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9月14日人民日报 第1版

第1版(要闻)
专栏:

  农村改革
 呼唤中间突破
——安徽农村采访记
本报记者 何加正 江夏
大包干,使大批长期难得温饱的农民过上了温饱有余的生活。安徽也因此一跃成为对国家有较大贡献的农业大省,粮、棉、油、麻生产跃居全国前列。但另一个数字却使人难以振奋:去年农民人均收入才573元,大大低于全国人均784元的水平。农民人均收入的排序几乎逐年后移,原来排在第16、17位,到去年已排在第27位。强烈的反差,令人深思。
不久前,记者以资金问题为线索,在安徽部分地区采访,感到当前制约农村经济发展的因素很多,解决这些问题迫切需要深化改革。而目前农村已基本形成适应市场经济的一家一户独立生产经营的微观基础,改革要继续深入,但更迫切的是要从中间突破,即加大和农业相关部门这一系列中间层次(如粮食、金融、供销等)的改革力度,这是农村发展提出的必然要求。
一个难点 两难抉择
近些年农业连年丰收。若问现在农村经济工作中最头疼的问题是什么,政府和一些部门中很多人都会回答:收购。
农业银行感受更为深切。安徽省农行程世铭行长说,一年365天,脑子里几乎天天盘算收购问题,忙了夏收忙秋收。夏粮未登场,全省性的资金会议已开过四次。农副产品收购资金问题几乎成为各级农行需要全力以赴的头等大事。采访期间,各级农行都在召开会议,筹措和落实收购资金。各级党政领导同样为收购问题发愁。农副产品不能及时收购,不仅影响市场繁荣、经济发展,更重要的还要承担政治责任,因此,每到收购季节同样四处奔波。但即便如此,到头来还常常免不了向农民打“白条”。
农副产品收购到底牵扯了农行及有关部门多大力量?一些地市支行的负责人说,秋季70%—80%的资金被用于收购,农业银行几乎成了收购银行。据省农经委同志介绍,嘉山县贷款规模为3.2亿元,粮食部门就占去1.8亿元,供销社占去4160万元。庐江县的同志介绍,农行有限的资金,第一保兑付,第二保粮棉预购定金,第三保收购,剩下就没有了。庐江是安徽经济较好的县份之一,1991年农行对乡镇企业净投放贷款仅为995万元,加上信用社投放的共1090万元;1992年为580万元,加上信用社为1167万元,不及发达地区一个项目的投入。巢湖地区到5月1日,农行贷款总额为15.48亿元,其中粮棉收购为8.36亿元,占一半以上,农贷3亿元,商贷2亿元,乡镇企业贷款为1.47亿元。
这种状况隐含着什么呢?就是说,有限的资金,为了保收购,就无法保发展。这是大部分农产品富产地区共同存在的问题,也是这类地区经济发展的一个带有根本性的制约因素。
流通改革 重在体制
问题主要不在于有多少资金用于农副产品流通。农副产品上市集中,一次收购,长年消费,即使将来完全按照市场规律运行,也难做到不要银行和政府支持。问题在于用于流通的资金能否有效地运转。
省农经委同志介绍:目前全省粮食挂帐已达30亿元,财政认帐13亿元,但给不起钱,形成恶性循环。全省粮食部门贷款余额70亿元,但实际库存的粮食仅为30亿元左右,有一半多无物资保证。这就是说,银行给粮食部门贷了款,一是损耗、低价进高价出等政策性亏损;二是粮食部门经营性亏损;三是挪用等,几乎有一半贷款不见了。为保粮食收购,每年又不得不增加新的贷款。省农经委的同志说,全省供销社也几乎一片“红”,都是赤字,挂帐的也不少。大量资金在流通领域沉淀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我们所到的几个地方,情况大同小异。巢湖地区粮食部门贷款7亿元,实际库存粮食价值不足款额的52%;庐江县粮食部门贷款2.8亿元,库存粮食实为1.2亿元;安庆、池州情况也类似。
本来十分紧缺的资金,大量沉淀在农副产品流通领域。尤其粮食部门,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了农业银行背上的大包袱。包袱愈重资金愈紧,资金愈紧包袱愈重。现在安徽农行资金出现了3个不协调:一是存贷不协调。全省农村存款100多亿,贷款已达250亿,缺口只好到人行再贷款,农行成了最大的“皮包公司”。二是信贷投向生产和流通不协调,流通比例大,收购占大头。三是资金的需求和沉淀几乎同步增长,大头沉在收购上。
这并不能怪有关部门的干部职工,以粮食部门为例,他们也有一肚子苦衷。肥西县丰乐粮站的负责人告知,全县粮食系统3000多人,平均每人已摊1万多元欠贷。庐江县粮食局的同志说,财政挂的帐,不但不补,还要粮食部门付利息,每年要付500多万元。全省粮食系统的包袱就更重。有关人士说,至少有3个方面的原因造成了目前状况:首先,粮油棉等长期以来是国家掌握的必保产品,没有把产品当商品,管理、核算、资金,都躺在国家身上。现在这种惯性仍在起作用。第二,什么时候收,收多少,什么价格,听国家的;收进来后,替国家保管,霉烂等造成亏损,应由国家补,结果财政补不了,形成了挂帐。尤其地方财政这一块,由于安徽是“吃饭”财政,有心却无力,最后只能挂在银行帐上。第三,正因为粮棉等是必保的“高压线”,因而这块资金在内部管理上较松弛,有一部分被占用、流失。当然还有流转和结算上的一些问题。所有这些几乎都与体制以及宏观经济政策有关,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
这就提出了改革的命题。改革就是要理顺各方面关系,尤其要理顺政府和企业的关系,将政策性职能与经营性职能分开,把一些长期扯皮的协商、劝说变为以法律化、制度化、程序化为基础的机制。只有使和农业相关的部门形成一套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求运作的新体系,才能“解放”资金,也才有可能谈得上发展。
求温饱时,全力以赴保肚皮是必要的,温饱之后,和农业相关部门改革滞后,以及宏观政策不能实实在在向农业倾斜,必然影响农村的发展。当然,改革滞后也包括农村金融部门在内。
新的现象 启示于人
安徽和全国大多数地方一样,今年以来相继放开了粮食价格。尽管放开存在着准备不充分等问题,但这一步对深化改革却具有不可估量的影响。
放开即意味着一种新的体系有了孕育和发展的空间和可能。肥西县一条6公里的公路段向我们展示了某种迹象。这条路段两侧猛然间出现了35家个体、联户和国有粮食加工厂。这些工厂的“价值”主要不在于加工,而在于承担的经营和流通职能。一个加工厂就是一家粮食中转站。农民把粮食直接送到这里,或者一些小商贩走村串户把粮食集中起来卖到这里,加工以后或出售给销区来的粮贩,或转交给县粮食局的粮贸公司,再大批量地售往外省市,初步形成了一个流通网络。这里基本都是现钱交易,没有“白条”问题,更没有挂帐一说。小商贩、加工厂和国有大粮贸公司也基本形成了优势互补。加工厂实力有限,无大量资金周转,没有大规模库房等设施,而这些,大粮贸公司都有,并在外省设有销售点。如此一来,就基本出现一条按市场规律流转的粮食流通渠道。假以时日,会不会像水产、畜牧产品一样逐步形成一个以市场为依托的流通新体系呢?应当是可能的。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个体、联户加工厂的出现,给国有粮站造成了压力,身处这一路段的丰乐粮站,现已改为丰乐粮贸分公司,不得不和这些加工厂争着购粮。他们说现在不收粮食就赚不了钱。一改过去“你不给钱,我就不收”的情况。要求内部改革的愿望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粮站库存350万公斤粮食,今年全销出去了,负责人说,过去先拨粮后给钱,所以常欠款;今年他来找我,不给钱就不给粮,所以没有欠钱的现象(今年初粮食好销,情况有些特殊)。
再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我们从庐江县粮食部门几个贷款数字发现,去年以来粮食部门贷款有所下降,1990年累贷3.97亿元,1991年累贷4.5亿元,1992年下降为3.3亿元。问其原因,有关人员不经意地回答说,现在个体、集体一起上,经营粮食的渠道多了。后来听说,安徽今年夏粮收购贷款需要量比预计的有所减少(同样因为多渠道收购)。这预示着什么呢?
当然,和粮食流通改革一样,与农业相关部门的改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一步非走不可。只要一方面调整宏观经济政策,使重视农业落到实处;一方面把农村改革全面推进一步,像安徽这样的农业大省就会步入一个新天地。


