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20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时候”之议
卢得志
“……到了不解决不行的时候了”,这是近年来人们不时听到的一句话。诸如官僚主义、以权谋私、假冒伪劣、虚报浮夸、车匪路霸、卖淫嫖娼、走私贩黄、农民负担、房地产热、开发区潮等等,差不多都在“……”的位置充当过这句话的主语。
同样的话语,从不同的嘴里说出来,意味并不一样。这其中不乏义正辞严的强调,语重心长的告诫,痛心疾首的呼吁,不计私利的谏言,一朝顿悟的惊叹;也有官僚主义者不痛不痒的套话,人云亦云者的附和。这些姑且置之不论。值得探究的是现实中非到了不解决不行的时候才去解决问题的现象。
“不解决不行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想来大概是指到了问题成堆、泛滥成灾的时候吧。要不何以谓之“不行了”呢?事情一旦到了这个“时候”,往往积重难返,解决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干什么事情都有一个时机问题,解决矛盾和问题更要注意火候儿。问题是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至人消未起之患,治未病之疾”,古人是说最聪明的人,在祸患还没有萌发时就消除它,在疾病还没有发生时就治疗它。“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这就又超前了一步:明智的人不仅能在祸患未发时加以防止,并能举一反三,深谋远虑,消除未来的隐患。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这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时候”。问题一旦发生,能够见微知著,除患于萌芽之中,亦不为失时。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方才引起注意,着手解决,就不大是时候了。而及至火烧眉毛,问题“不解决不行”的时候才去行动,则为下下策,要说“时候”,这肯定不是最好的时候。
“时候”把握得好不好,要看有没有预见性。有些事物尽管未被人们直接感触到,却并不等于没发生,不存在。正所谓“目所不见,非无色也;耳所不闻,非无声也”。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聪明人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能够凭借某些或隐或显的征兆,听于无闻,见于未形,预测事物变化和发展的趋势。
聪明不是先天的,预见性源于经验(正反两方面)的积累。在改革开放的征程上我们已经行进了16载,对于防止和解决前进中的问题,是有经验可总结的。根据以往的经验,在出台和推行某项改革建设的新举措时,对有可能发生的问题,当有所预见和防范。这里的关键,是要善于从失误、失时中总结经验。徐文长绍兴旧居“青藤书屋”曾有一幅文长自撰对联,其下联为:“蹶方长智,然屡蹶,讵云长智。”跌了跤,能使人变得聪明。然而跌一跤,又一跤,屡屡跌跤,就无长智可言了。“蹶方长智”,是有条件的。摔倒了,要四下里瞧一瞧,前后想一想,从中总结、感悟出带有规律性的东西来。这样,才会避免重蹈覆辙。人的聪明、预见性,就是这样来的。
细说起来,有些问题解决失时,并非是人不聪明,缺少预见性,相反,恰恰是因太“聪明”所致。不少问题不是到了“非解决不行的时候”才于某一日的早晨突然被人发现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但却心照不宣。还有的问题看在眼里,何时启齿,却要看一看风向再说。如此这般,又岂是一个“预见性”所能了得。
上边一番论说“时候”的话,该不会是也到了不说不行的时候吧?


第12版(副刊)
专栏:

  回归
李四平
秋天,是生命回归的季节。
候鸟匆匆,朝着温暖的家乡飞翔;落叶纷纷,向着静默的土地飘落。放眼秋季,候鸟与落叶,正在天地之间,以生命的行旅,勾描出回归的十字线,结构着自然规律的经经纬纬。
楼角的那棵银杏树,有数米高,前些日子还绿叶盈枝,秋风乍起,叶子日渐变黄。深秋时节,片片扇形的黄叶,如用纯金打造的工艺小扇,精致里泛出几分辉煌。与周围的柳树、泡桐相比,银杏自有一种尊贵、高雅气质。
银杏树的可爱,在闷热的夏天最能体现。每回散步,从它身边走过时,我都要看看满树绿扇似的小叶,心中就感激银杏的善解人意。尽管夏日炎炎里无数的小扇拂不去难耐的暑气,但它毕竟给人一些慰藉,给心灵送来许多荫凉,并令我常常幻想:让这叶不断地长,总有一天它会给我们更多绿色,送来更多凉爽。
说不清,是出于对它的高雅钟情,还是曾经对它有过多的幻想和期待,看见那金黄的叶在秋风里,像挥金扬土一样飘落,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惋惜,似觉不平地认为:既然造物成就银杏这样与众不同的生命,总该对它别有些礼遇才合情理,而这如刀的秋风简直有点良莠不分,为何先是脱去它一身浓绿,继而剥尽了银杏的满树金黄呢?
其实,无论草芥、野树,无论嘉花、秀木,在秋天里都一样,要落尽繁华、变得叶尽枝秃,然后在漫长的风雪寒冬中,等待着春天。这是规律,而我的愿望,也只是一种愿望而已。无奈之间,我捡起一片金色小扇,准备把这一叶秋色、一缕期待收藏起来。
迎着阳光,随意把叶举到眼前。一片透明的金黄,使眼前突然一亮,心里竟有着了悟的豁朗:一叶一菩提。一片黄叶,该算得一个世界!黄色,是泥土、是土地的颜色,那上面曾经的绿色,应该是土地生机的展示;道道叶脉,无疑是大地的血脉,是滋润春色的溪流。如今,绿尽无痕,只有泥土的本来色彩,溪流干涸,凝滞成苍老的静默。泥土、溪流,本来属于大地。黄叶结束枝头生活,回归到土地上,是再自然、随顺不过的事,除此之外,它们也不再有其它选择。在生命的历程中,回归是一个终结,是规律的外在展示,是每个生命不再选择的选择。
叶的飘落,完成了银杏树的一次回归,而更多的生命也在部分的失去之际,让年轮里又增加一个句号。触目所见,那些或挺秀、或苍老的株株大树、小树,在黄叶、红叶日渐落去时,它们的坚韧、刚强,渐渐展现得越来越清晰。冷风里,楼角的银杏树终于从高雅的浓荫中走出来,走出一个生命的本来,走进一次全形全影的回归。


