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白毛女故乡的风采
杨润身
白毛女的故事,原流传在贫瘠的冀西太行山区众多农村,也流传在平山县境内。
那年江泽民总书记赴白毛女的故乡访问,见到西柏坡的乡亲们,问到乡亲们的人均收入,有人告诉江泽民总书记说,西柏坡一带的乡亲们,为了修建岗南水库,从肥沃的土地上搬迁到荒凉的山上重建家园,乡亲们人均收入还不高,日子还不太富裕。江泽民总书记风趣地笑笑,关心地说:“当初杨白劳和喜儿,过年吃顿白面饺子都困难,现在,大家平时吃顿饺子也不困难了吧?”乡亲们欣慰地笑了。这欢乐爽朗的笑声,使在场的我仿佛看到了绚丽的彩霞,鲜亮的浪花。
十四大胜利闭幕后的第一个新春,我又在白毛女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真切地看到了这“绚丽的彩霞”,“鲜亮的浪花”,领略了我从未领略过的故乡的风采。
对联、灯笼、福字、窗花、吊挂、牌楼、年糕、枣馍、白酒、色酒、时髦的衣裤、高档的鞋袄,无不闪烁着彩色的光芒,呈现着老一辈人在梦里都想不到的幸福。
从初一到二十,无夜不辉煌,无日不红火,似夜夜有工厂竣工,日日有开业剪彩。
武术会上的大鼓声,秧歌班里的扁鼓声,高跷队里的腰鼓声,凝集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荡漾着人们的心声;金光闪闪的大锣、小锣、大钹、小钹,声声有情,各显其能。
武术会中的短刀银光闪闪,长枪上的红缨红似烈火,在少年手中飞舞,在中年手中旋转,在老人手中腾飞,如银花不谢,似火花灿烂,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围观者心花怒放——掌声如雷,笑语纷飞。以彩伞领头的秧歌队,在张张笑脸中入场:头上鲜花朵朵,腰间彩绸条条,迈着整齐的步伐,跳着一致的舞步,进、退、翻、转,花海一样地起伏,彩绸一样地飞舞。鼓声越来越热烈,舞姿越来越优美。场里场外,男女老少,人人目光如火,笑脸如花。
西柏坡人是打心眼里乐啊!祖祖辈辈人,从未过过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如今,许多户人家的收入已近千元,元坊村人均收入将至2000元,下口村人均收入已达4400元。熬秃村遇到百年不见的水灾,耕地全部冲毁,难再修复,在原县长、现任县委书记张秋阳直接关怀下,遭灾的乡亲们迁往他乡,很快温饱有余。一位老教师得意地告诉我:“人们怎能不五颜六色呢……”
我随着五颜六色的人流穿游,在五龙山下原较贫苦的柴庄村,一支不凡的高跷队让我落脚。踩高跷的全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她们个个衣着艳丽,神情秀美,恰似朵朵鲜花。一位可谓花中之花的姑娘,瓜子脸粉白粉白,眉里眼里都藏着聪明,透着欢愉。她甩绸、玩扇、翻身、旋转,无一不透着美感。锣鼓声息,她擦汗。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温柔恬静地说:“我叫杨喜花。”我问她做什么?她自豪地说:“我养花,卖花。”我问她一年收入多少钱?她笑一笑说:“有限,我一年收入不到一万元。”她的名字和杨喜儿只差一个字,我思绪万千,还想问她什么,又遇到年近八旬我所熟识的老人柴拴禄。电影《白毛女》的外景在白毛女的故乡摄制,柴拴禄参加了拍摄。柴拴禄的老爹遭受过杨白劳遭受过的寒苦。红缨枪在柴拴禄的手中像在青年人手里一样地飞舞旋转,好看极了。他居然还同青年人在一起扭秧歌。他耳朵上带两个红红的辣椒,老脸上涂脂抹粉,刮光胡须的嘴上染红;他时而悠然地抬脚,时而夸张地伸臂,让人笑破肚皮。待他落脚喘息,我问他:“老哥,你还耍?还扭?”
他喜呵呵地朝我作答:“老天爷让我活到这把年纪,我花的不缺,住的暖和,平日里天天吃细,正月间日日见荤,劲儿用不尽,能不耍?不扭?”他说着,就将武术会的鼓棒扔给我,让我为他擂鼓,他又拿起红缨枪,像年轻人一样耍了起来……
(作者单位:天津作家协会)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一个个厂在草原崛起
