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9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子夜,将军救死扶伤
吴虎邵长城
7月24日零时35分。夜,寂静无声。
从济南开会返回部队的某集团军政治部主任岳宣义少将一行4人,乘车行至河南省滑县小铺乡路段时,突然,从路边奔过来一个人,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呼喊:“同志,快停车救人。”
听到呼喊声,将军的心陡然缩紧,立即命令司机停车。将军下车一看,路边发生的车祸惨不忍睹。一辆车门上印有“濮阳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字样、车号为“河南38—13074”的双排座汽车被碰得凹陷成一团,地上是一大片血迹,驾驶员被卡在方向盘和座位之间,双手托着脱垂的下巴,在痛苦地挣扎着;与驾驶员并排坐在前面的一名同志被摔到车外,右小腿已被折断,呻吟声在逐渐变弱,坐在第二排的两名同志也受了轻伤。肇事车辆早已逃离现场。
目睹此情,将军的心揪得更紧了,他果断地指挥随行的宣传处长昌子林、排长岳强和司机涂祖成抢救还夹在车内的驾驶员。他们从被碰毁的车斗上找来一根铁棍,4个人一起使劲撬挤压在一起的车头。但由于车辆碰撞严重,怎么撬也无济于事,驾驶员仍被死死地卡住。在这紧急关头,将军和随员一起站在路中间截住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他指挥这台车用绳子套拉撞毁的车头,粗麻绳拉断了,又换上钢丝绳再拉,终于拉开一条缝,才将受伤的驾驶员从车上救下来。接着,将军亲自动手把那位小腿被折断的重伤者抬上自己乘坐的桑塔纳轿车,又让宣传处昌处长拦住一辆客货两用车,拉着受重伤的驾驶员和另外两名受轻伤的人员。子夜,这两辆载着被将军营救的4名遇难群众,直奔滑县人民医院。
伤员送到医院后,医务人员看到将军随行的人员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误以为将军一行是肇事者,就对将军的司机小涂说:“他们伤得这么重,你们不能走。”这时,随同到医院治疗的两名受轻伤人员赶忙上前接过话说“同志,千万不要冤枉好人,他们是救我们的大恩人啊!”医务人员听后很是感动,连忙改口说道:“那请你们留下姓名、单位地址,以便受伤者伤愈出院后,好去感谢你们。”将军随行的人员连连摆手说:“我们首长刚才在组织救人时讲过,前段时间我们部队组织宣传了‘见义勇为的英雄战士’徐洪刚的事迹,今天就算我们以实际行动向徐洪刚同志学习吧!”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为绿洲的果园祝愿
杨牧
在我的生活史的链条中,在新疆建设兵团的25年是重要的一环。我曾经作为它的一个细胞,与它共呼吸,共伤痛,共繁衍,走过了一段永远难以忘怀的岁月。
记得我在我的一部自传体的长篇纪实作品中,写到我弱冠之年初进古尔班通古特大沙漠边缘一个小小农场时,第一次“走遍全场”的感觉:“所到之处,我皆震慑!这里绝非我想象的那样,只是一方荒凉的僻壤。林带如织,渠垄有序,每片房屋都分布井然,一块条田就大到上千亩,拖拉机、播种机、中耕机、收割机……机械如林,完全是一个现代化程度很高的农场!”而“这样的‘场’,据说在兵团就有数百个,插进1/6个中国大的浩浩新疆的每个角落——鬼斧神工的一番伟业!”
