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8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对黄土高原真挚的爱
——陕北的散文及其作者
冯牧
1991年冬,我在西安参加过一次关于散文创作的研讨会。这次会议,除了使我对近年来我国散文创作现状和发展趋向的了解上获益良多以外,还使我获得了一个印象:在散文创作方面,有一支实力雄厚的居住在西北地区的散文作家队伍,正在以其独特的创作风貌和艺术实力受到了文坛的瞩目。他们当中,除了少数人以外,似乎还不太为广大读者所熟悉;但是,在我粗略地阅读了几位出自年轻作者手笔的带有浓郁西北地域色彩的散文作品之后,我就毫不怀疑地认定,在这片古老而广阔的土地上,已经并将会涌现出一批批优秀散文作家,他们正在以自己独具丰采的创作成果,丰富和充实着我国的散文领域,从而对于整个文学事业的进展,作出可喜的也许是难于取代的贡献。
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结识了延安的散文作家师银笙同志的。我从与会人口中得知,师银笙是一位新闻工作者,又是延安地区宣传部门的一位负责人。他是一位只能在繁忙的工作间隙中挤出时间来进行创作的真正的业余作者,但至今已经出版了几本颇富特色的散文集。凑巧的是,在会议结束后,当我怀着得偿夙愿的心情,重访睽别已经45年的延安时,我又遇到了师银笙。他以东道主的身份,陪同我在多年来使我魂牵梦绕的延安——我的革命生涯和文学生活的摇篮,进行了三天访问。这是使我终身难忘的三天。我沿着我当年的历史足迹,探访了我在青年时期生活过八年的故土。我不无惊奇地发现,师银笙对于延安地区的自然风貌、历史沿革、风土人情以至于长年生活与劳动在黄土高原上的陕北的男男女女的性格和情怀,都有着了若指掌的熟悉。
我深信,师银笙所以要选择散文创作来作为自己文学生涯的出发点,正是出于这种对生我养我的乡土(包括它的过去、现在和明天)的发自衷心的真情实感。
现在,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师银笙的新作《我心最辽远》,依然像他过去的作品一样,是一本以其真实的感受、质朴的文笔、广博的知识和厚重的生活内涵为突出特色的作品;在阅读着这些作品时,仍然可以使人感受到作者对于他所熟知和热爱的生活自然流涌出来的那种真挚的深情,可以使人看到一颗在陕北的阳光雨露和山川大地中跃动着的纯朴炽热的心。
不同于作者过去的散文集,在他的这本新作中包容了一些描写他过去所很少涉足的生活领域(比如在外地乃至在异国的行旅见闻)的作品;这些作品显示了作者在扩大自己生活视野所作的可喜的努力。但是,和他的那些描绘与讴歌陕北壮美苍凉的自然风貌和生活丰采的作品相比,我觉得后者更具艺术魅力,更能引起我的思想共鸣。因为这些以陕北黄土高原的历史和现实生活为题材的作品,大都具有一种发自胸臆的真诚执著的乡土亲情,这种乡土亲情,只有在那片土地上长久地生活和跋涉过,同那里的人民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同过忧患、共过欢乐的人们的心灵之中,才可能如同火花般地迸发出来。
散文应当是一种美文。但是,如果仅仅把美文的概念理解为作品的文采、文体乃至华美的藻饰,那就未免失之偏狭。我很赞成师银笙的意见,他曾这样写道:“散文的美,来自作者对生活深深的爱。有了爱,才能促动你扑入生活之中,使你脚步在伸延,视野在开阔。有了爱,生活就显得五彩斑斓,司空见惯的顽石有了神韵,平凡无奇的山沟有了魅力。”我以为,他的散文的最令人瞩目动心之处,就是这种跃动在字里行间的对于生活的爱,对于孕育和哺养自己成长壮大的母亲大地的感激和挚爱之情。
师银笙散文的另一个特点,是行文的质朴无华,少事雕饰。我不反对散文家追求文体美、形式美和辞藻美,但是比这一切更为重要的,应当是一种本色的生活美。与其追求华丽多彩,毋宁保持生活原色。正像我国古代诗人元好问所曾倡导的,“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醇”。我并不认为师银笙的所有作品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相反,我倒觉得他在思想深度的探掘方面,在文字锤炼和力求简洁清新方面,还有很大的潜力,还应当多下功夫。但是,从他写得比较成功,比较动人的一些篇章来看,他显然是在有意识地追求着这样一种境界:以凝炼朴素的文字和亲切诚挚的感情,来表现和描述自己所熟知所热爱所关切的底蕴深厚的陕北的历史和现实生活。我相信,读者可以从他这本新作中,看到他的这种值得称道的追求和努力。


第8版(副刊)
专栏:

  四季与生命
峭岩

四季,是四支交响,构成人生的主调,也是人生的自然排列组合:春——夏——秋——冬。
我们不能从春天一下子走进秋天,正如不能从青年一下子走进老年。
四季轮回,托举一轮太阳,托举一轮月亮,托举起庄严的人生。

春,悄然来临我的窗口,从窗口,我看到了春的勃勃生机,正从枝杈间,爆出绿色的火星,欲到顶部,便燃成绿色大火,轰然而磅礴,生命在哈哈大笑。
我听到了生命的笑声。
它讥讽、嘲笑寒冬的那场风雪,肆虐了一阵子,吹断了几根枝条,奈何不了什么。
在生命的笑声中,我迎着日出,走向了生命的旅途。

春天之后,便是柳树们、杨树们扬眉吐气的季节。他们在叽叽喳喳地议论,他们在悄悄地谈心,说到高兴时,他们抖动身体,他们摇头晃脑,然后,不时抖落他们的语言。
他们能让自己的语言化作白雪似的羽毛,纷纷扬扬飘个满世界,让人们的梦境走进冬天那场大雪。
柳树们,杨树们议论什么呢?

