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3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中华第一金碑
肖健卿
红军长征纪念碑坐落在松潘县北郊17公里处,将于8月下旬竣工。最近,方圆数十里的藏胞和青少年学生络绎不绝地前往参观,同时,在附近藏族村寨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深夜,有人听到从纪念碑碑园传出朗朗笑声或窃窃私语。都说“这是当年路过雪山草地时,不幸牺牲的红军烈士的灵魂,到这里来相聚了!”传说越传越玄,甚至有人在淡淡的月光下,看到红军战士帽子上闪闪发亮的红五星,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站在土台讲话,身影高大……传说传到邻近的喇嘛庙,喇嘛们也相信这是一块“神灵宝地”,酝酿着要择定“黄道吉日”前往祭奠一番。
我在北京向一位老将军谈起这件事。他是当年红一方面军的老战士,听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连连击掌:“这真太好了!英灵聚汇!英灵聚汇!”
1985年6月,党中央和中央军委作出决定,在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地方,修建一座红军长征纪念碑“总碑”。雕塑创作任务,落实到北京军事博物馆和四川美术学院10位著名雕塑家的身上。他们在雕塑界出类拔萃,有的参加过毛主席纪念堂的“毛主席座像”的创作,有的曾创作出“红军飞夺泸定桥纪念碑”、“遵义红军烈士纪念碑”、“重庆歌乐山烈士纪念碑”等大型现代雕塑。他们为能参加创作长征雕像而自豪。于是冒着风雪严寒踏上长征路,深入藏胞村寨、当年党中央召开重要会议的旧址和与敌人浴血奋战的战场进行采访、体验。在建碑工地,会同建筑、设计人员一起酝酿、讨论创作。一年来,先后设计出7套方案,经过多方征询、对比评议、审查,最后筛选出如今耸立在碑园中的这一个。
碑园面积200多亩。高耸元宝山巅的金碑总高41.3米,碑顶立一红军战士铜像。散布在碑园中的大型单面、双面浮雕,三军红军战士铜像和一座大型英雄群雕,把雪山草地的自然风光、现代雕塑和建筑艺术有机地融为一个艺术整体。
元宝山巅的“团结胜利”主碑,采用色彩鲜明、抗腐性强的亚金铜贴面,光彩夺目,在我国采用仿金材料修建高大的纪念碑,当是首创,堪称“中华第一金碑”。每当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犹如光柱玉体,被誉为碑园8景之一:金碑夕照。此时过路行人无不欢呼跳跃;四周村寨的男女老少争相奔上屋顶翘首张望,不断发出“啊罗!啊罗!”的欢呼声。
我们向老将军谈到碑园被定为“金碑夕照”,“英雄群雕”,“黎明火种”,“翠湖红柳”,“断壁浮雕”,“三军铜像”,“金秋兰亭”,“火炬碑文”8景时,将军脱口而出:“还应增添一景:‘英灵聚汇’。这一景,虽然无法说出它的准确位置,但它确实留在人们心中。”(附图片)
红军战士雕象


第8版(副刊)
专栏:

  90’北京
——献给第十一届亚运会
陈楚 徐泽

  北京的早晨是美丽的
  雾的长纱扯起鸣笛
  微曦的唇把万国旗濡润
  洒水车喷洒轻音乐游弋进楼林
  一夜不曾合眼的建筑工地上
  巨大的吊臂在屈伸
  无意间碰落天边的最后一颗星辰
  淡化出路口惺忪的交通信号灯
  立交桥突兀、新鲜、健美的剪影
  流跨擎空气如长虹
  早潮般漫过铃声喧声笑声
  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大大小小的河流
  不能让岁月搁浅在古旧的胡同
  北京的早晨也是艰辛的
我们看见一辆载重车从大街上走来
  中国,在沉静中孕育着金色的律动
  二
  北京将炮声火影留在卢沟桥、圆明园
  留下壮烈也留下警醒
  北京是一部厚厚的历史教科书
  每一页都是深奥的文字须仔细读懂
  中国向世界敞开窗口
  顽强沉寂的古莲籽绽爆世纪的新绿
  从山顶洞穴居到登上京广大厦
  生活是人类的主题亘古迄今
  《黄河大合唱》与《蓝色的多瑙河》在这里共振
  欧亚大陆架的板块上重塑新北京
  中国从这里竖起走向未来的标杆
  打桩机夯土机卷扬机叩合着旗语
  压路机滚动90年代的执著与稳沉
