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8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黄河龙”诞生记
吴恭让
我们的驻地是著名的枸杞之乡。每到秋天,公路两边的田野里到处都可见到一棵棵一片片缀满一嘟噜一嘟噜红玛瑙的“摇钱树”。老乡的房前屋后到处都飘展着一团团一块块火红的云霞——那是他们精心晾晒的枸杞珊瑚果。
去年建军节前夕,我去黄河边的五道渠村了解部队助民劳动情况。一走进村,路边堆放着刚砍挖下来的枸杞树引起了我的注意。陪同我的路副乡长是从西北农学院毕业的年轻人,他见我纳闷的样子,就介绍说:“枸杞树生长缓慢,从栽种到枯老一般需要六七十年时间。它结果的最佳时期是生长了10至30年的壮树。像这些结果稀少的老树每年都要淘汰一些。”长年驻守在枸杞之乡,我对枸杞树非常偏爱,它不择地势,不贪肥料却结出累累硕果的品性,我觉得有些像终身辛劳的宁夏回汉农民。去年参观西安植物园,一位老园艺师告诉我,枸杞不仅是药中珍品,其树还是制作盆景的上乘树苗。随着副乡长的指点,我随手拨动几棵枯树看看,发现这些老态龙钟的枸杞树造形颇耐人寻味。我继续翻动着,忽然,一棵树干有碗口粗的老树令我顿生灵感:这曲里拐弯的躯干,鹰爪般的虬枝和老皮斑驳的树身不正像张牙舞爪曲身欲飞的龙吗?我急忙拉着这棵树对副乡长说:“能不能向老乡讲讲,我想要这棵树。”路笑道:“这茨根(当地对枸杞树的俗称)海(多)着呢,说什么?你要就拿走。”正在田里挖树的老乡也过来说:“这茨根没啥用场,只能当柴烧。你要多少,随便拿。”我忙谢过老乡,使劲从树堆里拔出了树,就借过老乡手里的斧头砍修树上的枝条。这时,周围的男女老少都围了过来,一个劲问解放军砍这茨根干啥?等我砍掉繁杂的旁枝,再把留下的爪枝进行简单的修整,然后把它移到平地上,男女老少一看都傻眼了:这茨根咋这么像一条龙?刚才还说让我随便拿的那位老乡忙给我递上一支烟,红着脸说:“不瞒解放军同志,我常在黄河里打鱼,笃信这神物灵验,只要你把这条龙留下,我全院子的茨根随你挑。”旁边一些老人也说,龙是天上管风雨的神,把这茨龙捐到庙上肯定会香火旺盛。蹲在地上仔细看“龙”的副乡长说话了:“别那么不爽气,吐出来的唾沫咋能舔得回去?让解放军拿走!”看老乡仍有些不情愿,我连忙表示一定再给他做一条这样的龙,他才同意让我带走。
我把“龙”带回营区,借来了锯和凿修出了龙嘴,用乒乓球、电灯泡安装了龙眼睛,又用兽骨刻制了龙的獠牙。这样,一条栩栩如生的天然生长的枸杞树“龙”就出世了。路副乡长闻讯又赶来看,他说:“这茨根长在黄河边,你又在黄河边发现,就叫‘黄河龙吧’!”
如今,“黄河龙”已接待了军内外几千名观众,由此引发了人们对龙文化的浓厚兴趣。有的来给“龙”写诗,有的来给“龙”拍照,还有的同“龙”合影。他们都盼望“黄河龙”腾飞得更高、更远……(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

