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9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江宁再造
  张抗抗
  出南京禄口新国际机场,沿机场高速路北行18公里,葱郁的江南田园中,忽地闪出一座明艳亮丽的新城——网状结构高等级水泥路面、鳞次栉比的花园式厂房、林立的大厦酒楼、色彩鲜艳形态各异的花园别墅……位于金陵城南七公里处的江宁县经济技术开发区,迎面扑来了一阵阵生机勃发的现代气息。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那片疏密有致的建筑群中央,竟然出现了其大无比的一汪碧水,环绕湖岸的四边有树林和沙滩,远处的湖心飞架起一座流线型的长桥,近前的湖便伸至辽远。人说那叫做百家湖,当年是一片泥塘,开发区起步时咬着牙投资几千万,如今湖边的地价就再不可同日而语了。
  去过许多开发区,尚未见过有如此眼光,真舍得投入和懂得投入,在未来寸土寸金的新城区里,预留出一片自然的水域——就因为这独一无二的百家湖,我对江宁开发区的建设者们,陡然生出由衷的敬意和好感。
  其实,这是一个走几步就会踩着历史典故的地方——东晋谢安从浙江会稽东山复出,在江宁土山筑堰垒坝,淝水一战击败符坚,从此土山更名东山,留下“东山再起”的佳话。李白曾写诗,感叹“金陵风景好,豪士集新亭”……江宁县自南往北三面环绕六朝古都南京城,悠悠秦淮河由西向东穿越,而南京城北,则是奔流不息的滚滚长江……
  关于各省各地开发区的辉煌业绩,已被无数次证明与书写。但江宁仍然是一个例外。亟待发展的南京城,北临长江,西遇安徽,东望钟山,只有往南拓张这条路可走,于是江宁县在九十年代初,一跃而成为一块真正的风水宝地。江宁县委看准了它的区位优势,断然圈出二十四点九八平方公里的丘陵乱岗,以国际的一流水准作为标尺,来规划这个小小的县级开发区的未来图景。开发区起步之初,采取向社会筹集法人股的办法,筹得启动资金九百八十五万元。然后“以血汗为第一投入”;实现“六通一平”基础设施那段日子,员工们一个个都晒成了“非洲人”,人们说县委书记的脑子都动空了。
  富规划,穷招商,苦拼搏。六年下来,开发区内,如今已有瑞典爱立信,日本三井、东陶,德国西门子,台湾旺旺,美国福特等几百家海内外大企业在此安家,其中投资超过千万美元的项目达几十家之多。
  江宁人说,那每一个大项目背后,都有一个艰辛的故事。
  菲律宾的生力啤酒到中国开拓市场,欲在沪宁线上选定一处开发区办厂。那投资商一口气走了六个城市的开发区,每到一处便扔下一份英文问答题,共有二百七十三个题目。从地震到台风到年降雨量到病虫害问得不厌其烦。江宁开发区管委会连夜组织人马,把县上懂英语的人才全部调动起来,先把那二百七十三个问题全部译成中文,分头送请各部门专家回答,再把答案译成英文——完成这二百七十三个问答,只用了一夜时间,第二天,生力啤酒集团在中国的办事处,便收到了江宁开发区的传真答复。这就是江宁的速度和效率。尽管别处的投资条件都比江宁更优惠,而菲律宾生力集团却毅然选择了江宁开发区。
