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8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巍巍乎照金
林杉
四月的渭北山区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热情抑制不住自己激动,携带着欢乐、痛苦和光荣,一起降临这块辉煌的土地。
60年仍然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伟大现实。岁月流逝,世事沧桑,并没有失去她原本的意义。深植于这块土地上的泥盆、彩陶,腾跃于这块土地上的兵马俑、铜车马,还有驶出长安沉重的商旅,那只不过是留在历史长河中缓慢的步履。而脚下这块灼热的土地,伏雷凝电,曾以坚定的信念和意志,赢得英雄的浩然壮举!
走向这块苍黄的土地,如同步入一个金色的童话世界。满目的山塬,浩瀚如海,金黄似梦,或浪花般扑向天空,或流水样没入深渊。这是金子的色泽,富贵的象征。然而,她的美,她的厚重,半个多世纪以前,被魍魉魑魅压榨成人间地狱,人民只能在痛苦中呻吟。那是生存与罪恶挑战的岁月。
随着车队的涌流,“照金镇”三个石刻大字蓦然跃入我的瞳仁。那三个字遒劲有力,无异透出照金人的风骨。这里正是桐树的花季,紫薇的花朵弥漫了半边天空,阵风徐徐,香气飘然而至。从车窗的一角望过去,这里只是个百户人家的小镇,房屋依山势而建,平凡中又显古朴。然而正是她,孕育了我国西北最早的革命摇篮。在刘志丹、谢子长麾下,1933年4月5日,陕甘边人民义无反顾地第一次创造了根据地政权,有了自己的领导人,自己的土地法典。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日子。一星星火焰便点爆了西北天际沉雄的雷声,这群心中装着雷霆和风暴的汉子,高扬如火的旗帜,在大地上浩浩荡荡展开她的风景。
锣鼓声又一次把这块土地震撼了。一群群茂腾腾的青年,舞步雄健,红绸翻飞,风神叱咤,以其最动人的传统仪式,惊雷般笑迎八方来客、战火中的奇人,节日的情绪达到了沸点。那雷声是从历史中走来的,所经之处布满荆棘、阴谋和杀机。然而那雷声里也有血泪,也有愤激。在强敌面前,生存与死亡、节操与忠贞,距离竟变得如此短促,瞬息之间,伟大与渺小,战士与苍蝇便划定了界限。有的悲观失望,离队叛变了,有的则不畏艰险,血洒疆场,英勇地倒在敌人的屠刀下,最终,坚韧不拔的抗击赢得了斗争的胜利。这是血与火的较量,也是真理必然的归宿。
照金烈士纪念塔奠基仪式,在镇的西北侧一块平坦的高地上轰轰烈烈进行。国歌声响过,礼炮声又起,那60响土炮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象征着这里的革命经历了60年风雨兼程的岁月。冬夏春秋,四时代谢,实实在在创造了一座巍峨的丰碑,创造了一部生命的长歌。一位位白发苍苍的长者从我面前走过,那是世纪的风雪染白的。一锨锨黄土把基石沉重地埋下去,埋下去,他们种植的是收获后的喜悦,对死难者的缅怀和对未来的希冀!而生长起来的是圣洁的超拔,并以其心灵的旋律默默共振,去宣谕庄严与崇高。60年,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叠加,往事的回忆,而是对一代伟业的继承和延续。如果说寻根,这也是最深刻的根的文化,是用血与恨写成的文化。
为“希望小学”命名及校牌揭幕达到了纪念活动的高潮。这是历史与现实慷慨地叠合。这个镇从最初的3所小学,而今增至38所,中学从无到有,在校生1200名,这不正是一代先行者真正的希望之所在吗?面对希望小学载歌载舞、活泼可爱的儿童,你不难感到,历史播撒的种子,已经扎下深深根须,绽放出新芽,深信一定会健康地生长下去,直到永远。
崖畔的刺梅捧出灿然的黄花,殷勤地为古镇的节日涂金抹彩。阳光也潇洒辄至,在澄明的蓝天上朗照着。回首西望,此时的照金仿佛比来时高大了许多倍,粗犷地巍然屹立。
那是一代英魂洒血耕耘的圣土。


