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四十年后的相遇
——魏巍与李玉安(注)的通信
(一)
尊敬的老首长、老战友魏巍同志:
您好!我们全家向您问好!
北京一别,已三月了。每当想到您热情接见的情景,总是激动得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值此“七一”,我们党六十九岁生日之际,请接受我——一名老党员、老战士的敬礼!这个敬礼,不仅代表我自己,更代表松骨峰战斗长眠地下的战友们向您庄重地敬礼!如果他们九泉有知,是会高兴我这样做的,更会感到宽慰的。
因为,是您用笔为他们在中华民族史上,在人民的心目中,千秋万代地树起了一座丰碑。是您,把他们的名字书写在共和国的旗帜上。又是您,把他们的名字镶刻在子孙后代的教科书上。
如果说,烈士们以鲜血书写了共和国历史一页光辉篇章的话,那末,这位执笔者就是您。
我,一个粗人,不会颂扬人。同时,我也知道,您也不是喜欢接受颂扬的人。但是,当老山战士浴血南疆的时候,当刘国庚等同志被暴徒烧死在街头的时候,谁又能不从内心想到:“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呢?——我们的部队,我们的战士。”
老首长:我知您很忙,有很多重要工作要做。实在不愿多占用您宝贵的时间,请允许我向您作以下简要的汇报吧。
回到故乡后,接受了国内多家新闻单位的采访,收到了来自各地的素不相识的人们的来信,尤其青少年的来信,真使我激动得难于言表。6月17日,黑龙江日报以《李玉安新传》为题,在头版头条发表了纪实长篇报道。
由此,引来了各机关、团体、学校相邀去作“报告”。说心里话,我的心情是矛盾的。因为,就我个人是没啥说的,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战士的我,岗位就在战场上。同时,文化底子薄,表达能力有限,真怕讲不好。但是当我想到已牺牲的战友时,我确实觉得自己有责任宣扬他们的英雄业绩,让人民,尤其是青少年一代,知道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来之不易,是几代人流血牺牲换来的。我应当去作这个“报告”,这也是一场新的战斗。虽然自己已离开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但对党、对祖国、对人民,我仍然是一名战士,您说,我这样想,这样做对吗?
当人们困惑难解地、甚至带着愤然不平的情绪问我:为什么隐“功”埋名呢?我反问道:今天,哪位烈士能从地下站出来,在人们面前谈他们的功和名呢?我告诉好心的人们,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是六个儿女的父亲。可是同我一起战斗的战友们却于四十年前就献出了他们年轻的宝贵生命,每当我想到指导员血肉模糊的双腿,熊官全死后还圆瞪着的一只眼睛时,今天,我作为一个幸存者,又有什么功和名呢?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喉咙哽咽,人们的眼里闪动着泪花,都无言地垂下了头。
几天前,地、县两级领导专程到家探访了我,一再叮嘱我给您写封信,也代表他们向您问候。对生活上的一些事做了周到细致的安置。他们说:我的生还对党不仅是宝贵的财富,也是活生生的历史教材,是省地县的光荣。在感到党组织温暖的同时,自己也非常局促不安。因为,这些崇高的荣誉,都是同您《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紧紧关联在一起的。在感到受之有愧的同时,谨向您致以战士的发自心底的,我们全家人的真挚的感谢之情!请您接受下来吧!尊敬的老首长,人民的作家。
此时此际,当我这个活“烈士”有幸作报告的时候,也自然而然地想到救我下阵地的朝鲜战友,也想到了为我医治战伤的白衣战士,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方知半年过去了,在此期间,四名女护士付出了多少心血,感谢党的好领导,感谢毛主席,是党教育的好医务人员又给了我生命,思念感激之情每每使我热泪盈眶,多么想能见到她们呵!我这个老粗也懂得人民和同志的深情呵!
今天,我虽然已年逾古稀,但联想到叶帅“老夫爱读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的诗句,就甘愿把自己有限的年华,奉献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保持好晚节,教育好子女,尤其是幼子,决不能让他给我的英雄连队的脸上抹黑。
祝您一切如意,全家好!祈盼读到您的新作品,更愿聆听您的指教,尊敬的老首长,人民的作家。
                      谨致战斗敬礼
                     李玉安
              1990年7月1日
    (二)亲爱的李玉安同志:
我们这次在北京的欢聚,实在是人生最难得的欢聚。至今家里人和朋友们仍在念叨您。
您7月1日的来信收到了。您那淳朴、谦逊的品质使我深深感动。回顾当年,松骨峰战斗确实是一次不寻常的战斗,你们这支小小的连队,硬是在铁与火的激流中阻住了美二师的逃路。尽管你们伤亡很大,但却使敌人落到可悲的下场。在朝鲜战场上,把那个不可一世的头号帝国主义打退的,让他们丧魂落魄的,不就是你们这些淳朴的战士吗?正是你们——千千万万的战士们,用自己的鲜血把我们共和国的旗帜染得更加鲜红,让她向全世界高高地庄严地飘扬,从此,谁也不敢再轻蔑她!这里,我要说,最光荣的还是真正的勇士,还是你们这些在第一线的拚搏厮杀者,荣誉属于一切流血流汗的创造历史的人们!