  但比起上海浦东和苏州工业园区,江宁开发区毕竟是太小了些,江宁必须打开上海的招商市场,才能为自己竞争到一席之地。1994年,江宁开发区决定在上海召开投资说明会,但那时一个外国朋友都没有,连外事机构的门都进不去。赴沪小分队苦思冥想,说门进不去,窗户总有吧。便耐心地向一家家陌生的窗口投递资料,一天跑了四十多家外国商社。第二天再去询问,最多的一天内跑了七趟。江宁人的诚恳终于感动了看门人,看门人介绍他们认识了办公室的一个小科长,小科长终于也被感动,帮他们请来了大经理。到会议正式开幕的那天,他们竟然请到了一百二十多个外企和外商的代表,还有十二位驻沪使馆的领事。上海的报刊惊呼“江宁开发区赴沪抢滩成功!”而江宁开发区为举办这次活动,宣传费和广告费总共花了不到一万块钱。没人知道,他们为了找到一家客房价位低于一百元的旅社,竟冒雨跑遍了整个静安区。所以江宁人有资格自豪地宣称:穷招商未必穷酸相,招大商不需大排场。
  短短几年时间,江宁开发区已顺利引来百家客商汇聚百家湖,成为一座科工贸结合、功能齐全的现代化新城。有外商说,江宁开发区的服务是最好的。开发区设有“马上办”办公室,有专人值班,发现问题“马上解决”。江宁人自己喜欢说,“不吃馒头蒸口气”——别人没想到的你要想到;别人没做到的你先做到;别人都做了你就得做得更好。开发区人白天不开会,节假日不休息,中午不回家,九十年代的人讲现代意识但还得加上奉献精神。江宁开发区招聘人才,有个著名的“一题必答,一票否决”——总经理亲自向应聘者面试提问:“你为什么要来江宁开发区?”如果仅仅是为了高收入和好待遇,业务知识考得再好也不予录用。
  江宁开发区真正的“野心”,有江宁县委拟定的“省市窗口,南京附城,经济强县,空港中等城市”的十八字方针为证。开发区将在若干年内依次建成百家湖游览区、科技金融区和工业加工区三个发展圈。并把江宁建成省级国际经济贸易中心、体育中心、旅游中心和文化副中心,成为南京都市圈的现代化延伸。
  未来不是梦。就在老县城和开发区相邻的“边界”,已经建起了一座开阔而优美的文化休闲广场。颇具文化意味的大型雕塑、音乐喷泉、彩灯、树木和花坛,给辛勤顽强的江宁人提供了怡养性情的好去处。广场是一种文化品位的象征,更是一种精神财富的标记。有魄力和胆识修建广场的人,才是充满希望并有远见卓识的。所以江宁开发区令人不易忘记也不会混淆。因为它拥有被物质文明常常忽略的空间——湖与广场。那是“东山再起”真正的纪念碑,它将再造江宁之魂。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飞翔的秋千
  素素
  在向那个村庄走去的时候,我已在心灵的打稻场上为自己竖起了高高的秋千架。一种欲飞的感觉涨满了我。
  我走过许多村庄。它们大都老态龙钟,沉重地匍匐在黑土地上,仿佛害怕雪压,更害怕被风卷起。从那些村庄旁边走过的时候,即使在酷夏,也觉得它们仍在防范着严冬,那根僵硬的神经从未松弛过。就这么向前走着,走到了一个边缘。春天坐在家里的时候,就知道我会在夏天的某一时刻走到那里,那里有一个并不很大的打稻场,场上有女人的秋千。只有我自己明白,走了这么远,其实就为它而来。远方的秋千。
  我知道,秋千是个很老的东西,是一件古玩。远古的人类上树采摘野果或爬山猎取野兽,需要攀援和奔跑。于是就抓住一根粗壮的野藤,身体用力一摇一荡,就能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就能从这山飞到对面那山。那根野藤,便是最早的秋千。人类那时还正在茹毛饮血,荡秋千不是为了玩耍,而是为了生存。抓紧那根野藤的大多是男人。秋千与女人连缀起来,才有了一种特殊的生动。记得我只是在电视里看见过朝鲜族女人荡秋千的场面,那个场面曾让我激动不已。它似乎触动了我生命里沉睡的那一部分,从此就有秋千带起的风在那里鼓荡不止。
