,恶狼的嚎叫,<br/>  更点燃你们仇恨的火种。<br/>  心肠最脆弱的是你们——<br/>  不忍看到孤儿的悲啼,寡妇的诉<br/>  求;<br/>  脾气最倔强的也是你们——<br/>  个个是敢在刀尖上穿行的武松。<br/>  给堆积的瓦砾、燃烧的土地以<br/>  问候,<br/>  是你们人生的职责,<br/>  给惊恐不安的朋友以慰藉,<br/>  是你们坚定的操守。<br/>  在进步新闻的历史长河中,<br/>  几代战士义无反顾地艰难行走,<br/>  哪里有火光,哪里有民众,<br/>  就奔向哪里,<br/>  一边书写历史,一边捂着<br/>  流血的伤口!<br/>  在知识分子大军中,<br/>  你们是冲在最前线的群体,<br/>  以迅捷的笔,敏感的神经,<br/>  为后来人留下时代的纪录。<br/>  侵略者如芒刺背,如骨在喉,<br/>  堵住,堵住,不要理什么新闻自由,<br/>  于是,按钮下五枚导弹齐发,<br/>  于是,历史上有了黑色的一幕。<br/>  高压,压不断强者的神经,<br/>  炸弹,炸不灭烈火熊熊,<br/>  更多的战士联袂接踵,<br/>  更多的书生扑向刀丛。<br/>  这就是中国的记者,<br/>  一道钢炼成、铁铸就、摧不毁、炸<br/>  不断的巍巍长城!

谁解草木大文章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br/><br/>  谁解草木大文章<br/>  毛志成<br/>  草木是一种文化,一种大文化,至少在中国如此。假如将草木从中国的文化艺术品中抽掉,我怀疑剩下的将是一片褴褛,甚而是一片空白。<br/>  《诗经》中直接以草木为名或涉及草木内容的篇目,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随便一翻,就可看到《卷耳》、《芣苢》、《摽有梅》、《匏有苦叶》、《蒹葭》、《何草不黄》……<br/>  首篇的《关雎》,第五、六句便是“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荇菜”是一种很平凡的水生植物,那样早就入了诗;《芣苢》中提到的“芣苢”,就是今天的车前子。古人认为它有治疗妇女不孕之症的功能,诗中那一群一边唱着欢乐的歌,一边采集车前子的妇人,肯定不是奴隶,因为奴隶是不关心自己的生育之事的。一群贵妇人为“芣苢”唱起颂歌,足见中国文化与草木的缘分之深。当中国的一位少女在河边苦等未婚夫,低吟着《匏有苦叶》,借“匏”(葫芦)以言情时,当中国的男女情侣正在“桑中”相约的时候,西方的“奥德赛”还在海上漂泊。<br/>  草木作为一种文化出现,在中国太早太早了,连孔子讲到学《诗》的意义时,都强调过一句“多识鸟兽草木之名”。屈原的诗中涉及的草木也很多,借“香草”以喻“君子”,借“萧艾”以讽“小人”。后人曾写过《屈原草木考》之类的专著,可见屈原诗中涉及的草木之多。<br/>  在中国,真正的大雅之人中,不仅没有鄙夷草木的,而且往往对草木其情殷殷。大诗人陶渊明连“笔名”都与草木有关——他在家门前亲手种了五株柳树,后来便索性自称“五柳先生”。他的诗文之中,若是抽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那样的佳句,若是抽掉了以“桃花”为篇名的《桃花源记》,剩下的东西也就苍白得很了。孟浩然与友人饮酒,用什么来助兴呢?——“开窗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假如他对绿色生命无此深情,“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那样的名句是很难诞生的。<br/>  中国古代诗人不但常常以草木入诗,而且有不少大诗人本身就乐于栽植之业。诗圣杜甫对自己的“业余爱好”曾做过这样的介绍:“平生憩息地,必种数竿竹”;白居易也有此趣:“小松未盈尺,心爱手自栽”,“栽松满后院,种柳荫前墀”。柳宗元被贬柳州,心绪很糟,但最终还是找到了乐趣——“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br/>  现代科学已经发现了植物的“精神感应”:在一株绿色生命旁边砍伐它的同类或近邻,从精密仪器的显示中可以发现它的颤抖和低微声音,如在求恕、求救。其实,在没有这种现代科学的佐证之前,中国的古代雅士就已凭他们对绿色生命的挚爱,下意识地感受到这了这一点。《聊斋志异》中有一则《橘树》,记载的就是一个小女孩与一株橘树的“情感呼应”。