真正优秀的战士都是谦逊的。我从许多战士的身上体会到这一点。而在您身上这一点体现得尤其突出。您,40年来,隐姓埋名,对自己的功绩从不张扬。虽则您在四平、天津、渡江等战役中都立有战功。您甘于贫贱,住的仍然是简陋的草房,拿的是不到60元的工资,但在工作上却对自己要求很高,依然保留着共产党员的本色。在个人主义、拜金主义风行的现在,您的这种品质实在太难得了。我们大家都应当向您学习。
您谈到,最近许多新闻单位来访问您,全国许多青少年给您去信,当地的行政首长也登门拜望,这些都使我深感欣慰。一个地方出了英雄人物,大家对他表示敬仰,向他学习,这是一件很好的事,也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良好风尚。前几年,由于不良社会风气的影响,这一点似不如从前了。我听说对先进人物常发生讥笑、嘲讽的事。甚至还有人把我们的战士喊做“傻大兵”。这是很不对的。如果一个民族,连自己的英雄人物、优秀人物都不尊重,这个民族也就没有多大前途了。
抗美援朝战争到今年10月,是整整40年了。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中国人民最光辉的一页。它对巩固我们新生的祖国和奠定她在世界上的地位有极重大的意义。从某一点说,它很类似俄国十月革命后战胜外国干涉者的斗争。同时,这场战争又是中国人民军队同现代化敌人作战的装备最悬殊的战争。现在回想起来,这场战争究竟是怎样取得胜利的呢?难道是因为我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武器?不是,完全不是。我们主要依靠的正是像松骨峰战斗那种要压倒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压倒的伟大精神。事实不就是这样的吗?这种精神本来是可以持续发扬并转化为建国的巨大动力的。要说优势,这才是我们的优势。遗憾的是,由于宣传教育上的重大失误,反而把这些看得不值钱了。这时,敌对势力的和平演变乘虚而入,资产阶级思想大肆泛滥,一些人打着“观念更新”的旗号,实际是以个人主义取代集体主义,以唯我主义取代为人民服务,一句话,以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念取代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价值观念。在历史上这本来是一种极大的倒退,反而把它说成是一种进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形成的强固的精神长城,不能不受到极大的损害。一个社会价值观念的变化,也就是这个社会变化的开始。想起这一点是十分令人痛心的。幸亏四中全会以后,政治思想战线出现了转机,但这仅仅是开始,未来的工作还十分艰巨。李玉安同志,最近你常去给群众做报告,我以为是非常需要的。现在我们必须大力加强我们党的意识形态工作,把我们的精神长城已经崩塌的地方垒起来,已经造成的思想混乱要澄清,魔鬼们喷射的毒液要清除,被夺走的阵地要夺回,已经失落的精神要恢复,要让它重新萌发青春。
李玉安同志,你说得非常好,不论在什么岗位上,我们应该永远是一个战士,我们要像战士那样去工作。
敬祝您健康长寿,全家安乐。
                  并致战士的敬礼!
