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怪人“圆梦”
刘毅华 刘伟
当人们走下舷梯,步出车站,离开码头,很多外埠人会有指东为西、旭日西升的错觉,并为跑冤枉路、掉向迷路而困惑。怎样才能走出方向误区?于建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的发明,给苦恼的人们带来福音。
于建波很怪,他的思维,他的行事总与常人迥异。
他工作在施工队。游击队式的生活,打一枪换个地方的特点,总改变不了他读书的嗜癖。劳累一天的伙计们喝酒、聊天,而他却躲到无人的工棚,捧书入夜。困了,打开水管冲下头,再不,就走一趟自编的解乏拳。
一个炎热的夏季,他做出惊人之举。为保证自己“深造”而不致影响他人,怪念萌生:扯块黑布做顶蚊帐,将灯引入,名之曰“暗室”。刚挂上,大伙儿被这不吉利的家什惊呆,甚而愤怒,他却怡然自得,全不理会外面的世界……
他拥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梦。
当年,他考入南京铁路运输学校。入学后第一次出操,他愕然了:往日朝霞竟红透了西边!三年过后,这愕然像怪物缠绕着他,由此,圆梦的渴望强烈冲击着他:发明一种方向感觉校正装置。
他全身心地投入,将所有属于自己的时光都用来“圆梦”。查资料,访专家,上北京,下南京,许多图书馆、科研机构
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走南闯北,四处奔波,终于支撑不住,躺在了病榻。此时,他却感到兴奋异常,总算有时间静心思考了。
他放弃病休,带着铺盖卷儿,托朋友来到了山东工业大学“免费寄读”。学校放寒假了,他只身住在大教室,带着一箱面包,一只电热杯。他几乎足不出户,以书为伴。天天迎朝阳起,日日陪夜幕读。每每合衣而卧便浑身抽筋,他落泪了,想起慈爱的父母,炊烟袅袅的家乡。蓦地,爸爸卖掉唯一的自行车给他买录音机的一幕闪过。他弹坐起来,又挑灯夜读直到旭日东升。
假期过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穿着久未洗换磨得发亮的衣服回到江苏老家。妈妈望着满头披发的他:“这是我的儿子?!”而他却倚在母亲的耳畔,宽慰道:妈妈,我好快活哟。
他如痴如狂地追寻圆梦的轨迹,不知不觉步入恋爱时节。1米65的个头,瘦小的躯体,流动的工作,还有附在内心的怪劲。他很少有机会花前月下。一次,好心人给他介绍个姑娘,他竟记错约会地点,阴错阳差地演出了一幕喜剧。
风和日丽的星期天,他“如约”来到济南中山公园,候了半天不见倩影。踱步间,对儿童乐园内的电动转椅发生兴趣,便买票上去坐。旋转着、旋转着,居然感觉良好,那久寻的轨迹飘然而至。为了验证自己的感觉,他慷慨解囊,买了10多张票“馈赠”在场的小朋友,请他们品尝自己的感觉。当发现真的找到“圆梦”的钥匙时,他像孩子似地欢跳,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对象吹了。
他收入不丰,经济拮据。在研究进入试制阶段时,他又出怪招,找到最佳节约方案。这天,带着几根竹竿,一捆报纸,一瓶胶水,他来到中山公园,央求管理员“开恩”,软磨硬泡,对方松口了,免费。他快捷搭置了最简陋的棱形模型,安到转动的圆盘上,众目睽睽下,他钻进去。圆盘不停地旋转,感觉正确,试验成功了!他冲出“纸面堡垒”,泪流满面。
1988年7月21日,他的“方向感觉校正系统”获得国家专利。许多科研机构、厂家对这项独特发明颇感兴趣,来信、来函商谈转让事宜,认为这一校正系统具有很高的开发价值和良好的推广前景。好奇的人们问他有何感想,他脱口而出:应该得到的。
他依旧是他,怪得有趣,怪得丰富多采。他先后荣获全国铁路青年五小成果一等奖和山东省总工会自学成才三等奖,被济南铁路局团委树为“十大青年标兵”、“新长征突击手”。对这些他看得很淡、很淡。“给我的太多,太多”,眼里闪着真诚、惶恐的目光,心里仍惦着那圈圈点点在日记本上的每一个斑斓的梦。真个“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热爱发明。
他是济南铁路局工程总公司电务工程段一队的助理工程师。
(作者单位:济南铁道报)


第8版(副刊)
专栏:

  琴弦里的世界
孙鸿江
剧场里异常宁静,只有低吟的琴声流泻着千变万化的音符,在时空中悠悠颤动;剧场里又不时卷起一阵阵声浪,那是人们聆听“音符”获得满足后而给予回报的掌声。
我走到约瑟夫·冯的身边,向他表示祝贺。他兴奋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北京的观众,太棒了。像维也纳的观众。”他的夫人连忙接过话茬:“‘太棒了’这个词是到北京后才学的。”
约瑟夫·冯出生于香港。13岁时,一张吉他唱片,使他魂牵梦绕。从此,他记住了一位叫约翰·威廉斯的人。1973年,他遵照父意,到英国学习物理,而他却买来乐理书籍,潜心苦读。1975年,他以吉他考生第一名的资格进入英国曼彻斯特皇家音乐学院,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成为世界著名吉他大师约翰·威廉斯的入室弟子。毕业后,在冰岛音乐学院任教多年,其间经常到一些国家演出。艺术实践使他感到,别人的乐曲不能满足也不能很好地表现他的思想和情感,于是他创作了吉他协奏曲《第一号》。随后,他考入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学院,随汤·迪里奥学习作曲。1987年又考入维也纳音乐大学。1988年,瑞典哥登堡交响乐团演出了他的吉他协奏曲《奇异六角型》,1989年,又上演了他的“铜管交响乐”。几年来,他创作了大量的交响乐和管弦乐曲,并先后到瑞典、挪威、意大利、英国、香港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举办独奏音乐会。
1987年、1988年,他两次应我国文化部邀请与北欧诺迪合奏团到北京、广州、深圳演出,给我国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谈到这次演出,他说:“在北京举办独奏音乐会,是我多年的愿望。”当我问他今后还有什么打算时,他又说:“我要创作出更多的乐曲,演奏给北京观众和中国观众听。”
当我们步出剧场,一位守候在门口的青年学生走来:“冯先生,我想跟您学吉他。”“你会弹吗?”“不会。”“你要学,我一定教。”又一位痴情者,跌进这六根琴弦的世界里。
(附图片)
约瑟夫·冯正在演奏


第8版(副刊)
专栏:

  龙虫并雕 文质相宜
——读《汉语文字与审美心理》
陆文虎
我最近读到一本很有特点的书。从书名来看,《汉语文字与审美心理》似乎只是一本平实的小册子。但是作者臧克和从汉文字出发,将板重的文字学与飞动的文艺学沟通起来,将传统的训诂学与新潮的审美发生学结合起来,对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结构、汉语文字的哲学内蕴、文学艺术的生成流变等,进行有意义的解析和描述,从而使我国传统文化的精华再一次闪射出灿烂的光辉。
据作者说,他之所以采用龙虫并雕的独特视角,乃是受到钱钟书先生《管锥编》的启发。在读《管锥编》开卷第一篇《论易之三名》时,他有三点重要感受:一、语言文字为通向意象、感觉、心理、思维、文化哲学的津梁;二、阐释语言冥契道妙,可究文化哲学之内蕴;三、语言训诂可达我国古典哲学思想的“体用相待”之理。《管锥编》乃谈艺录,其书常能打通文学艺术与人文学科、社会科学之藩篱界限,广泛论及文化学、哲学、心理学、宗教、语言学等等,美国著名史学家汪荣祖教授认为此书论史,“神目如电,洞若观火”。臧君之术业专攻在语言学,从语言学论到审美心理,正是一种跨学科的研究,深得《管锥编》之趣。
我读《汉语文字与审美心理》,发见该书受益于《管锥编》的有三个方面。一是方法。《管锥编》广泛借鉴和运用语义学、单位观念史和训诂学的方法,穷究群籍、以类论文,为汉学研究开辟了新天地,发现了新义蕴。臧君本书取“文”、“美”、“宜”、“德”、“舞”五类汉字,沿波讨源,对于古来人生途程中的种种指号情境详加评述,从而对中华民族的艺术创造心理、审美嗜尚倾向、审美价值判断、审美中的道德价值取向、古代乐舞的发生衍进等专题进行了饶有趣味的研讨。二是观点。钱钟书先生认为:“古人屋宇、器物、碑帖之类,流传供观赏摩挲,原皆自具功能,非徒鉴析之资。人事代谢,制作递更,其初因用而施艺,后遂用失而艺存。”臧君服膺其论,乃据以完成民族“文心”之探源。三是材料。钱钟书先生曾标举刘过《浣溪纱》中“骨细肌丰周昉画,肉多韵胜子瞻书”和徐渭《眼儿媚》中“粉肥雪重,燕赵秦娥”之句,而谓:“古人审美嗜尚,此数语可以包举。”臧君在论及中华民族“以大为美”时,即引此节为说。非仅本书作者,凡谈艺者,皆可从钱钟书先生的著作中得到上述三种益处。
目前,钱钟书研究正在深入发展,而如《汉语文字与审美心理》这样带有创辟性的成果尚不多见,因此,我愿将此书推荐给爱读书的朋友们。


第8版(副刊)
专栏:

  赤水河畔
罗强烈
宛若一条蓝色的烟缕,缭绕在川黔边境的崇山峻岭中,这便构成了赤水河神话:一条淌酒的河。赤水河从贵州的仁怀县,弯到四川的古蔺县,再绕回贵州的习水县,就这50多公里,大大小小的酒厂,像穿在丝线上的一串明珠,满河飘香:国酒茅台出在仁怀的茅台镇,全国名酒郎酒出在古蔺的二郎滩,其它像习水大曲、蔺泉酒等“部省双优”的产品多达十几种……世界上恐怕很难再找到这样一条奇妙的河了。
赤水河太边远了。即使历史已滔滔不绝至20世纪80年代,一旦你溯流而上,那两岸古朴苍凉的河谷,仍然会使你幻想着一直通上去就能达到汉朝时期坐落在赤水河南岸的夜郎古国。赤水河整个流域普遍发育着亿万年前——在地质年代上称为侏罗纪形成的红色砂岩和砾岩,这种“红层”具有良好的渗透性,无论地面水或地下水,均得通过两岸的红层流入赤水河中,这样经过渗透就滤出了干净的清泉水,为两岸酒家带来了酿造名酒的水质条件。赤水河两岸已有悠久的酿造历史,连赤水河两岸的空气中,都充满了适宜于名酒发酵的微生物,以至赤水河的名酒已经无法搬出赤水河。
如果你从茅台镇坐小木船到二郎滩,只需大半天工夫就到了。不过,一路上却极其惊险瑰丽,好多地方两岸都是摩天悬崖,峡口河床跌落处,滩陡水急,老远的,前面水滩激起的轰鸣声就顺着河风传了上来,犹如空谷雷音,阴森可怖,胆子小的,不要说放船下滩,就是坐船下滩,三魂七魄也会丢一半在滩上。但是如果大着胆子闯下去了,你便会在惊险中感受到一种力的美,生和死的概念会在你的脑海里魔幻般地交替闪现。
在郎酒厂,郎酒人身上那种创造生活的品质,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赤水河人创造精神。这个地方真如民谣所状:好个二郎滩,四面都是山。在旧社会,赤水河两岸极苦,赤水河人被称为“干人”,四川自贡的井盐经赤水河运往贵州云南,赤水河两岸的人便以背盐酿酒为生。解放后,二郎滩仍然非常落后。只是如今,靠了郎酒厂,二郎滩才由一片不毛山地变成了繁华的小镇。两位厂长,都是老牌的郎酒人,一位是酿酒师,一位是品酒师,他们告诉我,在这个地方,只有抓住一个“酒”字,才能给家乡带来一点好处。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无数个落寞冷寂的日日夜夜。自己创造自己,在文人来说是概念,在他们来说,却只是一种默默无声的行动。


第8版(副刊)
专栏:

  出版界的一项善举
陆建华
时下出版丛书蔚然成风。丛书多为系列出版工程,内容丰富,耗资巨大。对出版社来说,常常有心无力,试不得,也赔不起。然而,如今偏偏有人郑重其事地下决心干起一项需大量赔钱的丛书出版工程,这就是由江苏省文化厅正在主持陆续编辑出版的江苏文化艺术丛书。这套旨在为江苏著名剧作家、表演艺术家、戏剧评论家及其他方面代表人物每人出一本专辑的丛书,第一批拟出三十本,已出四本,其中三本的印数各为一千五百册,有一本印数较多,也只有五千册。据了解,以下所出的各本,大多为一、二千的印数,这就注定整个丛书是百分之百的赔钱买卖。
不是出版者没有经济头脑,他们其实有令人赞叹的远见卓识。江苏素称“人文荟萃”之地,也是戏剧大省。多年来,由许多剧作家、表演艺术家、戏剧评论家和其他方面优秀人才所创造的精神文化财富弥足珍贵,将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和艺术结晶精心整理正式出版,既可应用于当代,也将流传于后世,对振兴与繁荣江苏乃至我国戏剧事业必将产生积极影响。但话虽这么说,道理也明明白白地在那里摆着,真的要付诸行动却是谈何容易!近年来,戏剧不景气为人们所共见,出版戏剧方面的书,对既讲社会效益,又不能不注意经济效益的出版社来说,也实在有点力不从心,爱莫能助。至于戏剧工作者本人,有很多惨淡经营一辈子,但若说出版自己的书,却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当此之时,江苏省作出出版江苏文化艺术丛书的决定,实在是一个善举。
经过前一个时期的文化出版市场的大力整顿,目前出版界好书难出、坏书不断的状况已得到有力扭转,但彻底解决好书出版难的问题仍非一日之功,需要社会各界,诸如出版社、机关团体、部门个人等多方面的大力支持。以形成出好书光荣的优良风气。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名鲲鹏(国画) 阎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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