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2月21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副刊)
专栏:

  京城淘书
丁青松
到北京去淘书,我想了很久了,好友李君对此更是魂牵梦萦。去年十月终于有了机会,我们才如愿以偿,结伴而行。
我们首先去的是有名的潘家园旧货市场。
在那里,李君见连片满地的旧书,欢喜得忘了还价,像在书店买书一样,摊主喊多少他就给多少,看到罕见的毛著版本,他甚至是欢天喜地把书装进包后再问价。他喜摊主也喜,有的摊主,还主动把一些珍贵的版本拿出来喊着他买。不到中午他的大背包就鼓起来装不下去了,他手里抱着一摞,我还替他抱一摞。转到下午两点,实在拿不下了,我们才像抱着个金娃娃似的乐呵呵地离开潘家园。
当时许多人都用惊疑的目光望着我们。有位老者知道李君专收毛著后,对他说:“小伙子,有眼光!”还有一个毛著版本收藏者,见我们背的、抱的这么多毛著,就问李君收了多少种。听说已有上千种后,那人大吃一惊。
更令人感到兴奋的是在琉璃厂古籍书店买书。当时我们只不过随便问问,有没有线装毛著?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到了,书店里正巧有一套,但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店里的同志找了一会没找到,就抄了个电话号码给我们,让下午打电话问。下午我们逛完红桥古玩市场打电话一问,书店说找到了。我俩乐得恨不得跳起来,忘乎所以地顺着马路就走,直走得两腿发胀,才醒悟过来,忘了乘车!一看表已经快五点了,再赶去书店也关了门。
第二天我们不仅得到一套十分珍贵的线装《毛泽东选集》,还得到一本线装本《毛主席诗词》。望着这两种印刷、装帧都十分精美的毛著,李君喜得眉开眼笑啧啧称赞:“精品!精品!”在文物出版社,一位同志告诉我们,他们社1964年出版的这种线装毛主席诗词,主要是对外发行,印量非常少,连他们出版社不少人都没见过这本书。
在北京淘书,最令我们感动的是在外文出版社。那天,一位老店员听说李君收集毛著版本已上千种,便主动告诉李君,说他家还有孟加拉国出版的毛著。第二天,当我们还不到八点来到约定的西直门立交桥时,那位老人已拿着那本毛著在晨风里等了我们一个多小时。望着老人,我们心中油然升起敬慕之情。李君忙拿出20元钱给老人,老人坚决不收,说看到李君这种青年人他感到欣慰。接过书,李君非常激动,连声向老人致谢。
我俩为了节约钱买书,住的是最便宜的招待所,吃的是路边盒饭。待上火车后,我俩累得全身如散架一样。望着车厢过道上我们的大箱大包的书,谁能想得到,此时此刻我俩身上总共只剩6毛钱了。


第4版(副刊)
专栏:

  故乡的年
漆应得
元旦过后,将过农历大年的气氛便与日俱增了,一进腊月,就连空气中都像弥漫着要过年的味道。行色匆匆的人们,脚步像迈得更勤了,手也像变大了,市场也格外的繁荣起来。有人说:“小孩过年,大人过烦。”于是每到这时,我便怀念起故乡的“年”来。
我的故乡在渭水上游的平原区,在那儿,我数着一个又一个的“年”直到20岁。小时候盼过年是盼红了眼睛的。入冬后,日短夜长,常常天不亮就睡醒了,便与同床的弟妹扳着指头数过年的日子,可以从腊八一直数到正月十五,把那年年重复着的过年的规程要说上一百遍。
腊月八大概是准备过年的开头了。“腊月八,米饭熬得嗒嗒嗒,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把娃娃惹得吱啦啦。”我们念着这支儿歌吃腊八的小米稀饭。
“二十六,买花炮;二十七八煮萝卜;二十九,蒸白馍;三十日,煮大肉。”直到三十太阳落山前,父亲拿扫帚把院里门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再贴上对联,晚上给祖先烧香磕头。之后,一家人就吃团圆饺子了。这就是故乡的除夕。
大年初一,大家都要坐着陪祖先。当然,小孩是坐不住的,吃了饭就溜出去,和朋友们一起玩。初二就开始拜年走亲戚了。你来我往,乡情淳厚,其乐融融,一直走到正月十五,差不多远亲近邻,凡该走的一家也不漏。
初四以后,本村的秦腔大戏开了,邻村的篮球赛、电影、秧歌、社火也相继出来了。村里还要立起几架秋千,胆大的荡得比秋千梁还要高,观者也很过瘾。所以,那时候的我,只盼天天过年该有多好,哪里能想到大人为生活奔波的辛苦,为孩子们过一个愉快的年而付出的艰辛。
我外出工作成家后,便再也没有在故乡过一个完整的年。去年到家过年时,感到这年和小时候过的已大不相同了。大家的生活都好多了,大人们不再为过年没有白面、大米而犯愁,也不会因没猪杀“把娃娃惹得吱啦啦”了。家家都有了电视机,大家都守在了自家的电视机前,“年”的热闹有不少都包含在那台春节文艺晚会上。外边的活动少了,显得有些冷清。我想,难道农村过年也在城市化吗?如今故乡的小孩也不像我小时候那样为过年盼红眼睛了,也许时代总是在影响和改变着常人的心理罢。


