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白杨的路
阳翰笙
白杨从艺已60年了。60年来,在风云变幻、滚滚滔滔的影剧发展史长河中,白杨始终听党的话,不断有所建树,实在难能可贵。
我是1935年在南京认识白杨的,那时她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听说她踏进影坛、剧坛已有好几年了。她先是在北平考进了联华影业公司第五厂演员养成所,在那里演过电影;养成所解散后,白杨又参加了左翼剧联领导的文艺团体,演出了一些进步话剧。在南京我看了她参加演出的《回春之曲》、《黎明之前》、《早餐之前》等话剧,觉得白杨出手不凡,前途远大。不久,上海明星影片公司二厂经理周剑云来南京,向我打听白杨的情况,恰巧,我与导演过白杨戏的洪深的意见完全一致,于是周剑云决定聘白杨去明星二厂拍电影。白杨向我辞别时,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上海情况复杂,影剧界五花八门,你演戏、拍电影,一定要看本子,不好的本子,不管给什么条件,都不要去演,不要拍那些低级趣味的东西;要拍有意义的影片,演有意义的戏。白杨深深地向我点了点头。
白杨到了上海,参加主演的第一部影片《十字街头》,一下就打响了。接着白杨又主演了多部进步影片。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杨年轻时之所以能迈好事业的第一步,关键是她积极追随在我党领导或影响下的进步力量,成了进步文艺阵营中的一名战士。
一个人进步一时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追求进步。“八一三”战火爆发,白杨怀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历史责任感,参加了影人剧团,从上海出发,将抗日救亡剧一路演到山城重庆。白杨住的是陋室危房,吃的是粗粮,用的是浑浊的江水,与十里洋场有天壤之别。不久,上海的几家影片公司相继给白杨来函来电,愿出巨款请白杨去拍片。但当白杨了解到上海沦为“孤岛”后,电影界的进步力量已大部分撤离,去那里已很难拍进步片时,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倘若离开了同仁的事业,民族的利益,擅自出走,去追求个人的物质享受,那恰如孤帆离开了航道,难免会触礁沉没。白杨毫不犹疑回拒了金钱的诱惑,在艰苦的环境中继续进行抗日救亡的宣传演出,又从重庆一直演到成都等地。后来,白杨与沈西苓、沈浮、张骏祥、赵丹、魏鹤龄等一起,应聘进了中央电影摄影场。这是国民党中宣部主办的电影厂,里面控制森严。白杨与进步影人一起,在周恩来、郭沫若等同志领导下,与反动腐朽势力开展了机智、巧妙的斗争。她拒演那些为国民党涂脂抹粉的剧本;拿了“中电”的薪水,去演出针砭时弊、揭露黑暗的话剧。像白杨那样进步的文艺工作者,正是有了正确思想的指导,才自觉地站在党和人民一边,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作为一个艺术家,要想不断创造出美好的精神产品,还得在长期的从艺实践中舍得花大气力,下大功夫。有位熟悉白杨的文艺家称白杨为“傻大姐”,说她无论饰演什么角色,都有那么一种锲而不舍苦苦钻研的傻劲。为了饰演好郭沫若笔下的南后,她一遍一遍钻研全剧,一次又一次去向郭老请教,反反复复对着镜子揣摩表演姿态;为了饰演好《天国春秋》中的傅善祥,她翻阅了不少太平天国的史料,还多次与我研究磋商;为了饰演好《法西斯细菌》中的一个日本女人,她苦苦地回忆,收集所接触到的日本妇女的风俗、礼仪。在重庆话剧运动中,她被誉为四大名旦之一;在上海昆仑影业公司主演的《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影片,轰动全国,饮誉国外。解放后,她又经过不懈的努力,不断取得新成果,被评为建国40年来十大电影明星之一。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紧急关头
丁海椒 张农科 陈汉忠
1989年11月22日上午,南京空军航空兵训练基地某团正在组织新飞行员训练,玉带般的飞行跑道上,一架架银白色的高速歼击机扶摇直上……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意外悄悄袭来。
时钟刚刚指向10点40分,驼峰乡董马村村民张有旺赶着一辆满载麦秸、粮食、棉被的马车,正途经滑行道外侧的公路赶赴八湖村。在车辆交会的十字路口,马车不慎与正在忙碌的加油车相碰。剧烈的震动加上飞机起飞时的巨大轰鸣,使刚从市场上买回才一天的烈马突然受惊。只见烈马双耳直竖,随着一声长嘶,两脚猛地腾空,撒开四蹄,拉着马车直往飞机的主跑道方向狂奔而去,猝不及防的两名坐车的村民被摔出车外。
此刻,在起飞线上,两架高速歼击机正准备快速滑行起飞。
飞奔的马车,疾驰的飞机,距离在缩短……
在这险情猝发之际,一个绿色的身影一闪而出,用敏捷的双手抓住了驾手失落的缰绳。冲上去的年轻人名叫赵汝清,南京空军航空兵训练基地某场站警卫连四班长,年仅20岁的中共预备党员。
“危险!快松手!”有人大声惊呼。
赵汝清没有松手,他紧紧地拽着缰绳,借着马车的惯性,脚下加快了步履。作为起飞线上的哨兵,他明白眼前的处境,如果烈马冲上主跑道,就会酿成不堪设想的重大事故。
他脑子里闪现出连队的光荣历史。22年前,这个连队的战士吕祥璧在驻地的白塔阜镇上执行任务,当受惊的马车在小镇上狂奔,严重威胁着马车前方4名小学生的生命时,吕祥璧临危不惧,用力勒住马头,虽然被烈马摔倒在地面,仍死死抓住缰绳不放,最后连车带马翻倒。小学生得救了,而23岁的吕祥璧却献出了年轻的生命。空军党委给他追记一等功,当地人民专门修建了“吕祥璧烈士陵园”,纪念这位舍身忘死的英雄。
烈马仍在狂奔,车上的麦秸、被子散落一地。经验告诉赵汝清要制服烈马,必须勒住马的笼套,而此刻,最关键的是要迫使烈马改变方向。
缰绳在他的奋力收挽下逐渐缩短,缩短。马头也在扭转。眼看马头笼套就要抓住,突然,“啪”的一声脆响,那根有小手指粗的玻璃丝带缰绳被拽断了,把正在狠拽缰绳的赵汝清重重地摔倒在飞机滑行道的水泥地上,受伤的右手一阵剧疼。可几乎又是同时,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紧追飞驰的马车。
在赵汝清拽断缰绳的瞬间,强大的爆发力也终于使马头改变了方向,然而,紧随在惊马右侧的年过6旬的张有旺却被奔马拖倒。赵汝清知道,拖在地上的张有旺老汉正抓着马车,如果老人体力不支,双手松开,沉重的胶皮大轮就会从老汉身上飞碾而过。
赵汝清提了一口气,脚步跑得更快了。
滑行道上,赵汝清敏捷的右手终于抓住了马笼套。笼套收紧,而烈马更加暴躁,使劲地打着喷嚏,企图把赵汝清的手甩开。赵汝清铁钳般的手却没有半点的松懈,他咬紧牙,任凭拽紧的笼套把受伤的手勒得生痛。
狂奔的马蹄,飞转的车轮,赵汝清右手流出的殷红血迹在水泥道上延伸……
终于,赵汝清找准时机,凭着平时练就的拳术和手腕上的硬功夫,猛然向下扭转马头,巨大的惯性使烈马前腿跪倒,随即,沉重的马身摔倒在水泥地上。
跑道尽头滚过一阵惊雷,两架高速歼击机腾空而起。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飞机,望着从险境中解脱出来的老驭手,赵汝清脸上泛起了微笑。
        (作者单位:南京军区空军政治部)