第8版(副刊)
专栏:

  清华老学生
邓云乡
我表哥贾林放同志去世了,消息自北京传来,我感到十分哀伤,他活了81岁,位置作到煤炭工业部副部长,以寿命和地位说来,总也是无憾了。我对他的思念却更深、更远,想到的还是30年代前期,清华园中的一名大学生的形象。
正是58年前的农历三月末,我还是一个孩子,随父母从遥远的山乡来到当时号称“文化古城”的北平,住在打磨厂一家老式客栈兴顺店,一间没有家具,只有一条土炕的小屋。写信到清华,他第二天便来看望,穿一件咖啡色夹袍子,咖啡灯芯绒西裤,在肩头钮扣边挂着一个校徽,还别着一支自来水笔……
后来我家定居北平,住在西皇城根陈家大院,他几乎每个礼拜天都到家里来。清华校车一早进城,在西单下车,坐洋车十大枚就到皇城根了,九、十点钟到来,大家热闹地聊上一会儿,吃中饭,饭后他常常先走了,大多是去东城、逛市场、看朋友、买东西然后在米市大街青年会门口坐校车回清华园。
夏天有时下午他带我到公园长美轩坐茶座。平时和父亲来大都在上林春茶座上,只喝茶,可我十分羡慕喝红红的樱桃水的,我便让他给我买一瓶,扑地一声打开盖,倒在玻璃杯中,我拿起来大口地喝,冰凉地、甜甜地,可又有一种苦涩的怪味。等我大了,才知道这是色素和糖精兑的,并不真是樱桃,所以发苦。
当时颐和园门票一元一张,等于100枚鸡蛋,115个芝麻酱大烧饼的价钱,十分可观。春假期间,优惠清华学生,两角一张,他买了几张票,请我们全家逛颐和园,这是我这个乡下孩子第一次进入这个皇家苑囿,其印象之深,自是终生难忘。记得归途,我们等大汽车,他先坐洋车回清华园。等我们大汽车开过牌楼时,我爬在车窗上向外看,他悠然地坐在洋车上面,天色已近黄昏,衬着西山暮色,转瞬已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抗战爆发之后,一别就是12年,再度重逢,已是北京解放后的1949年的8月。他回到北京再到家中来,当时全家正经历了八年抗战、四年解放战争的困苦生活,面临的是失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而我在北大已毕业了两年,东一头西一头,没有固定工作,已换了三四个地方了。他介绍我到当时燃料工业部前身燃料工业处作了个小职员,先是试用三个月,不算起薪,只领200斤小米生活费,几年后调到江南来教书,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去年夏天,他还关心我的离退休问题,来信问我,特地给我写了证明,说是他介绍的,待遇是照供给制标准,和薪金根本不同等等。但单位中据文说:拿了小米便不能办离休。好像是忘了人在任何时候都要吃饭,也不问小米多少。单位让我再写信,但他已在病榻缠绵之际,我虽知他对我那样关心,又怎能告诉他呢?古人云:“一死一生,乃见交情。”何况有血缘关系的至亲骨肉呢?
他几十年献身煤炭事业,作到煤炭部副部长,官也不算小了,但这官也不是好作的。“文革”中一次去京看他,室中只一桌一椅,伏案写检查,每说一句话,都胆颤心惊。后来去了贵州……直到“文革”后,才安定下来。近十来年中,我因拍《红楼梦》电视及其它会议,去京次数较多,每到北京,都和他盘桓几次,谈的大都是家中旧事,尽兄弟之乐。我出版的一些书,每册都先寄给他一本,去年香港、台湾两地商务印书馆同时出版我的《草木虫鱼世界》,印得十分精美,寄给他一册,他高兴得不得了。6月19日我在京去看他,他还一再叮咛再有书出版,务必及时送他。我说中华书局明年要出版我的《文化古城旧事》,专写30年代北平学校教育文化的,自然包括清华大学在内,一出版就寄来。他听了极为兴奋,说了不少清华老学生的事,如姚依林、荣高棠几位老校友……可惜书尚未出版,他已去了。书出版时,我该寄给谁呢?人生遗憾的事太多了。
去年6月回京,一日中午在他家吃水饺,他倒了茅台酒,端起酒杯硬叫我喝一口,我勉强在他杯中吃了一点,辣得我直敛嘴,他不由地笑了,然后一边说笑,一边自己喝起来……迄今正好一年,谁想这就是他留在我记忆中的最后笑容呢?真是“但有音容留梦里,再无杯酒笑灯前”了。人天永隔,权当以这两句诗哀悼他。


