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5月23日人民日报 第10版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塞上春色
尚文达包小翔
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从东南沿海开始的。洪波奔涌,鼓荡起新时代的最强音。与之相呼应的边疆内陆改革,经过艰难炽烈的长期跋涉,也以不甘人后的奋勇,汹涌澎湃地卷起一个又一个潮头。
地处祖国塞外的内蒙古赤峰市元宝山区便是其中的潮头之一。元宝山区是1984年经国务院批准设立的新区。短短几年时间,便由原来的小兄弟跃居全市12个旗县的老大。综合经济实力进入内蒙古自治区前三名,跻身于全国乡镇企业200强行列。
高楼接天,商贾云集。数百家中外客商投资的企业云集其间,像滚雪球一样带动着建筑业、商业、饮食业和其他第三产业的勃兴。一座文明、整洁、繁荣昌盛的现代化新城正在草原大地上巍然崛起。
驱逐了昨天的荒凉,告别了往昔的贫困。如火的激情催动着北国浓烈的春意,沸腾的生活击扬起激越的时代风涛。她那生机勃勃的发展势头越来越为世人所瞩目。
大潮呼唤着“弄潮儿”。
元宝的巨变来自大胆的决策。1990年2月,吴香馥就任中共元宝山区委书记。那时,元宝山的社会经济发展正处于一个十分关键的时期。经过几年的开基创业艰苦奋斗,在一片不毛的荒沙滩上,元宝山人创建了一座风光秀丽、环境怡人的塞外小城。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行,随着市场经济的全面展开,政府驻地云杉路及周围的工矿企业越来越暴露出它交通闭塞造血能力差的先天不足。这儿四周群山环抱,地方僻偏,交通不畅。一些外商来此考察,一看环境,便摇头走了。而离云杉路50公里的平庄镇,却是一片开阔的小平原,那儿是内蒙古、赤峰市的南大门,是蒙、辽、冀三省交界地带,沈赤、京通铁路纵横全境,南可通北京,东可通大连,历史上便是蒙、辽、冀三省物资集散地。两条高等级干线公路连接关内外腹地。平庄镇周围还是国家重要的能源基地。煤炭储量20亿吨,石油储量超亿吨。全国500家大型企业,境内就有两家。吴香馥和区委其他领导经过反复研究、论证、考察,采取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决定走出山区,把区址和经济建设重心迁往地势开阔的平庄镇。这一举措,需要很大的胆量,也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不仅人力物力投入巨大,而且还涉及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稍有差错,就很难收拾局面。有人说:元宝山区经济发展在内蒙古不算落后,何必还如此兴师动众呢?的确,应该感谢前任领导班子,他们一边开基创业一边发展乡镇企业,元宝山的综合经济实力已有了长足发展。区委政府一班人满可以按部就班地工作,弄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心却不允许吴香馥有这种“稍富即安”的农民意识。她看到元宝山区的巨大潜力,更看到了她壮丽的未来。
决不做井底之蛙,决不闭目塞听夜郎自大。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推行,已经把人们卷入激烈的经济竞争之中。地方要发展,地区要繁荣,就必须抢占发展经济的制高点。元宝山人要有战略眼光,决不应盯在本地区的老大上,而要在自治区和全国的大背景上考虑问题,把元宝山区巨大的资源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造成城乡一体化农村城市化直逼沿海的发展态势,走出一条富有地方特色缩小南北差距的路子。
作为具有现代眼光的领导者,吴香馥和党政一班人决不仅仅为了搬迁而搬迁,而是搬迁与开发相结合,同步进行,相互促进。把平庄建设成为既是元宝山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又是高度发达的商贸中心的塞外新城。吴香馥亲率几大班子成员赴沿海经济特区和开放城市,进行全面细致的考察研究。归来后,因地制宜,取长补短,区委区政府确立了依托旧城开发,一二三产业综合开发,城乡联动的开发原则。他们从改造旧城起步,滚动开发新区,路水电热配套建设,边建设边招商,做到改造一块,配套一块,开发一块,收效一块,不搞大而洋,走自己的路。
