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货币与鬼神
汪抗
读过《政治经济学》的人,都知道货币有五种职能:价值尺度,流通手段,贮藏手段,支付手段和世界货币。有人认为,关于货币职能的理论,是资本主义出现以后才有。其实不然。因为,在我国古代封建社会中,就已经有关于货币职能的理论了。
记不清出自何人何书,但我记得古人说过,货币的五种职能是:宝于金,利于刀,流于泉,布于市,束于帛。所谓宝于金,是价值尺度;流于泉,是流通手段;布于市,是支付手段;束于帛,是贮藏手段。这和现在《政治经济学》上讲的是一样的,所缺的一种职能是世界货币。但是,我国古人说的“利于刀”这一职能,却在《政治经济学》上所没有的。那么,“利于刀”是什么意思呢?
严格地说,“利于刀”不是货币的职能,只是古人对货币的一种看法。它的意思是,钱这个东西,像锋利的刀一样,可以置人于死地。这种看法,虽然不属于货币的真正的职能,但很有点政治的味道。现在的《政治经济学》中讲的货币的五种职能,都是从经济上讲的,而我们的古人却不仅从经济上,而且从政治上来研究货币的职能,这可以说是真正的“政治经济学”。古人说货币“利于刀”,不是没有道理的。有的人为了钱,可以互相残杀;有的人为了政治目的,可以用钱收买杀手,去暗杀自己的政敌;有的人为了钱,作奸犯科,最终丢了性命;有的人贪污受贿,把自己的政治生命断送了;等等。如此看来,钱真的“利于刀”呀。
当然,为了钱而丢了命,这是咎由自取,不能说是钱的过错。把人的过错算在钱的帐上,显然是不公平的。所以,说货币的职能之一是“利于刀”,可以杀人,这种说法虽有点政治味道,但毕竟是不科学的。有的人就是一身正气,“糖衣炮弹”尚且打不倒,更何惧“刀”乎!倒不如说,钱是“试金石”,可以试出是人是鬼。所以,我们的古人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货币“利则如刀,气或如云”。意思是说,钱既像刀,又像天上的云。对贪财者,它是锋利的刀,可以要了你的小命,“贪财鬼”,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对于正人君子来说,它犹如浮云,是身外之物,轻飘飘的,可聚可散,无所谓。这种观点,也有其消极的一面。钱到底是有用的东西,不是无所谓的“浮云”。如何对待金钱,与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是直接有关的。
现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调调颇有市场,有不少企业家把它奉为信条,认为只要多给奖金,就能把职工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可是,他们的奖金往往失灵。原因何在呢?《杜恕体论》中有两句话:“可以使鬼者钱也,可以使神者诚也。”我们的职工,不是“鬼”,光靠钱是不行的。职工群众是“神”,是“上帝”,只有一片赤诚之心才能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嘴里说的是群众路线,实际想的、干的是“金钱路线”或者别的什么路线,同群众两条心,没有诚意,那是什么事情也干不好的。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团结湖里“孺子牛”
许桂林
您姓李,名树仁。在偌大个京城东北角的团结湖里,有您这么一号。
您这位已逾“随心所欲”之年的老爷子,摆车摊,戳了个“孺子牛”的招牌。小矮个,不胖不瘦;耳聪,眼却不那么好使——盖因30多年来业余给人修钟表,分文不取,闹了个“赔本赚吆喝”不算,还落下这么个深度近视的病根。这就怨不得旁人了。
眼下是退休了。可那“余热”不发出来还憋得难受。重操老本行吧,眼不灵了。干脆修车。虽属半路出家,却也“修行”不浅。那手艺堪称一绝。
您这儿打气免费,修车闸不要钱。小孩儿来了,也大都落个白修,特别费事的才肯收个半价。这年月,军烈属似乎没人提了。可您在挺显眼的地方糊了个大布条子,上书“优待军烈属”。在“学雷锋,迎亚运”中,您自己掏腰包买了两个气筒子,给附近两个居委会的存车处送去;还蹲团结湖公园门口,义务修车好几天……对了,若问您这儿干嘛打气不收钱,您至今还窝着一肚子气——为您的同行。
离您不远的后街上,有个修车的摊主,人说够“黑”的。“黑”不“黑”的不好说,可有的事儿不合情理。您曾听人说过一回:一天傍晚,有个汉子到他那摊上打气,等打完气一摸兜,也邪门,就剩下三分钱。为欠的那两分,汉子求了半天情。那摊主还是死活不应,非要人家把车撂下,什么时候拿了钱再来。汉子实在没法子,抱孩子回家拿来那两分钱,才把车推走。这事把您气得够呛,直摇头撇嘴。
还有,那摊主给人修中轴,一开价便是八块四毛钱,毫不含糊。您好生琢磨了一番——就是全换了新的,满打满算也到不了这价呀!也太“宰”人了!于是乎,您在自己的摊上,按国家规定明码标价。您也知道,这得罪“邻居”。得罪就得罪!您说,做买卖的也该讲究个实诚,不能见人就“宰”!
多少次,狂风骤雨的夜晚,大雪飞扬的凌晨,总有一些见不着面的,更不知姓甚名谁的人,悄悄地帮你的车摊盖好苫布,压上砖头、瓦片……您流泪慨叹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您真有股子“孺子牛”的劲头。四方的百姓无不翘起大拇指,有口皆碑。不管什么时辰,只要有人来修车,没见您厌烦过。有精明乖巧之人跟您咬耳朵:天黑了,修车您得加价,在钱上“找齐”。您咧嘴一笑,摇头不语。心的话:天是黑了,可人的心不能黑!
酷暑时节,太阳晒得人身上直冒油。一个40多岁的大老爷们儿,扛了辆破车汗流浃背地找您来了。说是前叉子断了,跑了好几个修车摊都说修不了;换个新的吧,一时还买不到;可他上班又离不开车,急得够呛。您一瞧,“搁这儿吧,保证没问题!”一扭身又把自己那辆“便民车”推给了他。“先骑这辆走,别耽误事儿!”
三天过后,这人又来了。他登车一试,乐了。不光前叉子焊得结结实实,连车闸、铃、脚蹬全都修好了。他哪知道哇,您为修这车可费了大劲。您自己动手做了个前叉子嘴儿,还跑到附近焊活师傅那儿求人给焊上……不止一两个人了,车经您大修后,又都折回来专门告诉您,说不光便宜,修得比新车还好骑——真棒!
您说:一个人要光向“钱”看,老惦着“宰”谁“黑”谁,那他和别人的关系就会越来越远,钱也就自然离远了……您当然没留意到,在一个微风小雨的午后,有位白发苍苍的退役老军人,站在您摊上的小拐角里,风雨中默默地注视了您整整半天。终于,他眼圈红了,走上前去紧握着您那双沾满油泥的粗手,下巴朝上一点,动情动感地说:“您这大布条子写得好啊!谢谢您还想着我们‘大兵’”!
是的,望着您这小小的车摊,谁都会忆起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谁都会想到27年前就响彻了华夏大地的那个辉煌闪光的名字……
             (作者单位:《民族团结》杂志社)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岸线
夏梦花
祖国母亲
  我是你多少黎明多少暖暖夕阳
  哺育长大的儿子
  我喜欢
  长久地瞭望祖国
  无边无际湛蓝湛蓝的海岸线
  那是五千年历史堆积的
  是列祖列宗串成的长长的珠链
  远航的舰队
  抵达祖国蓝色大门
  海风海潮频频举杯祝福 
在我心中留下一首不能忘怀的
  宁馨梦幻的抒情诗
  祖国母亲
  我是你阳光雨露哺育的水兵
  我喜欢
  以中国军人名义
  升起你晴朗天空
  深深感受祖国海疆庄严辽阔
  军帽上的红五星日夜照耀
  升起年轻太阳
  金灿灿的太阳光线
  和喧嚣的潮声
  将近代史海岸线
  受过的刀伤
  在我心中留灼的血印
  轻轻擦去


