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3月11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我与艺术木俑
鹿耀世
小时候,我们家胡同口有个玩具摊,什么山东的“叫虎”,无锡的“阿福”,北京的“兔儿爷”应有尽有。可这些都是泥的,怕磕碰。相比之下,木制玩具就结实多了。记得小叔曾给我买过一件棒棒人小车,我用绳儿拉着它在胡同里满世界跑时,小木人还滴溜溜转个不停,可好玩了!
成年以后,我才知道,棒棒人是北方民间的传统玩具,多用杨、柳等柴木车制而成,大多为圆柱形,工艺简单,色彩鲜亮,描绘稚拙。画工稍细的还有各式文官武将,寿星老等。这类棒棒人虽制作较粗,但天趣浑成,价格便宜,孩子们十分欢迎。另有一类造型接近“提线木偶”,拼接件多,偏重写实,选料、画工、制作比较讲究,形象大多出自传统戏曲和神话故事,有的还可以由小朋友操作表演。再有,就是只供观赏的格调较高的木俑了。这类作品,造型简洁洗练,只供室内陈设,能够美化环境,陶冶性情。在日本,多数家庭的茶几上,书柜中,多宝格的古董之间,常摆着具有鲜明特色的木俑。它造型夸张,极有神韵。木俑原是人们祭祀时的避邪之物,长沙马王堆出土的随葬品中,即有武士俑、伎乐俑、侍从俑等多种,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它逐渐演变为供观赏的工艺品。日本木俑有重彩、淡彩两种风格。重彩绘就的浓郁鲜艳,看上去十分醒目;淡彩勾描的柔媚恬淡,品起来余味无穷。常见的有扇形、樱花、富士山等日本传统图案。为了裸露天然木质纹理,有些木俑并不上漆,这就类似日本某些建筑的梁柱门窗,为使人时时有贴近自然的素朴宁静的感觉,完全保持原木的色调一样。
近几年来,我吸收了日本木俑和中国车木玩具的造型特点,研制出一批新型的供观赏的车木工艺品。这些作品采用质地坚硬,花纹细密的苦梨、山榆、牛筋等小杂木,以抽象夸张的写意基本形替代了常见的琐细写实的基本形。虽然是没有拼接件的“一根棍”式造型,但由于高矮、粗细及轮廓的巧妙变化,丰富了欣赏者的想象,平添了作品的神韵。收到了以简胜繁,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福娃”是个圆圆的胖墩儿,只绘出小小刘海儿,一对笑眼儿,一个红唇儿和一件红兜肚儿。上面写黄色“福”字。兜肚儿也可绘鲤鱼图案。女孩儿可绘莲荷或腊梅图案。“书法人”,面部如凝神遐想,下面书行楷“长安”、“静思”等,如是莞尔一笑,可书“清风”、“喜神”、“吉祥”等。有的再配以简洁的装饰图案或肖形章、警句章,情趣盎然。具体描绘,装饰手法可不拘一格,如两眼可绘成丹凤形,杏核形,月牙形,腰豆形多种。绘画俑则选用梅兰竹菊等图案和篆字章。现代木俑的诞生,不仅填补了工艺美术园地的空白、美化了人们的生活,而且对充分利用山区林区小杂木资源及开辟广阔的国内外市场都有着积极的作用。


第12版(副刊)
专栏:习水杯文艺短论

  虎妞下台的尴尬
商正
虎妞,是老舍先生名著《骆驼祥子》中的一个人物,棱角突出,个性鲜明。杂处于市井五行八作之中的虎妞,虽为“妞”,却颇有几分“虎”气。作为女儿家,她对祥子有着过多的温柔和妩媚;作为从小在车厂中泡大的丫头,其性格中又熏染了些许狡黠和痞味。虎妞的这一典型性格,亦只有在土混混出身的刘四爷这个旧社会霸道的车厂头所营造出来的“人和”车厂这一典型环境中才能产生。
虎妞,作为“这一个”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只有在舞台创作的规定情境中,在特定的人物关系中,才能创作出艺术氛围,才能展示这个角色的艺术魅力。换言之,虎妞这个艺术形象,只有在《骆驼祥子》这个剧中,其角色的典型性格和言行举止,才有艺术价值,才有艺术生命,才能感染人。反之,离开了剧本中的规定情境,离开了艺术创作的舞台,离开了特定的典型环境,那么,虎妞“这一个”的典型性格和言行举止,不仅不能感染人,反而使人觉得怪诞和可笑。无论是多么出色的演员,被综艺晚会的导演安排在观众席中去演脱离剧情和规定情境的虎妞,面对着始终不能进戏的观众,双方都是一种尴尬和无奈!
不幸的是,这种尴尬和无奈,近几年来在我们的文艺舞台和电视屏幕上不时出现。这说明,一些从事导表演艺术的人,包括一些名家,在导表演艺术的理论和实践上,还存在着盲点和误区。
“虎妞下台”之类的导表演负效应是,观众有时分不清演员到底是在创作角色还是在表演自己?此举不仅对演员和角色是一种伤害,对观众亦是不尊重的,更谈不上观众与演员心灵融通和艺术上的创作和欣赏了。
时下,这类“虎妞下台”式的导表演手法,在一些综艺晚会上似乎已经“程式化”了。
一些导演们喜欢把演员“导”下舞台:无论歌的内容是悲是喜,歌者走下台来,与这位拉拉手,与那位打个招呼;小品演员脱离了剧情,在观众席中出个洋相,抖个笑科;甚而,舞台上的“领袖人物”,装模作样地接见一下台下的观众……
“没有规定情境就没有行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语)任何行动——表演,都要有规定情境,离开了规定情境,表演就不存在了。这既是导表演的基础,亦是导表演的常识。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艺术创作手段需要不断创新。但,任何创新都要遵循艺术创作的规律,背离了艺术创作的规律,其结果准是不伦不类,只能是“滑”艺术之大“稽”。
再不要叫“虎妞”们“下台”去尴尬了。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书法刘澄泉