  “茧都”彩梦
姜耕玉
明代,陌上无桑。夕阳下牛队从海边驮来一桶桶白花花的盐,叮当叮当地叩响贫瘠荒凉的土地。苏北小镇富安的河埠停泊着南来北往的商船,于是有了青石板的商业街,有了通远桥,有了一流的住宅、祠堂、寺庙、市井、花木……至今还有人收藏着碎花瓷瓶等古物。老人的胡子里还藏着一串串穷人发财的故事。
沧海桑田。小镇许多古迹已毁于“战火”和“文革”,但那段古老的发迹史却像梦魇似的萦绕一代代人的心头而驱散不去。不知何时,传说一位农民步行三天三夜,从江南捎回了一句俗话:“四十五天红财,跌下来没棺材。”一般农民都不愿冒这个风险。只是在塘边屋后种上几株桑,媳妇从别人家要回点儿蚕种,揣在怀里焐育。收几篮子茧子,卖不掉也不要紧。冬天用鱼串缫丝,染成彩线绣花鞋、丈锦派用场。姑娘们还在荷包、肩包上绣个花儿、鸳鸯蝴蝶儿的,偷偷送给心上的男人。有些绣品在“文革”中也被“扫四旧”扫掉了。农民虽有养蚕经验,但总是前怕狼后怕虎,赚个零花钱就满足了。直到1983年原属集体副业的几百亩桑园,也没农户肯承包。干部埋怨说:“一个个都熬成了茧子,富安快成‘茧都’了。”这年当上镇长的王加生,小时候就是个蚕迷。他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抓种桑养蚕。他在广播喇叭里亮着嗓门喊:“如今政策好了,是冲出束缚绣美梦的时候了!”这话真的触动了大伙隐藏的心事,饭桌上父子间议论开了,床头边夫妻俩合计好了。这次他们真的放开手脚干了。
谷雨时节,远碧茫茫的几千亩桑园,使人感觉到无数柔嫩的叶片油然伸展生绿,仿佛听到春蚕吐丝和丝绸的旋律。镇上办起蚕桑职校和蚕具、蚕药等工厂,普及“24天养蚕法”。而改变旧的习惯和方法,可不容易哩。刚推广新技术的那阵子,保守的蚕农把农艺师的自行车藏起来,可是这位1976年就弃医从蚕桑的大学生农艺师照样徒步奔波于桑园蚕室之间,后来蚕农折服地称他“蚕老子”。真是“老桑冒嫩片,老茧新蜕变”。第一年茧产量就跃过万担过江南。颗颗茧粒白胖胖饱实实的,四乡八镇一提起富安的茧子,谁不跷大拇指呢。这下家家户户要求养蚕,每年拓桑园二三千亩。第五年小镇成了全国蚕茧“状元镇”,真正成了闻名遐迩的“茧都”。引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镇上集体的私营的旅馆天天“客满”。
新拓宽的公路两侧厂房林立,那一块块挺有气派的厂牌,看得出小镇已形成茧、丝、绸一条龙的生产市场。我们走进缫丝厂,那一排排哐啷哐啷的机梭倾泻着银色的瀑布,穿红着绿的巧手姑娘们像行走在银河边。早在茧子丰收的那年,缫丝厂就冲破重重阻力而诞生。这是“茧都”的又一次历史性突破。新落成的现代化织绸车间,正在奋力拚搏,二期织绸工程将提前两个月建成,200台织机一个月就赚利百万元。这是“茧都”第三次突破的节奏和速度呵。
如今富安丝绸远销世界各地。外商也慕名来到这个小镇投资。你看那几座西式建筑的合资企业的门口,还有加拿大、日本、美、英等国的旗子和中国国旗一起飘动哩。
参观中王镇长还描绘“绿色”、“银色”、“彩色”三大工程的蓝图,只见他眼角很深的皱纹间充满自信的笑意。我们第一次听到这么富有诗意的名称。“绿色——银色——彩色”茧都人亲手编织的这美丽的彩色之梦,不久即将实现!


第8版(副刊)
专栏:

  北疆蝴蝶沟
张新泰
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汽车载着我们缓缓进入阿尔泰山怀抱,翠林绿山、飞瀑涌泉依次映入眼帘;牛马驼羊,醉卧花丛,一动不动地好似凝固的化石。
到了岗顶,车子“嘎”的刹住了,司机小高得意地一挥手:“瞧,那就是蝴蝶沟。”
我们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蝴蝶沟,四周高山环绕,中间峡深沟长,呈南北走势,约数十公里。东西两侧山高岭峻,造型奇特,活似鲲鹏展开的两扇硕大的羽翼。翼的顶部是挺拔玉立的苍松翠柏,中部系繁花遍野的萋萋芳草,沟底则是茂密的杨柳树和白桦林以及丁冬作响的山泉溪流……
“看,蝴蝶群!”随着小高喊叫,我们突然发现成群成片的蝴蝶出现在空中,在阳光的照耀下像片片飘动的彩霞。少顷,那“彩霞”像变魔术似地幻成各种图形。有的似展翅腾飞的山鹰,有的似仰天长啸的雄虎,有的像扬鬃飞蹄的骏马……如此神奇,如此绝妙,如此壮观,真让人惊叹不已。
当我们移步繁花遍野的芳草地时,扑入眼帘的是另一种奇观:数以千万计的色彩斑斓的各种蝴蝶在花丛翩翩起舞,花中有蝶,蝶中有花,花蝶交融在一起,使你无法辨清哪是花儿,哪是蝶儿。
蝶儿飞累了,便敛翅收羽,齐刷刷地飘落在花草上,尽情地啜芳食露。那种专注和执著使你油然而生敬意。那蝶儿即便被轰起来了,盘旋两圈后又会缓缓落下,甚至停落在你的手上和肩上不肯离去。那双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你,显得十分安静、友好。你从它安静的神态里、眼睛里可以读到一种信赖,一种让你心灵冲动的温暖。
阿尔泰蝴蝶沟的蝴蝶资源很丰富,数量也很多,其中不乏珍稀品种。传说“箭文环蝶”、“花纹斑蝶”、“大鸟蝶”、“猫头鹰蝶”等珍稀蝴蝶在沟里都出现过。但到底有无,还有待于昆虫学家作进一步的考察印证。但“七彩蝶”确为众人所见。这种蝶身涂一层金属粉末,五彩花纹在阳光下飞舞的时候,光线角度照射不同,能幻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美丽无比。有不少集蝶爱好者,将采来的蝴蝶用透明纸包好,展平,放在烘干箱里烘干,珍藏在标本架里,几十年都不会褪色变形,如同活的一般。在那里,你可以细细品味到蝴蝶更多的风采和神韵。
目前,国际市场已开始垂青于我国的蝴蝶资源。四川、辽宁等省已开始组织力量开发蝴蝶资源,并产生了极好的经济效益。阿尔泰蝴蝶沟,既是蝴蝶王国、花海蜜源,又是贵重药材产地和旅游胜地。这是一条流芳溢蜜的宝沟。


第8版(副刊)
专栏:

  军旅短章(两篇)
董少波
家信
入伍后他接到第一封家信时哭了。多半辈子没有摸过笔杆子的父亲学着写下了仅有八个字的家书:家中无事,安心服役。他知道这是父亲在安慰他。他知道母亲还躺在病榻上。
后来,在很多的日子里,他收到的家信都是这八个字。而他每一次都能从中读出不同的情感。
在家信中的声声平安里,他抛弃了所有的牵挂与思念,全身心地投入到训练当中。三年后,当他胸戴军功章,满怀欣喜地踏进家门时,母亲不见了,墙上却多了一幅母亲的遗像。桌子上,放着一封父亲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家信,信中写的依然是那八个字:家中无事,安心服役。
等待
连队驻守在塞北的大山里,冬季漫长而又寂寞。皑皑白雪封冻着官兵们许多美好的愿望。连长有一年的光景没有回家了。他真想亲眼看看已满周岁的女儿到底是一副怎样可爱的模样。
妻子来信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连长回信:春天来了就能回家了。
故乡的春天如期而至。满院的花儿散着清香。妻子抱着女儿在阳光里倚门而望,等待着那个矫健的绿色身影。
望眼欲穿的期待里,却等来了邮递员的铃声。丈夫来信说:山里的树还没有发芽,这里还是冬天……


第8版(副刊)
专栏:

  吊古代名将袁崇焕遇害363周年
奚原
塞外唇亡塞内寒,
单骑独出问破残。
宁远浴血退后金,
锦宁大捷惊骁汗。
不为封侯图雪耻,
但愿戍边葆国安。
自古名将多罪谪,
竟有凌迟袁崇焕。
*袁崇焕,字元素,明代末期抗后金名将、军事家。曾获宁远、宁锦大捷,但后遭诬陷,于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8月16日被凌迟处死。


第8版(副刊)
专栏:

硕果(中国画)邢翔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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