小女孩对这株橘树爱得如痴若迷,此树也年年枝青叶茂。后来,小女孩随父外迁,行前抱树大哭。分别之后,此树便一年枯似一年,近乎枯死。十几年后,女孩子做了夫人,随夫赴任,途经故居时直扑橘树,此树竟奇迹般地再度枝青叶茂起来。<br/>  遗憾的是现代人已泯此趣,情感较多地倾注在沥青大道上、水泥之林里。即使在沥青里发了闷,在水泥里发了躁,相约去“名山”旅游,气力和兴趣也较多地驰向“险”、“奇”、“胜”、“绝”的刺激性本身,很少对草木产生本真而浓重的依偎感、抚慰感。<br/>  草木是世界上的大文章,没有很本色、很高妙的悟性是读不懂的。《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这位四百八十年前的江苏淮安才子,学识自然是很渊博的,在他的知识结构中,草木知识的比重相当大。《西游记》中几位主人公的活动空间主要是山,作者每写一山都要推出数十种草木。第八十六回写了个野菜宴,一连气写了六十余种野菜,而且真实无欺,这样的才子在今天怕是不多见了。中国文化就是中国文化,“自然感”很强。西方人的天堂——诸如宙斯山,环境以巨石建筑为主,而中国人所设计的“瑶池”却很注重自然景观,属于园林建筑,夺目的是“四时不谢之花,八节常青之草”。<br/>  人类从森林中走出,有的民族由于很快掌握了砍伐森林的利刃,便很快冲上了沥青之海、水泥之林。有的民族则很难摆脱对森林的情感与挚谊,也很难摆脱对草木的眷恋和依偎。在特定的历史阶段中,前者属于“先进文化”,后者属于“落后文化”。但当人类走过了一个文化周期之后,才发现人类背叛了草木是很大的罪过。1989年联合国将“地球五百佳”奖颁发给了巴西的门德斯,表彰的就是他用生命捍卫了地球肺脏的四分之一——亚马孙热带雨林。前几年,这个奖的得主是中国安徽省的小张庄,它的突出业绩就是造林植草。<br/>  美国好莱坞影星们曾掀起了震动世界的“绿色运动”,其中大影星简·方达发誓不再使用“现代化设施”,并自制了海风磨发电取暖,为的就是减少对森林的砍伐和对空气的污染。<br/>  旅游者若是大幅度提高自己的“草木意识”,于自己于地球都有益。地球上若是失去草木,人类本身也就离枯萎很近了。

迎接灿烂的和平之光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br/><br/>  迎接灿烂的和平之光<br/>  (日)池田大作 赵琼译 卞立强校<br/>  天空有鸟儿飞翔之路<br/>  海洋有鱼儿畅游之途<br/>  虽然肉眼难辨<br/>  地球磁场的感应波<br/>  贯穿整个宇宙<br/>  尽管肉眼看不见<br/>  生命本身<br/>  就有着俨然存在的法则<br/>  你们前进的大道<br/>  即使谁也看不见<br/>  但我深信那是空前光荣的<br/>  绽满鲜花之路<br/>  你们快长成大树吧<br/>  枝叶繁茂,开出幸福胜利之花<br/>  结满累累丰硕之果<br/>  我愿变成人们看不见的树根<br/>  深深扎入大地<br/>  你们去建造宏伟的大厦<br/>  为了人类和未来<br/>  我愿做它坚固的基石<br/>  和你们携手并肩<br/>  建设新的世纪<br/>  你们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br/>  让我们结成信赖的纽带<br/>  坚不可摧<br/>  伟大的希望———<br/>  和平的灿烂之光<br/>  人类步入其他天体的时代<br/>  即将来临<br/>  在这弹丸般小小的地球上<br/>  不必相互纷争<br/>  人类都应该是朋友<br/>  应该是兄弟<br/>  大地、海洋<br/>  到处都充满了生命<br/>  洋溢着孕育万物的慈爱<br/>  那里不必有边境线<br/>  这个地球<br/>  我们共同拥有<br/>  人类合作开发<br/>  它会更加昌盛繁荣<br/>  斩断过去的恶梦吧<br/>  敞开我们的胸怀<br/>  迎接灿烂的和平之光

蹦蹦树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br/><br/>  蹦蹦树<br/>  陈忠干<br/>  邓小平同志1978年,以副总理的身份访问新加坡,在考察裕廊工业区时,为狮城人民栽下一棵蹦蹦树。<br/>  ——手记<br/>  领袖林园有棵蹦蹦树,<br/>  生龙活虎好威武:<br/>  中国伟人亲手栽,<br/>  狮城丰碑树千古!<br/>  蹦蹦树,蹦蹦树,<br/>  蹦得绿叶茂盛,<br/>  蹦得枝干圆粗,<br/>  蹦得鲜花飘香,<br/>  蹦得果实成熟。<br/>  蹦蹦树,蹦蹦树,<br/>  蹦出的情缘浓,<br/>  蹦出的效益富:<br/>  蹦给路人一把艳阳伞。<br/>  蹦给学童一篇教科书。<br/>  蹦蹦树,蹦蹦树,<br/>  蹦洒狮城一片春,<br/>  蹦洒地球万枝绿,<br/>  谁说伟人已远去?<br/>  蹦蹦树,把他挽留住……<br/>  1999年于新加坡

