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4月1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潘金莲的“竞标问题”
张儒昌
《水浒传》将由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四大古典小说”也就无一例外地有了音像产品了,理该志贺。然而,尚未开镜的今天,却是争演潘金莲的“戏外戏”格外红火,仿若时下风行的“竞标”,忙得不亦乐乎,却又倍令目注。
枭雄如云的水浒故事里,潘金莲何许人也?堪称权威的金圣叹说:“潘金莲偷汉一篇,奇绝了”(《第五才子书读法》)。也许,有了这一篇奇绝文字作蓝本,才有了洋洋大观的《金瓶梅》,几乎成了“第五大古典小说”。如此想来,兰陵笑笑生应是“改编名著”的先驱。笑笑生笔下,潘金莲是被擢升到“第一女主角”地位的,这也众所周知了。把男人们的演义,演绎成女人们的故事,现在已俯拾皆是,而且有获得境内外大奖的,故而,许多有名气、没名气、想名气的演员们,舍我其谁地争着饰演潘金莲,也就不难理解了。
无论“奇绝”与否,无论“奇绝”到什么程度,终是“偷汉”,想偷武松,一事无成;被西门庆所偷,一拍即合;偷了西门庆,就害了武大郎,终于一命呜呼。这是《水浒传》里潘金莲的“命运三部曲”,也没有什么可以着力渲染的。因为,即使到了“绝对女一号”的《金瓶梅》里,潘金莲也没有改变“偷汉”,偷小仆、偷女婿,就有了“金莲不是人、瓶儿是痴人、春梅是狂人”(张竹坡《金瓶梅读法》)。争演这种角色,而且在未演之前便夸下令人瞠目的潇洒气派的海口。这些若发生在十五、二十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叹的是,以丑为美的“影视效应”,如今正方兴未艾;至于街头屡禁不绝的“足本言情小说”,那就另当别论了。
从一个虚构的潘金莲,从一个即将问世的“新潘金莲”,想到一些别的什么问题,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不过,我们的影视,毕竟不是专为某演员而成为“艺术品”的,而必须面对千万观众、面向未来!至于《水浒传》,毕竟又不是《金瓶梅》,也不是《金莲传》,不会的,也不应该!


第12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情纯如梦
——怀念音乐家王洛宾
耿玉昆赵以雄
70年代中我们初踏丝路,一次应新疆军区军人俱乐部之约作两幅画;安顿住在剧场楼上。远处传来熟悉的歌声,随声走进幢旧楼,楼道里弥漫着煤油炉等杂味,在黑暗中摸索到传出歌声的房门,冒昧地敲门。开门的是位身穿棉军服精神矍铄的老汉,他一听我们是北京口音就说:“老乡!从哪里来?”我们自我介绍后就亲热地攀谈起来。当我们知道这是老音乐家王洛宾先生时,不禁肃然起敬。
50年前我们少年时代,从北京师范大学传来优美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阿拉木汗》、《马车夫之歌》、《掀起你的盖头来》便风靡各地。我们兴奋地与王先生聊天,谈老北京,谈前门楼、陶然亭、四牌楼、谈灌肠和豆汁,先生已好多年没能回北京了。
他听说我们专程考察丝绸之路时,他说也想创作100首丝绸之路的歌。提起创作,他眼里闪烁着纯情的光,就坐在钢琴旁,翻出一摞琴谱。不觉已到午饭时间了,先生说:“我去打饭”。我们在简陋的斗室观察,钢琴上摆着故去的夫人像片,像框上搭着黑纱,似乎寄托着老人家的一往深情。不一会儿王老从士兵大食堂打饭回来了,端着饭盒、大搪瓷缸,菜上汪着腥油,汤里漂着肥肉,老先生还过着士兵的生活。我们说:“这样下去身体会搞坏的。”他却答:“我一辈子都在吃食堂,习惯了!”我们建议先生应该考虑成个家,他不以为然地说:“有不少人给我介绍过对象,可是我有一个条件是:这个人必须能陪我游过红雁池。”
1989年11月底,我们自己开车开始了考察国外的丝绸之路,昼夜兼程,为了在大雪封山前跨过帕米尔的红其拉甫山口,只能在乌鲁木齐停留一天,安排下午与新疆画院画家座谈,晚上去拜访王老,但是修车却耽误了整整一天,座谈会没开成,9点多了来了电话说:“王老和学生在等着你们。”我们急忙开车去王老的新居,先生早已在门口呢!先生的居室大了,有了自己的琴房,但仍很简朴,那张夫人的照片仍然在钢琴的上角墙上、依然披着黑纱。琴房中挤满了他的学生。因为天色已晚,没有时间多问寒暖,一场别致的家庭式的送行音乐会开始了,先生边唱边弹,学生亦唱亦和,人们随着词曲时悲时欢,我们两个“观众”也沉浸在音乐之中了。
王老说:“今天给你们夫妇准备了一件小小的礼品,昨天晚上我为你们的丝路之行写了一首歌,今天和学生们排练的。”他坐在琴前正了正凳子,突然双手敲击在按键上,在优美的前奏后引来了合唱:“一对天鹅飞向远方,飞向丝绸之路,捕捉友谊的芳香……”歌声高昂此起彼伏,结尾处渐弱,似是驼队走向远方。在曲终的暂短的静寂中,传来纸张的沙沙声,先生递过一张谱纸,上边记录着词曲,末尾落上先生的签名并揿上两方红色印章。“留作纪念吧!祝你们一路平安!”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王老的歌把我们引上丝绸之路的。他的歌创造的世界,使我们无限向往。我们驱车经过六盘山麓的和尚铺时,想起先生在小客店中,听当地妇女唱花儿,在青海湖畔我们看到美丽的牧羊姑娘,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干,响起车轮马蹄声,在高昌故城看见半个月亮爬上阁楼遗址,经瓜乡和葡萄沟来到吐鲁番西360里的乌鲁木齐。如今我们将乘着歌声的翅膀,飞过帕米尔,飞到伊朗,飞到地中海边,在此殊荣面前,在接受这份厚礼的时候,不禁震颤,想到的是如何不负先生的厚望和朋友的深情。
王先生是北京人引以为豪的音乐家,成为家喻户晓的人,我们陪先生去前门东打磨厂的利群家庭烤鸭店,那里是王先生曾经生活过的地方,60多年来街道依然如故。在问路时,一个小伙子扒着车窗,认出了先生,说:“您就是西部歌王王洛宾吧!”北京人喜欢王先生的歌,北京是先生魂系梦萦的故乡,我们劝先生回归故土吧!但他却说:“我不能回来,我的根在新疆!”
50年来,半个月亮爬过多少乌云,见过多少沟壑,而今皓月当空,他应该享有人们对他的赞誉,应该拥有温馨的家庭,然而他却离开了我们。我们打开他最后来的一封信,他写道:“我把西部美的民歌奉给人们,如果大家能在我的歌集中得到一点美的满足,那我这一生就太满足了!”先生去了!先生给我们的不是一点美的满足,而是为世世代代的后人留下最美的歌,这歌将同日月同辉,无限地满足人们对纯情的追求!


