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他像沙海中的骆驼
李炳银
提起孙宝亮,不少著名的老作家、文化名人都会知道他,称赞他。1953年2月,孙宝亮24岁时从老家河北省威县来到北京中央文学研究所做勤杂工。不久,他又调到中国文艺工作者协会当通信员。1956年调到中国作家协会收发室当通信员。此后几十年间,他的工作单位变了多次,但他的工作是永远如此地骑车送信,直到现在,仍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出版署的通信员。
1989年,他已办过退休手续,不知是他壮心不老,还是单位需要他,就又返聘工作,还像多年那样,日日身负信件东奔西跑,骑车行进在他不知走过多少次的街道上。有一次在街上碰见了,我问,现在各大单位都是用小汽车,摩托车送信,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他笑笑:“近处还是自行车方便”。又说:“现在我只在城里转,五六十年代那阵,到哪儿送信都是骑车去。我时常骑车到颐和园西的军事科学院给叶剑英元帅;到北京大学给罗大章等教授、作家送信。”说起这些年轻时的壮行,他似有些得意。话扯到他送信到老舍、肖三、臧克家等人家时受到的热情接待,他的脸上又露出丝丝温情,好像有许多回味不尽的深意。
孙宝亮的工作,要求及时、准确,不怕麻烦,不怕吃苦。可这工作天生难以同那些一拳即可惊天动地的行为相比,自然也不会一下子成为英雄伟人的。它平凡,它细琐,它也许说不上多么艰苦,可它却需要恒定的毅力和一贯的负责精神。多少年了,孙宝亮做通信员工作从未出过错,“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这是极不容易的。当然,能有这样的结果,连他那远在外地,今已去世的妻子和至今仍在故乡的儿子都为之付出了许多的感情牺牲。好在领导和他周围的人们没有忽视孙宝亮和他出色的工作成绩。他带着孩子般的羞怯告诉我,过去,只要单位评先进,每次都少不了他;评上先进,也总是一等。他愉快地回忆起1959年人民大会堂刚刚建起,他胸带大红花作为先进工作者代表文化部到人民大会堂参加表彰大会的情景;说话时,又手拿起一个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告诉我,这是一次获得先进时的奖品。到底当了多少次先进,他已记不全了;受了多少次奖励,他已算不清楚。对这些,他不在乎。从他那笑眯眯的脸上,我能看到他的欣慰和满足。这种笑,是平常你从他那好像古板严肃的脸上难得看到的。
孙宝亮性情内向,加之惜语和动作迟缓,似乎都表现了他忠厚老诚的性格。他无论送信到谁家或是哪个办公室,都是敲开了门走进来,把已分好的信件轻轻地往桌上一放,从不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不了解的人以为他木讷,是个不管是非正误的老好人。其实,理解他的人都会说:“大老孙,嘴上不多说,心里可不糊涂”。这是真的。我曾见他拒绝以公款代发私人信件的事。为了一封信,他挺认真,弄得人家下不了台,我当时还真觉得他有点不近人情。
1976年,周总理逝世后,“四人帮”违背民意不让设灵堂,不让举办悼念活动。这些恶信传到孙宝亮耳边时,他正在吃饭,开始时,他默默地听着,听完了,放下筷子,不说话,只是眼盯着传这消息的人看。过了会儿,突然一拍饭桌,大声地问了句“为什么?”好像不让悼念周总理就是这传话的人似的。他的冲动,当时使我一激灵,从此永久地记下了他那愤恨的目光和异于常形的动作。
人们总用老黄牛比喻那些默默奉献的人。孙宝亮的形体和他的工作态度更容易使我联想到昂首行进在漫漫沙海中的骆驼。它负重不疲,不畏艰苦,步履坚定,勇往直前,从一个绿洲走到又一个绿洲。他让细小显出伟大;他使平凡变得崇高。
孙宝亮已62岁了,但还是那一副风雨无阻的样子;还是那长年多是深色的着装;还是骑那辆多年与他为伴的自行车;还是那几十年一贯的极端负责的工作热情和精神。
            (作者单位:中国作家协会)


第8版(副刊)
专栏:

  如果斯诺还在……
晓红
眼泪常常不是流在别人欺负你最凶的时候,而是流在受到很大委曲忽然得到别人同情的时候。
小时候,爸爸打我,我不哭。妈妈一说:“俺孩不哭”,我准“哇”地一声,流出泪来。进入中年,历经坎坷,眼泪不那么轻易流了,但此种心情却常有。
去年夏天,西方、港澳某些新闻同行,摇唇鼓舌,将谣言的脏水如倾盆大雨泼来的时候,我想起了那些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曾经帮助过我们的新闻同行,特别想起了斯诺。
我想起他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冒着生命危险进入陕北苏区的行动;想起他同旧世界的叛逆者们共同度过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部“二十世纪一个古老民族用血与肉写出来的史诗”——《红星照耀中国》。
这不是一般的书,这是严寒中的一炉炭火,是暗夜中的一束火光,是吹开谣言毒雾的一股春风,是中国红军战斗与生活的壮丽史册!
中国人民最困难的时候,斯诺来了;中国革命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斯诺来了;中国革命人民被那些御用文人们描绘得如青面獠牙的时候,斯诺来了。
他也是西方人,他也是从老板那里领薪水的人,他也处在西方资本主义传统偏见的影响之下,他也处在统治者磨刀霍霍伸向人民的时候。然而,他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敢于面对现实,把被统治阶级看作洪水猛兽的人,写得那么光彩四射,那么富有人情味;他敢于对旧世界公然说出:红军是正义的,是最有前途的,他们才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
斯诺有骨气。他没有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没有看着老板的面色,专写老板爱听的话;他没有为了改变自己的地位而攀龙附凤;他没有为了领取几个津贴,就操着主子的调子去写昧心的文章。这样的人,不愧为新闻界的铮铮硬汉!
如果斯诺还在,如果他出现在“6·4”时的天安门前,出现在中国改革与发展遇到一些暂时困难的时候,出现在世界局部地区发生历史性倒退的局面下,他不会为革命人民的一时挫折而幸灾乐祸,不会为国际垄断资本的一时得意而乘风扬土,相反,他会善意地加以理解,并从短暂曲折中,看到大江东去,一泻千里的气势!
斯诺可贵,就在于他没有在金钱至上,物欲横流中磨灭对真理的追求,保持着一个至善至纯的心灵;在于他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看到了旧中国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从而了解人民,同情人民,公然站在他们这一边;在于他热爱中国“远胜于有些同胞自己”。
一个记者,即使不能站在人类历史进步这一边,也不应违背记者应有的职业道德;一个有中国血统的记者,即使不能做有利于祖国母亲的事情,也不要伤害母亲。依附富翁豪门,算不得光彩;欺负第三世界,算不得英雄;给创造人类美好未来的社会主义者使绊子,算不得英雄。错了,做了亏心事,改正过来,才算好汉。因此,我很佩服那些在中国“6·4”风波中做了错误报道而又勇于反思的人们。
一切在困难的时候曾经向中国人民伸出过友谊之手的人们,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斯诺及斯诺式记者的贡献,将会深深铭刻在中国千秋万代子子孙孙的心上。


第8版(副刊)
专栏:

  海外逢知音
——记中央民族乐团在新加坡的演出
刘晓崎
飞越曾母暗沙,穿过马六甲海峡,中央民族乐团一行79人来到花都之城新加坡。
狮城6月,风情千种,云集了泰国风南音乐团、印度古典音乐团、法国杜诺芭蕾舞团、阿根廷探戈舞团及美国休斯顿交响乐团等。有48个国家和地区艺术代表团参加的第八届新加坡艺术节,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在中央民族乐团表演的那天晚上,维多利亚音乐厅里座无虚席,鸦雀无声。中央民族乐团指挥阎惠昌潇洒自如的指挥棒在空中一划,一曲气势恢宏的民族管弦乐合奏《十面埋伏》由远而近,展现着古代军队作战的激烈场面,强烈碰撞着热情的观众的心扉。组曲《侗乡速写》、交响音画《水之声》、中阮协奏曲《云南回忆》,一曲妙似一曲,观众情绪也随之一浪高过一浪。每个节目过后,指挥或协奏曲独奏者多次出台谢幕,仍难平观众的呼唤。由大乐队伴奏的姜嘉锵、谢琳、孙丽英的声乐节目更是高潮迭起,古曲《黄鹤楼》、山西民歌《走西口》、京腔京味儿《白蛇传》丝丝入扣,声声动人!节目单上的曲目奏完了,观众没有丝毫离去之意,反以掌声一遍又一遍将指挥请出来返场加演,当加演到第4首乐曲时,观众已不再满足于聆听,而以手代乐器和着指挥的拍子加入伴奏,一时间台上台下,如火如潮,热烈气氛达到最高点!新加坡《联合早报》次日以头条新闻报道:“中国中央民族乐团昨晚演出,出现了本地华乐演奏会罕见的情绪沸腾场面……在音乐会上一向表现得‘含蓄’的当地观众,迸发出罕见的激情!”
在中央民族乐团精心准备的4台音乐会中,还有一台以传统民间作品为主的小型晚会。有首次将二千五百年历史的《孔府祭乐》搬上舞台的大型乐舞,有钟磬古乐《梅花三弄》,还有由清一色的“娘子军”组成的乐队演奏的弹拨乐《天山之春》、《四月》,楚楚动人,悦人耳目。那几首琵琶、笙、笛子、筝独奏曲也为晚会点缀着多姿多彩的颜色。《联合早报》这样赞道:“北京来的音乐家们,技巧之高已不是一般形容词可以应付的了,真是高手如云,令人大开眼界!”
精采的压轴戏是钢琴协奏曲《黄河》,鲍蕙荞的十指功,在风格地道的民族管弦乐烘托下,流畅地奔腾。观众欣喜若狂,围着指挥,围着演员,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久久不愿离去。一位从邻国专程赶来的观众看后兴奋地握着演员的手说:“太过瘾了!中国乐器。我永远是你们忠实的观众,你们什么时候再来?”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东坡赤壁与期思渡
叶友孝
苏轼和辛弃疾,都是豪放词派的代表人物。
苏轼和辛弃疾不仅词风近似,性格仿佛,而且还都闹过相同的笑话。
苏轼曾把湖北黄冈县的赤鼻矶误为蒲圻县境内的三国鏖兵的赤壁,不仅写了前、后赤壁赋,还填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辛弃疾却把江西铅山县瓢泉故居附近的奇狮渡误为春秋时楚国令尹孙叔敖的家乡河南期思,煞有介事地填写了缅怀孙叔敖的《沁园春》。
其实,孙叔敖是河南弋阳郡的期思人,地点在今天淮滨的东南。而辛弃疾所题咏的,却是江西铅山县的奇狮渡,因河畔有山如奇狮而得名。虽曾一度属弋阳县,但那也是江西的弋阳县,而不是河南的弋阳郡。
赤鼻矶因苏轼的词、文而成名,现已被命名为“东坡赤壁”,成为游览胜地;期思渡也因为辛弃疾的改名和那首《沁园春》而驰名,成为游人游览瓢泉时的必游之地。毕竟因为苏轼和辛弃疾都是名人,这才将错就错,笑话成了佳话。不然,错把冯京当马凉,恐怕早就被评论家骂得狗血淋头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国防沉思录
郭晓晔

  天狼星遥远的光焰
  曾照耀人类的祖先
  降下福祉和灾难
  转眼过去千年万年
  多少人失去亲人
  多少人重归家园
  在倒塌的房屋前
  泪水诉说着恩恩怨怨

  捧着孩子冰冷的脸
  望着他不再睁开的双眼
  心在烈火上熬煎
  渐渐听清了那声呼唤
  告别白发苍苍的母亲
  抓一把黑土贴胸前
  谁愿跪着求生
  宁可站着赴黄泉     
  三
  经历了太久的黑暗
  经受了太多的苦难
  终于握住万丈长缨
  开创了民族的新纪元
  在古老的国土上
  站起一代代热血青年
  肩负起先辈的宏愿
  雄师劲旅奏凯旋     
  四
  枪口上轻轻地绽开
  五彩缤纷的花瓣
  刺刀默默地辉映着
  一片片成熟的麦田
  那支撑大厦的柱石
  那屹立在山头的旗杆
  也许在血火中倒下
  伟业将千古流传     
  五
  晨雾静静地流过 
边境绵延的山峦
  一只小鸟轻轻啼唤
  孤独得让人心寒
  一颗昨天的子弹
  把宁静的心绪击穿
  早晨温柔的感觉
  随迷雾一同消散     
  六
  祈祷的钟声响了千年
  和平依然是一个梦幻
  人类从童年走到今天
  头顶依然悬着刀剑
  阳光下的一个笑脸
  也许比黑暗更阴险
  恐怖的幽灵四处游荡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七
  白鸽被硝烟熏染
  橄榄枝被战火点燃
  要拯救天下众生
  先握紧自己的双拳
  都是同一个心愿
  力量无穷无边
  都热爱这个世界
  这世界才会改变     
  八 
古长城依然辉煌
  圆明园依然凄惨
  久久地抚摸着记忆
  信念在血脉中流贯
  为走向美好的明天
  为共和国一路平安
  二十一世纪的雄关
  正缓缓升出地平线


第8版(副刊)
专栏:

码头之晨(中国画) 祝富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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