平庄镇地处矿区,工农杂居混乱不堪的局面已有久远的历史。“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原有城市基础设施,已远远不能适应经济开发建设的需要,为了给国内外投资者创造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区政府投入资金1.5亿元用于城市道路改造、排水、供热、通讯、电力增容、城市公用设施以及城区美化、绿化等工程项目。
轰隆隆的推土机、压路机和铿锵有力的打桩机构成了大建设大开发的多重交响乐。“解放路”、“园林路”等7条主要街道新建改扩了,12880米的供排水管网工程完工了,供热负荷30万平方米的供热网络系统工程建成了,16000门程控电话开通了。
人的贫困主要是精神的贫困,地区间的差距说到底是观念的差距。生命的力量,来自创造的渴望。那无声的号角使人热血沸腾,每个人都在共同的事业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一旦承受了使命,整日同事业相伴,生命之河便一改往日的沉重和抑郁,激越如峡江流水呼啸着奔腾向前。崇高的目标,不断焕发出生命的活力。内蒙古自治区最豪华、最宏大的园林式仿古与现代相结合的群体建筑——平庄开发区农民新村,经过三个月的紧张施工,1992年9月10日,一期工程全部竣工,动迁的农户,已欢天喜地地搬进新居。那漂亮的格局,独特的设计,成为平庄镇的一景,吸引了大批的参观、旅游、考察者,令人耳目一新。占地128亩,建筑面积25000平方米,可容纳行、坐商5000户的集商贸、餐饮、旅游、宾馆、饭店、娱乐于一体的内蒙古自治区最大的多元化、仿古式商业新城——平庄商城,也已开业。日交易额突破25万元。已成为周围三省八县40多个乡镇近百万人口的商品集散地和经济贸易中心。
1993年12月10日,元宝山区政府迁址平庄,从而结束了元宝山区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分割的历史。尤其值得自豪的是,完成这一巨大的功在当代利泽子孙的战略性系统工程,元宝山人只用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比自治区的要求整整提前一年,并且没伸手向国家要一分钱。
放眼今日平庄,绿树掩映的东方红大街横贯东西,润达购物中心、大世界商厦、宝山宾馆等商贸服务大楼鳞次栉比,高高耸立的电讯微波塔沟通着与外部世界的信息,自治区最大的仿古商城,每天吸引着八方商贾。
每一步攀登都异常艰辛,每一次冲击都充满风险——而完成每一次拓展,又必然跃上一个新的高度,饱览无限风光,领略创造人生的壮美!
就这样,元宝山人怀着自己的梦想,展开了奋飞的双翼。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畅通的道路输送着大地的血液,优越的投资环境引来八方宾朋。元宝山人辛勤的汗水换来了丰硕的成果。
1992年10月6日,合资企业“内蒙古高钲针织品有限公司”举行签字仪式,拉响了海内外客商投资元宝山区的第一声汽笛。
与香港信昌实业有限公司合资的前昌制衣织带有限公司、与泰国正大集团合资的华龙食品加工厂、与香港国际装修公司合资的平港建筑装饰有限公司、赤峰第一制酒厂平庄分厂、平庄铝浆厂、平庄羊绒衫厂等项目纷纷上马。
截止到现在,来自美国、日本、泰国、比利时、韩国、蒙古、俄罗斯等国家以及香港、台湾、澳门地区和北京、天津、沈阳、大连等大中城市的客商达15000人次,新增各类工商业项目1665个,注册资金7.5亿元人民币。这样的成就,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是极为突出的。
在积极引进外资的同时,吴香馥一班人一直在琢磨地方工业上规模上档次的问题,酝酿着振兴全区经济的大举措。经过充分的民主协商,区委区政府运筹帷幄,提出了“思想行动一盘棋;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一体化;产业结构一条龙”的“三一”战略。抓住中外客商大举投资的契机,一场以发展乡镇企业为主攻方向的总体战打响了。
888平方公里的热土犹如一座大舞台,创业者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酣畅淋漓地施展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唱出了一曲曲令人赏心悦目的创业歌。