第12版(副刊)
专栏:

水彩画艺术最具现实性品格
——《三届全国水彩、水粉画展》观后
雷正民
近年来水彩画作者面不断扩大,涌现大量较高水平的作品。作品的题材广泛,艺术表现手法多样,特别由于从写生中融汇着作者直感的激情而新鲜生动等等,成为近期中国水彩画的艺术特色,这些,在《第三届全国水彩画、水粉画展览》中又一次得到整体展示。
通观画展,写实画风仍为主流,但每件作品之间差异颇大,各有其独特的韵味。可以称得上是丰富多彩的。既有严谨的《轻柔的风》;又有《葡萄熟了》的逼真再现,却无甜俗之感;有笔墨潇洒的《人体》,又有反映行动中群像的《走向光明》;汹涌澎湃的《海歌》,具有历史感的风景画《故乡情怀》和直接表现历史题材的《他们从延安来》;还有清纯淡雅的诗一般情调的《窗》。像《光与影的对话》、《瓷瓶与花系列》、《蓝色律动》等,水色渲染,淋漓尽致、挥洒自如的艺术表现,发挥水彩画艺术之长,似轻描淡写,实在是画家技艺厚积薄发的体现,呈现着特殊的审美情趣。
水彩画一般幅面不大,但它绝不仅仅局限于闲情、小品之类。当然小品佳作也有其诱人之处和艺术价值所在。我们曾提到前辈水彩艺术家在作品中表现得那种博大的精神气质和浑厚的力度。此展的一些作品,透露出挖掘深层意蕴的机趣,是令人欣喜的。比如《源头》,以小寓大,以近致远。令人生发联想,耐人寻味。所惜在虚实处理上缺少空灵感。再如《母亲身后的太阳》,个别中表现着一般,从母子辐射到社会,从现在想到将来,足见艺术具有深层的内涵。
水彩画艺术虽引自西方,但与中国画的水墨意趣,颇有某种契合之处。看得出不少作者探索水彩画的中国风。有借鉴写意手法而任情挥洒,有吸收民间美术的装饰情味,有的直接借用中国画线描手段,以增强艺术表现力,都属有益的尝试。虽然发挥水彩画本体艺术特色,仍然是需要主攻的课题,但我觉得无妨多方大胆探索,不必拘泥于画种原有的界线。
借鉴西方现代艺术而有新意者也不乏佳作。如大刀阔斧体现大感觉的《大风景》,画得很有力度。《红果子》、《蓝色的梦》、《爱伲姑娘》等也甚有情味。
相对于水彩画热,姊妹艺术水粉画显得相对冷落,这次展览收入几件粉画作品相当特出,有些获得大奖。水粉画虽不轻快,却更为厚重、亮丽、繁富,具有独特的艺术表现力,期待它得到繁荣发展。
综观展览,构成当代中国水彩、粉画创作的基本面貌,显示着不断进展的趋势。我以为水彩画艺术最具有现实性的品格,这就构成它的鲜活的生命力;如能在借鉴和融入中国画艺术中的意境、韵味方面有所突破,而又保持水彩画艺术水色变化的微妙特色;在追求内涵,拓宽创意方面着力,定会达到高深的品位。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书法 茹桂


第12版(副刊)
专栏:

白玉兰(摄影) 朱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