  村庄就在眼前。它真的是太远了,一直就躲在长白山北麓那片黑森林里。走到那块打稻场的时候,天阴了起来,四周升起了很大很浓的雾,雾气很快就将房屋和树的轮廓模糊成梦境一般。但我远远就看见了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秋千架。雾气从它的空白处穿流而过,它孤单而深情地等待着我这个远方的来客。
  那里没人。我就坐在那片空地上仰望。它简单极了。在两根木杆之间垂落两根稻草绳,稻草绳连接着一块木制的踏板。那踏板与地面有一段距离,为的是让站在踏板上的女人悠荡起来。
  我想起了那个年轻的朝鲜族姑娘,想起了她那雪白的衣裙,粉红的飘带,漆黑的发髻。秋千越荡越高,她也越升越高,仿佛是在放飞自己。天上人间,在那一刻已分辨不清。我想,美丽的朝鲜族女人呵,古老的秋千,最后被你拥有了,被你悠荡出一个民族的风俗。我还想,女人的使命似乎就是创造风俗,并让那风俗永恒。女人因为拥有秋千,而有了做梦的地方。当秋千将古典的女人托起,她们便风情万种。她们用身体触摸风,触摸云,触摸无限和天空。于是发现了生命最原始的秘密。
  古人说,秋千驱邪。女人在飞起来的那一刻,果真就不再觉得压抑和沉重,那铅一样的阴霾,什么时候无影无踪了呢?一悠一荡,便是大起大落,那些脆弱的女人居然可以承受,居然在大起大落之间发出快乐而野性的大笑。她们仿佛在说,如果能飞进天堂,即使落到地狱也心甘。就像为了爱情。在爱的面前,女人是最有宗教感的。女人对爱的虔诚,使任何人也诋毁不了她们。女人因为爱得无私而永远有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儿孙。
  古人还说,秋千释闷。男人有了马之后,便把秋千交给了女人。于是女人就让秋千成了自己的坐骑。男人喝酒消愁,酒能让他们的灵魂起舞。女人在秋千上忘忧,所以女人天生要比男人浪漫。在秋千上放纵情感,张扬生命,是对旧有的超越和反叛。女人从走进父系时代起就总是内敛,总是克制,举案齐眉,胼手胝足!从精神到肉体从未真正地松弛过。女人站在秋千上,才真正有了回归为人的感觉。
  那个荡秋千的姑娘或许就住在这个村庄,她或许已经是一个中年妇女,腰身不再那么窈窕,黑发也不再那么稠密。她不会知道,许多年前她在秋千上的表演,曾给远方一个陌生的女人留下多么深的印象,而那女人现在就痴迷地坐在她家乡的秋千下。
  雾渐渐消失在黑森林里。周围的景色清晰起来。我没有揭穿一个秘密,就是我并没有坐在打稻场上,面前也没有烟火缭绕的朝鲜族村庄。我在那样的村庄停留过,但那里没有我要找的秋千,我只好走进了帽儿山脚下的民俗村。它更像一个大公园。在公园的一角,布景似的有几处古朴的朝鲜族院落,还有一辆木轮的脚踏水车。草坪上,一对老夫妇在跳长鼓舞,两个姑娘在跳跳板,其中一个此刻就以跳的姿态停留在空中。我站在那里等她从空中跳下,但她就那么凝然不动。她永远感觉不到我的心跳。
  与秋千一样,跳板也是女人的游戏。古典女人在跳跳板时看见墙外的景色和男子,于是深闺中的女人蜂拥着踏上跳板,将身体探出去远望。
  女人无翅,却总是想飞。我曾经想加入进去,但那跳板上已经有两个姑娘在跳,那长鼓也牢牢地挂在老夫妇的腰间。我便试着去踩水车。就在这时,我看见了秋千,我坐在了我的打稻场上。