长久
一九九○年八月,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闻像电波一样传遍了内蒙古电力系统:包头供电局制造厂兼并了内蒙古磴口水泥杆厂。一个区区二百名职工的集体企业兼并了一个准处级的全民所有制企业,小鱼居然吃掉了大鱼!从此,小厂有了新牌子:内蒙古电力线路器材厂,成为准处级的国营单位。
厂子虽小,效益却很好。一九八九年以前,他们人员不足二百,产值是四百万元。他们生产的“飞浪”牌水泥电杆,以高质量、重信誉而畅销全国。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优胜劣汰,靠的是产品质量,产品的高质量打开广阔的市场。
厂长王清国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水泥制品专家。谈起电力线路器材厂的历史他如数家珍,一九六五年王清国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这位当时才二十岁出头的大连小伙子被分配到这个小厂,和工人们一起干活……三十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没离开过这里,局里有意上调他任副局长,他不去,厂里的职工们也舍不得放他走,“再过两年,就是我入厂三十周年纪念。”王清国厂长微笑着说。
走进厂区,你会看到露天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一垛垛体型巨大的水泥管道,这是小厂的新产品,它的学名叫三阶段混凝土压力管道,是为我国“八五”重点工程、亚洲最大的火力发电厂——达拉特电厂的输水工程制造的。这种管道技术要求高、工艺复杂,在内蒙古自治区没有厂家能生产它。赢得这个项目上马,对小厂来说意义重大,厂党委书记高洪滨说:“它意味着填补了自治区的一项空白,意味着二千万元的产值,而且厂子由单一产品变成电杆、管道两条腿走路,市场将大大拓宽……”在同行业的激烈竞争中,他们分析信息、多次调查,引进先进技术,自筹资金,从购置设备到修建场地,从安装组合到运行生产,仅用了四个月,第一根质量高、全合格的三阶段压力管道便试制成功,通过了有关部门和专家的评审鉴定。现在,他们的产品供不应求。为这个项目,全厂上下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和劳动,至今谈及此事,他们还为抓住了这次机遇而兴奋不已。
抓住机遇,迎接挑战绝不是一句空话,一个小厂靠什么和别人竞争?负责推销、生产的副厂长黄欣有深刻感受:靠保工期、保质量,靠一流的服务态度。去年,内蒙古的最后一个无电旗县通电,这是自治区的一件大事,更是内蒙古电管局的一件大事。塞汗塔拉—满都拉图线—共需要三千六百根电杆,三月份订货,要求五月十五日完工。任务交给了内蒙古电力线路器材厂。工期这么紧,许多人都怀疑他们的生产能力,但小厂人自己很有信心,他们相信自己的实力。四月三十日,三千六百根电杆全部发到了现场,只有一根在运输时不慎摔裂,其余全部优质合格。九月十七日,厂里派人参加了最后一个无电旗县庆祝通电的那达慕,他们看到兴高采烈的牧民从四面八方骑着马赶来参加盛会的热烈场面。
水泥行业的活儿累,条件艰苦,但小厂的人均产值在华北地区名列前茅。工作是人干出来的,厂长王清国说,我们有一支高质量的职工队伍。生产条件虽然艰苦,但你会感到这里的职工凝聚力很强,生产管理井井有条。厂里进行了劳动人事制度改革;这里民主选举车间主任是实打实的,绝不是花架子,走过场;厂里有职工休假制度,每年组织职工到祖国的名胜风景区游览参观;挤出钱来为职工盖了条件优越的宿舍楼;他们是绿化先进单位,思想政治工作优秀企业;是自治区三百家经营规模和经济效益最佳企业之一。
小厂的干劲儿很大,去年底,内蒙古电管局已批准他们成立内蒙古电力管道公司;今年初,他们建成了一座年产五千吨钢材的轧钢厂;与乌海市联合建立了电杆厂;与内蒙古机械化施工公司联合组建了铁塔厂。到一九八五年,内蒙古电力线路器材厂的综合产值将达到三千万元,那时,他们将为内蒙古这个新兴的能源基地做出更大的贡献。
厂小,志气不小,明天一朝迸发,将是草原上的一片红霞。