第12版(副刊)
专栏:文化广角

  留在水竹居的诗韵和茶韵
凯亚
坐落于杭州市郊西湖产茶胜地的水竹居,曾经是毛泽东当年几度杭州之行的下榻处,他在这里留下了酽酽的诗韵与茶韵。
水竹居俗称刘庄,原为晚清刘氏别墅。从50年代中叶起,此处经由著名园林建筑专家的精心修建之后,尤具东方园林的建筑艺术特色,享有西湖第一名园之誉。它隐栖于西湖茶山的环抱之中,其北与美丽的西子湖相依,其南与九溪十八涧为邻,可谓占尽湖山之胜,而无车马之喧。故此早在1955年前后,毛泽东的每次杭州之行,皆下榻于斯。
毛泽东是喜欢看山的,也写下过许多咏山之作。他咏过故园的韶山和岳麓山,咏过重峦叠嶂的井冈山,咏过长征路上那些“刺破青天锷未残”的天险之山,也咏过俨若银蛇舞动的北国之山。至于苍然蜿蜒的西湖茶山呢,自然也是他所看不够,咏不够的。而水竹居的楼台亭榭之中,即有望山楼和梦香阁,他凭栏眺览,那些浩瀚如海的茶山,即可眼底尽收。暮色之中,他看到西湖茶山一派茫茫苍苍,远处茶崖上闪闪烁烁的灯火,与天河两岸的星光两相辉映,浑然而莫辨天上人间呢。
不过毛泽东的看山,是更爱徒步登临的,而且他的游山,历来是“游大不游小,游长不游短,游险不游夷,游远不游近”的。水竹居出门不远,便是灵隐寺。其寺后与南高峰相对峙的,则是北高峰。就在北高峰及其周围一带,遍布着茶峰,茶岭,茶坡,茶谷,茶溪,茶涧,其中最叫人迷眼的,当数飞凤亭,桃花岭,美人峰,扇子岭,皆西湖茶山的佼佼者。有一回,毛泽东先后几番登上北高峰,直至第三次游罢欲归之时,仍在茶林一侧流连良久而不已。抬望眼,忽见云霄间有一只晚鹰飘然滑翔而下,却并不敛翅落降于低处,只是盘桓在茶林的上空,仿佛在俯瞰、在赏鉴那幅五彩斑斓的茶林夕照呢。所有这些,都收入诗人毛泽东的眼中心中,其灵感与诗情便也油然而生。于是归来之后,即欣欣然啜着西湖龙井茶,一面濡墨走笔,撰下了一首五言律诗《看山》:
三上北高峰,
杭州一望空。
飞凤亭边树,
桃花岭上风。
热来寻扇子(注一),
冷去对佳人(注二)。
一片飘飖下,
欢迎有晚鹰。
水竹居庭院内有大片空地,足有八九十亩。若是喜欢种花的住在这里,就会把这些空地垦辟出来,莳上花木,造出几畦像模像样的大花园。但毛泽东偏偏不喜欢养花。眼看这里出门就是茶园,周围也都是茶山,于是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在这些空地上种茶。有一天,这里的工作人员走来给他沏茶,只因是新炒的西湖龙井,沏泡之下,那清馥的茶氛立即弥漫整个房间,香韵绕梁。他呷了呷茗汁,自言自语似的赞叹说:“杭州的山好,水好,茶也好啊!”接着转身对沏茶的工作人员说:“这里的空地上要是都种上茶树,种上它个几十垄,几百垄,这个刘庄可就变成了茶庄啰,那该多好哇!”
事隔数年之后,即6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毛泽东再一次来视察杭州。车子一进水竹居大门,他便发现那八九十亩荒地,果然都已被垦辟出来,统统种上了茶树,还有一些果树和蔬菜间作其中。原来他上次在笑谈之间说了那番话之后,领导上便发动大家一齐动手,很快就把这里的大块荒地垦辟成茶园。眼下正是春茶采摘季节,但见茶园的条条茶垄间,许多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着采茶。他们见毛泽东主席一下车子,就兴高采烈地走进茶丛中,参加他们的采茶劳动,顿时便雀跃欢呼起来。靠在近处的几群工作人员则围拢过来,陪伴着他老人家采茶,有的给他递来斗笠,有的给他递来茶篓。许是他老人家从小就采过茶的,其手指的动作相当熟练,竟采得又快、又好,大伙儿不免都格外惊异呢。他老人家一面采茶,一面笑着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这里是种茶得茶啰!”
采茶归来,毛泽东的手指上都浸染上了龙井鲜叶的浆汁,紫黑紫黑的,带有浓烈的茶香。他走进房间之后,只是坐在茶几旁边,慢吞吞地喝茶,一面翻阅当天的报纸,似乎忘却了此刻他还没有洗手。哦哦,原来他这是惟恐失却指上的茶香——那鲜馥鲜馥的龙井茶香呵!
毛泽东先后在水竹居的那些日子里,虽说未曾写下关于植茶、采茶的诗作,然而在他那关爱种茶并采茶的许多思索中、劳动中,以及在他的那些自自然然,无拘无束的说笑中,却已然把他那热烈而深挚的诗情与茶情留在了水竹居,留在了美丽的西湖茶山,是永远也不会消逝的。
附注(注一、注二):根据作者自注,诗中的“扇子”指扇子岭,“佳人”指美人峰。


第12版(副刊)
专栏:

剪纸赵澄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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