  秋千一直空荡着。我终于从地上站起来走近了它。两手抓住草绳,两只脚先后踏上踏板。屏住呼吸,轻轻一荡,我整个的人便被带走了。一个汉族女人,在朝鲜族的民俗村里荡起了秋千。我发现,虽然我的身体不够灵活,我的心在那一刻却轻盈无比。我在飞。在秋千上,可以看见在民俗村里零零星星走动的人。他们与我一样远道而来,来看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图景。那些人的脸色并不好看,失望里有伤感。飞的快乐突然垂落,他们让荡着秋千的我立刻没了力气。在风俗将要丧失的时候,才用栅栏围起一个民俗村。我突然间想起去海南时也曾走过以这种方式垒成的苗寨和黎寨,那里也叫民俗村,其实是一个旅游项目。它们都一样,是商业操作,而不是那个民族真实的村院。我想,民俗村迟早会被人类淡漠或自己荒芜。我不断地给自己鼓满力气,让我在秋千上呆得长久一些,荡得再高一些。然而我总也荡不到最高处,每一次都觉得快要接近那个高度了,每一次很快就落了下来。
  我说过,在看见这个秋千之前,我去过附近的村庄。那个村庄因为曾经来过许多大人物而有一种虚荣的气氛。我在大人物们坐过的火炕上盘腿儿坐过,那铺火炕也似乎沾染了一些虚荣。那家的女人很胖,很忙碌。我曾问她是否荡过秋千,她说那是年轻的时候,如今村庄里已经没有秋千。我问她的女儿荡过秋千么,她说女儿进城去了。我当时就想,城市也许会让那个朝鲜族女孩忘记秋千。
  美的秋千,纯朴的秋千,如今不在打稻场上,而在文物店一样精致的民俗村里。那天,我就一个人在那里荡着古老的秋千,百里千里的寻找,好像就为了有这一次尽兴尽情的荡。终于有个人走过来对我说,想看精彩的秋千表演么?体校的女学生会荡给你看。我说,那不是我要的秋千。那人说,那么你走得再偏远点,或许能看见你要找的秋千。
  那人的话打疼了我心里的一个地方。我悄悄地说,亲爱的朝鲜族女人呵,当这世界有一天果真没有了秋千,你一定要在自己的心里竖起它,让灵魂永不止息地飞。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钢琴人生
  许大立
  钢琴,是神奇而美妙的,它是人类最伟大的创造和发明之一。在全部乐器家族中,钢琴是表现力和创造力最强的乐器,音域宽,音量大,音色变化丰富,从晚间微弱的蛙鼓虫鸣,到火山爆发式的轰然巨响,以至自然界听不见的人类感情的翻腾起伏,都可以从那些毫无生命气息,呆板排列的八十八个黑白键上淋漓尽致地倾泻而出!
  上述文字是我在自己的一篇名曰《琴痴》的中篇小说里对钢琴的理解与描述。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两代中国钢琴家为艺术献出青春乃至生命的凄婉故事。我在四川音乐学院求学的年月里曾经见到许许多多非常平凡却又高深莫测的钢琴大师,听到许许多多关于钢琴、关于钢琴家的轶闻趣事,于是我在几年后完成了那部小说;而心底蕴藏了近二十年的另一个梦——拥有一架自己的名牌钢琴——终于在今年暮春时节得以实现。当我小心翼翼地指挥民工将我的“雅马哈”演奏琴在客厅里摆放端正,小心翼翼地将琴盖打开,用我那非专业钢琴师的硕大的手指弹响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我顿时觉得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浸淫着丰润的蜜汁,我的每一根神经都随之而颤动,近二十年的饥渴仿佛一下子全被化解,多么慰人心腑的乐音啊!
  我不是专业钢琴师,更不会成为钢琴家,世界上没有二十多岁学钢琴而成家的!然而奇怪的是,我居然莫名其妙地用每日六个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学会了键盘,学会了在枯燥的黑白排列中灵巧地跳舞,自然,这种跳舞不是专业的,而是非常浅白的初级的自我欣赏,一种满足我的声乐专业需要的自弹自唱的自我愉悦!