第4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劝酒
赵大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维这首别席离宴上的绝唱,谱成乐府歌曲《阳关三叠》,在我国已经吟唱1200年了。他写得多么动情啊!简直把酒文化推到了诗情画意的艺术境界。
十年前,我随首都文艺界的一个代表团,应贵州“八大酒厂”之邀,前去采风,结识了几位老资格的品酒员和勾兑名酒的高级技师,听了他们的讲解,才知道我国是烧酒的故乡,贵州和四川的酿酒业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加之遍尝各厂名酒,真是口福不浅,大长知识。
我小时候听故事,就知道有一种“三碗不过岗”的好酒,而武松喝罢十八大碗,还能在景阳岗上打死白额吊睛猛虎。武松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所以也认为豪饮是英雄行为。上学以后读到“李白斗酒诗百篇”,更认为英雄和文豪都是有海量的人了。
我的酒量如何?说来惭愧。50年代开始实行薪金制,我们一群没成家的青年军官,手头宽裕,有如今天的“单身贵族”,每逢周末就换上便服进城,看戏看电影,也下小馆喝几盅。有个星期六晚上,刚喝过白酒,朋友又拿来一瓶白兰地,好意相劝,盛情难却,谁知这酒后劲大,我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上床的。一觉醒来,红日偏西,以为是星期天下午,战友说是星期一!为此挨了一顿批评。我也下决心不再试验自己的酒量了。
“文革”期间也曾借酒浇愁,粉碎“四人帮”时举国欢腾,也曾干杯庆贺。虽然酒能解愁,又能助兴,但我还是没有发展到天天喝酒的水平。有时还笑某某“有瘾无量”,笑某某“有酒必喝,一喝就醉”。
改革开放的新时期,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我去各地参观访问的机会和喝酒的次数也多了。渐渐发现大江南北劝酒的习惯颇不相同。一次陪吴祖光、李滨声先生去无锡,东道主是轻工业部门,好酒有的是,斟在杯中,只敬一次,多少随意。广州,福州,杭州,厦门,是东南沿海富裕地区,待客热情,也不劝酒。一次跟汪曾祺、林斤澜去河南,参观杜康酒厂,“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能不喝。但这两位老作家经验丰富,先发制人,说是不干杯,慢慢品,才能品出好酒的美味儿来。主人听了自然喜笑颜开,也就不再劝酒了。河南地处中原,看来属于“温和派”。再往北可就不行了。我是北京人,北京的水不好,不出好酒,却是劝酒成风,某些厂长和总经理还带着“陪酒员”上阵,大有“舍车马,保将帅”之势。我遭遇过喝不醉的女“陪酒员”,十分厉害。事后在日记里写道:凡女士而豪饮者,千万别去惹她,此所谓“穿肠过”者也!
每次到哈尔滨,我都要被好客的主人灌醉。他们的绝招是“后发制人”,在酒足饭饱之后,主人起身劝酒,慷慨动人,他先干三杯,才敬你一杯,而且念念有词,“感情深,一口闷”,“哥俩好,一口了”,看你喝也不喝?
我最怕的是去呼和浩特。你不喝?就有几位姑娘围着你唱劝酒歌,唱了一遍又一遍,跟你没完!我理解主人的好意。我是满族,主人就说:那更是一家人,一家人怎能见外呢?他们特讲平等,往往是主人先喝醉了,拉着我说,“谁也打不倒我们,只有酒能打倒……”我若不陪他倒下,那还够朋友吗?
唉,我这个北方人,真想劝劝热情豪迈的北方同胞,改改咱们劝酒的习惯。


第4版(副刊)
专栏:

鼠年迎春(剪纸)星金标


第4版(副刊)
专栏:

喜上梅梢(中国画) 胡庆翔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