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4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乡居的日子
  李汉荣
  丝瓜与葫芦
  张家和李家是邻居,一向很和睦,甚至可以说是很亲热,只因为一次原因不明的争吵,两家伤了和气,便再不来往。虽说不争不吵,但表面的平静中潜藏着一种紧张,一种戒备,甚至隐隐约约的敌意。
  连两家的动物也不来往了。张家拴了自家的猫,再不让去捉李家的老鼠;李家训斥了自家的狗,再不为张家义务放哨。
  只是,谁也管不了那些老鼠,造访了张家的柜子又来品尝李家的新米。还有那些苍蝇,访问了张家又访问李家,不管是吃饭的碗盛水的桶或房前屋后的垃圾,都是它们的自由口岸。自从两家有了隔膜,都成了不自由不随和不宽容的人了,他们总是互相提防着,戒备着。他们之间不仅没有了情感,而且没有了平常心,时时都处在临战状态,时时都想知道对方的秘密又时时严防自己的秘密被对方知道。
  无知的植物只知生长,只崇拜露水、阳光和地气,谁的话它们都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它们只听老天爷的话。
  张家的丝瓜藤越过院墙,进入了李家的院落。李家的葫芦蔓翻过院墙,进入了张家的院落。
  一场雨后,无知的植物们已深入到对方的纵深地带。
  张家和李家,都可以制止自家的孩子、狗和猫不与对方往来,但都无法制止那些无知的植物们随意走动。
  盛夏季节,天大热,厄尔尼诺效应控制着整个世界的气候,也左右着张家和李家的气候。在很热的季节里,他们的关系依旧很冷很紧张。
  酷热难当的时候,他们就在绿荫下乘凉。
  张家就躲在葫芦蔓下面乘凉,葫芦蔓是从李家那边伸过来的。李家就坐在丝瓜藤下面乘凉,丝瓜藤是从张家那边垂下来的。
  张家的锅里炖着李家的葫芦;李家的碗里盛着张家的丝瓜。
  他们仍然没有来往。那些无知的植物们早已打通了他们之间的界限,并且已进入了对方的生活、对方的碗和内脏。在盛夏,无知的植物们改变着他们的温度、湿度和梦境。他们的身体细胞里,都有对方提供的叶绿素、维生素和微量元素。
  但是他们两家仍然不来往。
  我忽然发现了植物的伟大。
  在这个充满误解和仇恨的世界上,正是那些纯真的植物,维持了大地的和谐和生存的和谐。
  拐杖
  爷爷拄着一根柳木拐杖,去河那边走亲戚。走到半途,在原野的尽头,爷爷撒了一泡尿。爷爷提起裤子继续赶路。忽然感到手里缺了一样东西,路似乎也高低不平了。爷爷才记起在撒尿的时候,他顺手把那根柳木拐杖插在地上,忘记了,于是手就这么空着,路就难走起来。
  爷爷在亲戚家住了十天。临走时,亲戚给他一根柳木拐杖,并且叮咛说:再不能把它丢了,无论撒尿、歇息,都要记着它,你手里有一根柳木拐杖。
  爷爷走原路返回。在原野的边缘,他看见了他丢失的那根柳木拐杖,它已扎了根,长出细细的柳芽。
  爷爷拄着亲戚送给他的柳木拐杖走回家。回到家,柳木拐杖已被太阳烤干,爷爷用它烧柴做饭。
  原野尽头的那根柳木拐杖,已很快长成一棵大柳树,成为过路人乘凉的地方。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生儿育女,成就了一方乐土。
  爷爷对我说:孩子,手里如果有多余的东西,比如一捧种子或一根柳木拐杖,能扔下就要舍得扔下,不要自己吃完用尽,留一些在路途上吧,说不定,它们会长出一片风景。
  爷爷还说:不要害怕自己丢点东西。自己受些损失,天地会因此得到好处。天地好了,你还会不好吗?柳木拐杖长成柳树了,鸟还愁没家吗?夏天还会愁没有绿荫吗?
  爷爷送我一根柳木拐杖,叮咛说:孩子,一路走好。
  在城市,我不敢拄这根柳木拐杖,人家会笑话我土气,嫌我影响交通;如果我不小心将它丢失在大街上,它不仅不会在水泥地板上长出绿叶,我还会因此而被罚款。
  城市呀,水泥呀,工业呀,技术呀,电脑呀,市场呀,爷爷给我的这根柳木拐杖果真就没有价值了?果真就没有了长成一棵柳树的希望了?除了垃圾,我再也不能给这个世界留下别的东西了?
  我很快回到故乡,我把这根柳木拐杖插在爷爷的坟上。它会长成一棵柳树。等我老了,我就离开城市返回故土,从这棵柳树上折一根枝丫做我的拐杖。
  我会像爷爷那样,拄着拐杖在大地上走来走去,如果不小心丢失了它,没关系,它会被土地保存起来,长成一棵大柳树。
  柳树的绿荫,是我留给大地的身影……


