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14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奇迹的冰心
  周明
  我们一行轻轻地走进冰心老人病房时,已是夕阳西下的夏日黄昏。只见老人家侧身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唉,这张床她已经躺了将近三年了!大概是听到有人进来,她缓缓地翻过身子看着我。那双智慧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半晌,她发出微弱的声音说:“周明来了。”
  我很惊喜老人家今天认得出人。这在前一阵是没有的事,去看望她的人站在床边,她只是慈祥地看着你,叫不出名字,也不说话,人们心里很难过。不过有次我和舒乙去,她也是眼睁睁看着我们,舒乙指着我问她:“这是谁?”不料她微微一笑,说出了我的名字。舒乙又指着他自己,问:“我是谁?”她又是浅浅一笑,说:“舒乙。”仅此,我俩就高兴极了。但有时我们去,就只是站在她的床边,看望她,默默地祝福她。因此,今天老人家居然能认出人,我觉得她的精神状态很好,便依偎在她身旁,对她说:
  “老人家,您从前题写的中国现代文学馆的馆名,我们已请人做成了一块大铜牌挂在了馆里的二门口,很漂亮!要是将来拍卖的话可值钱呢!”
  不料她问:“能值多少钱?”
  “肯定是高价。”我开玩笑说。
  她说:“那可要给我。”
  她简直又恢复到从前的幽默。我又向她报喜说:
  “最近鲁迅文学奖散文奖,您荣获了荣誉奖,这是大喜事!”
  “那奖金呢?”她又是诙谐地问。
  今天和我一道来的还有来自台湾的诗人张香华女士。我向她作了介绍。恰好张香华祖籍也是福建,老人家便说福建是个好地方,可惜她多年没有回去了。
  说起台湾又引发她的话题。她断断续续地说:台湾同胞一直邀我去,我老了,未能成行。其实在台湾,我有故交、有新友、有学生、有亲戚。我常常神游于阿里山、日月潭。她说:这几年台湾出了我的书,我的作品和台湾同胞见了面,就同我自己去了一样……
  张香华献给冰心一束红玫瑰,向老人表示深深的祝福,表达她久久的仰慕!冰心微笑着,说:“谢谢,谢谢你!我很高兴。”
  这时,我又说:“年年祝贺你生日时,大家都祝你长命百岁,现在看来,你肯定要跨世纪了!”
  又出乎意外,她开心地笑了,说:“我想活到一百岁。还有两年呢!”说毕,她又立刻补充说:“不到两年了,还有一年多吧。”
  奇迹,简直是奇迹,她居然清醒地说了这么多话。张香华也深有感慨地说,这哪里像近百岁的老人呢,她思维还那么清晰,那么活跃,她太让人喜欢了。
  护士送进来晚餐,时间不容许我们再滞留了。许是由于黄昏,窗外,绿树丛中道道霞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病房里充溢着桔红色的光亮,温暖而又温馨。我和张香华向冰心握手告别,深深地祝福她——世纪老人健康长寿!
  1998年8月9日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在洪水面前
  徐怀谦
  1
  长江全流域性大洪水,几十天居高不下,严重地威胁着成百上千万人的生命安全。
  党和政府全力指挥抗洪抢险。
  灾情牵动了江泽民总书记的心。他多次打电话,询问长江洪峰经过武汉、九江的情况。
  8月8日至9日,在长江防汛最紧要的时刻,朱镕基总理再次亲临湖北长江抗洪第一线,察看灾情,慰问群众、官兵,进行部署。
  在荆江大堤不远处的二郎矶,朱总理问正在江边查险的几位工人:“知道查险的知识吗?”
  这一问,既含着对查险工人自身生命的关切,更包容着对下游老百姓生命财产的担忧。
  总理反复强调的一句话是:一定要把保障群众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人贵于物”、“仁者爱人”,这是中国的传统。人民共和国更是把人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在武汉长江险段武惠堤,坐镇现场的洪山区委一班人向市领导坚定地说:“人在堤在,人不在了堤也要在!”而市长王守海眼里闪着泪花说:“堤要在,人也要在!”
