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3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源流
——陕北意象
涂光群
这回重来陕北,在短促有限的十来天时间里,我最想看的是什么呢?我走的是这样一条V形路线:瓦窑堡、延安、保安(为纪念刘志丹烈士,已改名为志丹县)、吴起镇(现为吴旗县治所在地)……
瓦窑堡
从绥德到延安的长途汽车,正好经过瓦窑堡。
瓦窑堡,是陕北山间的一块盆地,两条小河在这里汇流,从盆地中间穿过去。而今是以陕北著名烈士谢子长命名的子长县的驻地。远观有一大片平房,山坡上仍有成排的窑洞;再就是树林、田野、村舍。外表看去平常而又平常。
  但在1935年10月,毛主席率领的党中央机关和中央红军到达陕北以后,它很快成为陕北高原上第一个亮点,也是关心国运的海内外进步人士瞩目之地。正是在这“不起眼”的山野河旁的窑洞里,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开了一次极重要的政治局会议,会后毛主席做了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这意味着面对日军入侵中国,党的策略的一大转变,和民族资产阶级重建统一战线,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中国将由国内战争走向全民抗战……当时中国真正的亮点,不是在其它任何地方,而是陕北高原上的瓦窑堡!我所知道的一个例子:参加了长征的文艺界知名的冯雪峰,也正是在这次会议之后,作为中央代表,从瓦窑堡出发,被派往上海,联络地下党,开展统一战线工作的。
瓦窑堡是个象征:一个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时代的开始。这象征着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正确路线,成功地团结了来自全国不同地域的党和军队的所有健康积极的力量;也将团结全国人民,去迎接入侵中华国土的日本侵略者的挑战。
长途汽车到达瓦窑堡镇上时,正值中午,阳光强烈,车挤人挤。集贸市场上拥塞着人群;运载砖瓦、水泥、羊群、菜蔬各色物资的卡车、驴拉车、人力车以及载客的大轿车、中巴车、摩托车,使交通阻滞,车行艰难……今天的瓦窑堡同样融入了商业繁荣、生产建设急速发展的商品经济大潮中。
保安
乘车快到保安时,回看来路,我的眼前出现了极为壮观的景象,那些弓背形的灰黑色或褐色大山,一座紧挨一座,俨然像大象、雄牛排成的行列。我忽然想起毛主席的词“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意境。这首闻名于世的“沁园春”词作于1936年2月,正是主席统帅红军雄师在秦、晋高原东奔西驰之时,像著名的直罗镇战役就是主席亲自指挥中央红军和红15军团在1935年冬天打的。
人民英雄刘志丹烈士的家乡保安,城虽小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远在北宋时便有保安军的建制,与西北边的西夏国对峙着。保安城背靠墩山,面向洛河的支流周河。山呈褐红色。山上有不少石洞,年代久远,说不定就是当年范仲淹的驻屯军所开。1936年红军大学在保安开办,便利用了这些久废的石洞。
毛泽东主席是1936年7月初自瓦窑堡到达保安居住的,直到1937年1月,才从保安迁往延安。毛主席的旧居在保安城里紧靠山根的窑洞,窑洞窄小,远远比不上延安杨家岭、枣园的窑洞。窑洞内陈设简陋,仅有行军床和放文件的铁皮箱,这箱子又兼做桌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主席的坐凳竟是两个圆木墩子。你可以想象在人民江山初创时期,领袖们的生活竟是这样的朴素而“原始”,而他们却代表着中国最活跃、最富朝气、最进步、最有前途的力量。就是在这陕北的第二个亮点——红都保安,毛主席和中央其他领导人,日理万机,“紧锣密鼓”地处理着像西安事变、国共第二次合作这样复杂纷纭的关系国运的重大问题。毛主席还在这间窄小的窑洞里,夜以继日地写出总结过去、指导未来的不朽杰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保安,像灯塔、像磁石一般吸引着海内外人士和仁人志士们,不远千里、万里投向她的怀抱。著名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历经千难万险,1936年往访保安。女作家丁玲,1936年自南京出狱后,也毅然直奔保安。
我在保安遇见一位县委书记,他是70年代北京去的知识青年。
吴起镇
吴起镇处在陕、甘、宁的边界上。它以战国时的大军事家、尤其是军事实践家吴起的名字命名。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北上抵陕北,马鸿逵的骑兵却跟在后边紧追不舍。10月19日,红军部队到达吴起镇,毛主席下令砍掉这条讨厌的尾巴。于是在吴起镇南两边的高山上设伏,等待马家骑兵入瓮。马匪军果然来了,死的死,做俘虏的做俘虏,徒然断送了两团人。“尾巴”被红军彻底割掉。其实整个陕北高原,其地形都是易守难攻,再加山高沟深,骑兵如何施展?当然更重要的是,陕北根据地,在刘志丹等人领导下,经营时间长,深得民心,根基深固。我在陕北农村,遇见过不少七八十岁的老人,他们是当年刘志丹的部下。有的人见过刘志丹,至今怀念“老刘”。
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来到陕北根据地更是路线正确,如虎添翼,高屋建瓴,所向披靡。从1935年10月到1937年初,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大大扩展、巩固了陕北的中央红区;建立与扩大了与东北军、西北军的抗日统一战线。
1937年初毛主席、党中央就顺利地进驻延安,从吴起镇到瓦窑堡、保安最后到延安确实是一条V形路线,一条胜利之路。