厚大的手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共和国之庆<br/><br/>  厚大的手<br/>  林江东<br/>  1985年秋,在国家经委组织的质量管理赴日考察团,我认识了宋老宋季文。那时,担当国家经委副主任的朱镕基同志任团长,身为中国质量管理协会理事长的宋老任顾问,我任翻译。为了提高中国产品的质量,全团在朱镕基同志和宋老的带领下,走遍了日本十几家著名大企业。日方安排的日程十分紧凑,四五十岁的人都累得喘不过气来,更何况近七十岁的宋老。镕基同志十分关心宋老的身体,经常劝他下午休息一下。宋老却毫不服老,坚持要和全团一起活动,决不搞特殊化。每当参观工厂,他都迈着大步走在全团前面,兴趣盎然地观看质量管理的每一个细节。每当与日方座谈,他又像小学生一般,虚心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br/>  一天晚饭后,我轻叩宋老的房门,迟迟不见动静。我又长长地按了一下门铃,房门才打开了。只见宋老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毛背心,挽起袖子的手上沾满了肥皂沫。他面带慈祥的微笑,用浓重的安徽口音问:“有事吗?”“我来看看您是否需要打电话、洗衣服。”我回答。他摆了摆那只又厚又大的手,说:“不用了,我能洗。”我从门口扫了一眼洗漱间,在洁白的洗脸池里,泡着一件衬衣。<br/>  听熟悉他的同志介绍,宋老是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干部,1938年就参加了革命。全国解放后,他先后担任上海市副市长、轻工业部长,国家经委顾问等职,为国家的经济建设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出国期间,全团都十分敬重和照顾这位老同志,尤其是团长朱镕基同志格外关心他的饮食起居。看着宋老那饱经沧桑的额头和沾满肥皂沫的双手,一股失职的内疚感涌上心头。我抢先一步跨进洗漱间,说:“我来洗吧。”没想到宋老用他厚大有力的手掌一把将我推出来,说:“我会洗。延安时期,纺棉花、织毛衣,什么都学会干了。洗件衣服算什么!”我只好呆呆地站在洗漱间外看宋老洗衣服。他满内行地用肥皂搓洗领口和袖口,一会儿便把衬衣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污垢。我惊讶地望着这位长者,真想不到这双指挥过千军万马、描绘过国家宏伟蓝图的大手也会干女人擅长的事。洗完,他把衣服挂在浴盆上方的不锈钢架上,像欣赏一幅得意之作似的招呼我:“检查检查吧,看看质量是否能过关。”我由衷地称赞:“保准能获质量优秀奖。”宋老带着顽童似的神情,仰头哈哈大笑。接着,他放下挽起的袖子,亲切地招呼:“坐会儿聊聊天吧!”<br/>  一聊就聊了一个多小时,我一看表,快十点了。忙起身,说:“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以后再找您聊。”接着,我走到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儿洗衣单,在宋老面前晃了一下,说:“您要是再洗衣服,叫我一声,我帮您填张单子交饭店洗。按外事规定,洗衣服可以报销。”“内衣,我自己能洗;外衣嘛,回国再洗吧。国家的外汇来之不易,还是节约点儿吧。”我的好心被宋老一口婉言拒绝。此刻的他,简直像个固执的老头。<br/>  此后,我更加敬重宋老,格外注意照顾他,也不时与他聊天。两周的考察转瞬而过,在回国的飞机上,我坐在他的旁边,说:“这两周我不仅学了日本质量管理的经验,还从您身上学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宋老则真诚地说:“这两周,多亏你的照顾,我没生病。你我还成了忘年之交。回国后,一定要常来我家聊天啊。”<br/>  1998年夏,我去南沙沟探望久别的宋老。他夫人开门,小声说:“最近他的身体不太好。”正说着,宋老迎过来,他的眼窝深陷,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了,但伸出的大手依然温暖有力。当我提起十几年前赴日考察期间洗衣服的事,他笑笑,说:“你的记性真好,区区小事,我早忘记了。”但说到当前的不正之风,他却好像忘记了自己衰弱的身体,义愤地说:“镕基同志太忙了,我有机会见到他时,一定要把下面的呼声向他反映。”<br/>  说这话半年多之后,宋老便不幸与世长辞。然而,他那双曾和我紧紧相握的厚大的手,将永远长留在我的记忆。