第1版(要闻)
专栏:今日谈征文

  不买高档轿车又何妨
文哲
这些年,年年庆祝教师节,年年喊尊师重教,可仍然出现一些与尊师重教不相称的事情。有的地方拖欠教师工资就是突出一例。
报载,湖北某地有的教师已连续四个月未领到工资,发了两个月的工资还是国库券,可前不久这个地方的一些领导人还要买高档小轿车。人们不禁要问,这边工资难发,那边要买“豪华”,这是尊师重教吗?
像这样的例子,绝非一件两件。某省召开贫困地区会议,来的轿车大都是高档的。去年以来,有些地区刮起一股“换车风”。富裕一点的地方,要换进口高档小轿车,这样才有派头。贫困地区也想方设法买高档车,不如此就被人小觑。没有钱,有的就在中小学教师的工资上打起主意来。
拖欠教师工资,原因比较复杂,不都是把工资挪用于买高档轿车。但与一些地方滋长铺张浪费之风,因而财政拮据确实有关。
不忙买高档轿车,哪怕坐旧轿车、吉普车,甚至骑自行车,而节省一切可以节省的钱,用于最需要的地方,包括改善教师的工作和生活条件,这才会受到人们的称赞。政绩不是看你坐那种车,而是看你为经济建设、文化教育建设做了多少实实在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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