第8版(副刊)
专栏:

  从“爬格子”到“耕砚田”
丁传陶
提起李準,人们谈论最多的,是他的小说与电影。因为李準是写短篇小说起家的,成名之后,他又搞起了长篇小说,至于电影剧本的创作与改编,相继推出了《李双双》、《龙马精神》、《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老兵新传》、《黄河东流去》、《清凉寺的钟声》等优秀作品,可谓洋洋大观。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近几年来,李準自己谈得最多最感兴趣的,却是书法。
据李準自己讲,他喜欢书法,并非偶然。他的家乡,是在豫西河、洛之间的邙山脚下。这带地方,自古以来,文人学士层出不穷,文学空气相当浓厚,书法之风,尤其盛行。李準常说,他小时候在家乡接触的读书人,都能写一笔好字,都可以称得上书法家。他自己家里,就有这样一副传家对联:“荆树有花兄弟乐,砚田无税子孙耕”。生长在这样的文化氛围里,李準自幼就喜爱上了书法,只是后来由于文学上的成名,他才未去耕那祖上留下的“砚田”,而过起了“爬格子”的生涯。1985年,一场脑血栓,几乎使他偏瘫不起。虽经多方调治,病体得以康复,但大脑毕竟受到影响,搞起文学来感到很不适宜,于是他便开辟第二战场,耕起了“砚田”。从这时开始,他才真正与书法结下不解之缘。这也算有情者终成“眷属”吧。
同“爬格子”一样,李準同志耕起“砚田”来,也是勤奋而卓有成效的。
为了开扩眼界,增长见识,他搜集了大量的碑帖。在他家里,真草隶篆,颜柳欧赵,苏黄米蔡,无所不有。有一次,他去泰山,见有经石峪全部拓片,爱不释手,就将所带钱钞、粮票、手表全拿出来买了一部。回到家里,他把这些拓片挂在所有房间的四壁,日看夜想,潜心研究。他不仅观摩每个字的间架笔画,而且体味每个字的神采韵味,从而奠定了他书法艺术的坚实基础。与此同时,他还虚怀若谷,诚恳待人,结交了许多擅长书法的朋友。他和北京、河南、江苏、四川等许多省市的书法家就有着很好的友谊。在他看来,广交朋友,相互切磋,取长补短,是提高书法技艺绝不可少的条件。
不过,李準同志在书法上最值得称赞的,还是他那长期不懈的实践。如前所说,李準真正练习书法,是在他大病之后的晚年。他要病而不废,老有所为。他书房的门楣上有一匾额,自书“伏枥馆”。
为了把字写好,李準同志以惊人的毅力,克服了年老多病带来的种种困难,苦练八年,用去了不知多少麻袋的宣纸。现在,他的字终于受到了人们的注意和喜爱。在荣宝斋,有他的条幅;在黄河碑林,有他的石刻;在张大千纪念馆,有他的楹联;在许多亲朋好友的家里,更可以常常看到他的墨宝。李準写字,追求的是骨气,是精神,而不是单纯好看的外表,因而他的字,古朴苍劲,厚重有力,奇而不怪,拙而不俗,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实在难能可贵。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往事悠悠》(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作者肖华所写的一部长篇自传体回忆录。以清新、朴素、坦诚之笔触,叙述了她不同寻常的友谊、爱情与婚姻生活,读之十分感人。
  规模宏大的多卷巨著《纪晓岚全集》,正在纪氏的故乡河北沧州抓紧编纂。
规模宏大的多卷巨著《纪晓岚全集》,正在纪氏的故乡河北沧州抓紧编纂。《纪晓岚全集》计3000多万字,共62卷。其中正编35卷,续编27卷。正编35卷将于1995年出齐,海内外公开发行。
  (申明人)


