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17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亲情悠悠
姜承友
参军廿载,因常年军务缠身,不知不觉我竟多年未回故乡了。蓦然积聚的思乡浓情,敦促我于春节前扑进故乡温馨的怀抱。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被家人簇拥着嘘寒问暖,畅怀叙谈。那天,我坐在家人中间,听着父母欣喜地讲述着近年来家中的喜人变化,心里不觉涌起一股深深的愧疚。
父母皆已八十高龄,家中唯靠兄嫂支撑家业,服侍双亲,而且他们亦有一双儿女。全家六口生活的重轭压在哥的肩头。岁月沧桑,哥已过早地显老了:粗硬的短发有几处已露斑白,一条条蚯蚓似的皱纹交织着重叠在他那张黑褐色的脸膛上,脊背微驼,腰杆也不似先前那般硬朗和挺直,只有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孔却依然保持着我印象中那副嘻嘻哈哈农家汉子特有的憨厚相。
默视兄长,我潮湿了双眼,几滴泪水不经意间滑过我红润光洁的脸颊。父母停止絮叨,哥则显出一丝惶然,连忙岔开话题:“这些年,街坊邻里净夸咱家,你猜说些啥?”未等我发问,哥又说,“夸咱家忠孝两全哩!”
我仍有些哽噎:“哥,我当兵在外,家里的事多亏你和嫂……”
“嗨”,哥大大咧咧打断我,“俺懂,街坊邻里夸都冲你哩。”哥又扭头冲向父母:“您说是吧?老二比我强哩!”
父母乐滋滋盯着我们哥俩热乎乎的谈话,喜上眉梢。我也止住伤感与父母兄嫂聊些欢喜事儿。屋里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那天哥的话语最多,嗓门最亮,笑声最甜。说笑间,哥嘿嘿憨笑着又同母亲开起了玩笑。
“阳历年老二立功的事传到县上,县上派人敲锣打鼓来咱家送喜报,把娘乐得嘴巴三天三夜没合拢,还天天走门串户和人家啦咕老二立功的事儿。”
遭儿“揭短”,娘自不甘心,慌忙笑着反击:“还说我哩,咋不照照你?人家县上人一走,就急猴似的张罗酒席,那场面比娶新媳妇还光彩。”说完又咂一阵嘴,发出一串香甜的“啧啧”声。立时,引来全家一阵开怀大笑。
情浓日短,新年即至。
大年三十早晨,一家老小喜气洋洋换上了节日盛装,我也脱下军装穿了便服。在院中遇到哥,哥从头到脚打量着我,那眼神似在盯视一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良久哥才像是自言自语问了一句,过年人多,咋不穿军装?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哥没再说啥,脸上露出一缕淡淡的遗憾,转瞬便又恢复了那种无忧无虑老顽童似的表情。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天的极富韵律的“咚咚”声,紧接着就见一队年轻军人敲着锣鼓由村民兵连长引着出现在我家土院里。村外驻有部队,部队每年春节都要到村里来,赠年画、贴对联、搞慰问。见此情景,哥竟局促起来,极羞涩地立在那儿,脸上罩上一层红色氤氲。一位年轻少尉军官几步跨到哥面前,“啪”一个漂亮军礼,少尉身后的兵们也停止敲打,涌上前来纷纷敬礼,向我和哥哥致节日问候。一团浓厚、热烈的气氛火样地包围着我们。尤其是哥哥,一反刚才的局促,那自豪的模样,嘴都合不拢了。
晚上吃年饭,哥轻松地喝下一瓶我带回的酒,脸上红光跳跃,炙烈如火,目光炯然,顾盼生辉,嘴巴却极少言语,只对了家人憨然作笑。娘说哥醉了。我想,哥没醉,哥今晚怎么会醉呢?过了一会儿,我又想:哥醉了,真的醉了,但却绝不是因酒而醉。我肯定!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

  绚丽多彩的画卷
宋任穷
巍巍中华,各族人民,千百年来在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重压之下,痛苦呻吟,英勇抗争。为了改朝换代,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胜利、失败,反复轮回。无数先烈在神州大地之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直到20世纪初叶,中国共产党高举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旗帜,结合中国革命实践,领导广大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子,以武装革命反对武装反革命的手段,顽强拚搏,前赴后继,战胜敌人,壮大自己,经过10年土地革命战争,8年抗日战争和3年半的人民解放战争,终于推翻了三座大山,建立了人民民主政权,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亿万革命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旭日染红了世界东方。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伟大的历史事变,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人民战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胜利到胜利的光辉诗篇,是一幅永恒的、绚丽多彩的画卷。
柯岗同志是参加过“一二·九”运动,于1937年6月大学毕业的学生。当他交完大学毕业考卷,刚刚走出课堂的时候,卢沟桥的炮声犹如千千万万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在他耳边呼喊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断然抛弃了继续读研究生的念头,投入唤起民众抗日救亡的洪流。继而,他看到了国家、民族的曙光,随即投奔延安,加入了共产党、八路军的行列,挺进华北敌后,战斗在太行山上。在刘邓统帅指挥下,参加了著名的百团大战、三战陇海、千里跃进大别山、转战江淮河汉、逐鹿中原的淮海大决战和百万雄师渡江战役。接着,又随第二野战军挺进大西南,解放云、贵、川、康、藏,进军雪域高原。
这期间,漫长而又急剧、艰苦的战斗生活教他更深刻地理解了人生的最高价值是参与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他看到了无数人民战士在同民族敌人和阶级敌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格斗中前赴后继、无私无畏的光辉形象;看到了无数社会主义建设者忘我的创造性劳动和奉献精神;看到了诸多统帅和将军们深思熟虑、卓越的领导和指挥艺术;看到了千百万人民群众赴汤蹈火,支援人民军队的伟大行动,这一切,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灵。为此,柯岗同志从40年代开始,便认定自己有责任把自己亲身经历的国家、民族如火如荼的斗争真实记录下来,让子孙后代知道他们自己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于是,他拿起笔来,遵循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话的精神,用小说、诗歌、散文等形式,从青年到发白齿落,笔耕半个世纪,创作了这部数百万字的文集。这些作品,有着浓郁的战斗生活气息,人物形象生动鲜活,故事情节真实感人,记载了人民中国诞生过程中一些闪光的历史场景,无论对于经历过那些岁月的老同志,或是对于今天改革开放、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广大人民群众和青少年,都具有激励爱国主义的教育作用,这是值得欢迎的。
(本文是宋任穷同志为《柯岗文集》写的序,标题为编者所加)


