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21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啊,祖国的新疆
吴旗
啊,新疆你很近很近,
来北京只有三个小时航程;
啊,新疆你很远很远,
去红其拉甫哨所执行一次任务,
从秋末雨夜走到飘雪的清晨。
远也好,近也好,
从没有阻挡赤子的脚步,
远古的丝线织就锦绣前程,
漫天的沙尘搭起千里帐篷,
驼铃日夜摇醒戈壁的岑寂。
啊,祖国的新疆。
由于玄奘大师袈裟的清风,
火焰山好像不再那么炽热;
由于林公则徐的到达,
拉近了伊犁城堡与虎门要塞的距离。
啊,祖国的新疆。
你绝非是荒凉的同义语,
石河子老知青有最权威的答案,
沙漠蜃楼也有左公柳的倒影,
水渠中映着王震将军的面容。
你是水的母体,瓜果的乐园,
奇花异树扩大了的真实盆景。
啊,祖国的新疆。
你这里太阳升得迟落得也最晚,
是为了昨夜加班的工友多睡会儿?
还是为了让多民族的兄弟
趁天亮遥望天安门夜景?
啊,祖国的新疆!


第12版(副刊)
专栏:九州风物

  陇东地坑窑
任志明
陇东地坑窑,也称地庄子,它的产生和陇东的黄土高原密切相关。
陇东高原,经过几千年滔滔洪水的冲击切割和风雨剥蚀,形成了各种各样的黄土山、黄土沟、黄土崖、黄土坡,还有坪、岔、洼、湾、丘、峰、台和峁、梁、岭、岗、川黄土连绵,沟畔相接。陇东人除了依山、沟、崖、坡、岔、洼、湾、梁、岭而挖出一面靠山,一面向阳的无数窑洞外,又在相对平坦的坪、塬、峁、岗上掏出方形的几丈深坑,在旁边打出一条斜斜的长长的通道,一头通向坑内,另一头通出地面。坑内面壁挖孔,或挖一孔两孔、三孔四孔,大小整齐,四面对称,就成了地平线下的一个个小四合院。千百年来,许多陇东人一代代就是在这样的地坑窑里度过平生的。偌大的山塬,陇东农人一收工,就走进地下的家。塬上除了不多的几棵树木和大片庄稼外,到处空荡荡的。陇东农人从黄土地里出来,又钻进黄土地里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正应了《诗经》中的“凿穴为居”,也符合与黄土为伴的人的生存现状。
地坑窑,只有在黄土形成的坪、塬、峁、岗上才有。由于这些地方黄土厚实、直立不倒、不干不湿,适合于挖掘这样的窑洞,这是其一;陇东人处在靠天吃饭的黄土高原上、广种薄收,贫苦人家无钱用砖瓦木料建屋盖房,就依地挖坑、依壁挖窑,他们有的是力气和时间,这是其二;这种窑冬暖夏凉,夏天不用电扇、空调,窑内空气湿润;地面的热气经过几丈厚的黄土阻挡,决然传不到坑地下,形成一个清凉的天地。冬天地面北风呼号、大雪纷飞,而窑内家家烧着热炕,不用另外生火,也省了一笔炭钱。男人们在一起抽烟品茶,女人们在一起缝衣绣花,极其惬意,此其三;黄土构成的坪、塬、峁、岗,本来平地少得可怜,大部分又是高低起伏的深沟野洼,在平坦的地面上建房,一是费钱,二是占地,把居所安在地下,既省了钱也省了地,此其四;黄土高原干旱少雨,植被就少,长期的人为砍伐,生态被破坏,更加重了土地的干涸,只有将住所开在地下,也能享受到必要的湿度,减少疾病,此其五。由于地坑窑有这样多的好处,历来就为陇东农人所喜爱。又由于地坑窑藏在地下,通道较长,出入不便,排水困难,住在里面的人家就在地坑窑内找一低洼处,挖一大的地窖用来蓄水,作为饮用。
陇东地坑窑,每一土坑就是一户人家,往往几户连接,形成了村落。地上田连畔、地下窑相隔,若要串家走户,得从十几米深的地坑里爬出来,又钻入另一个地坑内,上上下下习以为常,春去春来相安而居。尽管现在年轻的一代陇东人,已不再安于穴居,在地面建起了一幢幢小楼和砖房,但老一辈的陇东人还是喜欢住在地窑内。住在地坑窑里的农人,家家都要在坑院内植几棵树,每当春、夏、秋三季,枝叶婆娑,鸟雀鸣叫,窑面爬满藤条,呈现出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


第12版(副刊)
专栏:

  家住乌鲁木齐
列子
我的家住在乌鲁木齐。
于是,我的一些内地朋友关切地问我:
“生活习惯吗?”
“有菜吃吗?”
“出门骑马吗?”
我沉浸在被牵挂的温暖之中,在被友情感动的同时,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写信,描绘这座意为“优美的牧场”的西陲城市,告诉我的朋友们,我生活得很好;这里蔬菜水果很丰富;出门交通十分便利;甚至连有没有五香茶干这样的细节也写在纸上。
其实,乌鲁木齐和所有的现代城市一样,该有的都有,而且随着下个世纪新疆成为世界最重要的开放地区之一,乌鲁木齐也将成为西部中国的名城。为此,这里的建设起步也颇为不俗。
乌鲁木齐市中心有座红山,是这座城市的徽章,林则徐塑像就端立在山顶。据说,林大人那个时代,这里就很繁华,崇尚开放风气,这已被清代诗人纪昀、肖雄等留下的大札诗文所证实。当然,这在汉唐,甚而更远,周天子的香车宝马便从这里驰过,去天池与西王母相会。此后,丝绸之路使这里笙乐歌舞,迎宾的盛典日以继夜。好在我家距红山不远,工作之余,可以登山消闲,只是日久不去,再去时便发现城市的楼群又长高了,又长稠了。所以,我常把乌鲁木齐比作一个大花蘑菇,一场雨水,就蓬蓬勃勃地生长。
不过,面对这些如同森林一样茂盛的楼宇,有时候,我也不免有些迷惘。要知道,不久以前,这里还是弯弯曲曲的小街,布满了绿漆门面的院落。透过矮墙,你能看见飘动的挑花窗帘,还能看见一地的草芙蓉和十样锦。你随意叩响一扇门扉,总会有一位窈窕的少妇,或者银发的老妈妈,笑着迎你进门,任你看他家的花、夸奖他的鸡雏,问他家的短长。
现在,没法去了。高楼挤走了他们,遮掩了他们,留下来的散户也一式的木门变成了铁门,只留一小孔看街。
家在乌鲁木齐,少不了要入乡随俗,生活方式增添一些新疆特色,特别是在待客方面。我的少数民族同事待客的热情令你一辈子也忘不掉:倾其所有,尽其所能。虽说未必都是珍馐佳肴,但的确是他家的最高境界。有时候,即使是羊肉汤面片,或者手拉面,也吃得你回肠荡气,那气氛出了门你便无处再寻。
我也这么着招待过几位来采风的朋友,让他们大块吃肉,大杯饮酒;让他们在我的厨房看好大好大的白菜,好大好大的土豆;还用大木勺从罐里舀汤喝。之后再让他们出门,去领略那好大好大的山,好大好大的水,走那好长好长的路。他们叹天慨地说:“来过新疆,心胸才能装得下蓝天和大海。”
傍晚,我也常在街头散步。无论宽走窄走,充溢心头的都是这座城市的变幻。从前,槭树像一排排士兵,撑着一把把绿伞站在道旁。现在,他们站过的地方,已扩展成大道的中轴,孩子们手牵手从斑马线过街。在另外一些地方,也曾是槭树站过的街边,被植上了草皮和花木,自动喷灌设施喷射出七彩的水珠,惹得行人驻足观赏。
今年夏天,天气变得好热,人们潮水似地去郊外休闲。几十公里远的天池,也只需一个“招手停”,即刻轻松上路。各种大巴、中巴、小巴、的士穿梭般往来,与各种花花绿绿的太阳伞盛开成城市风景。
乌鲁木齐很少有地域与乡土概念,因为大家都来自五湖四海,没有必要刻意寻找乡音。因此,日常交往,少有人问“何方人氏”一类的傻话。
我曾写过一篇小文,记述办公室窗外的一棵橡树。那时,我们要盖新楼,它被移栽别处,我对它的小手掌似的叶片割舍不下。如今,我们的新闻大楼以20层高度指向高天,但却不再风流(当初它的模型摆在展览馆里,独立不群),而是羞怯地张望着比它更高的写字楼,任他们高贵地睥睨,钦慕他们与蓝天相吻。
家在乌鲁木齐,我的亲人朋友不免感叹太远,聚散都不易。其实,人是不同的,有人千里迢迢,却觉得心的贴近;有人近在咫尺,却如隔山隔水一样远不可及,更何况现代交通与现代通讯已使天涯不远,世界不大。别忘了,乌鲁木齐与北京,只有三个小时的航程啊!


第12版(副刊)
专栏:

  因为秋天
陈所巨
被洁白棉花擦拭的瓦蓝
那是片想入非非的湖
早晨太阳的眼睛
彤红如一抹相思
山坡上的黄牛
认真啃一部发黄的书
才思敏捷的水
从桥下穿过
像我穿过一重重艰涩
因为秋天我的诗锋利起来
如即将来临的冰雪
影子我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他在暮色中熄灭
我听见心灵的合唱
瓦蓝的响亮
像白天里阳光敲响的
风中的铜铁
因为秋天我像黄牛那样
认真啃那片枯黄的山坡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书法 大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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