第12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谐趣与诗趣
  ——读梁琴的散文
  李元洛
  在散文创作的领域里,梁琴是一位有自己的天地、情操、才华和追求的“独行人”。她的散文集《回眸》获得“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其作品多取材自人间烟火、市井人生、家园故土,多咏叹友情、亲情、乡情和风俗民情,而活泼洗炼的书面语言与适度的方言俗语的融合,更增强了其作品的现实性和亲切感,以及特有的南昌故郡赣水流域的地域风情。她的作品,或隐或显地表现了她对人生的当下关注与终极关怀,而正是这种关怀,提升了作品的精神品位与价值。
  《街角》写秋冬寒夜卖烤红薯的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在风中簌簌发抖的大人,“似两片深秋的叶子”,炉边箩筐里的细伢崽,在“风头上吹得没有热气”,作者赶紧掏钱,“夜寒,吃沸滚的烤红薯,好甜,好香。香甜里,糅合着一种咂不清的味道”。在这幅速写里,表现的正是历经忧患的作者的平民意识和仁者之心。《挤车》生动地描写了当年在工厂上班时厂车拥挤而仍然互相扶持的情状,然而掉转笔锋,表现欲望和金钱对当今现代人灵魂的挤压,由彼“挤”而及于此“挤”,作者不禁感慨系之:“在物的挤压下,倏忽想起当年挤厂车的那一幕,心中怦然一动。即便是普通人,困顿中仍然保持那一份良知与尊严,宁可忍受肉体的痛苦,也要静静地守住自己的灵魂。”这是水到渠成的议论,也是使全篇由日常琐事的抒写升华到形而上之思辨层次的哲理。
  梁琴的作品颇多情趣,特别是情趣中的“谐趣”,也即幽默感。作家班有一位鲁姓同学,因为其作品被小说月报选载而得名,但由于来自乡下,加之其貌不扬,故郁郁不得志,然而在他毛遂自荐作了场“我是怎样写小说”报告之后,即在学校一举成名。男男女女的本科生研究生在他身后指指点点,他“微笑着,佯装没听见,心里着实得意得很哪”,那张本来就“皱得猜不出年龄的脸”,“折褶似乎更深了。因为他笑得次数委实太多了。”这,是善意的他嘲。
  再道“诗趣”。梁琴的纤纤素手中有一支灵动的笔。她善于写景状物描人叙事,因为她触类旁通,常常跑到小说的门庭里去借鉴人物描写和情节叙述,溜到戏剧的舞台边去观摩人物的精彩对白,然而,梁琴以前毕竟是一位诗人,她从诗的殿堂里偷来了更多的香火。这,不仅表现在她的散文整体语言的洗炼和适度的跳跃性,而且表现于虚实相生的意味和情境。这在梁琴的散文中不胜枚举。“多、来、米、伐、索——一支铜管生涩地发出椭圆形音符,每个音都憋足了气,反反复复”(《黄昏的号音》),妙用通感,诉之于听觉的号音有了可视的形状和可触的重量,写铜管即是写人,写号音却是写年轻的吹号者生命的飞扬。然后作者镜头一转,聚焦于“文革”中流落江湖的军乐管总指挥,和他那“独自哀鸣”的小号。作者的虚实交错、小中见大的诗想与诗语,为过去的时代留下了不能遗忘的见证。


