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高粱红了
刘黑枷
家住辽南,这些年处处水田,绿满大地。很久不见高粱了,不免常常想起。
到辽北访问,看到成片的高粱,正晒红米,在秋阳白云下摇曳,如同向我招手。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耳边,不,是心头,忽然飘来这句歌声。这不是五六十年前每唱必泪随声下的一首哀婉断肠的歌曲吗?它唤醒了遥远的记忆。那时流浪在巴蜀一带,常常坐在涪江边,望从故园方向飞来的白云,思念着在敌人屠刀下呻吟着的那片土地;思念着倚门而望的祖母;思念着村头的水井和门前的绿柳。故园的高粱长得壮不壮?是高粱哺育滋养了我们,我们祖祖辈辈离不开高粱。吃粮,烧饭离不开;盖房睡炕离不开;居家所需器物离不开。南方儿童的诗意是青梅竹马,我们那里童年骑着秫秸马驰骋欢呼,同样情趣盎然。记得11岁那年泣别了家乡时,墙上还有我用高粱秆做四框镶着的一幅画呢!多咱才能闻到喷鼻的高粱米饭的香味呢?多咱才能吃到别有滋味用秫米面做的饺子呢?多咱才能到林海般高粱地里打“乌米”,重温童年的梦?
“九·一八”当年,随父母跑到北平,被人叫做“亡国奴”,这比被骂祖宗三代还耻辱,扎心一般地疼呀!怀乡病是最难医治的。国破家亡,流浪异地,故里难归的心情是酸,是苦,最难描述。
如今年纪大了,一般不愿生气。但得知有人否定侵略历史,而且不止一人时,我愤怒不可遏制。当年把侵略战火燃遍中华的那个国家的一位大臣,竟公然声称侵略军制造的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是“捏造出来”的。他妄图用欺骗的浑水冲刷掉历史上的斑斑血迹,说什么“把那场战争说成是侵略战争的看法是错误的”。他认为他们的行为“目的不是侵略,而是为了解放殖民地,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谎言的幕布岂能遮盖住铁证如山的罪行?什么叫“共荣圈”?东北同胞早已领略过14年。无非是辽河里呜咽着血水,高粱地里滚动着人头。狼狗狺狺狂吠,中国百姓穿的是更生布,吃的是橡子面。
漫步在高粱地头,闻嗅着带甜味的清凉凉的香气,想着,那悲惨的14年,这盛夏千竿绿当秋万穗红的高粱曾饱受凌辱,但它们不屈,棵棵皆血泪,粒粒凝深仇,那红红的穗头不正是高举起的愤怒火把吗?
伸手握着高粱秆,轻轻抚摸着。我放眼望,丛丛高粱似竹林,十分伟岸坚挺。色彩如枫叶绛紫、丹红,分外庄重。穗头恰如串串葡萄,沉实厚重,绘出满目丰盈。长长的叶片如善舞者的飘带,它们相摩相牵发出金属的音响,似向我发问:你,未曾忘记吧?
是说记住那一夜的枪声吗?是说天天吃香稻米莫忘老友吗?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艺术对话中的历史性成果
——由《20世纪名家散文200篇》所想到的
晓虹
由林非主编、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名家散文200篇》最近出版。这部作品集,在20世纪以来众多散文作家的创作中,择其英华,从广大散文爱好者的视角出发从事编纂,选录短小精粹和文情并茂的散文篇章,使读者一卷在手,就可以尽兴尽情地进行鉴赏,从中有可能了解本世纪以来抒情和叙事散文演变的大致轮廓,并且得以进一步知悉人生的奥秘,时代的变迁,思潮的流向,以及审美风尚的日新月异,随编者一起,做一次20世纪以来散文艺术的巡礼。
20世纪是中国散文创作大兴盛和大繁荣时期,出现这样蓬勃的势头决非偶然。从根本的意义上来说,散文的实质确乎是在于以对社会人生和宇宙万物的深切体验,抒发内心深处的真情实感,表露充满个性色彩的人格风范。正是由于这种属于主观心态方面的变化,再加上在客观的社会人生方面,又陆续发生了风起云涌的变化,这样就不能不促使本世纪的散文创作,继秦汉、魏晋、唐宋和明清这几次散文创作的高潮之后,又形成了一个更为汹涌澎湃和多姿多彩的局面。
90年代以来,在市场经济发展的时代条件下,散文的文类优势得到进一步发挥,成为承担着严肃文学生存希望的一个载体,赢得了大量读者。
很显然,在严肃文学面临严峻挑战的时候,散文一枝独秀,被读者选择,是有其内在原因的,无疑是深蕴着一种文化需求。它是读者期待视野、当前社会的审美趣味、文化规范与创作的一次遇合,是文学本文与读者交流中的一个历史性成果。
散文是人类精神的一种自由表达。它没有严格的规则限定,可使作者和读者从严格的限制中走出来,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在众多文体中,散文的自然走红便有了哲学意味。
散文一般短小松散,缺少连续性和整体性,这恰恰是在现代生活中巨大的文类优势。你可以打开一本包含着几十篇结构上无紧密联系的散文集,从随便哪一篇作品开始读,在最短时间内便能进入作者提供给你的艺术空间,既不会像读传统小说那样产生短时间无法进入情节的遗憾,也不会像先锋派作品那样扑朔迷离、百思不得其解。在读散文时,它精练明快的特点往往使你在片刻中得到休息和舒散,获得艺术享受。当人们在高速运转的现代文明中,为生计奔波而常感疲惫时,可以在一分钟内便进入散文提供给你的空间,被一篇短文,一段描述中所表达的瞬间的、微妙的、飘忽不定的人类情绪所吸引、所震动,而这种情绪往往是作者的,也是读者的,是体现人类精神深处隐秘的,是人的内在本质的形象化表达。而这种东西在其他文体中却往往可能被结构、语言的种种规范所剔除、所排斥。
最后,深度追求也是当代散文受欢迎的原因。现当代散文在“文化工业产品”制作的大潮中悄然走俏,其中大多数作品,甚至包括许多“闲适”性作品,实际上也往往是在清闲淡泊的美学追求中渗透对生活的深度理解和深意探究。许多作品是在美的感受中,寻求一种指向重大命题的意蕴深度。而文字的趣味则成为一种导引,把读者引入一片艺术世界。当然,在这一片散文天地中,既有对无序的、消闲的优雅趣味的适当追求,也有一种在对日常生活的描绘中导引出来的对“意义”的探寻。两种不同的期待来源于对同一类文学体裁的阅读,恰恰是在这里,文学的功能得到了多方面发挥。
《20世纪名家散文200篇》所提供给读者的正是充分体现了以上特点的有代表性的篇目,在阅读过程中,读者不仅能够获得美的享受而且能够引发一些哲理的思索,在街头流溢着消费欲望的今天,我们还是要说,无论社会生活发生什么变化,对意味世界的探寻,对历史深度的把握,对审美视界的建构都将是使文学具有永久生命力的深层意义所在。