战地日记

第11版(作家文苑)<br/>专栏:<br/><br/>  战地日记<br/>  吕岩松<br/>  今天是北约对南联盟空袭的第六十天,也是三位烈士牺牲两周的日子。但是,轰炸仍在继续,不知道下一枚导弹将落在哪里,又有哪些无辜的人在爆炸中丧生和呻吟。<br/>  多少次在梦里我和云环大姐、虎子兄弟一同外出采访,我的妻子说她又梦到朱颖了。每次谈起他们,我的脑海里就有一个意念闪过:这些梦境才是真实的,昨天的惨剧不过是一场噩梦。然而,现实依然残酷无情,悲剧每天都在重演。劫后余生,对死亡已无所畏惧,活着的人惟有肩起死去的人未完成的使命,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这是我发表这部战地日记的真实的动因。虎子以他三十一岁的生命和一部《亲历战火》的绝笔,把杀害他们的凶手永远钉上了人类历史的耻辱柱。死去的人用鲜血抗争,活着的人不仅用眼泪,更要用手里的枪。在此意义上,我愿意把这些文字当作那部《未写完的战地日记》的续篇,献给我的虎子兄弟。在这部缺少修饰甚至不很连贯的日记里,记录着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在南斯拉夫犯下的桩桩罪行,也真实地记述了我的战友们的音容笑貌。这对我是弥足珍贵的文献,对二十一世纪前夜这段最黑暗的历史,它是铁的见证。<br/>  3月24日星期三晴空袭开始了<br/>  北约秘书长索拉纳下令对南斯拉夫发动军事打击正值深夜,贝尔格莱德许多人早就进入了梦乡,同往日一样,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在一片宁静中沉睡。黎明时分,我的窗外小鸟啁啾,收音机播放着优美的音乐,让我想起初春的南斯拉夫,到处春光明媚,多瑙河畔嫩黄的花朵传递着春天的讯息。要是在平日,喜欢郊游的贝尔格莱德人早就收拾好行囊准备踏青去了。现在,战争的阴影浓浓地笼罩在人们的心头,也许转眼间,战斧式导弹的巨大爆炸声就会把这一切打碎。16时,电视台中断正常节目,播放了米洛舍维奇总统告全民书。这位不肯向美欧大国低头的政治家说道:南斯拉夫坚持和平解决科索沃危机,反对外国军队进驻。如果为此受到侵略,南将采取一切手段自卫。<br/>  20时15分,刺耳的空袭警报声响起,战争真的爆发了!我赶忙驱车前往市中心察看市民反应,途中,我拿出移动电话同贝塔通讯社的一位朋友联系,却没信号。街道上行人稀少,一辆辆汽车发疯般地行驶着。不过,每逢红灯,人们依旧规矩地停车等待。米哈伊尔王公大街平日人流如潮,咖啡馆也是宾客满堂,今夜却显得格外冷清。拉琴的艺术家、卖零食的小贩正慌慌张张地收摊回家,站在《莎翁情史》电影广告下的一位姑娘泪流满面……<br/>  4月30日星期五晴<br/>  今天晚上,为过“五一”,与小许夫妇在小许住处包了一顿韭菜饺子,由于工具不全,四人的饺子包了三个多小时才完,只有三个凉菜,但这是很久以来的第一顿饺子,大家吃得很香,吃完就聊起当前的形势。很晚了,我们才回去。朱颖把剩下来的饺子冻起来,第二天执意分给我们一半。<br/>  5月5日星期三阴有小雨<br/>  早晨,睁开矇眬的双眼,在床上发呆。《今夜无人入睡》,我又想起这首著名的歌曲来,在南联盟,在北约的狂轰滥炸下,刚刚过去的一夜,对塞尔维亚人来说,又有多少人能酣然入梦。窗外,阳光明媚,我想,得工作了。电从上午一直停到晚上,无法做饭,便提议上中餐馆请小许夫妇吃一顿。朱颖说,这次你们请我们,下次停电我们请你们俩。吃完饭加油,回记者站取东西,回到使馆之后来电,便开始工作。<br/>  每天不止一次去邵云环家发稿,邵云环、曹荣飞总是很热情。每次去,邵大姐总是坐在电脑前看报,或看新闻,永远是在工作,相当刻苦。每次发完稿总要跟她聊几句,听她说过去的经历,现在的局势、看法,将来的打算和对孩子的期望。老曹曾开玩笑地说,邵云环要是回去工作,住新华社,我就去给她当编外。<br/>  (选自《震撼世界的六十天》,吕岩松著,收入作者3月24日—5月24日战地日记。全文近日由《大地》杂志专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