第8版(副刊)
专栏:

  独具魅力的蔚县剪纸
邢积功
全国各地的剪纸,品种不一,风格多样。陕北的单色剪纸,粗犷浑厚;江南的黑白剪纸,纤秀精巧;广东的彩衬剪纸,苍劲古拙而又金碧辉煌。而在这品种繁多的民间剪纸中,河北蔚县的剪纸,可以说是独具一格的。因为,它是全国唯一的一种以阴刻为主的点彩剪纸,其作品风格严谨,构图饱满,造型多姿,形神兼备,色彩相宜,浑厚中兼有细腻,纤巧里带着纯朴。把它贴在纸窗上,透过户外阳光的照射,分外玲珑剔透、五彩缤纷,显得特别的鲜灵活脱,别具着一种欢快、明朗、清新的情趣。
蔚县剪纸独特的艺术特色还具体表现在以下五个方面:一是在构图的形式上务求上下均衡、左右对称,给人以丰满充实的美感;二是在刻制的技法上,以阴刻为主、阳刻为辅,阴刻阳刻巧妙结合,给人以造型上活灵活现、动的美感和实用上不遮光的穿透明亮的感觉;三是在染色的浓淡上,将点染、涂染、晕染、套染、渲染技法有机结合运用,给人以和谐、大方、强烈、熨贴的人情味、乡土味和浓厚的生活气息的感觉;四是在人物造型、动植物形态上,务求抓住传神妙处,着意刻划,给人以生动优美,栩栩如生的艺术感受;五是窗花中象征吉祥喜庆的“耄耋富贵”、“连年有余”等图案,则给人以吉祥如意、多福多寿、幸福美满、和睦平安的祝福。花钱不多,吉利不小,迎合满足了人民对美的生活的憧憬和向往。这些构成了剪纸艺术所以为人民所喜爱的艺术特色和蔚县剪纸独特的艺术风格,并能在全国剪纸艺坛上争奇斗妍,纵横驰骋,显示出强大的艺术魅力。


第8版(副刊)
专栏:

清音(彩墨画)傅希林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与深圳富美食品有限公司日前在北京饭店举行报告文学作家与企业家联谊会。会上各抒己见,以共同推动报告文学的繁荣与发展,更好发挥它在经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中的作用。(傅)
△国家“八五”重点图书选题《中国戏曲脸谱艺术》大型画册由江西美术出版社出版。该书收录七百七十五幅脸谱彩照,中英文对照图解,由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编辑。(毛小雨)
△《中国报纸副刊新论》近由新世纪出版社出版。该书汇集全国各地各级部分报纸副刊编辑的文章,他们就近年报纸副刊作者如何撰写报纸副刊作品,以及编发稿件、揭示副刊的导向性及其美学品格等进行了深入浅出的叙述。(王群永)
△官晋东的《跋涉与寻觅——沙汀评传》,已由云南大学出版社出版。这部专著以新颖独到的视点,流畅明快的文笔,评叙了沙汀由乡镇到都市而成为著名作家的人生历程。
△由韩小蕙编辑的《新时期散文名家自选》一书,近日已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不限题材、字数、流派等诸种因素,但求其艺术性与书卷气,基本体现了新时期散文创作的最高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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