第8版(副刊)
专栏:

  “人物特写征文”很吸引人
人民日报副刊新近举办的“人物特写”栏目,很好!最近两篇特写,《夜,静悄悄》(五月十二日)和《胡子将军的车》(五月十一日),写得很吸引人。特写有特写的文笔。这两篇特写不像一般的记事通讯那么平板,它富有情感,文笔流畅,像两篇散文。《夜,静悄悄》,写的是一名护士,一个小人物,由于富有情趣,因而十分动人。《胡子将军的车》角度小,抓住将军在用车问题上三令五申的严明纪律,突现出一些老干部在生活中令人钦敬的风貌。总之,这两篇特写,跳出了一般窠臼,写得比较洒脱,富有情意,我和周围的读者都很喜欢。
                     同济大学 高秋水


第8版(副刊)
专栏:

  独具特色的人物好特写——读《“地下孙行者”》
拜读六月八日刊登的《“地下孙行者”》,感到这是很难读到的思想性、艺术性有机结合的一篇上乘的优秀人物特写。这篇特写的特色是:一、写出了社会主义当今时代人物的风采,时代性强。贺光明在“漆黑的地下世界”里奉献了自己的青春,为他人的洁净献力。二、选材佳,材料典型,角度好。从脏与净这一角度入手,切入,展露,从而能在一千多字的篇幅里完成对人物的深入解剖。三、语言精炼,行文流畅,风格朴质中有光华。四、文稿实在,很有分量,不轻飘。对比之下,近年有些人物特写没分量,轻飘,玩弄文字词藻,堆砌形容词,结果没玩艺儿,不能动人。
            《西南旅游》编辑部 林村


