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本色
谭开波 向廷进 汤平
徐天良转业到巫溪工作10多年了,但知道他底细的人不多。当巫溪县英模报告会主持人宣布“请县广播局离休干部、一级战斗英雄徐天良同志作报告”时,全场哗然:怎么巫溪还有一个战斗英雄?
笔者也很惊异:有的人只做了一星半点儿事情就大肆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徐天良惊天地泣鬼神,却怕别人知道——长期隐功埋荣,在他最困难、最需要组织照顾的时刻也没有“亮牌”。
今年6月3日,我们去拜访英雄,经过连番“周旋”,好不容易才将他珍藏30多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军抗美援朝英模集》弄到手,该书用两个页码记载着他的赫赫战功。
1952年6月26日拂晓,浓雾笼罩巨室里附近的群山。担任副班长的徐天良和班长刘荣珍奉命各带一个组猛扑山头,夹击敌人。班长和许多战友先后牺牲,阵地上只剩下徐天良和一名新战士。看着战友的尸体,面对黑压压猛扑上来的数百敌人,他俩奋起反击。经过7个多小时的激战,打垮了敌人10多次进攻。仅徐天良一人就打死30多个敌人,守住了二连的阵地,为金城阻击战立了大功。同年10月25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授予他一级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在朝鲜战场上还两次荣立三等功。
1955年9月29日,在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的一次宴会上,徐天良作为南京军区的代表向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领导人敬酒,彭德怀元帅和他亲切交谈……10月1日,他以英模代表身份参加国庆观礼,周恩来总理亲切接见了他。
就是这样一位战功卓著的功臣,1979年,他从部队转业到四川巫溪县广播局任副局长。在他的家乡,竟没有人知道他是战斗英雄。由于10年动乱,档案资料被抄,民政部门也不知道在巫溪这块土地上生活着一位保家卫国的功臣。一个偶然的机会,人们发现了这个秘密。
1984年6月的一天,一个小偷悄悄翻进徐天良家,被周围群众及时发现扭送公安局派出所。徐天良的妻子洪德英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的勋章和证书还在不在。洪德英自言自语地说:“那个玩艺儿还没偷走。”她的话被在场的广播局干部刘平修听见,刘追根寻问,洪德英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徐天良的宝贝,也不知道是什么(洪不识字)。刘平修叫她拿出来看看,洪德英不愿意。这时,刘看见她家墙上挂着徐天良年轻时的照片,胸前挂着6枚勋章,大吃一惊:原来徐天良竟是屡立战功的英雄!这时,徐天良回来了,刘平修问:“徐局长,您怎么不告诉组织呢?”天良淡然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他恳请刘平修不要张扬出去。
1987年,老徐的独子徐必红高中毕业待业在家,边复习文化边做小工挣钱。1988年9月,县委、县政府根据巫溪的实际,专门研究了一个意见,凡获得高级职称或在省以上获奖的人,其子女招工可以优先照顾,名单上却没有老徐的儿子。单位职工为此大为不平。广播局副局长刘平修从县长那里听说这件事后,马上找到洪德英,说借用一下徐天良的勋章,也没说明用途,洪德英面带难色:“那你不要让老徐知道啊。”刘平修接过数枚金光灿灿的勋章和发黄的荣誉证书,找到县长,把勋章和证书摆在县长桌上。县长感到诧异:“还没听说有这么一回事嘛!他怎么不来说说?”刘平修又拿着勋章和证书找到民政局长雷书萍,雷局长惊奇地问:“是巫溪的人?”“是我县长渡乡人”。雷局长非常激动:“啊!是长渡乡人,我们怎么不知道?这是巫溪48万人民的光荣和骄傲啊!要载入史册的!”……招工考试的那天,徐天良的儿子到考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几经询问,监考员才对小徐说:“县委、县政府决定你免予考试。”小徐大惑不解:“我凭什么免考?”直到这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战斗英雄。