建昌营村短短几年时间发展了17家集体企业。还投巨资与黑龙江省水利五处在海南建起了金鹏房地产开发公司。与内蒙古新城宾馆在深圳组建了内蒙古实业开发公司。已名副其实地成为多行业并举的企业集团。与平庄毗邻的前进村种养加工三业并举,工农业产值超亿元。被自治区党委书记刘明祖誉为“小康村”。建昌营镇在镇党委书记王文国,镇长孟庆祥的带领下,迅猛发展。全镇工农业总产值达5亿元。在自治区名列前茅。山前村制药厂产品远销英、法、德、美等18个国家和地区,以生产指数和发酵指数全国第一,染菌率全国最少,设备运转率100%的优异成就跨入全国500家先进乡镇企业行列。
岁月荏苒,花落花开。4年过去了,交织着痛苦与欢乐的4年,凝聚着热血与追求的4年,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4年。元宝山区的乡镇企业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快发展。乡乡有拳头产品,村村有骨干企业,形成了一个姹紫嫣红,繁花遍地的景观。
1994年9月,从北京传来捷报,平庄经济开发区被农业部批准为全国首批66家乡镇企业东西部合作示范区之一。
这块久被掩埋的璞玉正变得流光溢彩,元宝山几代人的梦想已开始变成现实。
面对这辉煌的时刻,吴香馥和她的战友们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大海无垠,水也滔滔,浪也滔滔。
人类社会这艘艨艟巨舰就是迎着风浪从蛮荒蒙昧走向文明进步并继续走向明天的。
马克思曾经说过,历史不过是有目的的人的活动。
人生的价值在于创造和追求。
世界,永远是创业者的舞台。
告别元宝山,面包车在宽广的柏油马路上穿行。回眸远眺,元宝山壮观的景象依然清晰可见。
我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们想,那鳞次栉比的楼房和云集的企业群,不就是一代共产党人率领广大人民群众自强不息奋发向上的永久丰碑么?同时我们还想,当我们伟大祖国辽阔的内陆边疆都像内蒙古元宝山区一样富裕之日,也就是中华民族全面腾飞之时!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延安情结
艾克恩
在京的“老延安”对“娘家”都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经常谈起,非常关心。“老延安”的后代及其广大知识青年,也都十分向往延安,延安精神已逐渐成为他们溶入血肉的一种潜在力量。不论老一辈还是新一代,他们都用自己的一腔热血、一片赤诚凝聚起牢固的“延安情结”。它像火炬,代代相传,光照千秋。只不过老一辈的“延安情结”,是来自他们亲身经历和直接感受,是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而年轻一代的“延安情结”,则是来自他们对前辈理想的追求。
毛主席讲过,延安窑洞出马列主义。毛主席抗日战争时期的大量光辉著作,就是在延安窑洞里写成的。《延安文学》上登出法国女郎身背马克思像的彩照,令大家惊喜不已,感奋异常,无不交口称赞,真不愧为摄影艺术的一绝。它通过这位法国女青年的“马克思情结”,反映出当今世界一代青年人的向往和心态。从这幅作品的发表,足以看出刊物的灼热追求。
我所接触的众多“老延安”及其同辈人,也是念念不忘延安,向往、赞美、鼓劲。不少人甚至题词赋诗作画,其言豪放深沉,其情动人心弦。他们视延安为慈祥的“母亲”,亲爱的“妈妈”,难忘的“故乡”,幸福的“摇篮”和成材的“熔炉”。宛如游子回味孩童时代的生活一般,动心动容,情深意长。“延安色彩最单纯,黄土黄天飞白雪;莫道都穿粗布服,称呼同志一家人。”(李锐)这是多好的同志关系。“歌声响,号声亮,万人黄河大合唱。吃小米,住窑洞,大家都唱延安颂。边学习边劳动,兄妹开荒真高兴。我织布你纺纱,夫妻识字学文化。”(荣高棠)这是多美的革命大家园。延安条件虽差,环境虽苦,但“上山开荒,延河游泳,窑洞中读马列,延安生活是紧张而愉快的;波斯菊红,酸枣花香,汽灯下学跳舞,延安生活是美丽而不平凡的。”(力群)有的同志还把延安比喻为“一颗长青之树”(贾芝),“一盏最明亮的灯,一束最灿烂的花”(李纳)、“一首充满青春、欢乐、阳光和战斗的诗歌”(陈荒煤)。尤其在国难当头之际,“当年战火方酣,有书画琴枪共一鞍。纵忘餐废寝,但求真理,赴汤蹈火,不计衣冠。”(蔡若虹)衣冠“不计”,甚至牺牲流血也在所不惜。所以艾青说:“延河水哺育了千千万万人。”张光年说:“延安,培育了一代英雄的成长。延安,永远留在文艺战士的心中。”尽管老一辈“延安人”当年风华正茂闯天下,如今沧桑风雨雪满头,但仍然深深地思念延安,纵情地放歌延安。正如胡沙所说:“延安哺育我,我唱延安歌。”这歌最动听,这歌最含情。