第8版(副刊)
专栏:

  金马人物特写征文搞得很成功
自从人民日报举办金马征文以来,我几乎每篇都看,我觉得这些人物特写思想格调很健康,又有较高的文学艺术性,读起来觉得真实,亲切,有感染力,很受教育。我印象深的,有《飘动的花窗帘》和《剪纸仙手》。前者写一位教师培训小杂技演员,她克服一切困难,呕心沥血,无私奉献,以花窗帘联系全篇,很有诗意。后者写一位乡村剪纸艺人,心灵手巧,技艺超群,真有“卑贱者最聪明”的意味,这篇特写短小精悍,读起来挺有韵味。还有《罗爷爷“药到回春”》写一个业余医生为大家救死扶伤,体现了高尚的风格,而且写得非常自然,一点也不造作,可信性很强。另如《行为的号召力》在写企业家的精神上也不一般化,人物性格鲜明,突出了行动的表率作用。
当然,个别的比较粗一些,但也不能要求水平完全一致。希望报纸副刊把这次征文善始善终搞好,最好能将征文结集出版,也希望今后经常举办征文。
               北京化工总公司 顾薇


第8版(副刊)
专栏:

  倘若白石无诗……
张半解
都道齐白石是画家,这自然不错。
须知中国水墨画是诗、书、画、印的综合艺术,白石老人不仅仅是画家,而且是一位全面发展的艺术大师。
傅抱石说:“老人的天才、魄力,在篆刻上所发挥的实在不亚于绘画”。白石自称“三百石印富翁”,可见对自己篆刻成就的骄傲。他打破古人的成规、传统的樊篱,把木工铁匠的规律,运用到刻印技术上。他治印豪放,独创新貌,端的精神饱满;胸中磅礴之气,激荡于寸石之中。
老人的书法古朴稚拙,自成一格,是书家自不待言。然而老人以此书法所题的诗,才是书、画、印之魂。谈到艺术成就,老人自谓:“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
艾青说过:“我特别喜欢他的诗,生活气息浓,有一种朴素的美。早年有人说他的诗是薛蟠体,实在不公平”。
一只不倒翁,一棵大白菜,一盘樱桃,几只螃蟹皆可入画,且令人玩味不已,究其原因,诗魂故也!《不倒翁》旁题曰:“乌纱白帽俨然官,不倒原来泥半团,将汝忽然来打破,通身何处有心肝?”一下子使画意文眼跃然纸上。《白菜》图则题曰:“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何也?”对比牡丹白菜,一贵一贱,老人站在劳苦大众一边审度事物,诗情画意浸透了劳动人民的本色与情感。《题画蟹》诗云:“处处草泥乡,行到何方好?昨岁见君多,今年见君少!”如了解此画作于1944年日寇投降前夕,便可知老人是对敌人陷入人民战争汪洋大海走投无路、日暮途穷的一种鞭笞与嘲讽。在《樱桃》这幅小品中,画了一个盘子盛满樱桃,盘子在一个小木架上,有几颗落在盘子下面,画完后,老人即兴题了两句:“若教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情致十足,令人回味不已。
白石的印和题字也多有诗情画意,直如老人诗中所说:“笑煞冶工三万辈,汉秦以下士人愚。”
老人的诗,与老人的书法、篆印、画意浑成一体,谐调呼应成为巨匠之作,堪称神品。
老人不泥古、不媚俗,不拘成法,不虚掷精神,不为“摹、作、削”三字所害,“不愿做裹脚的小娘”。他题学生印存有云:“做摹蚀削可愁人,与世相违我辈能!快剑断蛟成死物,昆刀截玉露泥痕”。题中自注说:“古今于刻石,只能蚀削,无知刻者”,又注道:“世间事,贵痛快、何况篆印风雅事也”。足见老人变法开拓、笔下风雷,遂使诗、印、书、画充满神韵。
看今人书法,多写唐人诗句,宋人词话或今人格言,似无不可;但一片片书画展,倘都是题写他人言语,不见自家主见,不免令人遗憾。
最省事又最保险的,当是辑录他人言语。白石老人不这样做。他在一幅山水画中题道:“山外楼台云外峰,匠家千古此雷同,卅年删尽雷同法,赢得同侪骂此翁”。他是宁肯挨骂也不甘雷同的。
白石又说:“画家不要以能诵古人姓名多为学识,不要以善道今人短处为己长。总而言之,要我行我道,我有我法。虽不得人欢誉,亦可得人诽骂,自不凡庸”。
他说的不仅包括画,也包括治印与书法。他的诗,最能代表他的不同凡俗之处。
白石倘无诗,会有如此辉煌的成就么?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1990年——工业新空间 董小庄
(选自攀钢职工版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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