  我得感谢我的键盘教师杨汉果。杨汉果是四川音乐学院首屈一指的钢琴大家。这么一位大名鼎鼎的钢琴家成了我的老师,岂不是天赐福于我?杨先生温文尔雅,上课随和自然,每次进琴房并不急于授课,而是与你谈心,一点架子没有,自然使你放松下来,往往在不经意之中传授了诀窍。记得杨先生教我前的学期考试,我的键盘只考了D(不及格),杨先生并不鄙视我,说:“别急,慢慢练,练成啥样就啥样,右手要纯熟,左手能弹一、四、五和弦即可,稍加变化,即可应付一般的弹唱需要。”就在他春风春雨般的诱导润泽下,我的弹奏竟然大有长进,结业考试时一跃而成为全班第五,成绩为A-(优减)。有意思的是,杨先生还有一个很年轻的学生刘忆凡,却是钢琴专业拔尖的高材生,我与之一老一小恰成反差。如今的刘忆凡已成为赫赫有名的钢琴家,曾多次参加国际比赛并获奖,长居美国。
  我的中篇小说的两代主人公的原始模型即来自杨、刘两位钢琴大家,只不过他们只是触发我创作的“引信”,而故事的大量素材,则取之于音乐学院的生活,或者是合理的想象。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么两件事:一是“文革”中,造反的学生将学院的上百架钢琴搬到大街上筑成街垒,以防止另一派的攻击。这是一种多么残酷的对文化的践踏!
  另一件是曾经有一位品学兼优的女学生过于勤奋,五更即起练习钢琴,最终因心肌梗塞死在钢琴之上。
  如今,我坐在自己的“雅马哈”钢琴前,挺直胸膛,轻舒双臂,两手关节外凸,微眯双眼,想象并模仿某位钢琴大师的作派,让旋律从指下缓缓流出,时而探身于前,时而仰首于后,弹库尔蒂斯的《重归苏莲托》,弹格里格的《索尔维格之歌》,弹卡普阿的《我的太阳》,弹亨得尔的《绿叶青葱》,也弹流行了几十年的中外名曲。
  感谢生活,因为生活让我拥有了珍贵的钢琴!感谢生活,因为生活终于给了我时间、空间,让我在知命之年找回了琴瑟之乐!而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礼记·乐记》中曾有如此绝妙的乐语:“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我的钢琴,兴许我笨拙的双手已不能展现你的品位与价值,然而你掩藏于我心底的乐音,你的“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高下、出入、周疏”之妙曼,将永远滋润我的生活、我的岁月!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龙湖
  晓雪
  这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所在。
  它在岭南的群山环抱之中。
  它在曲江县小坑镇一个很大很大的国家森林公园里。
  一听它的名字,你就会想起古老的传说、美丽的童话,想起龙宫、仙女、白天鹅,想起许多神秘、有趣的关于龙的故事。
  我们乘船荡漾在它的碧绿碧绿的水面上。四方八面,极目望去,到处都是树木,都是森林,都是鲜嫩的、亮丽的、深深浅浅、清清爽爽、使人赏心悦目的绿色。而所有的绿都倒映在、倾注在、浸透在这一片清澄晶莹的湖水里,使湖水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水面上似乎还飘散着悠悠的馨香。
  说它在群山环抱之中,似乎也不确切,因为它不是由四面的山围住、一眼可以望尽的,而是环绕在群山之间,时而在这山之前,时而又在那山之后,湖中有山,山外有湖。我们的船走着、走着,以为到了湖的尽头,绕过一个山包或穿过两山之间狭窄的通道,又进入一片更广阔美丽的水域。
  真是太美了!美得那么清明纯净,那么质朴素雅,美得那么悦目夺魂而不艳不娇,美得那么令人喜出望外,无与伦比而又宁静幽远,仿佛我们的身心、魂灵都一起融入这神妙的仙境,都可以在这里浣洗一新,而与最本真的自然、最朴素的山水一起焕发出生命的灵气……
  这时,我听见湖边静静的林子里,有一只什么鸟儿,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鸣叫着掠过,声音是那么清亮、动听而幽远。我忽然萌生了一种如置身天国的感觉,仿佛自己已化入明净的湖水、浓浓的绿荫和蒙蒙的山岚,进入一种明晰而又混沌、清醒而又痴迷、有我而又无我的“神仙”境界。
  这大概就是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吧?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抗洪女兵
  冷冶夫 隋连军
