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重担
张玉华 孙广华
万友回来了。
从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的老山前线回来了,回到了生他、养他、爱他,渴盼了四年的家。
“奶奶、奶奶!”
门开了。小妹妹万辉呆呆地站在门口。
“哥——!”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小妹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回事?”他使劲地摇晃着妹妹瘫软的身子,“你倒是说话呀!”
“奶奶、爸爸、妈妈——他们都没啦!”
“啊!你说什么?”如晴天霹雳,使驰骋沙场的硬汉子一下子懵住了……
四年前,河北省固安县东曹庄村青年曹万友应征入伍。在送哥哥走时,万辉悄悄扒在哥哥耳朵上说:“你放心去吧,家里还有我呢。”
不知是要考验万辉,还是为什么,就在万友参军的第二年,父亲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左手。又过了一年,爸爸病重,连水都难咽下去。有人说这是不治之病。妈妈不信,对万辉说:“给你哥去信,让他回来给你爸张罗治病。”但她哪里知道这时儿子已去了老山前线!怕她担心,爸爸让万辉一直瞒着她和奶奶。
“我能张罗”,万辉坚决地说。
“就凭你?”
“咋的?”
妈妈不言语了,她知道这孩子凡事不想好了不说,说了就一定办到。只好由着女儿的性儿。父亲病后,她跟谁也没商量就退学在家挑起家中担子。
爸爸刚要住院,瘫痪几年的奶奶突然去世。妈妈又催着万辉给哥哥去信。
“你奶奶的事先不要告诉你哥。”爸爸不同意。
“他奶奶最疼友儿,应该……”
没等母亲把话说完,万辉就抢过了话茬:“我看爸爸说的对,免得哥哥在部队分心,老是惦着家里的事。”
奶奶坟头上的黄土还没干,爸爸病危。
“你哥有信吗?”病痛昏了过去的爸爸醒来就问。
“没有。您想让他回来?”万辉含着眼泪看着父亲的眼睛。
“不!”
直到咽气,这位参加过抗日战争和抗美援朝的老人始终把感情埋在心底!父亲这种爱国情胜于父子情的高尚情操,使万辉受到强烈的感染。
在奶奶去世后的一个多月,父亲离开了人间。妈妈哭的死去活来,她啥都顾不过来了。
“你还是个孩子,又是姑娘家。干脆给你哥去信,让他要求提前复员吧。”乡亲们给万辉出着各式各样自以为很有道理的主意。
“不!”
不论别人怎么说,她有自己的主心骨,不能让家里的事影响服役的哥哥,也不能违背爸爸的遗愿。
现在这个破碎的家,全靠她支撑了。乡亲们看到她家责任田里那一片片绿油油的麦苗;看到她出手的那一幅幅精美的刺绣;看到她急急忙忙给妈妈求医抓药的背影……“曹家的小闺女,真顶个大小伙子强啊!”大家赞叹着。
“我哥哥立功了!我哥哥立功了!”万辉捧着部队寄来的立功喜报,一改往日的沉默,在妈妈和姥爷的面前又是说又是笑。这是她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笑,笑得那么甜美,眼睛里噙着泪花。
正当她沉浸在哥哥立功的喜悦中的时候,在一个阴沉的早晨,妈妈不幸辞世。
待到她醒来,亲戚和邻居们已把母亲遗体停放妥当。她一下子扑过去,死死地抱住妈妈的遗体:“妈妈!——你不能走啊!——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在场的人,望着一老一小,无不为之动情落泪。这真是靠山山倒,靠地地陷啦!不到100天的时间,曹家三位老人相继去世。只留下了一个不满17岁的姑娘和一位84岁的老人!
远房的一个舅舅说话了:“这次你不写信,我打电报。一定叫你哥回来给你娘送终!再也不能瞒着他啦。”这个说,那个劝,大家等着万辉表态。
她抽咽着跪在舅舅面前,冲着满屋子人说:“咋能让哥回来,他刚立功,还在打仗!我哥哥回来也救不活我妈,多大事我担着。哥哥回来我向他说。”
看着这个坚强的女孩,众人还说啥呢?
她又操办着安葬了母亲。
深夜,月无影,树无声,万辉和姥爷对坐也无声。她望着窗外那棵高高的白杨树。秋风扫尽了它繁茂的绿叶,更显得干枝挺拔向上……
在万友为国尽忠的时候,妹妹以她稚嫩的肩膀挑起了家庭重担,替自己尽了孝道。他深情地望着妹妹说:“我感激你呀——好妹妹!”