第12版(副刊)
专栏:

  连接学生们的心
  蔡顺华 刘丹
  作为一位省重点中学的校长,湖北襄樊市四中校长李珍贵的日程表总是排得满满的。然而,每天打开“校长信箱”取信、看信、回信却雷打不动。
  “校长信箱”不过是一只十分普通的小信箱,对四中的师生来讲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感到困惑时可以找她;需要帮助时可以找她……正如一位学生所说:“校长信箱拉近了我们与校长之间的距离,沟通了我们与校长的心灵,校长能听到我们最真实的想法,帮助我们解决许多难题……”
  今年3月2日,高一(2)班的李吉同学手中捧着李校长的回信,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他终于又能回到校园继续读书了。
  李吉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家庭十分困难。2月23日,眼看新学期已经开学几天了,仍无法筹齐400多元的学杂费,焦急中他想到了“校长信箱”,怀着期盼他给校长李珍贵寄去了求助信。一个星期后,李吉不仅等到了李校长批示的“免收该生学杂费,并每月从校特困生爱心基金中拨40元资助其完成学业”的亲笔回信,还等来了亲自来家中接他回校上课的班主任朱希扬老师。
  与此同时,家在谷城、南漳的贫困生袁珍、任安莉也收到了李校长的回信,回到了她们日夜思念的校园。
  “校长信箱”开设两年来,该校共从特困生爱心基金中拿出9000多元资助在校的特困生,减免了25名山区特困生学杂费4725元,减免了7个困难企业职工子女的教育集资费980元,减免了5个处于生活贫困线下的市民子女学杂费1125元。
  得到资助的任安莉同学的一席话代表了所有特困生的心声:“李校长在百忙中给我们学生回信,并给予了我们及时的帮助,使我们感受到了学校大家庭的温暖,增强了我们学习的信心。”
  1997年1月8日,襄樊四中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值日领导宣读了一封学生来信。高一(1)班刘耀军同学在给校长的信中反映学校存在着水电浪费现象,呼吁全校师生要尽量节约每一度电、每一滴水。
  校长对于刘耀军以一个主人翁的身份关心学校建设及发展的行为给予了高度赞扬,批示校总务处立即落实制定水电管理制度,安装了节电控制器,定时开关电灯、路灯,并在各单元楼道安装了光声控照明设备,消除了浪费现象。
  “一石激起千层浪”,“校长信箱”激发了广大师生热爱学校、关心学校、共同建设好学校的热情——路边有果皮、废纸,有人主动“弯弯腰”捡起丢进垃圾箱;水管滴水有人立即上前拧紧;刮风下雨有人会冒雨赶回寝室、办公室关窗……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师生将自己的心声投进了“校长信箱”。
  高一一名学生来信指出校内车辆进出无序,给学生人身安全带来威胁。学校立即在生活区外设置了停车线,增设了两道门卫,严禁车辆进入教学区,使校园安全、有序,被评为城区首家“安全文明学校”。
  高一(6)班王志娟反映食堂饭菜价格有时偏高。接到信,李校长当即亲自深入食堂了解情况,并成立了由学生、教师、家长代表组成的学校伙食管理领导小组,定期、不定期检查食品价格、质量,并多次召开学生代表座谈会,听取意见和建议,对违纪事件,一经举报查实坚决予以处罚。
  正如一位学生所说:“‘校长信箱’给我们提供了与校长直接交流的机会,校长亲自回信,使学校管理充满了人情味,使一些不能及时落实的事得到及时落实。”
  在这所被人们誉为“会说话的校园”里,“校长信箱”成了一条校长与师生之间心灵与心灵的“特快专递”,成了一道让人心旷神怡的亮丽风景……


第12版(副刊)
专栏:

  孩子心中的诗意
  江边
  钓
  带着阳阳来湖滨垂钓,许久才钓上一尾两寸长的小鲢鱼。觉得全是他在这儿吵闹,才没有大鱼来咬钩,就让他到旁边儿去玩儿。
  孩子不知是从哪儿找来一根细长的树枝,他用线把那尾两寸长的小鲢鱼拴在树枝的一头,就在离我十几米远的树荫下,也扮起渔翁来。
  “钓上来一条,又钩上来一条,又钓上来一条……”他把那尾小鱼抛下水去,又提起来,然后又抛下水去,又提起来,一面这样开心地喊叫着。
  我走过去问他:你钓什么呢,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的?孩子站起来,伸手向湖面一指,憨憨地一笑,说:钓这一湖水波,一川清风,还有这红霞、白云和我自己的影子呢!
  哦,我才知道,孩子垂钓的收获,要比我大得多呢!
  朋友
  幼儿园散园的时间,要比我下班的时间早得多。每天下午工间操时,我就把阳阳接回来,让他一个人在家里看图画书,或是玩各种玩具,我再返回住家对面的单位去上班。
  每天傍晚我下班回来的时候,阳阳都是乖乖地坐在桌子前或跪在地板上,玩得正高兴呢!
  有一天,我关心地问他:你每天都有很长时间要独自呆在家里,闷不闷得慌呢?
  阳阳指着屋角,扬起小脸来,认真地对我说:不是我一个人在家。这里还有一只小蟋蟀,每天它都唱歌给我听呢!
  我说:噢,原来有小蟋蟀同你作伴呀!
  阳阳说:是呀。我每天回来,都把幼儿园的事情讲给它听。有什么算术题不会作,也跟它商量,它就“蛐蛐儿、蛐蛐儿……”地叫着,同我讲话。它是我的好朋友呢!
  孩子说得对。世上万物皆有灵相通。人的朋友原本并不限于其同类,也包括一朵花儿,一棵草,一只小小的昆虫。


第12版(副刊)
专栏:

  《画家黄胄》出版
  黄胄是一位在美术界为大家所熟悉的并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中国画大师。今年4月23日,是他逝世周年忌日。王立道、黄伊所著《画家黄胄》已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本书较全面地介绍了黄胄艰难困苦的一生和他所走过的坎坷不平的艺术道路,收有黄胄一生中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和相关的照片作为插图,图文并茂,装帧精美。(闻力)


第12版(副刊)
专栏:

  渴 王金(聋哑儿童)


第12版(副刊)
专栏:

  多彩童年(儿童画)程家曦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七星河
  肖复兴
  七星河,是北大荒三江平原上一条重要的河流。它和挠力河包围着一块方圆百里的沼泽地,和北大荒有名的雁窝岛对峙着,叫做大兴岛。三十年前的7月,我到北大荒插队,第一次过七星河,河上没有桥,我们是坐船过去的。河水非常清,所谓清澈见底这个成语,我以后见过许多河,觉得只有用在七星河上才最恰当不过。水底的水草、游鱼、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河边的芦苇摇曳,草丛中飞出一只只洁白的仙鹤和一只只叫不出名字的水鸟,倒影都映在干净的水面上,一片宁静天籁,是大自然创造出一幅动人的画,是城里公园永远看不到的天然的美丽景色。
  过七星河,大约走三十多里,就是我要插队的地方,叫做大兴二队。如果不走大道,从二队后面走,穿过一个叫做底窑(弄不清为什么叫底窑,大概早年间在这里曾经有过烧砖的窑吧)的林子,抄近道,不消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七星河边。那一片林子非常美,美得有些像俄罗斯巡回画廊派画家画的那些美丽树林的油画。冬天的积雪缀满每一棵树的枝头,像是水晶般晶莹。夏天,林子里随意而烂漫地开满星星点点的野花,五彩缤纷,像是神奇的小精灵跳跃在你的身前脚后,追着你和你逗着玩。林子里确实美,是那种色彩鲜明而浓重的美、气氛静谧而忧郁的美。雾霭迷蒙,会燃起你许多想象,总觉得该有童话或爱情什么的在那片小林里出现才对。
  林子里有一间木头搭起的小屋,里面住着一个守林子的老头,孤独一人,只养着一只蓝眼睛的老白猫,相依为命。他那屋子冬天非常暖和,冬天路过那里,我们常常到他屋子里取暖,顺便逗逗那只老猫。老头不说话,只是坐在火边打盹;老猫不叫唤,只是瞪大蓝眼睛望着我们,再望望打盹的主人。孤独而古怪的老头,和他那只蓝眼睛的老猫,都格外让我产生莫名其妙的联想和想象。
  林子并不大,但里面树木的种类非常多,我对树木的知识都来源于这片小林子。我最喜欢那里的白桦树,秀美挺拔,那是我第一次见白桦树,觉得比见惯的白杨树要漂亮得多,像是高个子的年轻苗条的姑娘,白衣白裙,跳着《天鹅湖》的芭蕾。还有就是黄檗罗树,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树。这种树剥开树皮的里面一层,黄得美丽灿烂犹如黄金。剥开皮后的树木的黄色淡了一些,黄得犹如柠檬。这两种黄都让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尤其是在冬天万木凋零,一片白雪皑皑之中,这两种黄颜色真是跳跃明目得很。我曾找过它弯得恰到好处的枝条,做过一把非常可手的镰刀,用了好几个麦收和豆收。后来同学知道我特别喜欢这种黄檗罗,在我离开北大荒时特意从木材厂帮我买来好几块两米多长的黄檗罗木,回北京后我用它做了一个写字台。再有一种是椴树,夏天开满小白花,蜜蜂用它酿造的蜂蜜,是北大荒独有的风味。它的木质很好,我曾带回北京几块,用来做切菜切肉的案板,同学说可惜了,我一直用到现在,案板已经断裂成两半,还舍不得丢。
  我到北大荒第二年的夏天,和大家结伴专程穿过底窑的那片美丽的林子,到七星河游了一次泳。我的游泳技术并不佳,但那次游泳让我难忘而忘情。那样清的水,只有在画里见过,滑溜溜的水像缎子一样轻轻缠裹着我们,让我们像鱼一样自由自在。而水中的鱼就在我们的身旁和我们一起游,友好而亲切;但当我们很想抓住它们时,费尽气力,却从来没有抓住过一条。我发现连同鱼在内的大自然一切,比我们人要聪明得多。从那以后,我再没有机会到七星河游过一次泳。以后,我曾经到别的地方游过多次泳,但没有一处能赶得上七星河清澈的。
  几乎每年的冬天我都要到七星河边去修那条似乎永远也修不完的路,顺便修路旁的水渠。这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活,挖出两旁水渠的土,就用来垫在路上。修路的时候,一般我们住在底窑,有时也在七星河边扎帐篷。无论住哪儿,中间隔一个布帘,男女分住在两边。那时,不知苦,也还不懂得爱,一帘之隔,并没有让我们想入非非。只是觉得冬天挖土,一镐下去只留下一个像牙咬的白印,非常难挖,我们常用炸药崩土方。我在七星河畔留下的唯一纪念,是炸药炸飞起的石块落在腿上,幸亏是冬天穿着老厚的棉裤,只炸了一块疤,而没伤着骨头。
  七星河曾伴随我在北大荒度过了六年的生涯。它是北大荒的一个象征,一块路标,或者说是一张名片。在我看来,过了七星河,就不是属于我的北大荒了。只有在七星河这一边的大兴岛上,才让我感到亲切。即使六年来风风雨雨,留给我的不尽是美好,甚至有许多苦痛,包括我腿上永远留下的那块伤疤。但是,七星河给予的印象却总是清澈的,美好的,我的眼前总是飘飞着洁白的仙鹤和啾啾鸣叫的那些不知名的水鸟,是一幅北大荒的版画。
  到内蒙古插队的一个同学,那时曾经寄给我他写的一首诗,其中一联这样写七星河:“风吹遥想三江雪,蚊咬更念七星人。”我也曾写过这样一首诗寄给他:“试与万颗泪,涨破七星水。载得大兴岛,驶向草原飞。”七星河,就是这样成为了北大荒的一种象征,融合着我的青春的血液和感情,让我时时想起并吟咏。
  一个地方,一条河流,就是这样渗透在你的生命中,流淌在你的情感里,再也无法像吃鱼一样能轻易地把刺骨剔除掉。


