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3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阳光灿烂的日子
  郁葱
  我们所拥有的日子
  阳光灿烂
  我们在信仰、崇高中活着
  像诗歌一样充实而浪漫
  向往光明又享受光明
  坚信或怀疑那些理性的命题
  我们的内心是虔诚的情感
  为了接近完善
  我们一次次把自己带回童年
  我们所拥有的日子
  阳光灿烂
  我们把头顶星辰的亮度
  称之为光明
  一些高远的日子
  是产生预言和智慧的日子
  在那样的日子里
  我们寻找秋天的品质
  它纯净、克制、丰盈
  我面前的大地上
  人们在耕种
  ——如同收获一样情绪饱满
  我们所拥有的日子
  阳光灿烂
  我们获得了许多思索的回声
  获得了经历
  获得了像灯火和真理一样的梦幻
  尘世和来世,都活在灵魂里
  活在钟爱我们的人之中
  活在天空、太阳、音乐之中
  那些真实的意识
  是我们期待中亮丽的晴天
  我们所拥有的日子
  阳光灿烂
  在一个早晨,诗歌的声音
  能为圣典或梦幻
  我们的思索意味着生长
  我们生存、歌唱或者悲哀
  度过一些节日和一些含蓄的夜晚
  我们展示自身的渺小和博大
  在包罗万象的世界里
  把漫长和短暂溶在一起
  把深刻和浅薄溶在一起
  使每一种文字,
  都成为我们所能表述的一种语言
  我们所拥有的日子
  阳光灿烂
  在岁月的俯视下
  我们叙事或者抒情
  在足够的阳光里抒发情感
  这个世界深远而厚重
  广博的日子却未必具有内涵
  你相信吗
  总有一种创造中的生命
  进入真正的明澄和纯洁
  成为所有岁月的
  最后一枚叶片
  我们所拥有的日子
  阳光灿烂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儿子的拥抱
  贾焕亭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时拥有”,我好像在一首我不知其名的通俗歌曲中听到过,也好像在哪个电视连续剧里的某个人物的台词中听到过。在我那些闪烁不明、影影绰绰的印象里,这句歌词,好像在为数不少的青少年那里颇获宠爱。为什么颇获宠爱?我猜想,当那些处于困惑迷懵中的青少年们,听到这句歌词时,大概有一种久渴逢甘露的昂奋;在他们清澈平静得不耐烦的情绪里,激起了水花四溅的心理动荡;在他们渴望寻求解惑的眼前,似乎突然间,一下子亮起了一盏阐释某种生活哲理的明灯。
  每当我听到这句歌词时,我的脑海里都要翻腾一番,使我宁静的心境,汹涌起一股股情感和思虑的波涛。
  “一时拥有”和“天长地久”不能同求吗?难道它俩真的是“熊鱼未必能兼欲”(引古人诗)的一对矛盾吗?
  我的人生体验,这不是绝对的,“一时拥有”和“天长地久”有时是能兼欲而兼得的。
  人类的繁衍,不仅仅是个体生命的延续,还有精神文化的延伸和提升,这充分体现在每个个体生命,都在为自己的理想和未尽事业的成功,以及个人精神文化的独特追求和展现,除了自身做着艰苦卓绝的奋斗外,还在后代身上继续做着力所能及的不懈努力。所以,我也同所有父母一样,从儿子还在孕育的时期,就为他的未来勾勒、策划着,那可是五彩斑斓的理想和浪漫的憧憬。就在这个时候,我也同所有的父母一样,下意识地规范着自己的家庭角色,在是非正误的规属上,我与儿子也就定好了位,即在他未出世前,就把一切“非”和“误”都归属于他,而把一切“是”和“正”都归属于我。这就是说,在儿子还没有降生之前,就规定好了他出生以后的处境,在真理面前,他与我永远是不平等的;在家庭的地位,我永远在“尊”的位置上,他永远在“卑”的位置上。
  现在的有些独生子女跟我们那时的独生子女,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子女成了“小皇帝”,父母成了老卑臣。这是矫枉过正呢,还是什么呢?