那是惊叹,是在1964年,距兵团草创仅仅10年(我所指的那个农场更只有短短6年的时间)。10年间的一个“草稿”,就已叫我大为震惊;而今它已走到四十不惑之壮年,自然更是一篇可观的大文章了。是的,兵团,这个在中国拓荒史上有着特殊意义的生命群体,它的诞生,它的创举,它的惊风泣鬼的业绩,远远不是我这样的一介书生几句苍白的赞美言词能切中的。但那里的戈壁确实变成了一方方绿洲,那里的天宇确实改变了千百年来的原色,那里的生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确实在顽强地抗争着,辉耀着,铸下了一部令每个“兵团人”为之骄傲的大地史诗。近代史上曾喧嚣一时的左宗棠的“屯垦戍边”只是昙花一现,转瞬间留下一片凄凉,而这个兵团居然持续了40年之久,而且仍在葱茏着和壮大着,拚着劲儿发展着,就可称史无前例了。
大概是鬼使神差的原因,我离开了兵团。有人问我,离开后有何感受,我懊丧地说,我很后悔,我曾几次想到回去。他们狐疑地看着我。也许他们永远不明白,一个和兵团结了不解之缘的人,是很难说清为什么和不为什么的。比如我,一闭上眼睛,那里的许许多多往事,许多面孔,每片房屋乃至每株草木,都会清晰地闪现出来,有时叫我潸然流泪。无论在哪里,只要一提到“是兵团的”,都会有说不完的话语。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我在那里留下过苦痛,也留下过许多令我回味的甜蜜;兵团的风雪打磨过我,但也同样成就过我——倘若我生命中没有兵团的那一“环”,也许我完全是另一回事。于是我笑笑对他们说:“这就如同孩子长大了,你可以说出父母身上一大堆毛病,但你的身上永远流着他们的血,而且叫你无法改变!”
事实上我所遇到的许多与我同类的“兵团人”,都有这种难以言状的“兵团情结”。
我离开了,兵团的事情仍然叫我牵肠挂肚。我离开的时候,正是兵团处于浮躁而又跃跃欲试的阶段,或者叫做新时期中的转型期,许许多多“未了之事”和“未尽之业”形成了一个个大悬念。这些年来,不断有朋友自新疆来,我总要过筋过脉地打问,可惜又多是只鳞片爪,隔靴搔痒,不得要领。就在这时,我高兴地看到,兵团在庆祝它的40岁生日的时候,推出了一部大型报告文学集——单是那书名《艰难与辉煌》,就叫我兴奋、感喟和动容。是的,兵团的过去是艰难且辉煌的,兵团的今后还是艰难且辉煌的;欲其辉煌必经艰难,唯其艰难才有辉煌。世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单一的顺畅,何况是这样一个庞大异常的躯体在作新的历史选择和历史奋争!
兵团正面临第二次创业,这已成为包括我这类离开了兵团的“兵团人”的一种共识。它不仅仅是个“振兴”,更不仅仅是个“坚守”,它必须在诸方面“脱胎换骨”,与世界接轨。机遇确实与挑战同在,艰难更与辉煌并存,甚至在辉煌纷呈的路上坎坷丛生。世界的格局和中国的走向及其必将遇到的各种新课题,也必将赋予中国大西北的兵团更光荣也更悲壮的使命。而无疑地,兵团的上空结出的果实,也将不再仅是几串葡萄,几只西瓜,悬挂在西北天宇下的,还将是一个充分显示人类精神、民族尊严和祖国统一的光耀青史的大果实。
热风起了,绿洲的果园像个摇篮
新的果们掀着绿色的襁褓动弹。
热情的黄鹂飞来了,带一串歌,
报告行人,报告蓝天。
——我为绿洲的果园祝愿!