  大洋上不会处处是百慕大三角恐怖瘆人
  但亦非树树清芬
  只有脚下的泥土才肩得起华夏崛起的厚重
  有了新刷出的起跑线才有新的冲刺和速度
  万里长城是盘桓在古老民族额头上的记忆 
四环五路三十九桥创造20世纪的效率和时空
  30个场、馆、中心、村,犹如30颗星星 
从天庭洒落古城  哦,北京——你驾起这“希望号”巨轮
  从几濒沉没的泊位上起程   
  三
  北京,1990年的秋天的北京
  紫禁城的殿宇闪烁着阳光的金辉
  西郊香山的满坡红叶
  燃烧起火一样的热情
  1990年的秋天的北京
  叠印着母亲的脚印父亲的脚印
  叠印着春天的樱韵
  夏天的柳色
  冬天的晶莹
  最终定格为富丽的金色壮丽的神圣 
1990年秋天的北京
  在天坛回音壁前
  可听到你心脏的激烈的跳动
  在马甸亚运村
  可感受到6000亚洲狮虎的雄风
  在39面旗帜下鼓点般敲响东方健儿的足音 
1990年的秋天的北京
  四条环行线上39座立交桥上
  流动着建都八百年来未有过的欢畅
  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面包车大客车激动着青春
  就连空气也亚运化了追逐着热点新闻
  越过岗楼越过斑马线
  在生活的交响曲中真实地欣赏中国的风景
  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肤色
  他们虽然不说但都知道
  1990年的中国的北京
  过了春夏就有秋的收成
  当你用坚毅而羸弱的肩头担当起责任
  缤纷的气球便如小鸟飞向天空
  你以一个中国公民亚洲成员世界一分子的身份
  站在亚运村高处放号
  世界——你可听到一个自信的声音……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质朴的崇高
方敏
我们打扰了他的午休。带着惺忪的睡眼,他回答我说:“咱长得丑啦吧叽的,死了也不可惜。”那神情活像个不谙世事的中学生。
其实,他已经32岁,1978年参军,1979年参战,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坚守法卡山十余载,百分之百的老兵。在这里,一举手一投足,他都会告诉我一个动人的故事。品着热腾腾的香茶,他说:“那时,就是这样一杯水,先刷牙,后洗脸,还要当一天的开水喝。”漫步姹紫嫣红的桃金娘花丛,他说:“那次,全连困在山顶,4天4夜,就是吃这漫山遍野的果子,才坚持到最后。”登上前沿阵地的山头,他说:“1981年5月6日,我们一个连夺回法卡山只用了50分钟。可是,随后又顶住了6万发密集的炮弹,这山头被削矮了1.5米,我们的人死伤过半。”
而他却囫囵个儿地活着,难道正是凭了不怕死的劲头?法卡山终于得到了安宁,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乳白色的玉兰花飘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摇摇曳曳的棕榈树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石头垒成的营房,描画得黄黄绿绿、光怪陆离,像是森林中的古堡,哪里断续传来低沉、优美的吉他声。十几个冬去春来,在这遥远的边境,一位又一位中央首长,一拨又一拨慰问队伍,来了又走了,只留下荣誉室里数不胜数的锦旗、慰问品和题词。十几个冬去春来,在这小小的营房,一批又一批老兵还乡团聚,新兵入伍上阵,只有他始终如一地坚守在这里,从炮火硝烟,到花香鸟语,就像前沿阵地上,那棵粗壮挺拔的马尾松。
“你看,我们这里像不像休假的别墅?”他又是用那种轻松的语调回答我。
谁见过这样的别墅呢?远远近近的山头上遍布着上万颗尚未排除的地雷,就连营房旁的草坪上、石阶边也处处竖着“雷区”字样的牌子。那次,4岁的小儿子跟着妈妈来探亲,一眼招呼不到,竟擅自闯入雷区,还在手舞足蹈地撒欢,他的脸都吓白了。