  我儿子出生至今近三十年,我和他一直是这样尊卑分明的朝夕相处,直到他搬出去独居。在我那陈旧得发黄一触即碎的记忆里,把那些我和我父亲分分离离的朝夕相处连缀起来,也不超过十年,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年里,我却深切地亲历了这种同样的尊卑生存过程。我在想,也许千百年来,我们中国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吧。
  真的,在我们父子朝夕相处中,确实也有过片刻别样的生存状态,这种别样的生存状态,铭心的一次形象显示,就是儿子对我的一次拥抱。
  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次拥抱,我不想絮叨它的前因后果和来龙去脉了,说实在的,更详尽的细节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我犹新的记得,那是在我向儿子承认自己教训错了他,表示向他道歉后的刹那间,他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用他二十二岁的双臂紧紧地搂着我的后背,嘴里不停地重复着“爸爸您真好!您还从来没有向我认过错”。
  他这种我从来还没有想象过的举动,很是让我感到非常突然和意外,但是毫不隐讳地说,我当时的神情确实很平静,平静得几乎是冷漠的,这大约就是“父尊子卑”封建宗法观念,主宰了我感情世界的显现吧。当然,现在回味起来,那过往的情景,是非常令我陶醉和向往的,那场景耐我咀嚼极了。
  转瞬间,我看到了他在流泪,我就腾出拥抱着他的右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爸爸不是神仙,也有错的时候。”这时,我骤然间听到了他的哭声,他这嘤嘤的哭泣传达给我的,不仅仅是他的感动,还有他那意外的惊喜,还有我对他无数次使他欲说不能的误解,以及二十余年来我强加给他的数不清的委屈。这里边该有多少“父尊子卑”的封建宗法余毒对他的戕害呢,我懂了些许我曾经不屑于去弄懂的问题。
  后来,我们俩是怎样结束这个令他感激动情得涕零的场面的,我全然不记得了。我想,他那细心而又博闻强记的母亲一定会记忆深刻的。我没有一点儿夸张之意,儿子对我的那唯一的一次拥抱,真是刻骨铭心地留在了我的心间,成了我的既一时拥有又天长地久的精神财富。
  自从儿子搬出去独居后,不管我什么时候重温那唯一的“一时拥有”,我都会走进一个极为丰富多彩的感情世界,它按摩着我疲惫劳顿的肌肤,它冲洗着我已迟钝麻木的感情通道,让我长久地沉浸在温馨、美满、幸福氛围中,使我在日益老化的思维中,重又获得思考的新生。
  每一次回到那唯一的“一时拥有”的往昔,在我的心灵里,都会生发出往昔不曾有过的新景观,我被引入一个意更新情更浓的崭新的精神世界。它成了我真正的“天长地久”的精神财富。
  我的体验是,追求高质量的“一时拥有”,必然会获得“天长地久”的生存状态,这是否可以被看作是对人的终极关怀之一呢。我想是的。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笔墨山水

  飞沙滩观夜潮
  王桦
  到过许多的海,东海、南海、渤海……甚至看过太平洋、大西洋,也看过许多写海的诗文。东海观红日,南海赏银月,渤海戏碧浪。海像一面多棱镜,永远闪着云谲波诡的光。海浪、沙滩、日光、月辉、贝壳,是咏海的诗文中最基本的元素。海,常给人以壮阔、浩淼、雄浑博大之印象,吐纳百川,荡涤污秽。
  唯独,没有领略过被无月的夜幕笼罩下的大海的姿容。
  想象着,那一定很乏味。无月无星的夜晚,天空似一幅硕大无朋泼了墨的画布,几乎连云彩的轮廓都辨不清,只依稀瞧见洇洇湿湿的墨迹。
  这是一个名气尚不太响的海滩——飞沙滩,中国第一侨乡台山市南部上川岛东部的一个海滨浴场,却拥有一流海滨浴场所必备的一切基本条件。
  赤脚站在飞沙滩那平坦、细腻却又硬实的沙地上,远远地看着海浪汇聚成一牙一牙的银色花边,镶嵌在奔涌的黛色海潮周围,似一幅翻卷、飘舞的裙裾。只是,望穿双眼也看不到舞者的芳容,黛色遮掩了一切。
  听不见壮阔的轰鸣,看不见惊涛拍岸的飞浪。大海怎会如此乖巧?夜潮怎会如此温柔?