独具匠心的诗人田间欣然狂草一个特大的“根”字,旁注:“我于1938年到延安,这对我一生的成长关系重大,永不能忘,故以‘根’题之。”萧军老人看后甚为赞赏这个“根”的妙用,连说:“水有源,树有根,延安的‘根’对我们每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不能离‘根’,不能忘‘根’的啊!”曾克写的“母亲的恩情永不忘”,贺敬之写的“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小米饭养活我长大”,严文井写的“桥儿沟是我的故乡”以及李琦写的“回娘家”,也都引起萧老的感慨,马上提笔写下四行:“宝塔山头月,悠悠延水滨;匆匆一掉首,转眼四四春。”古元在他著名的延安宝塔山的版画下面,坦诚地写道:“延安,是我常常怀念的革命摇篮,抗日战争年代,我在延安生活了七年。在我生涯中,七年虽不算长,但对我的世界观和艺术观的确立,以及我后来的思想、艺术道路,有着决定性的深远的影响。离开延安很多年了,但不论什么时候谈起延安,总是感到无限亲切。那是多么珍贵的一段经历啊!”这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和故意的渲染,而是直肠直心,直话直说,实实在在,本本分分,难怪罗工柳、彦涵、华君武、胡一川、钟灵等同志看了,都敬佩古元是诚实人说诚实话,足以反映出“老延安”的共同心声。
每每我看到延安老同志的这些手迹以及通过手迹所显示的崇高精神境界,我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们的理想信念、无私奉献和人格力量,确实感天动地,永载史册。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

  疤痕
刘振尧
那场战争已过去50年了,可是岁月的流逝并不能抹去我记忆中那棵银杏树上的疤痕。
那树长在学校的操场边上,一共两棵,一棵靠南,一棵靠北,仿佛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两树的树龄大概有上百年了,长得很粗壮、很茂盛;高高的树冠,像一顶华盖;一到春天便吐出满枝的嫩绿;夏季更是浓荫蔽日,荫庇着我们这一群蠢蠢躁动的童心;秋风一吹,树叶就黄了,黄黄的树叶飘落下来,像无数翩跹的蝴蝶,又仿佛是我们童年缤纷的梦。我和我的小伙伴,就总是从地下把一片片飘零的梦捡起来,夹进书里,积攒成一摞梦的书签。
靠北那棵树的树身上,有一道很深、很显眼的疤痕,总给我一种悲壮苍凉之感。听老师讲,那是抗战时期,日本飞机轰炸成都时,被弹片杀伤的。那疤痕在树身的中部,我们小小年纪一伸手也能摸得着,有10多厘米长、3厘米多宽,切口处凹进去成了一条粗粗的线,边缘微微地凸了出来,仿佛伤口愈合后结的疤。我就是在那树身上第一次读到我们民族苦难的历史的。那时,我们总爱围坐在树下,听老师讲108架日本飞机轰炸成都的悲惨情景:那天是1941年7月27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晴朗得没有一丝云。人们正在准备午饭,有的米已经下到了锅里,突然响起了预备警报声,便顾不得锅里正咕嘟咕煮着的饭,都崩山似的往城外跑。谁知,预备警报响过才几分钟,尖利的紧急警报声就响起来了,大多数来不及出城的人便就近跑到少城公园躲避。敌机是从城东龙泉驿那边分四批飞过来的,每批27架,黑压压一大片,把太阳都遮挡了。敌机很猖狂,飞得很低,连机身上的“红膏药”旗都看得清清楚楚。敌机先是用机枪扫射,然后才调过头来丢炸弹,顿时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欲聋。空袭过后的景象真叫惨不忍睹啊!光秃秃的树梢上挂着死难者的残肢、断臂,地上汩汩地流着殷红的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七窍流血,活活震死在弹坑旁;一位妇女的双腿被炸断了,才几个月的婴儿偎依在她怀里,也窒息而死,婴儿的嘴里还含着母亲的乳头……老师每每讲到这里就泣不成声,同学们也跟着啜泣起来。