徐天良珍爱荣誉,但他从不把功劳挂在嘴上。去年2月,长期患病的妻子去世,儿子在清理妈妈的遗物时,才发现爸爸的箱子里有那么多勋章和证书,埋怨说:“爸爸,您为什么不说一声?”徐天良严肃地回答:“那是我的事,不要以为我有什么,你就可以享福了,我的功劳不等于你的,你要靠自己去创造,千万不能把我的事拿到外面去炫耀。”儿子委屈地说:“爸爸,您太不相信人了。”
徐天良从部队回到巫溪,处处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分出现,有功不自傲,有困难自己克服,从不亮出勋章请求组织照顾。虽然他的工资比一般人高,但是,一家3口全靠他的工资生活。他妻子患有高血压、心脏病、腿部长期溃烂等多种疾病,每月医疗费三四十元。从1958年到1989年,妻子腿部溃烂不止,打开绷带,满屋臭气。妻子用过的绷带,他洗得干干净净,一晾一大竹竿,就像战争年代的急救所……30多年来,给妻子治病花去数万元,有时甚至负债累累,但他从来没有向组织伸过手。也从没叫过苦。这些年,他没缝过一件新衣服,经常穿旧军装,有的已洗得发白。他家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床是单位发的一张简易木板床;最好的“高档商品”只是一台单缸洗衣机。徐天良的困难,他单位的同志最清楚,但他经常为其他职工解决困难补助。前年春节前夕,大家都在准备迎新春,左邻右舍墙上挂满了腊肉、香肠等年货,他家仍是满屋绷带,冷冷清清,成天忙着护理病重的妻子。单位领导考虑到他的实际困难,决定给他50元补助,让他家过一个快乐的春节。当领导把钱送到他家时,徐天良一再推让:“请把这些钱给比我更困难的职工吧!”同志们都知道,比他更困难的还有谁呢?领导一再说这是组织的一片心意,他才不得不接受。到地方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领了困难补助。
共和国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在巫溪解放40周年英模报告会上,徐天良的事迹使全场听众热泪盈眶……    (作者单位:四川巫溪县委)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拥抱沙漠
银笙
她沐浴着金色的晨光。
她说,她要拥抱沙漠。我笑了,沙漠抱得起么?
至于大地,要说广阔、浩瀚,哪里也比不上沙漠。浩浩万里,铺天盖地,静若处女,动若猛虎,君不见“大漠风尘日色昏”,“平沙莽莽黄入天”。眼前这片毛乌素沙漠,不就像生了脚长了翅,不停地向南推进?!
世界上土地沙化日益严重,沙漠正无声地与人类进行一场殊死的较量。人类也看清了沙魔的险恶用心,不断地有人呼吁,有人奋起。
这个名叫牛玉琴的妇女,作为治沙专业户,是进军沙漠队伍中的一员。
风刀无情,她才42岁,脸上的皱纹已像黄土高原的沟壑一样。背也有些佝偻。她的负担太沉重了。与她握手时,我直觉得“扎”。
一个陕北婆姨,竟然承包了1.7万亩荒沙的治理任务,这需要多大的气魄!望着她单薄的身体,我不免有些心酸。她那柔弱的双肩能承受得了这重负么?
她把短发一甩,迎着迷眼的黄风说:“我不孤单,有人陪伴我哩。”
向着沙漠深处走去,我们看到了一座立着墓碑的坟。
牛玉琴指了一下,未说话,声音就呜咽了。泪花顺着脸颊淌下来。我明白了,墓地里躺着的是她丈夫。墓碑是靖边县绿化委员会1989年清明节立的,上面刻着“为国为民治沙英雄张加旺之墓”。
她向我一一细数往事。东坑乡金鸡沙村受够了风沙的害。春来了,刚刚把种子撒进去,风沙过处,全盖了。秋收时,一夜大风,即将到手的粮食刮得无影无踪。东坑人祖祖辈辈盼的啥?盼的是绿色,有一块固定的地。1985年,张加旺向乡上申请,承包了治沙任务。他把铺盖卷搬进沙丘深处,在沙中吃,沙中睡。天有不测风云,张加旺不幸得了骨癌,4年中9次住院,7次动手术,还截了一条腿。没腿,他拄着拐杖,还是每天到沙丘中去。积劳过度,他终于在前年6月去世。临终前,他望着妻子说:“死后把我埋在沙丘中,我要永远拥抱沙漠,看着你们把沙治好……”
张加旺长眠在故乡的沙丘中。牛玉琴继承丈夫遗志,带着儿女们继续治沙。1.1万亩沙丘得到治理:大片大片的杨树已经成林,一坡一坡的绿草把沙丘削成平地。白色的羊群和黄色的牛群为沙漠添了活力。
牛玉琴擦了一把眼泪,默默望着墓碑。她的决心,她的意志,她征服自然的力量,尽在无语之中。
我想了解她以后怎么生活。她坚决地说:“以后,只有治沙这一条路。等我去陪伴加旺时,金鸡沙定会飞出金鸡!”
秋阳如血。沙滩一片金黄。她身上披满落日的余晖。