  今年夏天,在东北抗洪抢险的数万大军里,到处可见巾帼英雄着一身迷彩在抗洪大堤上穿来飞去的身影,其中就有黑龙江武警总队哈尔滨指挥学校的十八名女教员。8月中旬,在哈尔滨江北外贸大堤的抗洪抢险战斗中,这十八名女教员组成的风景线格外引人注目。
  道外的江北外贸大堤是哈尔滨防汛的险中之险,只要保住外贸大堤也就保住了哈尔滨。为确保外贸大堤的安全,数万名军民奋战在大堤上。
  8月13日,黑龙江省武警哈尔滨指挥学校接到抗洪抢险的命令,此时遍布全国十多个省的学员和教师们收到电报后纷纷返回学校。指挥学校的二十名女教员一接到抢险命令,也都立即返回学校。但为了照顾这些女同志,学校领导专门做出特殊照顾她们的决定,让她们留在后方,负责后勤保障。可是,这些女教员却不要照顾,坚决要求到前线。全校三百多名师生全部开赴外贸大堤后,被留在后方的女教员决定偷着去大堤。
  起初,有人提议先派几个人去大堤上探情况,回来后再定。可是没有派上的人却不同意,大家都争着去。最后,只好一起搭乘送饭的车上了大堤。
  17日18时,外贸大堤和滨洲铁路的交界处突然发现“管涌”,二十多平方米的坝底不断渗水。
  指挥学校的三百多名官兵立即投入抢险,赶去的女教员们见此情景和官兵们一样挽起衣袖就扛沙袋,打木桩。有的被滑倒在地,浑身全是泥水,有的手上、肩上磨出血泡,但没有一人叫苦叫累。
  后来,每次有险情,全校官兵们都守口如瓶不告诉她们执行任务的时间和地点。可是,这十八名女教员总会想出各种办法,掌握“大部队”的动向,每次都是官兵前脚到,她们后脚也就悄悄地跟到了。
  在抗洪前线,除了抢着干装沙袋、扛沙袋的脏活、累活外,她们还自编自演许多娱乐节目见缝插针地表演给官兵们看,消除了官兵们的疲劳,鼓舞了士气。
  谁说女子不如男。个子不高但却成熟的徐惠说:“我们是女人更是军人。”在拉海大堤,身着迷彩穿梭在抗洪大军中的女兵们很难一下子让人发现,只有听声音才能辨别出来。某部战士徐惠留的是“假小子”发型,头戴迷彩帽,穿一身迷彩服,分不清她是男兵还是女兵。本来,她已跟部队请了假,准备回去参加她哥哥的婚礼,但一听说抗洪抢险需要更多的人,她便找领导要回休假报告,自8月上旬以来,她和另外七名女兵已在抗洪前线与男兵们一样顶风冒雨流血流汗地奋战了七八天。由于条件艰苦,她们没有洗过一次澡。在平时,她们零食不断,到了抗洪前线,以往这些娇惯的女兵一下变了人似的,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一脸稚气未脱的宋娜很难让人想到她会在拦海大堤上一气儿奋战三个小时,抢运沙袋。她被摔倒划伤的腿上和满身的泥水的确证明了她的泼辣和坚强。
  8月11日凌晨6时许。拉海大堤外洪水滔滔,波浪翻腾。前去增援的一千多名武警官兵开展了一场人与洪水的较量。边防的官兵赶来了,森警的官兵赶来了,黑龙江武警总队的官兵也赶来了。五百名战士跳入一米多的深水手挽手站成一道人墙,一千多名官兵雨点般地将沙袋、石块等投入急流的水中,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激战,终于保住了大堤,延缓了对下游的压力。在这次战斗中,宋娜一口气坚持扛沙袋五十多个。
  张冬梅是哈尔滨武警指挥学校的教员,她的丈夫张德山是这个学校的参谋。听说张冬梅上堤抢险张德山都不相信。那天,人们冒雨在外贸大堤上扛沙袋。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张德山身边闪过。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冬梅”,待她停下来,张德山才发现是七八天前失去联系的妻子。原来,接到抗洪抢险任务后,张德山同战友们一样来不及和家里打声招呼就直接赶赴江北外贸大堤。
  丈夫在前方抗洪,当教员的张冬梅也不甘示弱,她找到领导要求上抗洪第一线,来到大堤上,张冬梅顾不上寻找丈夫就投入了紧张的战斗。当我们在大堤上见到他们夫妻两人时,张冬梅摇着沾满泥巴的手说:“大家都一样干,写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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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雕刻家〔外一章〕
  邹岳汉
  叮当地,不急不缓的敲击声,把半间什物狼藉的工场震荡得有如一片开阔的旷野。
  叮当地,不急不缓地,一笔一画地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凉且硬的墓碑,手发抖么?
