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3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清明,在非洲扫墓
顾章义
每当清明时节,总免不了想起那年在远离祖国万里之外的非洲,为我国长眠在非洲大地上的殉难者们扫墓的事。
1992年,我在达累斯萨拉姆大学从事研究工作。4月4日这一天,达累斯萨拉姆港的上空灰蒙蒙的,像要下雨。按照计划,上午上班时我要去一趟学校图书馆。刚走下住宅楼的台阶,前面不远处一辆小汽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从里面出来的是我国驻坦桑尼亚使馆文化参赞和他的秘书。“走,到烈士公墓扫墓去!”经文化参赞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这天是我国传统的清明节。但在坦桑尼亚有一个中国烈士公墓,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汽车在达累斯萨拉姆市西南郊区的马路上行驶着。一路上,文化参赞向我讲述了这里中国烈士公墓的来历。
60年代前半期,坦桑尼亚、赞比亚相继独立后,为了发展民族经济和支援其他正在争取独立的非洲国家,决定修建坦桑尼亚—赞比亚铁路。起初,两国政府向西方国家求援,但均遭拒绝。1965年2月,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访问我国时,向我国政府提出了援建要求,得到了我国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等的重视和支持。两国签订了友好条约,并达成了中国援建坦赞铁路的原则协定。尼雷尔对这次访华十分满意,当时就说中国是坦桑尼亚真正的朋友。随后,1967年6月赞比亚卡翁达总统也来华访问。毛泽东主席在接见卡翁达总统时说,先独立的国家有义务帮助后独立的国家,取得独立的国家有义务帮助尚未独立的国家。全世界如果不解放,中国这个国家就不可能最后解放自己,赞比亚也不可能最后解放自己。卡翁达总统对中国的真诚援助大加颂扬。后来他在一次讲话中说:“患难知真友。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只有中国才真正帮助我们,中国是赞比亚真正的朋友。”卡翁达总统访华后不久,坦、赞两国政府很快组成代表团来北京商谈有关修建坦赞铁路的事宜。1967年9月,中、坦、赞三国政府签订了合作修建坦赞铁路的协定。铁路全程1860多公里,1970年10月正式动工,1976年7月全线通车。为了修建这条铁路,我国先后动员了上万人次前来非洲。要奋斗总会有牺牲。在援建过程中,我国先后有数十名工程技术人员、翻译和工人等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为了让我国的殉难者有一固定的长眠之地,坦、赞两国政府主动提出在各自的国土上为之建立公墓。当然,现在安葬在公墓的还包括我国其他援外殉难人员。
约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公墓所在地。公墓是一片绿树环抱的平地,四周围墙用青砖砌成,占地约4万平方米。每一墓前立一长方形石碑,刻着殉难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公墓的正前方是一块高2米多、阔4米多的大石碑,上面自左至右镌刻着“为援建坦赞铁路及其他援助项目而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许多人前来扫墓。我国驻坦桑尼亚大使也来了。附近不少村民前来观看。一些儿童不时伸出小手,向前来扫墓的中国人索要小物品。当我把一盒清凉油放到一个儿童手中时,他高兴地欢呼雀跃,一手举着清凉油一边跳舞,一边高喊:“中国!中国!”
上午10时整,祭奠正式开始。人们在敬献给烈士的花圈前肃立默哀。我国外交使团团长、我国驻坦桑尼亚大使主祭,宣读祭文。
“……为了援助坦桑尼亚和赞比亚修建坦赞铁路和其他建设事业,我们已有80多位同胞殉难在非洲这块土地上。其中64人安葬在坦桑尼亚,18人安葬在赞比亚……”
天空淅沥淅沥地下起了小雨,仿佛也为在非洲大地上殉难的中国烈士们流泪致哀。人们排成一字队形,轻轻地缓步走到每一位烈士的墓前,有的在烈士墓前放上一束鲜花,有的放上烈士生前喜爱之物,一些熟悉情况的人还讲起烈士们生前的事迹。
“那天中午,他汗流浃背与几个同事一起走下工地,来到树荫下,打开饭盒和罐头,正吃着吃着,突然树上的几窝蜂倾巢而出,迎面袭来,众人不约而同弃餐而逃。但他因过于疲劳,躲闪不及,成为群蜂攻击目标。当其他的人回来找他时,他身上被蜂蜇过的地方已成肿泡。面对这种症状,工程队医生束手无策。工程指挥部速电北京。周总理得知后,决定急速派出国内最好的病毒专家前去医治。那位医生从接到通知到上飞机,仅三个小时。但当时飞机从北京到坦桑尼亚,至少需24小时。最后终因时间延误,蜂毒进入了血液,无法治疗而离开了人世。”一位中年男子如此诉说一位姓赵的工程师殉难的情况。
一位女教师指着一位姓陈烈士的墓碑动情地说:“他1985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1986年满怀豪情前来坦桑尼亚工作,在一次出差途中因车祸遇难,年仅24岁。对他来说,真是壮志未酬……”
…………
雨下大了,前来扫墓的人渐渐离去。留在烈士墓前的是一束束鲜花,生者的无限怀念和哀思……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读祖孙言画的思考
袁敏杰
近日读到一位文化人的文章,其中言及其小外孙“长大了不画油画,要画赚钱的画”,读来令人深思。
作者说,他10岁的小外孙迷恋画画,在少年宫美术班学习已快两年,画画颇受老师称赞,其作品屡屡被拿到班上示范。有一天,小外孙用铅笔为外祖父画像,于是祖孙俩便有了如下饶有趣味的对话:
外祖父问小外孙:“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好好作一幅油画肖像?”
孰料小外孙回答:“不,我永远不会画油画!”
外祖父吃惊地问:“为什么,你长大了不想当画家吗?”
小外孙却说:“我长大了要当美术设计师,画工艺品啦、布景装饰啦、广告啦……干这些工作才能赚钱呢……”
这个10岁稚童“成熟老练的赚钱观念”,着实令人吃惊!
也许有人会说:“稚童戏言,何必当真”。但我却想,童言无忌呀,孩子的话未必不是“真话”——我这里所言的“真话”,并非是这个10岁孩子长大了干什么。他长大了究竟干什么,恐怕现在谁也说不准;再说,孩子长大了选择什么职业,那是他的自由,他的权利。我所思考的是,这小小稚童“成熟老练的赚钱观念”,实非“戏言”也,而是时下某些社会现象对其心灵影响的真实反映。
可能又有人批评我“观念陈腐”:赚钱有什么不好?
是的,正当的赚钱是没有什么不好。但我总觉得,一个10岁的小小稚童,实在是不应该这么早早地对赚钱产生如此强烈、浓厚、痴迷的“情结”的,以至于连习画也有了“功利目的”,考虑得那么“长远”、那么“细微”、那么“周到”……
可话又说回来,这能够怪孩子“铜臭”么?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这实在值得人们思考。笔者不禁想,难道我们就这么早早地把我们的下一代“熏陶”成“言必称利,行必逐利”的“商人”么?
恕我直言,在我们的社会,如今确有那么一些人,是不再“羞言利”了,但却很有些“言必称利,行必逐利”了,乃至“羞言义”了,乃至不择手段地敛金逐利!这是不是刚刚走出了一种禁锢,又急急步入了另一种误区呢?而且,这种不良现象正在影响着青少年的心灵,影响着他们的健康成长。这种现象,难道不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么?
窃以为,10岁稚童“长大了不画油画,要画赚钱的画的理想”,实在是有警世意义的!