我母亲也常对我讲,我就是在那次轰炸时诞生的。母亲说:幸好她怀着我,早几天就住到城外红牌楼去了,不然也像我们邻居王姆姆家一样,一家人都被日本飞机炸死了。母亲还说:那几年,日本飞机经常来轰炸,就把我放进竹篮里提着跑警报。一家人钻进谷草堆,一闷就是大半天。大人还好将就,闷久了我就哭,母亲怕暴露目标,赶紧把奶头塞进我嘴里。有时我仍然不住声,母亲就只有狠心地用手捂住我的嘴。我是在日本飞机的轰炸声中诞生的,我也是在跑警报中“跑”大的。如今,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我知道,我也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就像“辛德勒名单”上的犹太人的幸存者一样,侥幸地躲过了那场浩劫。那棵银杏树也已成了我的记忆,但在晴朗的天空下,我还常常想象着和同学们用稚嫩的手掌去抚摩那疤痕的情景。那时,我们就想将那疤痕抚平。现在,我才知道,这只是一种童年的天真,那疤痕是抚不平的。因为它太深刻了,已与那粗壮的树身长成为一体了。于是,就想:既然抹不去历史的印记,就让它作为我们这个民族的一段苦难历史的见证吧!(作者单位:四川省政协)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碧血换来满眼春
王成勋侯敬华
游台儿庄旧战场,不能不去清真古寺一观,这是个整洁、肃穆、崇敬的去处。寺门两旁排列整齐的四块青石碑上,详细记载了这块圣地的过去和现在。读后,对古寺在历史长河中的变迁,能有详尽的了解。碑文尤其记载了在震惊中外的台儿庄大战中,数十万中华好男儿为夺回日寇侵占的这块圣地,不惜抛洒一腔热血。想想那一幕幕惊天地泣鬼神,悲壮激烈的战斗场景,无不使人油然顿生一种回肠荡气的民族自豪感和浓烈的浩然之气。
步入寺内,一位头戴蓝帽的穆斯林吴姓教长,和言悦色地向我们介绍,自明代起,穆斯林即居在运河北岸,因信奉伊斯兰教,遂建清真寺作为宗教活动的中心。穆斯林世世代代围寺数十里而居,繁衍生息,至今已发展到数千人。在历史的变迁中,古寺曾几经兴衰。尤其一场台儿庄大战,日寇的枪炮给寺院留下重创,墙壁上的累累弹痕尚清晰可见,他用手指着一个个枪弹孔叙说着,这北殿西厢房是日军侵占后,在寺内设立的临时指挥所。为夺回此寺,我军组成敢死队,与日军展开拉锯战。由于日军装备精良,施放毒气,白日很难夺回。每到夜间,中华健儿们手持大刀,翻墙而入,与敌军展开白刃肉搏,多次把日军赶出寺院,直杀得七进七出,血流遍地。1938年4月6日,31师师长池峰城,指挥麾下精兵,毙敌200余人,一举将日军赶出清真寺,在中华民族抗战的光荣史上,写下辉煌的一页。由于战斗异常激烈,我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不少将士壮烈捐躯。一位北京大学入伍生,连司务长张增焕,手持大刀,在几番冲杀中毙敌七人,最终殉国,年仅20余岁。西讲堂的南墙上,已起取80平方厘米的密集弹痕,现存放于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作为日军侵华的罪证。
讲堂门前的两棵柏树,在战火的摧残下,当时已秃头焦枯。令人惊喜的是,如今这两棵树已高达十米,树围三米,枝叶傲然,苍劲葱郁。只是树身上还留有弹孔,其中一树洞中尚嵌有一颗子弹,被游人用手摸得光滑发亮。枯柏逢春,再发新枝,是中华民族兴旺的体现,是中华男儿英灵不泯,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战后几经修复,如今清真寺院内石板铺地,正面五间讲堂,东西各有三间配房,均为硬山式建筑,水灵花门,门前抱柱出厦,金黄色的琉璃瓦、深红色墙壁,配以雕花油漆门窗,在日光照射下,溢金流彩,相映生辉。寺院西大殿,是清真寺的主体建筑,为穆斯林礼拜诵经的场所,殿内有阿拉伯文字,作为礼拜的导向。教长说,这是1984年后集资重建的新殿,1986年竣工落成,新殿雕梁画栋,明瓦陡脊,焕然一新。
就要离开清真古寺,重读东侧碑上吴修方同志撰写的祭文,心境又有一番不同:“日寇侵华,狼烟迭起,劫临台城。三八年春,国军李宗仁督师迎战,池君峰城之师血染古镇,数以万计将士为国捐躯,终以大捷震惊世界。”无怪乎著名文学家郁达夫,在民族英雄戚继光祠前,写下了祭吊先贤的《满江红》一词:“三百年来,我华夏威风久歇。有几个如公成就,丰功伟烈。拔剑光寒倭寇胆,拨云手指天心月。到于今,遗饼纪征东,民怀切。会稽耻,终当雪。楚三户,叫秦灭。愿英灵永保,金瓯无缺。台畔班师酣醉石,亭边思子悲啼血。向长空洒泪酬千秋,蓬莱阙。”以身殉国的中华男儿们,你们的浩然之气将彪炳天地,千古留芳。
登上新建的台儿庄大战纪念馆,北望中正门以西,商业大楼、宾馆、饭庄鳞次栉比;月河公园,波光粼粼,曲折蜿蜒;广播电视大楼的铁塔直插霄汉。西望高耸入云的南北双闸,滔滔运河水如玉带卧龙,横贯东西,水天一色。这无不使人亢然记起苏轼“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千古绝唱。如今的台儿庄岂止是昔日“甲于一邑”的重镇,在东方风来满眼春的今天,以台儿庄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条件,谁能不相信在不久的明天,将会变成山东南大门的碧玉门户和明珠之城呢?