                      魏巍
                1990年7月22日
(注)李玉安同志,是一位活着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烈士”。黑龙江省巴彦县人,解放战争时期参军,抗美援朝战争中赴朝作战,在至为惨烈的松骨峰战斗中与战友杀伤了大量敌人后,重伤昏迷,后被朝鲜人民军战友抢救,转入我东北后方治疗。他是这场战斗中唯一生还的英雄。但当时他所在的部队却以为他也牺牲。这时作家魏巍赴朝战地采访,听到李玉安和他的战友们的壮烈故事,十分感动,为此写出了《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一文,寄往国内,很快就在《人民日报》刊出,引起了巨大反响。从此人们就将中国人民志愿军称为“最可爱的人”。
李玉安同志伤愈后,转业至地方工作,作为粮库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员,40年来一直恪尽职守,任劳任怨,而且隐功埋名,从不以英雄自居。去年平息反革命暴乱后,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他找到了原来所在的部队,经过部队查证,确认他就是“牺牲”了的英雄李玉安。至此,英雄与英雄的颂扬者在首都会面。这是会面后李玉安回故乡后与作家魏巍的通信。


第8版(副刊)
专栏:

  悄悄兴起的有声诗潮
杨君
近来的音像市场,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景象:一度畅销不衰的流行歌曲盒带尽管“九元三盒”赔本大甩卖,仍然很少有人问津;而向来滞销的诗歌朗诵带竟也能日售千盒,越来越多的信息表明:随着坊间抒情诗的行情看好,一股“有声诗”潮正在音像界悄悄兴起。
自去年9月南京音像出版社率先推出《外国著名爱情诗选》以来,“配乐诗朗诵”盒带已越来越为人们青睐与喜爱。上海随后相继出版了《中外爱情诗选》盒带,广东、北京等地也闻风而动,加紧赶录出版其它诗朗诵音带;而南京音像出版社则更精心编录了《中学古诗词选诵》等盒带。
这股有声诗潮,声势虽然不大,影响却不可低估。它作为音像市场的开拓和填空,明显地带有自娱与参与的特质,从中可以看到人们审美趣味的提高和拓展。它对普及诗歌精品,扩大文学传播途径都不无裨益。应该说,是一种非常值得重视的群众文化趋势。
近年来,音带市场从流行歌曲一统天下到戏曲带、故事带、有声诗带等各领风骚的变迁,确实能够发人深省。它再次证明,群众的文化需求是多方面的,畅销和滞销都只是相对而言,只要我们把住时代的脉搏,勇于创新,勇于探索,就莫愁前路无知音。


第8版(副刊)
专栏:

  导弹“部落”的乐园
——二炮某部俱乐部活动散记
张玉华
巍巍丛山峻岭,神秘的导弹“部落”,二炮某部连队俱乐部像串串明珠,撒遍这沟坎纵横的发射阵地。
夜幕降临,发射连俱乐部内的彩灯忽明忽暗,年轻的导弹官兵来不及抖落发射场的风尘,便拥入这五彩缤纷的天地。台球桌上,彩球撞击出欢声笑语;乒乓球台上,银球劈啪穿梭;游艺室里琴声悠扬,舞步轻盈,电声乐队演奏着中外名曲,彩色电视机传来了山外的信息;图书室里,一千五百多册各类图书、几百本杂志,还有十几份来自战士家乡的报纸,像磁铁吸引着读书迷们。
又一道峡谷。山腰上陡然树起了十五米高的一堵石墙,墙上面的半个山坡像是被“雷公”劈开似的,齐整整切下来。这是某团八连官兵,挖土撬石七千多立方米,开出的一个千余平方米的综合运动场。一天傍晚,连队的篮球赛在这新开辟的山腰球场开始了。“不好!”不知谁不小心,篮球滚进了山涧。连长灵机一动,带领几个战士上山砍来竹子,编成了两米高的篱笆墙。球迷们乐了,再也不用担心球落深谷了。战士们还拣来吸水石,引来山泉水,在俱乐部门前垒起了假山喷泉,鱼塘花池。还依据山势的高低错落,在营区内修筑了月亮门,把深山营区建成一座小公园。难怪许多将要离队回乡的老兵,恋恋不舍地在俱乐部门前摄影留念呢。
初冬的夜晚。伪装网下的施工工地,又一次迎来了战士们日夜盼望的业余演出队。演员们把工地平整出一块空地作舞台,摆上简单的道具。队长蔡志平中尉,看到台下几百名为构筑地下长城而长年战斗在坑道里的战友们那渴望的目光,亮开了他那甜美的歌喉:“二炮给我爱,阵地给我爱,爱是导弹的神威,爱是祖国的信赖……”彭涛、张剑等八位姑娘,头顶着月光,脚踩着白霜,身穿单薄的裙子跳起了舞蹈《我们的生活》。她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脚上被石碴划破的伤口,却没有忘记自己创作的这个舞蹈就是从这深山土台子演到中国剧院、人民大会堂去的。然而,这些演员们却没有离开阵地,他们每年两次到基层巡回演出,这里的沟沟岭岭、阵地哨所无不留下她们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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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八一”建军节前夕,北京军区在太原市和张家口市举行全区部队业余文艺汇演。共有11支业余演出队、400多名演员参加,演出了150多个节目,以歌舞、话剧、曲艺、小品等多种形式反映军营生活。图为张家口驻军某部战士、孪生兄弟钱千万、钱万千正在表演自己创作的歌曲《军营好兄弟》。
苗晋伟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为亚运增辉 迎亚运 [篆刻] 彭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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