  顺着退潮后裸露出来的大片平坦而细腻的沙滩向海里走,想用双脚和身体去触摸看起来温柔有加的夜潮。
  别看海潮时常用咆哮、怒吼的面孔来显示它的威严、雄壮,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飞沙滩只是张开五千米特别平滑柔顺的臂弯拥抱了它一下,就把它从大海深处聚集的力量缓缓地释放掉,令其呈现一派轻吟低唱的姿容。飞沙滩以其柔克海之刚烈,让人们领略到大自然刚柔相济之美。
  优哉游哉地趟着扑到沙滩上的海浪,走到潮水触膝的位置,静静地望着泛起白沫的海潮,想再体验一下海的温柔。不料想,只定定地盯着海面看了一分钟,温柔的海潮霎时换了面孔,忽然变得深不可测,一种森然的感觉顷刻袭上心头,并迅速灌注了全身。
  瞧!远望的海潮似镶嵌着银色花边舞动着的裙裾,近观的海潮却演变成千万条银蛇,黛色的大海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黑洞洞的蛇窝,无休止地撒出一条条银蛇,贴着地皮朝着沙滩迅疾游来。
  莫非,大海在雄浑壮阔的常态之外,既有温柔婉约的情愫,也有阴森可怖的梦魇?
  我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惊愕于大海的倏忽幻异,感叹大海对不同距离的观察者展示的不同特质。
  忽然顿悟,大海之所以世世代代被人们咏叹,激人们抒情壮怀,永不厌倦,永远不乏味,实在是因为它太博大、太变幻莫测。大海实在是过于博大深奥了。人类在大海面前永远如学步的儿童,睁着好奇的双眼,费尽气力探索着这个蓝色的万花筒,刚刚看清了里面的一个几何图形的碎片,却见她波光一闪,一个新的图案又如一道难题呈现在眼前,人类世世代代会有许多精英会为破译海的神秘耗尽毕生的心血和才华。
  飞沙滩,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你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新感觉呢?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武当山上的猕猴桃(寓言)
  龚去浮
  武当山在湖北省西部,是道教名山,在这座山上,自然生长着许多的猕猴桃树。
  一天晚上,猕猴桃树上的猕猴桃们,不觉向附近农民家窗孔里看去,发现电视机里正介绍猕猴桃的作用。
  一个小猕猴桃高兴地对大伙儿说:“你们看,电视机里说我们可以治病,有清热、止渴作用呐!”
  又一个猕猴桃接着说:“你们看,还说我们可以治黄疸病呢!”
  另一个猕猴桃惊喜地说:“啊哟,说我们的营养功能大呀,可以制成猕猴桃精,作人们的滋补饮料哇!”
  第四个猕猴桃说:“大家安静,看,还在介绍我们,说我们可以作香料……”
  这时,一个最大的猕猴桃打断说:“电视机里说的都是对的,我们全身是宝,对人们的帮助应该是很大的。可是,我们在实际社会应用中,整个猕猴桃族,并没有能尽自己的能力发挥出作用。我们在这武当山的深山老林中,大多数难被人们发现,被人发现并采摘去作用途的很少。像我们这些没有被采摘去的,还不是孤独地挂在树枝上,到熟透的时候,自然地落在地上,腐烂后,化作泥土。唉!哪里能像电视机里说的那样,能为人们作出那些贡献啊!”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直面传统
  ——读胡平的《千年沉重》
  李辉
  以出版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而率先打出“大文化散文”旗号的上海东方出版中心,最近又推出了报告文学作家胡平的新著《千年沉重》,把对赣文化的研究和描述,纳入到文化散文的行列之中。
  作为一名报告文学作家,胡平历来以对题材的敏感而形成自己的特色,《世界大串联》、《中国的眸子》等作品,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出他对现实和历史的多方位捕捉,尤其是对迅疾变化着的社会的热情关注。在《千年沉重》中,他却有了新的发展。他一直生活在江西,生于斯长于斯,对集中体现内陆中国诸多特点的赣文化,有着深切的了解和体味。仿佛突然间,他发现了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的历史文化,居然有着那么多值得挖掘、值得阐发、值得反思的内容。于是,他把笔触伸进了历史,在千年赣文化的浑厚、庞杂与沉重之间倘佯。在滕王阁高耸、有着“人杰地灵”名句相传的地方沉吟。