第8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也说“崇拜名人”
刘水清
报刊辟有“名人书屋”,电视里有“名人广告”,至于“名人大观”、“名人轶事”、“名人春秋”等名人栏目多得不计其数;就连有的名人的指甲也颇有研究,有的名人用过的便桶也得有专人保管,有的还堂而皇之地登上大雅之堂。翻开随便一期报刊,什么“名人艳史”、“名人奇闻”,琳琅满目。
我并不反对崇拜名人。孔子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自省”,就是倡导崇慕名人,崇慕贤者。应该说国人倘都能如孔圣人所言,确实是件好事。但对名人究竟应该怎样崇拜?我认为至少不应该对名人不分青红皂白,崇拜到狂热的地步。仍然要坚持辩证法,一分为二,实事求是,因为毕竟名人是人不是神。英国的培根,就是一个世界名人,他的散文随笔隽永典雅、妙语横生,启迪智慧,催人奋进;但就是这样一位誉满世界的智者同时又是一位十足的诡辩家和野心家。那位去了国外的诗人一斧子结束了他妻子的生命,就这一点,也被渲染得似乎是诗人一时“朦胧”诗情勃发,杀妻算不了什么,完完全全地遮盖了“屠夫”的真面貌。一时,绝响多年的朦胧诗人在中国大炒特炒,炒得青年朋友昏昏然,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以及尾随名人而续貂的“辐射效应”。还有的人只因在电台上露了一次面,唱了一首风情婉转的歌曲,就一下子“倾城倾国”,成了红得发紫的名人,惹逗得少男少女“哥呀姐呀”的心猿意马,硬是跟着感觉走。应该说,崇名人与捧名人,都得有个分寸,讲点火候,如只一味胡捧乱抬,只能是捧起名人,变成庸人。
其实真正的名人用不着渲染,正如俗语所言:“有麝自然香。”钱钟书先生就是一位公认的大学问家。可是退回几年,许多人却很少知道他。这一方面由于钱先生深居简出,操行严谨,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的价值在当时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所以真正的名人都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就像窖藏的老酒,历久弥香。大凡真正的名人都不浅薄,就像一部古典的线装书,很厚实,有分量,读它需要耐心,不能浮躁,凡是那种像广告画似的所谓“名人”,往往还要以时间验证其“含金量”;有的干脆可以不去理它,读多无益。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书法》杂志社等单位举办的书法刊授活动,于明年初在《中国书法》上开辟教育专题栏目,以向读者讲授并聘请专家评点及面授。
△为纪念我国著名现代作家靳以诞辰八十五周年暨逝世三十五周年,中国现代文学馆近日在京举行了纪念座谈会。首都数十位文艺界人士在会上深情缅怀、追忆了靳以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
靳以二十岁时走上文坛,先后著有《洪流》、《佛子岭的曙光》等大量小说、诗歌、散文,他还编辑过十余种文学杂志和副刊,其中与巴金创办的大型文学期刊《收获》至今仍在文坛闪耀异彩。
△北京大学作家班最近在北京大学举行“燕园诗会”,研讨“面向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诗歌”,认为诗歌应当吟唱爱国主义的主题。老、中、青三代诗人、诗评家和北大师生四十余人参加了“燕园诗会”。(白燕)
△由《散文诗世界》和青岛市作协、《青岛文学》联合主办、青岛市铧琴经贸公司协办的“九四金秋散文诗笔会”不久前在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举行。十二个省、市、自治区的散文诗作家、理论家和作者四十余人参加了这一盛会。


第8版(副刊)
专栏:

蛙声处处(中国画)邓远坡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唯善下能成海
山不矜高自极天
(书法)韩亨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