  不。一锤一錾,小心翼翼而又十分坚定地往顽固的花岗石上击打,仿佛在最后完成一件不朽的杰作。
  此刻,你满头银发被乍起的秋风梳成一朵飘忽不定的流云,你的目光如同刚打磨过的錾子般尖锐,好像能看透石头背后的什么。你的前额很健朗、很广阔,像一垄刚翻耕过的、犁沟深深的土地,像奔啸过风浪方归宁静的大海。
  操錾挥锤,手下溅起一阵阵陨石雨,放射出一束束划破百年孤独的流星。
  叮叮当当地,在金与石的火拼中,自我敲打,镌入血肉,雕刻灵魂。
  世上什么样的畏途险道,都走过来了。
  世上什么样的甘苦辛酸,都饱尝过了。
  世上什么值得回味感叹的,都回味感叹过了。
  于是,心,很清静,很平和。
  于是,一锤锤,一錾錾,不急不缓地,敲击得很稳当,很沉实。
  也很清脆,很响亮;隔山隔水传过来一声声意韵悠远的回应。
  林海夕照
  莽莽山林,终沉没于苍凉无际的暮色之海了。
  几株出类拔萃的云杉,像正在沉没着的巨舰倾斜了的桅杆,尖顶承受着夕阳最后的片刻辉煌,又如几支焰照尘寰、渐趋熄灭的火炬。宿鸟惊飞,如烧化后漫天飘舞的纸钱,盘旋于受难者们的头顶,嘈杂一团地议论着眼前发生的这场巨大的不幸。
  招来凉意的夜风之手,毫不客气地将大森林风雅潇洒的姿态和华丽的服饰簌簌地剥落,向此间通告:你们本是无所有地来,该当无所有地归去!
  时涌时息的林涛,慈母般一边晃动初夜的摇篮,一边以含混而动情的歌唱,去催熟一个个渺远的成材之梦。
  然而,都将沉默,都将与高尚的太阳、低微的小草一起沉没,依次沉没于无所不容的暮色之海,经受一次不可逃避的沧桑巨变。
  谁在眼前这场灭顶的劫难中最后沉没下去,谁将最先从明晨迷茫混噩的曙天里浮出来,成为顶戴第一缕金晖的王者!


第11版(大地周刊·作家文苑)
专栏:

  承诺
  陈娟
  承诺不是蓝天上一片白云,逍遥、飘逸。
  承诺不是朝露,一股热气,旋即消逝。
  承诺也不是轻佻的小溪,叮叮当当响着,淘气地随意奔流。
  一诺千金。
  承诺,闪烁着人品的灵光!
  它正如珍珠和金刚钻。
  珍珠是蚌用柔体磨砺的坚晶,拌和着恒久缕缕不绝的津液孕育而成的,它的莹润是蚌痛苦的代价,也是蚌的荣耀。
  承诺必须有金刚钻破坚的精神。为达目的,不惜以闪光晶棱的身躯,钻透铜板铁壁!
  对人承诺不易!
  对己承诺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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