…………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乡音易改
张农科
客居他乡,转眼半生的日月灰飞烟灭。偶闻乡音,心如风吹一池春水。乡情,丝丝缭绕,寸寸萦怀。
行走东西南北,讲过南腔北调,总也忘不掉家乡那些让人时感温馨,偶觉尴尬的称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言一方音。在苏北,特别是被京杭大运河拦腰而灌的泗阳一带人,对父亲、对祖父、对叔叔、对年轻姑娘都有一些特别称谓,听来让你有一种圣洁的笼罩与沐浴,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沧桑感。
小时候,在泗阳乡下读书,记得最真切的莫过于对父亲的称呼。那时候,孩子对父亲称呼有两种,此间的界限也特别地分明。只有“吃公粮”,见过世面人家的孩子管父亲叫“爸”,而绝大多数“修地球”人家的孩子管父亲叫“大”。管“父亲”叫“爸”的孩子,自然地是我们这些叫“大”的孩子的头领,常常是叫“大”的孩子围着叫“爸”的孩子,听人家神侃东西南北。那时,我特羡慕那些叫“爸”的,常常缠着妈妈追问为什么我不叫“爸”。似乎妈妈每每对我的追问也说不清所以然,冥冥中感到妈妈搪塞的言辞中有几多无奈。
泗阳人称自己的祖父为“爹”这倒是统一的,无论是“吃公粮”的,还是“修地球”的,叫起来干脆利落,自自然然,坦坦荡荡,只有那些过门生有子女的媳妇们叫公公时会在“大”和“他(她)爹”之间选择一下,更多的会比照自己的孩子叫上一声“他(她)爹”。叫得自在顺畅,听得也安然自得。
和称祖父为“爹”一样,泗阳人称父辈的兄弟为“爷”,长与父者为“大爷”,小与父者为“小爷”或按排行称“二爷”、“三爷”……
泗阳人该不该有这样的称谓,似没有什么人去争辩过。本来,称谓无非是一种代号,大家叫得顺口,听得顺耳、明了足矣。然而,当人们有一天走出那方土地,忽然会觉得那些代号带来了许多不便和不妥。
阔别家乡十多年,在大城市里成家立业,这家乡的称谓倒成了一个不可抗拒的难题,父亲进城探望孙子,直让孙子唤他一声“爹”,弄得孙子摸不清头脑,憋来憋去还是憋出一声“爷爷”,我在一旁不得不慎终追远地告诉他原委。从此,儿子经常会冷不丁地呼上一声“爹”,也叫上一声“大”,弄到全家哄然大笑。每每在这一时刻,长久郁积在心中的那份思乡之情,顿如潮涌一般释放出来。
今年春上,终于能有空携妻儿踏上归乡之途。十多年前的故乡已变得那么陌生和遥远,唯有那一声声乡音清晰地在耳边流动起来……
老远就见接站的父亲弯下了身子,张开双臂,冲着我的儿子大声地说:“孙子,爷爷接你来喽!”,这一叫倒是把儿子给叫乐了。“不是爹来接孙子吗!怎么又成了爷爷了呢?”一旁的姐姐赶忙打趣地释道:“我们也学你们大城市人,叫爷爷呢!”
我和妻相视一笑。
正是午饭时分,乡里人如今也摆起了阔,大家拥着我们要到“人和大厦”聚一顿。全家坐定,衣着漂亮的服务员极其亲善地端来香茶。我努力搜寻着老家人对年轻姑娘的称呼,字斟句酌地问道:“小大姐,有菜单吗!”服务员让我这么一叫,愣愣地看上我几秒钟,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脸上顿起阵阵绯红。姐姐笑道:“在这,称‘小大姐’为小姐,你们城市也都是这么叫的嘛!”这么一说,我倒感到了几分尴尬。临行前刻意训练儿子叫“大”、叫“爹”、叫“爷”倒成了多余。
席间得知泗阳人,尤其是年轻人对父辈、祖父等乃至一些不入时尚的其他称谓,说不清从谁那儿,从什么时候起也在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听着这悄然变化的乡音,心头荡漾起了阵阵快慰。我在默默地想:乡音既能如此易改,其他一切落后现象在时空的缝隙里成为历史还难吗?
这不,沉默多年的故乡在现代文明的灼照下,随着一扇扇沉重大门的轰破,一个个滚烫的太阳不正从清澈见底的运河边呼之欲出了吗?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书讯

  大地书讯
▲《中流》杂志举办的“三星杯”诗歌征稿评选优秀作品集《每一滴水里都有你的影子》由华文出版社出版。
▲卞卡所著散文集《大地风流》由文心出版社出版。
▲张昆华所著小说集《曼腊渡之恋》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
▲刘志钊的长篇小说《盛世华衣》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甘肃人民出版社新近出版了由陈晓明选编的《中国新写实小说精选》和《中国先锋小说精选》。
▲《老烈杂文》已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清荷(中国画) 张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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