谁又见过这样的休假呢?战火虽然暂时平息,山火却总是不断。这一带绵延数十里的青山,都是大青山实验局的工人们,一把锄头一把汗栽种起来的人工林,能眼看它们遭受损失?去年3月,山火从越南烧过来,气势汹汹地吞噬着茂密的松树林,引爆着林地里潜伏的地雷。连大青山实验局的领导都犹豫了,他却一马当先地说:“你们打火,我负责排雷!”几千亩马尾松得救了,他却又经历了一次和平环境里的九死一生。去年9月,越南边民偷砍走我们几百根树木,他不仅带了一个小分队,把木头如数夺了回来,而且还把那几个盗伐者也抓了过来,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学了一通中国的森林法才放走。听到此,我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那几个越南人未必记得住我们的森林法,可是,对于中国军人不但寸土不让,而且寸木不给的厉害,怕是永生难忘了。
难怪大青山实验局上千名职工,人人都知道有个不怕死的冯营长;难怪实验局的杨民胜局长,一提起部队如何帮助他们护林防火,感激之情便溢于言表。
回到北京,我常端详他和我们的那张合影。当时,他坚持不肯站在中间,说是照相也要“守边”。多么甘心情愿的守边意识!看着他那双手垂直,二目平视,两脚并拢,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我常想,假如不是亲临法卡山前沿,我会相信他是一位叱咤风云的英雄?反之,我们在北京街头碰到的那些普普通通的军人,谁能断定他们不曾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立过功?
淳朴、憨厚、宽容中蕴含着勇敢、忠诚和献身的精神,这就是我们的军人。
愿我们每一个人都能以淳朴、憨厚、宽容的心去理解他们,热爱他们。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心灵的传记
——读白木诗集《目光潮》
吴思敬
诗给人的感受是多种多样的。有的诗集读时令人激动不已,但掩卷之后,觉得也就不过如此,懒得再去回味了。有的诗却像橄榄一样,须在口里噙一个阶段,那甘味方才慢慢地发散出来。读白木的《目光潮》,我的感受就近乎后者。
造成这种感受,是《目光潮》(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的独特的哲理心理内涵和独特的抒情方式使之然。
诗是诗人内心生活的忠实记录,一本诗集可视作一段特定时间内诗人心灵发展的历史。白木是个对世界满怀爱心的诗人,但内向、多思的个性使他不满足于仅仅把他的满腔的爱倾吐到诗行中,他更笃信歌德的话:“要是只能表达自己那一点点主观感情,他是不配称为诗人的;只有当他能驾驭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时候,他才是个诗人。”白木不怎么写小花小草,也很少花前月下的浅吟低唱,他更喜欢在诗中就宇宙、社会、人生等大问题做深沉的思考,他有一首诗以《人类》为题,用“黑白稿纸”的意象,极洗练地写出了宇宙中一切事物都是对立的统一——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交织在一起;而人类正是在这对立统一的世界中,穿越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斗争的风雨,历经磨难、步履蹒跚地成长起来了。短短的几行诗凝结着对人所生存的世界和人类自身运动发展规律的思考。
这种对宇宙、对人生的哲理的探求,渗透在他的大部分诗作中,就连爱情诗也不例外,他不愿重复古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丽的比喻。他把炽烈的爱情做了冷调子的处理,没有卿卿我我,没有信誓旦旦,但从“你是我的钥匙/我是你的钥匙”中我们不难看出诗人与他所钟情的女子的心心相印。“等我们躺下/我们也会变成门”则暗示人最终要回归大地、回归自然,而真正的爱情则生生不息、代代不已。此诗在表达内心深处刻骨铭心的爱的同时也渗透着一种生命的哲理。
对宇宙、人生的深沉思考影响着白木对抒情方式的选择。他不愿意把内心的激情和盘托出,而更多的是通过意象与意象的大跨度的组接和碰撞来暗示他胸中的块垒,从而把诗意延伸到语言之外。
《目光潮》作为诗人在特定时间内写下的一部心灵的传记,是高度个性化的,但也有着普遍的意义,我们不难从中寻觅出一条当代青年人的心灵运动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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