  不过,与以往几本被叫做“大文化散文”的作品不同,《千年沉重》不只是对某些文化话题的描述,或者是大量史料的转述,而是仍然带有许多报告文学的特点。这就是作家的思考的背景、目光的最终焦点,是对传统在现实生活中的作用与地位的关注。因此,与其说他是在写历史,写千年岁月里著名历史人物的风采,写赣文化传统的辉煌、沉寂、沉重,不如说他是在引导着读者,从千年悠长日子里走过,走进身边的现实生活之中,反思这一传统文化中的缺陷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尴尬。诚如作者在书中所说:“在桌子上一一摊开赣地的历史进程与人文环境,加以认真地梳理与廓清。在这之后,我们的文化资源必然会由狭隘变得丰富起来,由凝滞变得运动起来,由一般的泛泛而谈,变为紧扣当今社会现实与心理现实的标靶。”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年代,生活在经济迅疾发展变化的时期,作者有理由借鉴学者们对传统文化、区域性文化的梳理与总结的成果,对千年赣文化传统做出更为冷静、更为客观的解剖、反省,直面赣文化酿就的江西人性格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竞争面前的窘状。无疑,这一切,因基于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年行程的这一伟大历史现实,而使直面传统具有全新的意义,作家的笔也因此而显得更加具有沉甸甸的分量。
  在开始创作报告文学之前,胡平是位诗人,曾发表和出版过一些颇有影响的诗作。诗人的一些特点,使《千年沉重》完全摆脱了文化散文可能难以避免的所谓悠闲。在研究赣文化传统时,在不能不正视因这一传统而形成的区域性性格的缺陷时,作者无法冷静与旁观。(附图片)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

  夏天,在南方
  上官帅
  蝈蝈
  蝈蝈一叫,
  夏天就绿了。
  并且,能感觉到
  一阵阵凉意!
  夏天的故事
  掐一根狗尾草
  串起翠绿的蚂蚱
  呵,把田园风光
  和美丽的夏天拎回家……
  青蛙
  盛夏的傍晚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只小青蛙
  忽然跳进我家里
  它两眼呆呆地凝望着我
  腹部急促地起伏呼吸
  好像很累的样子
  机灵地跑来躲雨……
  这是一只翠绿色的小青蛙
  背上有三根细细的金线
  绿得仿佛透明
  真是美丽极了!
  它在屋子里跳来跳去
  不时停下来蹲坐在那里
  犹如一架高射炮
  随时准备轰击……
  这时外面风更大
  雨更急……
  我赶紧关好门窗
  独自回卧室休息。
  小青蛙在我家待了一夜
  帮我消灭了不少蚊子!
  第二天早晨,雨停了
  我打开房门
  依依不舍地——
  看它回到大自然中去……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且看国宴菜单
  祖丁远
  我们国家的宴请国宾如何设席?从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中看到的国宴场景,是比较简单的。国外的情况又是怎样呢?
  报载,去年江主席访问美国期间,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富丽堂皇的白宫东大厅举行国宴欢迎。有细心的记者“侦察”到了一份克林顿宴请江主席的国宴菜单。它的主要菜点竟是:冷盘龙虾、碎胡桃、辣牛肉、新鲜菜蔬、巧克力茶点……
  在有的人看来,号称世界首富的美国设这样的国宴,是不是太简单了?
  美国是当今世界的首富,想必是不至于请不起客、设不起盛宴的。据说当年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宴请我国领导人时,也是简单的“四菜一汤”。
  看来中外的国宴大体都是比较简单的。与此反差甚大的是在我们一些地方的迎来送往和某些会议上,宴席的规格却大大超过了标准。更为可怕的是日常生活中有些地方的公款宴请,简直就是相互攀比摆阔的机会。不管是富裕地区还是贫困地区,每年的财政支出花在公款招待吃喝上是一个惊人的数目。有的豪华宾馆中的宴请,菜肴之丰盛,一般普通百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据说,现今有的宴请的原材料,已经吃尽了“国货”、“家味”,正在大吃“洋货”、“野味”了,似乎不这样请吃,就显不出规格,就没有档次,就没有诚意,就谈不成生意,达不到相互合作的目的。
  在最近江主席欢迎克林顿总统的简单的国宴上,我们注意到,双方非常愉快、非常满意地交换了意见,增进了相互了解。正如江泽民主席多次表示的那样,中美两国正朝着建立和发展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的目标继续前进。
  可见,简单的宴席同样可以达到良好的目的。而我们某些大吃大喝的食客们,除了脑满肠肥,不知道他们都做成了几件什么正经事?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谐趣园

  四年一度的天文现象 张耀宁
  (由《讽刺与幽默》提供)


第12版(大地周刊·周末副刊)
专栏:乐凯之光

  和平相处(摄影) 张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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