我们将告慰那些牺牲在台儿庄大战中的数万名英灵,你们的热血没有白流,荡荡豪气贯日月,滴滴热血化长虹,你们的精神将时刻鼓舞28万台儿庄民众,站在改革潮头,高歌一曲“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作者单位:枣庄峄城区保险公司)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往事
蕴如
去年9月,我和原五华中学的校友童永锐夫妇去拜望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季镇淮教授。抗日战争时期,季先生曾在昆明五华中学任教,我们是带着一种怀旧的心情去的。季先生住在北京大学朗润园教工宿舍区,环境十分优美宁静。
季先生在他的客厅里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谈话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联系到五华中学的往事。
季先生特别回忆起1945年在昆明发生的“一二·一”学生运动,说当时他写过一首吊唁死难烈士的诗。他还记得是由我在烈士灵前朗读这首诗的。季先生如今已是80高龄的老人,对将近半个世纪前的事还记得这样清楚,我感到惊异,也感到兴奋。我们和季先生都愉快地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回到家中我仍然十分激动。我从书柜里找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一二·一诗选》,在197页找到了这首诗。我读着这首诗,仿佛回到40多年前的中学生时代。那时我积极地学着用北京话朗读这首诗,反复练习,直到能够背诵,然后由季先生带着我们五华中学的学生,去到西南联大校内设的灵堂前,用这首诗表达了我们对四烈士的悼念和悲愤的心情。
我朗读着:
…………
但是——朋友,你们是死了!
你们再也看不见你们的父母兄弟和姐妹,
再也不能听见和平、自由、幸福的歌声。
你们是为了千万人的和平、自由、幸福而死的,
你们首先勇敢地躺在“压路机”下。
但是,我们决不徒然伤心流泪。
我们千万人都一样地跟在你们的后面,
完成你们和平、自由、幸福的宏愿。
朋友,你们永远地活在我们千万人的心头。
烈士灵堂悲壮的气氛感染着我们,铿锵的诗句鼓舞着我们。从此我们五华中学的许多同学便积极地参加了“一二·一”学生运动。我们的罢课行动得到老师们的同情和支持。我们成立了罢课委员会,接受“昆明市中等以上学校罢课委员会”的领导。西南联大的学生主动到五华中学来帮助我们开展活动,和我们一起上街宣传,为死难烈士募捐,到茶馆里去唱《茶馆小调》(一首揭露和讽刺当时政治腐败,人民没有言论自由的歌曲),在闹市演街头剧等等。
1946年的春天,运动的高潮快要接近尾声,青年学生们仍然热血沸腾地在教室里油印宣传品,到校外散发传单,张贴标语的时候,五华中学有的老师开始关心学生的前途,特别我们高中毕业班的学生面临升学还是就业问题的时刻。这些老师没有动员我们离开革命的群体,只是义务性地安排时间为我们补习外语,编一些数学习题让我们做。1946年5月中旬,我没有等拿到毕业证书便离开了昆明。夏天我在北平以同等学力报考辅仁大学国文系被录取。
回想起来,我感谢这些老师。我怀念五华中学的生活。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鄂尔多斯之春
穆向阳
翻飞的紫燕
把一串激越的旋律
带着露珠
抖给
雄浑的鄂尔多斯
于是
悲鸿先生笔下的神品
浴着金辉
嘶鸣腾跃
羊栅旁的勒勒车
早已疲惫不堪
像历史的化石躺着
时而漫忆昨天的故事
时而自愧衰老的身躯
时而感奋于声声汽笛
牧女的鞭梢上
蓦地升起一只雄鹰
于浩浩苍穹
闪电般翱翔
把矫健的身影
投入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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