第8版(副刊)
专栏:中国匹克杯精短散文

  丑妮
张梅珍
跟我最“铁”的童年伙伴,自然要数丑妮了。丑妮比我小两岁,因为长得丑,山里人就按“图”索“名”,亲切地唤她丑妮。丑妮生性憨厚善良,很会体贴人。看见别人抹汗,她就赶紧递把蒲扇,看见别人咂嘴,她就连忙端碗热水,因此,小时候是丑得可爱。
跟丑妮一起下地,心里很是着急。我耪一垅地,她早就耪完了两垅;我摘30斤棉花,她竟摘够了50斤。于是我们又送给她一个外号,叫“600工分”。她没看过那部朝鲜影片,不知道这绰号是褒是贬。
欢欢蹦蹦的岁月把我们托到了十八九岁,姑娘们自然有了女儿家的心事。丑妮常常对着迎亲的花轿顾影自怜,暗自埋怨爹娘不跟她商量就给她塑出一个丑模样。说来也真不公平,她的五官没有一件能对得起“观众”。眯眯小眼,满颊雀斑,鼻梁上的黑痣,外撅出的虎牙……有一次,我看见丑妮的眼角又挂起泪花,一时心血来潮,便以“红卫兵”的名义郑重地找她谈了心,告诫说:“无产阶级的美不在表面,而在于心灵。”这句话有如晴天响雷使她振奋不已,竟激动得彻夜未眠。她决心做一个心灵美的人。
劳动模范、先进妇女、优秀社员,年底评比的时候,丑妮摘取了一个又一个令人羡慕的桂冠。
有一次,县里来招考服务员,经过三审五审,13名丫头都录取了,可是比别人政治上高一筹的丑妮却落选了。丑妮费解地去问支书,为什么不突出政治?老支书慌了,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因为他们……首先具备……形象……”丑妮一听怔住了,苦涩的心头迸发出压抑了十几年的呼唤:“我要女儿美!”
我当兵以后的那几年,一个工分5毛钱的穷山沟一下子红火起来。丑妮给我来信说:“俺承包了一个果园子,每年都能挣个万儿八千的。现在囤里的粮食尖尖的,槽前的肥猪胖胖的,新安的电灯亮亮的——什么都兴改革,难道这丑模样不兴改一下么?”
又过了两年,我回乡探亲,还没进村,就听见嘀嘀嗒嗒的迎亲喇叭声。远远看去,新娘子还真俊,双眼皮,高鼻梁,整洁的牙齿,白白净净的脸庞。“珍姐,我是丑妮。”我一愣,没敢相信是新娘子在喊我。旁边的大嫂早就口若悬河:“丑妮呀,装着满口袋嘎巴硬的‘大团结’进城做了美容,什么割眼皮,点痦子,还有拔虎牙,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丑妮的脸蛋绽成一朵桃花,她悄声对我说:“我的那位,心灵美,外貌也美。”


第8版(副刊)
专栏:

凉山之春(国画)刘福芳


第8版(副刊)
专栏:

林深无人迹(国画)王书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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