第8版(副刊)
专栏:

  金钱买不来的真情
——淄博军事题材电影周随记
周春铭
八一建军节前夕,八一电影制片厂、济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淄博市文化局和淄博市电影公司,联合在齐鲁大地的古城淄博,举办了“八一电影制片厂军事题材电影展览周”。电影周期间,淄博市的城区郊县,集中上映八一厂摄制的故事片22部,纪录片11部。故事片除《冒险的美国女人》、《无影侦察队》是新片外,其余都是从八一厂历年拍摄的影片中择优选出的,像《东进序曲》、《野火春风斗古城》、《闪闪的红星》、《风雨下钟山》等。这些影片,比较好地反映了我党和我军在斗争中成长的历程,它们塑造的英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一代人的心中,至今仍教育鼓舞着广大观众。
7月19日晚,淄博影院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展览周开幕式在这里举行。开幕式上,八一厂的演员与观众见面并表演节目。演出中扩音器突然出了故障,演出只好暂停。此时观众席没有嘘声,没有喧哗,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这使演出人员颇为感动,10分钟后,扩音器才抢修好。主持人唐国强向广大观众表示歉意,此刻全场响起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这掌声耐人寻味。
电影周的时间很短,而主办单位又希望八一厂的演员能多到几个地方,多与观众见面。因此,日程表排得很满,大家连上街走走和洗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但同志们没有怨言,情绪高涨地忙得连轴转。每到一个新的场点,演员们都认真准备节目,演出一丝不苟。田华的诗朗诵,刘江的表演唱,李世玺、祝新运、赵英的小品等节目虽不多,也算不上十分精采,却一次次博得了观众热烈的掌声。桓台县的一位领导说,八一厂的演员保持了老传统、老作风,老百姓喜欢你们这一点。
7月24日,代表团专程去革命老区沂源县西台村看望和慰问老区群众。同志们头顶烈日,脚踩泥水,老同志则由别人搀扶,在泥泞的小路上步行一个多小时,来到村口时,很多人已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裤。西台村的乡亲们,早已在村口迎接大家。这里的群众,在战争年代为革命胜利做出过巨大贡献,支前的小车队里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中也曾出现过一个个“红嫂”。这里至今仍处在贫困县边缘,乡亲们的生活还比较艰苦,但他们不居功,不伸手,默默耕耘在自强不息的土地上。为了表达对这块土地的敬意,演员们在村校的土台上,进行慰问演出。田华、里坡、刘江、刘龙等老同志,怀着深挚的感情,不顾年高,不怕炎热,带头登台。演出到最后,代表团成员情不自禁都来到台上,齐唱《沂蒙颂》。“蒙山高,沂水长,军民心向共产党,红心映朝阳……”熟悉的旋律,亲切的歌声,台上台下的人在眼含热泪中,一同回到了那逝去的难忘岁月。
演员们要走了,全村老少一直送到村外仍久久不愿离去。面对一周来的一回回这种举手长劳劳的惜别,代表团中一些年轻演员动情地说,只有真正来到人民群众中,才知人间确有金钱买不来的真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桔香
杨松杰
门被叫卖者推开
窗被叫卖者推开
桔香推开了整个世界
这醉人的轻音乐
淡淡弯眉上朗朗天气。
从小街到小街
从大道到大道
从门前到门前
是桔香。
南方水灵灵……
这故乡丘陵一样起伏的诱惑
每年这个季节,走向你我他。
先是小童们冲出家门
后是妇女们嬉嬉嚷嚷
把桔香围起来
让桔香醉成浓浓的日子
影子也被染香。
空空的篮子里装下夕阳
小道上,芳草绿泽
买桔的小姑娘,唱: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桔香在她身后
仍然不绝 绕着晖光。


第8版(副刊)
专栏:

  反馈短波
《大地》副刊能不断出新,我想得有点“诀窍”。前段的关于旗杆的寓言,关于“透明”的“大地漫笔”,都令人耳目一新。《大地》上有重实实的散文、杂文,如能再有点其他小品种(在“小巧玲珑”上下功夫)会更好。小小说也可有一点,讽刺小品也可有一点……让精妙小文、小诗在《大地》上展现。
               淄博日报 秦玉瑾


第8版(副刊)
专栏:

钢筋结构[木刻]
刘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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