  科学治洪,践行了这一承诺。人们注意到,今年在抗洪前线多了一支“特别队伍”,那就是由水利专家组成的一个个查险小组。在他们的指导下,长江大堤安徽段的二百多处可能酿成大祸的堤坝外渗漏、管涌等险情被及时发现,并通过打“减压井”、“导渗井”,建“养水盆”等技术措施,有效地防止了河水渗漏,确保了大堤的安全;在他们的指导下,江西、江苏两省未雨绸缪,在今年初即投入大量财力加固病险工程,还及时引进了一些固堤新材料和新技术,把此次水患造成的损失降到了最低限度。
  专家们说,战胜洪涝灾害不光靠勇气。多年的水患之后,我们终于明白,科学治洪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牺牲。
  2
  然而,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英雄的人民解放军十万官兵,是一支突击力量,哪里风险大,就冲向哪里。有的中了暑,有的脚烂了,但没有一个肯退下来。
  在保卫大京九的抗洪前线,江西永修县艾城镇雷桥村的村支书,为了堵泡泉群,把家中的六床棉絮全拿来堵上了;缺少木料时,他带头去拆自家的门板;没有土,他又领着大伙到自家屋檐下取土,以致把家门口变成了一口小水塘。
  武汉今年抗洪中英勇献身的第一人、共产党员潘良勇,正处于脑溢血恢复的关键时期,但他作为市水利局副处长、高级工程师,坚持奔波在抗洪第一线,常常一天驱车二百多公里,先后查看十多处险工险段,终因劳累过度,脑溢血突发而以身殉职。
  还有为救七岁的小女孩而英勇牺牲的湖北石首村民、年仅二十四岁的张孝贵,在抢挖淤土时因山体滑坡不幸牺牲的江西横峰县村民严水堂……
  是他们,人民子弟兵、共产党员、人民群众、人民公仆携手并肩,众志成城,以他们的身躯和精神构筑了一道道坚固的防洪大堤。
  然而,在这道大堤上,我们也发现了几处可恶的蚁穴:
  广东恩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兼人事局局长黄汉良在洪水来临之际,动用公车携眷出逃,还振振有辞地说:防洪不属于自己的工作范围。
  江西九江县委组织部长欧阳礼彬在险情频发的赛城湖圩堤,既不组织查险,也不准备物资,把人民的生命安全置之脑后。
  湖北黄石市下陆区劳动就业局局长徐家胜,竟在汛期擅自放假,聚众打麻将赌博。
  在洪水的考验面前,美丑易辨,善恶分明。清除了这些蚁穴,我们的大堤会更加坚固。
  3
  水灾无情人有情。据《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最新电话调查显示,百分之九十二的北京人愿为灾区捐款捐物,百分之八十四点七的北京人每天收看抗洪新闻。社会各界支援灾区的物资、捐款陆续到达抗洪前线。
  香港、澳门同胞,海外侨胞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邓小平同志说,社会主义制度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在洪涝灾害面前,这个优势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有党中央的坚强领导,有社会主义制度的有力保证,有血浓于水的八方支持,我们必将赢得抗洪救灾的最后胜利!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多味斋

  我的“法国牛肉”
  郁风
  “家庭妇女”这个词儿,只是相对于“职业妇女”说的,其实,从本世纪以来,任何职业妇女只要结了婚,就全都成为家庭主妇,而这个“主妇”,主要“主”的是厨房。
  我虽然也当了五十多年的主妇,可是并没有经常“主”厨房。原因很多:譬如我母亲是“主”厨房的能手,父亲请客,她能烧出整桌待客的菜,让那些名流雅士美食家都叫好。我小时候由于嘴馋,总爱到厨房围着母亲转,说是帮忙,实在是为了捞点吃的。可母亲总是赶我走,叫我去做自己的功课。一直到中学成为大姑娘,她也不教我做菜,姨妈伯母们问起来,她说:做菜还不容易!用不着学。现在主要是先读好书,才是真本事。所以直到我成为家庭主妇,“主”厨房的本事一点也没有。当然,五十多年中,许多时候是流浪、旅行、家庭分散、坐牢七年……无厨房可“主”,也有相对安定的时期,能请保姆,就用不着我“主”厨房了。
  近数年来,多在海外生活,虽有下一代年轻人“主”厨房,我也偶一为之做个菜。因此我的“法国牛肉”还可以露一手。
  有一次在布里斯本,参加一对从上海移民澳洲多年的夫妇举行的家庭生日宴会,照例客人都带一个菜,我就花了半天时间做好“法国牛肉”带去。那晚在台球案上搭了板的大餐桌上摆满了数十大盘菜,约三十多位中外宾主自助取菜,到第二轮,我的两公斤法国牛肉已经吃得精光,而满桌其他盘子还剩下许多。众人纷纷都走来问我,如此好吃的牛肉是怎么做的?