第12版(副刊)
专栏:

  新韵诗词
刘淜
水调歌头·悼李润五
权重轻私利,两袖满清风。一生唯办实事,宗旨记心中。辛苦不觉病重,胸廓倾城百姓,泾渭总分明。笃信现操守,浩气贯长虹。
鲜花簇,人争送,见心声。贪官污吏,相比之下是疽痈!廉正为公大道,邪恶古来有报,历史最无情。谁信斯人逝?感喟祭英灵。


第12版(副刊)
专栏:

  旧址与新址
王浦安
旧址,假如没有保存在像片里,那大约只能保存在人的记忆里了。
当你在岁月的河流里回首童年或少年时光,有哪些旧址至今能保存完好呢?
我曾去安江寻找过30年前我童年时嬉戏过的地方,20年前我少年时流连过的地方,如今都已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陌生的楼宇或街道。沧桑的变迁,数十年确实犹如一瞬之间。
时间的推移,社会的进步,抹去了一些旧址,实际上是将一些新址矗立在人们的眼前,镌刻在人们的心上。
我来海口的前两年,报社设在市委大院办公楼的6楼,上下班每天得爬六层楼梯,也算是一个锻炼。站在6楼上向下眺望,就见繁华的大同路车流人往,热闹之极。那时,海口市委、市政府在同一个大院内,紧靠着大同路。
然而,今天这块旧址呢,早已更名换姓,成了海口闻名的集娱乐、商业、饮食为一体的——泰龙城。一些新来海口的人,断不会想到泰龙城这个大院就是原海口市委市政府旧址。现在海口市政府有一座雄伟的大厦,十分宽敞的绿茵茵的大草坪,市委则与市政府遥遥相对,处在另一个气势宏伟的大院内。在人们的记忆中,只留下新的形象,旧址的印象就会渐渐抹去。我来海口几年,还有个记忆很深的是龙华路与龙昆路交叉的地方,面对龙昆路在左边有一棵大树,这树不是椰子树,它比椰子树矮,但硕大得多,有点像枫树,从那遮天蔽日的枝干看就是有许多年轮的,树下有一个直径三四米的围坛,它的边是用水泥砌的。我那时上班每天从这里过,下班也必然经过它。从早到晚,这树下都聚集着从内地来的民工,多则五六十,少则二三十,他们或坐或蹲或站在这树下,等着别人来雇用他们,这树,庇护着这些出卖劳动力的人。如今,那些破旧的矮房子也都拆掉了,代之而起的高楼有30多层,直插云天。那旧址上保存下来的只有那株老树,老树仍然枝繁叶茂,只是树下的民工少了,他们去哪儿了呢?我不得而知,路过时,无端地一次次想,但愿别把它砍伐,这是一棵有意义的树,是一棵该保存的树。
有些东西,一旦抹去,一旦铲平,一旦毁灭,就永无恢复的可能,但是,我们留恋它、怀想它,仅是想到它有益的一面,美丽的一面,它真正值得保存吗?
把旧址保存在历史中吧。当你看到哪一天抹去你所熟悉的旧址,不用忧郁,请你相信必有生气蓬勃的新址在萌生。
旧址中的一些东西也许会使人留恋,但新址的诞生更是势所必然,值得珍爱的。


第12版(副刊)
专栏:

  静夜思
李向阳
独对夜空,常会无端地想起一些人。
同学,老师,久违的朋友,至爱的亲人。每当我想念这些对我的成长有过影响的人时,在我思想的王国里,自私就变得渺小,悲哀就变得欢愉;怀疑、漠视、懦弱都悄然隐去,而谅解、关注和奉献,便挺立在真诚的草原上,任风吹雨打,永不匍匐。
想起这些人,并且奉献自己的真诚,在他们有困难时寄去些许安慰;当他们成功时,寄去衷心的祝福,愿他们所有的日子都过得充足而有价值。
幽幽的想念不为人知。但星星和月亮能彻看我的内心。我当告诉它们,告慰我的师长和亲朋:无愧于生活,无愧于大地,无愧于星空,无愧于每一个收获的季节。


第12版(副刊)
专栏:

巴山,1936年生于湖北,现为中国书画家联谊会常务理事。他虽长期从事技术工作,然而自幼酷爱绘画,崇拜齐白石。他擅长画虾,在虾的立体感、动态感和透明度诸方面都有独到之处。作品被毛主席纪念堂和十几家博物馆收藏。(建 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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