第8版(副刊)
专栏:中国匹克杯精短散文

  红其拉甫一“名”人
张百顺
第一次听到“老狐狸”的名字,是在赴红其拉甫前哨班担任排长的途中。我一向自恃健壮,但那天却在海拔4500多米的“九道班”晕倒了。醒来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处在养路工人的簇拥之中。“嗨,他又醒来了,老狐狸,你真行”。
不久大雪封山。每隔几天,救命恩人“老狐狸”总是来到前哨班探望,唯恐我再出什么差错。那是春节前的第三天,“老狐狸”和他的四五个弟兄,赶来两只羊。不论我们怎么解释,他说什么也要我把羊留下。“实在过意不去就送我们两块干盐巴。”时至今日,想起一块盐巴一只羊的往事,我还感到内疚。
两个月后,我调南疆军区机关工作。路过“九道班”时,“老狐狸”和他的塔吉克族道班弟兄,非要我留给他们一点纪念物。我顺手掏出随身携带的未婚妻的照片送给了这些憨厚、朴实的养路工。
从那以后,无论是在南疆还是乌鲁木齐,每年的9、10月份我总能收到“老狐狸”和其同事寄来的雪莲花。本来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的母亲早已过世,可我不忍心伤害这些给了自己诸多厚爱的道班工人的心。打开邮包,我只能面对洁白的雪莲,默默向远方的“老狐狸”和他的弟兄祝福。
1992年10月,阔别8年之后,我回到红其拉甫口岸采访。原来的“九道班”已今非昔比,二层漂亮的小楼房和地面卫星接收装置,使这个远离祖国腹地的道班也变得神气了。可作为道班班长的“老狐狸”依旧住在那间破旧的土房里。在这间曾使我起死回生的屋子,我不仅看到了爱人的照片,而且看到了20多幅(个)感谢“老狐狸”救命之恩和慷慨解囊的锦旗和镜框,其中有的还是巴基斯坦、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等外国朋友送的。
“老狐狸”当然不是他的真名。真名叫什么,局外人讲不清。当地的塔吉克族人都说:“老狐狸的脑子就是好使”。他不仅能说一口流利的塔吉克语和维吾尔语,汉语和乌尔都语也很标准,遇到什么困难和不顺心的事,大伙儿都愿意找他商量。
(作者单位:新疆军区司令部)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文学副刊

  天真烂漫的季节
 (外两章)
厉彦林
乡村的六月,是紫罗兰和栀子花吐须绽蕾的季节,是紫燕的双翅剪裁云岚朝雾的季节;是穿红兜兜、光脚丫的男孩放飞蜡纸风筝和彩色憧憬的季节,是羊角辫梢的蝴蝶结翩翩起舞、跳动水灵灵的向往的季节。
六月悄然来临,阳光如绒,山地如缎,孩子的心灵透明如镜,红润润、甜滋滋的笑容摇荡在柳梢花茎,朗朗的读书声滋润嫩声稚气的年轮。
蜡光、蛋糕;草地、沙滩;童话、传说;书包、铅笔……飘浮在月芽树下静默的遐思里,跳动在黄昏唤子归家的目光里。
六月,天真烂漫的季节,孩子们快快活活地窜个,水灵灵地拔节,一片淡蓝,一片嫩绿,一片金黄,一片赤红……
民办教师
他有两块责任田,一块黄土地,一块黑土地。
黄土地上,铁镐、镢头和锄刀翻耕刈割农谚的醒示。火红的高粱、金黄的玉米、碧绿的蔬菜的叶脉之间,滑落书生气的汗水……
黑土地上,每天都翻耕几块版面,种植鲁迅、屈原、托尔斯泰的品格,种植唐诗、火箭和平平仄仄的憧憬……
节假日,赤裸的脚丫亲近土地,喘息声打开泥浪的课本,深深体验劳动的涵义,弓腰、弯背幸福而漂亮的姿势;课堂上,目光和语言洒向渴求雨露的秧苗,教杆之树无论什么节气总开绽一串串神奇花朵,结一穗穗甜美的果子。
课本与土地一望无际;粮食与精神休戚相关;贫困与富有同栖共存。
民办教师是山乡的圣人,种过、收过很多地,自己就成了一块丰厚高产的地;读过、教过很多书,自己就是一本深奥耐读的书。
结婚纪念日
又是山乡的六月,又是往年的今日,那年她提着沉甸甸的行李和乡村沉甸甸的希冀,与丈夫在山寨的教室里举行了隆重而又平凡的婚礼。
浓浓的夜色斟满了天空之杯,月亮已经打盹,门口的小黄狗也朦胧欲睡,淅淅沥沥的檐滴覆盖了鸟鸣和童稚的歌声,相思之须涉过烟雨爬满她的心壁。睫毛挑一滴泪,透明晶莹。
城市曾呼唤她文雅的倩影,可她从山民皱纹的深处读懂了艰辛和祈希,于是就向土生土长的孩子们讲述山寨流血的历史和神奇的太空堡垒。
候鸟来去匆匆,而她的根已扎入岩层。
今宵是结婚纪念日,窗外雨丝缠绵,没有熟悉的脚步和吉他声,她又用欣慰的笔触、优美的动词,邮寄歉意和一缕梦。
她难以割舍,这片掩埋祖先尸骨的山地和几十双纯洁而稚气的眼睛。


第8版(副刊)
专栏:

空山新雨后(中国画) 曹先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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