第12版(副刊)
专栏:文化广角

  乡村盼“富”
窦全印
回忆并不遥远。
那时,乡村很穷,单从乡里人吃的、穿的、住的方面,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于是,乡里人就总羡慕城里的人,羡慕人家有钱花,住的是楼房,吃的是大米白面,穿的也体面。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乡村确确实实富起来了。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讲,从精神与文化方面讲,乡村依然还是很“穷”的。
“穷”则思“富”。有件事,使我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这一点。
这几年,农村经济繁荣了,集市贸易也搞活了,不管是二、四、七,还是三、六、九,常常不是这村逢市就是那村成集。在这些乡村集市上,常会看到一些做旧书刊生意的小贩。他们的摊子也简单,不是在墙上钉几个钉儿,扯几道绳儿,将那些书刊一本本挂上去;就是在街边抻上一块塑料布,将书刊摆在上面。别看书是旧书,刊物也都是过期的,有的“过时”得还不轻,是几年前的,但这些书摊前,却照样常常围满了人。
我也是时常光顾这些书摊的人。时间长了,与摊主也就相熟了。一次我问其中一个摊主:“你的这些书刊,哪些方面的卖得最快?”他告诉我,青年类、生活类和娱乐性的书刊最畅销,像《家庭》、《妇女生活》、《故事会》等,专业性的也经常有人买,像《果树的栽培与管理》、《棉花栽培技术手册》等。我又问他,这些旧书刊是从哪儿弄来的。他说:“城里。像专业类的书刊,是书店里多年积压的,便宜处理给我们的。其他畅销的书刊,是从城里人手中直接收购的。”他又进一步告诉我,城里人喜欢赶新兴儿,新书新刊物他们买了后,看过就不再看了,接着又买新的。那些看过的呢,就成旧的了,你随便给俩钱他们就卖给你。接下去的事他不说我也知道了,他们这些书贩,再把那些旧书刊弄到乡村来卖。
在文化方面,乡村依然还那么“贫穷”。不过,乡村是不甘于这种“贫穷”的,他们盼着自己在精神上、文化上“富”起来。那旧书摊前总也不消散的人丛,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
我们的乡村,在文化上会“富”起来的,我相信。我也希望,我们的书刊,别尽把自己留在城市,多辛苦辛苦,到乡村走走,为我们的乡村在这方面脱“贫”致“富”,出一把力。那样,我们的乡村不是就“富”得更快一些了吗?


第12版(副刊)
专栏:

驼铃
高勇摄影 高深诗
悠远而又深沉
一串长长的影子
拴系驼队命运
一条梦幻的溪流
在生与死之间奔走
踏过
探险者的白骨
踏向神秘布下的
海市蜃楼
一滴滴汗珠似种子
总有一天要成熟(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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