  其实很简单,现在听我道来:
  首先是要买上脑儿部分的牛肉,至少一公斤即二市斤,洗净,切成方方正正两大块或四块,最好放在漏水的板上晾干。油锅煮热,放下肉去煎,要看着不断地翻身,直到六面都煎得有点焦黄。
  主要配料就是大蒜,剥皮成蒜瓣儿,可不是一个两个,一公斤的肉就要满满一大饭碗的蒜。肉煎好,放水漫过肉,放下整碗的蒜,煮开后换小火,加酒、(白兰地或花雕)加盐,慢慢炖三小时,快烂时加鲜番茄两三个切开,或番茄酱也行,直到蒜和番茄全部融化成浓汁。如果喜欢,还可以加一点过油的咖喱,就有咖喱香味;不加,就保持纯蒜香味。
  看来很容易,关键是选上好的肉和耐心地煎成六面黄(肉中水分越多越煎得慢),足够的蒜瓣儿,足够的三小时文火,保你成功。
  为什么叫法国牛肉呢?它当然和咱们的红烧牛肉或五香牛肉不同,完全不是一个味儿。如果是大块两公斤或三四公斤的肉,加上浓汁,用大银盘端上来,就像洋里洋气的西餐了。可为什么不叫美国加州牛肉或俄国高加索牛肉呢?说起来有个小故事。
  原来我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想当年约二十年代,我家住在北京,相隔不远的邻居有一位廖伯伯,他是我父亲的朋友,曾任驻法国的公使,娶了一位法国太太,她会说一点中国话,常来我家向母亲学习做中国菜,她也教会母亲做这种法国牛肉。她有个女儿,我叫她大姐姐,当然是混血,长得漂亮极了,文静优雅,会弹钢琴。和她母亲说法国话,和我说北京话。后来我们到了上海,就不再见她了。听说她去了法国,而且,听说她读完了巴黎大学,文学哲学都是优等,会好几国语言,可却偏偏出家,一意入了修道院当修女,从来没有结婚,我们都为她叹惜。再后来,抗战开始我也离家远走,经过多少风波岁月,早把她忘了。
  直到“文革”1968年,我先被关在半步桥监狱三年多。一间小小的监房,只有一铺大炕,睡三四个乃至五六个女犯人,经常调换。有一位新调进来和我同住的女教师告诉我,她原来就住对面监号,前几天紧挨着她睡的一位老修女在半夜里突然死去,无疾而终,死得安详。她已有六十岁,但端正慈祥的面孔仍然很美。总是微笑着安慰同监号的难友,她会讲许多圣经故事和外国文学名著。问她犯了什么罪被关到这里来,她只说是上帝的意旨。她的中国名字就叫廖家勋。
  啊,我想起来了,莫非就是我小时候爱慕的廖家大姐姐?我详细问了那位女教师有关她所了解的修女的家世、学历、形象、语言特征,证实就是她!就是教我母亲做法国牛肉的廖伯母的女儿。
  她是由于会讲中文而被法国教会或修道院派到中国来的吧?也许,她也是自愿回到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难忘的父亲的祖国吧?她无悔地微笑着在这里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至今,我每次做法国牛肉,便会想起她。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雨中,军车南下
  陈有才
  那车灯在雨中闪烁
  穿透风穿透雨
  穿透雨点溅起的水珠
  这是军车吗
  我分明看见的是
  一艘艘战舰乘风破浪
  去和洪水搏斗
  那车上的红五星在雨中闪烁
  把狂风暴雨甩在身后
  这是一车车军人吗
  我分明看见的是
  一段段钢铁长城
  去把人民的大堤加固
  一辆辆军车远去了
  随车而去的
  是中南海的谆谆嘱托
  是铺满国防绿的祖国
  是我整个中华民族!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送抗洪烈士远行
  侯龙柱
  肆虐的狂风暴雨终于退却
  你却已经远行
  当你远行的时候
  壮行歌轰响着从大地滚过
  痛苦颤抖撕裂沉沉寂寞
  风云草木明月星辰屏息无声
  捧出碧绿崇高辉煌
  你用生命的烈焰
  照亮昏沉与黑暗
  你用歌吟奔放的不朽灵魂
  营造那座碧透的浮雕
  洪灾卷不走悲壮的传说
  还有被时空洗得发亮的记忆
  慷慨泼尽一腔血
  染得云霞鲜红
  当你远行的时候
  黎明在血光中苏醒
  你的名字已深深地铭记在人们心头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文学期刊的生存与出路
  近日,由《人民文学》杂志社、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文联、《绿洲》杂志社联合举办的’98全国文学期刊主编研讨会在新疆召开。来自全国几十家文学期刊的负责人,就文学期刊生存的困境与出路进行了深入的探讨。
  文学期刊的现状不容乐观,办刊经费不足,发行量下滑,而政府正在减少拨款,甚至即将“断奶”,文学刊物的生存面临严峻的考验。有的文学期刊不得不办成消遣、通俗或大文化的刊物。文学如何面对市场,重新赢得读者,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大家认为:文学期刊要走出今天的困境,除了国家扶持,必须调整刊物和读者、作者、市场的关系。文学关注现实,反映大众的生活和心声,才可能有读者,有市场,才能赢得文学期刊自身的发展。(郭晓力)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乐凯之光

  课间(摄影)
  周恒清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