第12版(副刊)
专栏:

  快乐的童话(儿童诗)
  李恒瑞
  蚱蜢
  青的毡
  蓝的边
  好大的地毯
  铺河滩
  一群娃娃
  在操练
  黄裤兜
  绿罩衫
  个个赛过
  运动员
  比跳高
  比跳远
  一个跟头
  翻上天
  蹦蹦跳跳
  真好玩
  蝙蝠
  黑黑苍苍
  翩翩来往
  一把斜飞的梭
  给黄昏织顶纱帐
  把月亮织上
  把星星织上
  织进鸟的默想
  织进虫的鸣唱
  一顶高高大大的纱帐
  轻轻,轻轻——
  从天而降
  罩在黄昏的睡床
  罩在夜的梦乡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愚人说钱
  巴特尔
  有人信奉金钱至上,金钱万能。说什么“金钱主宰一切”,“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办事事事通”,“除了天堂的门,金子可以叩开任何门”,“语言无法做到的事情,金子可以做到”等等。
  有人则认为金钱是毒蛇,金钱是陷阱,金钱是一切罪恶的渊薮。说什么“贪财是万恶之源”,“我们靠金子活命,有的人却为金子送命”,“花过多的精力去赚钱,会使许多人窒息”等等。
  还有人说,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说什么“金钱是个好仆人,但是个坏主人”,“有钱是可怕的,没钱是可悲的”,“没有钱苦恼,有了钱烦恼”等等。
  人们不禁要问:对于钱,为什么会有不同看法,甚至完全相反的看法?面对这种种看法,正确的答案又是什么?
  社会学家答曰:钱,决不是越多越好,当然也不是越少越好。这里,钱的多和少不是问题的实质,关键是要“取之有道,用之有度”。还有一个问题:在纷繁复杂的人类社会生活中,有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结论显而易见,当然有。比如:用什么手段赚钱比赚多少钱重要,学会花钱比学会赚钱重要;比如,凡是钱买不到的都比钱重要,像健康、友谊、爱情、青春等等。其实,“能用钱买来的都不贵”。
  哲学家答曰:对于钱到底怎么看,有的是站在人生的源头,有的是站在人生的中流,有的则是站在人生的入海口,其阅历不同,经验不同,当然会各有所持,各有所识。但,从哲学的角度审视,人们的认识完全可以更深入一步。比如,“富人很少是伟人,而伟人一般都曾经是穷人”,“贫穷而知足,不失为一种富有;富有而不知足,最后则可能一无所有”,“有数的钱,多数人都会花用;太多的钱,只有少数人会享用”,“钱多而有头脑,带来的可能是幸福;钱多而糊涂的人带来的可能是不幸”,“钱袋轻的人有时心事可能很重,但钱袋重的人只会有短暂的轻松”等等。其实,一个最后“穷”得只剩下了钱的人,一定活得很累,很乏味,并无真正的幸福可言。
  教育家答曰:中国的传统观念是重义轻利,对“见利忘义”是嗤之以鼻的。然而,在一段时间里,却有人为“唯利是图”和“投机倒把”正名,甚至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扭曲为全心全意为人民“币”服务,岂非咄咄怪事。殊不知,钱多了有人便奢侈,有人便腐化,甚至有人堕落,即使是一般的吃喝玩乐,吃得过分会是脑满肠肥,喝得过分会病入肝肾,玩得过分便会玩物丧志,乐得失度也会乐极生悲。相反,不贪图享乐,不贪得无厌,而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充实和富有吗?
  钱本身是单纯的,复杂的是社会和人本身。因此,对钱,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和恰当的把握:当我们没钱的时候,想想我们还拥有什么;当我们有钱之后,想想我们还缺少什么。这样的人生,便是艺术的人生,当然更是一种生存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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