柳树们,杨树们吐出了那么多飞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心事,他们甚至攀附在每个人的身上,贴在耳边,说着自己的心里话,那情境难舍难分。
那飞花轻如羽,捷如风,追逐车流,飘扬人海,沾上少女的发梢,沾上男人的衣襟,他们亲近所有的人们。
柳树们,杨树们却不知道春天是踩着冬天的肩膀走来的。

我们走进春天,不忘从冬天走过,也曾吃过秋天的果实,也曾搭乘夏天的游船,但我们自然地走进,不需要任何迎接和客套。
春天接纳了我们,我们拥有了春天的温爱。


第8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打虎、亲吻、找感觉
谈峰
今年夏初重登黄山,导游向游客介绍一个景点说,那是“情人亲吻”。山景寓人意,话音一落,立即引起了男男女女游客的戏笑和认同。可那导游又补了一句说,过去这个景观叫“武松打虎”。
“打虎”为何变成了“亲吻”?对同一景观的这种新感觉由何而来,感觉为何会变,感觉的正误以何为标准?大家七嘴八舌,观景引出了个流动于山路上的研讨会。
的确,透过飞云雾雨可以看到,一座陡立的孤山之巅,有两块巨石顶天并立,头部紧相依连,其中一头部后边还有曲线,它在人们浪漫的想象中成了美人头。昔日它肯定也曾被人感到像是双腿站立起的一只老虎头,正要狠咬那个同它连在一起的“武松”的脑袋。
不过,十之八九,那“打虎”的观感可能有时代的烙印。在封建、封闭的社会意识的庙宇里,或者在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尚武时日,再加之民俗风情,倘若把那景观命名为“情人亲吻”,很可能被指责为庸俗低级刹风景。而勉强地命它为“武松打虎”,反倒容易被那时代意识所接受。如今人们的思想开放了,形象加想象请“武松”退下,“情人”上场,“打虎”变成“亲吻”,“潇洒走一回”地上了风景线。
不过,如是说绝不能成为凭任意“找感觉”办事的伪证。
可是,近来在谈及新闻报道中,在电视屏幕上谈非艺术创作的用语里,在一些年轻朋友选择职业或确立人生时,“找感觉”似受到同“大款”、“大腕”这类语言盲肠一样的宠爱。
“找感觉”原本是艺术创造的专用语,而非生活语言的通用件。吃醋感觉酸,吃辣椒感到辣,这种感觉不吃找也找不来。
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结合之下,艺术上有创作、选择感觉的自由。艺术创作中的找感觉是虚构感觉,不是实践的直觉。实践的感觉有正确不正确和理解不理解之分。人们对自己及社会的实践活动有时也“没感觉”。这种不正确、不理解的感觉和“没感觉”,都是不自觉或错觉。改变这种种错觉也只能在再实践再认识中去产生新的感觉,而不能离开实践去“找感觉”。从前几年流行的“跟着感觉走”到今天的“找感觉”,是认识上的倒退,更易坏事。
不是从调查研究中来的感觉,不是从实践中来的感觉,不符合实际的感觉,没有上升为理性认识的感觉,都潜藏着盲区、误区和败局。
就说拜金主义的表演赛吧!以6万元一席压两万元一桌者感到体面;暂“败者”又以35万元一桌向对手示威,感到胜利的骄傲。其实,这都是错觉。老百姓的感觉则是:他们空虚得只剩下一点被金钱奴役的傻笑,他们成了精神文明的穷光蛋,物质文明的漏斗。所有缺少正确感觉的人,缺少这种正确认识事物第一步的人,都应当到群众中去,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艰苦创业的实践中去,再感觉感觉。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兴安岭
王忠范
一只古鹰。起伏
没有边际的日夜
翅膀是片天空
日与月苍绿
歌唱是一种涌动
繁衍不止。以森林
养育悲壮与创造
雨雪降临彩色的姿势
风是永远的
上下飞腾了千年
看我北方民族的
脊梁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为了促进海峡两岸儿童文学的交流和繁荣,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和台北民生报共同编辑和出版了四卷《海峡两岸儿童文学选集》,并于近日在四川召开了“海峡两岸儿童文学交流会”。这是海峡两岸首次举办这样的活动。与会者以“海峡两岸儿童文学比较”为中心议题进行了气氛热烈的学术研讨和交流。(蜀童)
△由王克芬、隆荫培和张世龄合著的《20世纪中国舞蹈》已由青岛出版社出版。作者介绍了20世纪中国(包括香港和台湾)舞蹈艺术的历史发展概貌、各个历史时期有代表性的有重要影响的舞蹈、舞剧作品以及著名舞蹈家和各主要舞蹈团体的活动情况。(晓燕)
△由青年作家冰雪水撰写的传记文学《王佑民传略》一书,近日出版。作家以质朴、细腻的笔触展现了王佑民“为党勤恳工作”的光辉一生。孙毅将军题写了书名。(晓楼)


第8版(副刊)
专栏:

洪湖岸边(中国画)
蒋昌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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