1989年10月,县武装部给曹万辉记了三等功。中共廊坊市委、市政府、军分区授予她“支持国防建设标兵”的光荣称号。
    (作者单位:河北省廊坊市文化局、固安县人武部)


第8版(副刊)
专栏:

  热情的乐章
韩锋
不久前,人们刚刚赞叹过汤沐海指挥的柴可夫斯基作品音乐会,中央乐团和中央歌剧院的艺术家们的表演,在观众心底荡漾起久久不息的动人涟漪。现在,北京民族宫礼堂举行的纪念柴氏诞辰150周年系列作品音乐会(四),又一次在首都听众中掀动兴奋的热浪。
开始前,门外人流涌,居然还有许多等退票的,三三两两在那里徘徊。剧场里,年轻人的眼睛闪动着亢奋、好奇;中老年人的情绪洋溢出遐想与回忆。
乐曲在苏联指挥安·格·沙罗耶夫的手指间渐渐漫开来,柴可夫斯基的苦闷与彷徨融在乐队里,这是《冬日的梦》,也是《悲怆》的序曲。俄罗斯之冬的瑰丽、壮观在弦乐的烘托下非常动人,乐队首席吴扬理解得恰到好处。春的潜流在管号的启示下如梦如烟缓缓流动。尽管《冬日的梦》蕴含着希冀、光明,但那令人心悸的悲伤还是贯穿了全曲。观众已完全浸入其中,直到最后一章那如雷的弦乐出现,才把人们引向了欢腾和希望。
沙罗耶夫闭着眼,忘记了是在莫斯科还是在北京。他钦佩广播交响乐团的艺术造诣,尽管管号部分稍显弱势,但这个声部的虎虎生气使他看到了乐队的希望所在。沙罗耶夫是首次来华,坦诚而幽默,他毕业于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曾在国际上获小提琴比赛奖,现为俄罗斯联邦文化部巡回演奏团指挥。
正如所料,加演的《悲歌》效果甚好,掌声持续了三分钟之久,满场的气氛热烈、明快,有人甚至扬起了手挥舞着,还有人站起来不住地鼓掌。
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列·阿·安巴尔楚米扬演奏的。不知道是否由于看世界杯足球赛的原因,在饭店里初见他时,总是恹恹思睡之状,但当翻译玛拉女士给他讲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时,又张着嘴呈现出一副惊羡之状。
这位35岁的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副教授,对汤沐海的名字和才华十分熟悉,但不知道其他中国音乐家。看样子两国的交流还有待于拓展。有人曾担心他因看足球而影响演出,可他上了台却精神一变,抖擞振奋,实现了他“足球与音乐融为一体”的诺言。
一位中年观众说:“重新欣赏苏联艺术家的技艺,使我想起了小白桦艺术团,那是一个甜蜜的回忆。”她的话透露着一种情谊。
沙罗耶夫的手一停,只有情愫还散在人们的心底,那是荷塘边夜空的情愫。(附图片)
苏联指挥家在指挥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世界如此多彩
——《彩色的世界》读后
陈先义
穆青的这本《彩色的世界》(新华出版社和三联书店[香港]有限公司出版),是他数十年来踏访世界各国写下的散文荟萃,书中41篇文章和195幅精美的照片,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彩色缤纷而又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对穆青这些作品的偏爱,既非因为他是名记者,也非因为他写过一篇焦裕禄的长篇通讯,而是喜爱他为文的洒脱和真诚。是的,绮丽迷幻的大自然是多彩的,而作家笔下这多彩的世界,却不是靠浓词艳句织就的过眼云霞,而是用真情实感写出的心底的话。不论是在以滚雷之势冲击的非洲维多利亚大瀑布下,还是在夕阳西下的余晖中的金字塔边;不论是在荷兰那鲜花的海洋,还是在葡萄牙那到处热泉喷涌的亚速尔群岛,在巴西亚马孙河流域的无边森林;在作者足迹所及的所有地方,我们都同作者一起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造化,感受到世界是如此多彩,从而也更深刻地体验到人类的智慧和艰难的创造性劳动。而在作者对大自然的赞美中,不正蕴含着对世界和平事业和一切美好事物的由衷呼唤吗?所以,读这些文字,伴随作者漫步于名山秀水、森林莽野之间时,总产生一种对美好事物与和平的向往。
作者这本书是记述各国自然风情的,但它又不同于一般的山水游记。诚如作者在前言所说:“这些文字都是真实的记录,虽说没有直接触及世界风云的变幻,但是,点点滴滴的素描,毕竟也是大千世界的投影。”即使包括那些摄取自然风光的照片,作者也都赋予了浓郁的感情色彩。是的,作者笔下的法国尼斯那蓝色的海岸是美丽的,贝宁诺奎湖那水上村庄是富有诗意的,然而在这诗情画意的另一面,我们不同样看到了人类生活的两极吗?一边是腰缠万贯的富翁在追逐享受,一边是穷人们在默默挥洒着血汗。同样,从比萨斜塔下那位红衣老妇的倾斜心理,从金字塔夕照里那一双双伸向游人的乞讨者的手,我们眼中所看见的世界竟是那样不公,大自然的美丽与人类贫富悬殊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作者的非洲之行展示给读者的是干旱、饥荒、沙漠化带来的凄凉。虽然连西方舆论也在惊呼非洲正面临近代史上的最大灾难,然而这灾难之源,不也和殖民主义对非洲的残酷统治有关吗?正基于此,作者用笔愤然疾呼:救救非洲!