第12版(副刊)
专栏:

  我家枕着平顶山
翊韬
常有朋友这样问我:你是平顶山人,那儿的山是平顶的喽?我点头称是。朋友还问:住在山下还是山上?我想了想说:山在城市背后,我家枕着山。
因为家的牵挂,常会忆起这座城市。长长宽宽一条法桐覆盖的马路,一端连着庙宇般建筑的火车站,另一端与古旧得可以入画的百货大楼相连。清澈的湛河将城市一分为二,河北繁华热闹,人口密集;河南冷清萧条,星散着阡陌农田和打了格子的菜地。只有紧贴湛河的那座公园分外惹眼,那是当时城市唯一的公园。漯河、南阳、许昌等地来的旅客,常以逛了河滨公园为到过平顶山的标志而引为自豪。我那时已下乡,偶尔回家,并不敢奢望去公园闲逛,生活的窘迫不能不令人斤斤计较于一毛钱一张的门票。虽然我家离公园仅一箭之地。
转眼我已离开平顶山17年。如今街道两旁有了鳞次栉比的高楼,道路上拉上了长长的隔离墩,然而我的记忆却固执地在逝去的岁月里缠来绕去:那里原来是个小布店;这边曾有个理发馆,门前有个慈祥的老爷爷吹糖人,糖人维妙维肖,有孙悟空、武松、牛郎织女……围观者络绎不绝;我在绢麻厂门前与一位愣头儿青相撞,两人吵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中兴路边伸进胡同深处的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照相馆,我和父母兄妹照完那张合影像,从此天各一方,开始了我人生之旅的漫长漂泊……
暑假我回到平顶山,旧的火车站已不复存在,一座代表着这座城市飞速发展的新客站就要拔地而起。百货大楼已旧貌换新颜。平马路(如今更名为开源路)已经拓宽,具有了都市的风采。父亲说:去看看吧,这些年城市变化很大。我骑上车兴冲冲融进城市,像个外地旅游观光者,沿一条条马路走,到一个个商场转,我感到了一座城市强劲而充满活力的呼吸。我来到环城路,那里空气清新,来往车辆井然有序,马路宽阔,绿化带并不逊色于我客居的省会城市。望着这座日益变得陌生而美丽的城市,我禁不住连连感叹:哦,平顶山,我的家乡平顶山……
黄色计程车在街巷穿梭,忙碌异常。公共汽车也有了无人售票车和快车。一位老奶奶上车后买票,售票员善意地提醒:比普通公共车票价贵。老奶奶直后悔:我就带两毛钱,以前都是买两毛钱车票。售票员微笑着说:别急,车停稳后我送您下车,“无人售票车”正在试运营。
一车的人跟着笑了,那笑充满了理解与宽容。笑声飞出车窗,灌满了整座城市。
…………
平顶山,我是你的孩儿,在你的哺育下,我长大成人。你在我的梦里,我家枕着你。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清明之后话土地
李丽
当我兴致勃勃地加入清明踏青队伍之中,来到郊外的山丘时,收入眼帘的坟丘片片,墓碑林立,占了为数不少的土地,使人感到有说不出的滋味。
据有关报道,近年来在有些先富裕起来的人中刮起了一股厚葬风,在墓地的设施和占地规模上相互攀比。这不仅耗费了财力,更重要的是占用了大面积土地。如果一块墓地按一般规模十几平方米计算的话,一千座墓地将占地一万多平方米,那么十万座、百万座以此类推,这将是一个多么令人震惊的数字!
“民以食为天,食以土为本”。珍惜每寸土地是每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
周总理的骨灰,没有葬入陵墓,而是遵照他的遗愿,撒在祖国的江河大地。然而,他的英灵与国同存。《新民晚报》曾刊载《骨灰归大海,人情留世间》的文章,记述了三位登记骨灰撒海的共产党员的明智之举,对人很有启示。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要求深化殡葬改革,提倡进步的骨灰处理方法已刻不容缓。
当然,要求芸芸众生都如此高风亮节,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近年来各地都采取了不少移风易俗的好办法,如湖北襄樊市建立了骨灰存放厅、公墓等。笔者忽然想到:假如平坟深埋遗骨,并在上面栽上树木花草,这样既节约了土地,从环境保护来说,也调节了气候,涵养水源,对生态平衡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还可获得一定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及生态效益。作为一种尝试又何乐而不为呢?


第12版(副刊)
专栏:

山径云深(中国画)胡良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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