作者在作品中涉及到的人物为数不多,且都是生活在社会较低层次的普通人,然而,给人的印象却十分深刻。不论是豪爽活泼的委内瑞拉姑娘法蒂玛、文静温存的秘鲁小姐阿丽,还是联邦德国幽默风趣的马车夫瓦纳斯、比萨斜塔下令人同情的红衣老妇等等,作者都能在短暂的接触中,从他们的语言动作、闪烁的目光、变化的表情中,窥探发掘人类所共有的种种美好的东西。他们并非当今主宰我们这个世界的风云人物,但却是世界的真正主人。从他们纯朴的感情、坦诚的胸怀,以及对中国和中国人民的友好感情,我们便可得到这样的印象:世界没有阻隔,人民心理相通。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正是由他们这样亿万颗星星般美丽的心灵,才构成了这多彩的人间。而作者则用他的笔,为我们架构了一座各国人民相互了解的心灵之桥。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本错漏太多的诗歌辞典
元辉
买了一本《中国历代诗歌鉴赏辞典》(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闲中翻读,颇有所得。遗憾的是,错漏之处太多。我看得不算仔细,且是跳着看的,大约看了2/3,文字及标点符号明显错漏就发现有30多处。“塞北”错为“寒北”(1004页,辛弃疾:《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凭吊”错为“凭币”(859页,米芾:《望海楼》赏析文);“晓枝”错为“晓杖”(849页,秦观:《春日五首》之一);“扁舟”错为“篇舟”(1220页,夏完淳:《细林夜哭》);“张丽华”误为“杨丽华”(1284页,庞鸣:《吴宫词》赏析文);五代词人李珣介绍有姓无名(703页)……如此等等,难尽列举。尤为可笑者,北宋梅尧臣的《悼亡》诗:“终当与同穴”竟错成“终当七同六”!要说责任编辑过目而未发现,那是难以置信的。但话又说回来,责编难道会不看校样吗?
辞典不同于一般书籍,是人们参照查阅的工具书。诗词类辞典更有其特殊性。古典诗词字斟句酌,易一字或漏一字可能即难以意会,或诗味大减,或意思全非,校对不可不格外认真。不知编者以为然否?


第8版(副刊)
专栏:

  简讯
△意大利著名剧作家路易吉·皮兰德娄的作品《给她穿上漂亮衣服》将由中央电视台拍成电视剧搬上电视屏幕。这是这位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戏剧大师的作品首次在中国演出。剧本由吕同六翻译,文兴宇、吴济榕导演,赵奎娥、张秋歌、韩童生、李野萍等在剧中扮演角色。
                 (袁晞)
△由李文达撰写的四十二万字小说《圈龙溥仪》,描述了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自一九二四年被逐出宫直至一九六○年他由被圈闭的“龙”变成普通人的痛苦历程。
《圈龙溥仪》属于总题《人神沧桑》的下集。名为《少年溥仪》的上集于去年问世,《圈龙溥仪》以演义形式记录了溥仪后半生曲折复杂的经历。全书共二十四章,分为天津张园时期、伪满时期和改造时期三个阶段。
                       (陈封)
△杨匡满、李丹撰写的体育报告文学集《五环旗下的追悔》由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其中“追悔”一文详尽披露了中国女排多年奋斗拚搏的曲折历史,介绍了女排失利的一些背景。
                (文)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腊梅图“国画” 袁烈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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