第8版(副刊)
专栏:

  南湖
江宗荣
“革命声传画舫中,诞生共党庆工农。重来正值清明时,烟雨迷蒙访旧踪。”这是1964年4月董必武同志重返南湖时的一首题诗。
南湖,位于浙江省嘉兴市内,素以烟雨风光著称,现有面积624亩,分东西两湖,相连似鸳鸯交颈,故又名鸳鸯湖。它与杭州西湖、绍兴东湖同被称为浙江三大名湖。
南湖,也是革命纪念地。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上海法租界秘密召开,由于受租界巡捕的干扰,后转移到南湖的一艘游船上继续举行。会上通过了中国共产党党纲和决议,选举了党的领导机构,庄严地宣告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
由湖边登上游船,行约六七分钟,便来到四周绿水环抱的湖心岛上,拾级而上,见那开阔庄重的后厅正上方,有邓小平同志亲笔书写的“南湖革命纪念馆”。迤逦前行,即为重檐飞翼、典雅古朴的烟雨楼。此楼初建于五代时,取唐代诗人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之意。后被毁,现存建筑系1918年重修。
在湖心岛东南湖畔,今泊有革命纪念船一艘。据介绍,这是按当年召开党的“一大”时代表们乘坐的游船仿制而成,并经董必武同志亲自审定。船身长16米,宽3米,中舱放一方桌,桌上摆着茶具,周围有椅凳。当年“一大”会议就在中舱举行,13名代表还在船上用过一顿午餐。1963年春,郭沫若来南湖时曾题有七绝:“一别南湖四十年,濂瀸春雨忆如烟。他时重上嘉禾道,首自登临革命船。”


第8版(副刊)
专栏:

  草原小店
孟阳
袅袅炊烟,牵来了草原上的黄昏。
叮当叮当的驼铃,摇退了一天的风雪,在小店处止息了声响;跋涉的马蹄声,携着整日的疲劳,在小店处找到了暂歇的归宿;嘶哑的车笛声,催出了一轮夕阳,在这儿等待又一个黎明。
上弦月,钩亮了草原小店里的灯火。滚热的土坯炕上,围一桌远来的旅客。灯光,映着一张张熟悉的与陌生的古铜色的脸膛,勾勒出草原人的粗犷与健美。
酒桌上,火锅和涮羊肉自不可少。山鸡、狍子、野兔肉,依旧与蕨菜、黄花、蘑菇为伍,散溢着草原小店特有的浓香,且掺杂着呛人的芥葫粉和辣椒面儿的辣气味儿。先是自斟自饮,而后便合伙共同举杯相碰。三杯酒下肚,心底的话,就像盛夏草原上的野葡萄,一嘟噜一串地直往嗓子眼儿上涌。
四面八方的信息,洗涤着人们一天的疲惫。坦诚、豁达、豪爽、大度的气质,净化着彼此的心灵。厨房里,忙碌的炒勺,敲不断餐桌上的开怀大笑。窗前院子里,反刍的黄犍和骆驼,咀嚼着主人们的喜悦和向往。很快,冬天的草原沉睡了。
清晨,伏而乍起的白毛风,又摇荡起小店门前的红绸酒幌。
客人与主人道一声“再见”,那双祝愿的目光里,有着旅客们登程的身影。
袅袅炊烟,又一次牵来草原的红日。


第8版(副刊)
专栏:

  母子·师生·词友
——词作家刘薇、王晓岭略记
虞文琴
去年9月,北京西山的枫叶还没有泛红,西山脚下却演出了一部红红火火的大型歌舞《风从太行来》。它的脚本撰稿人和歌词作者,就是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的刘薇和王晓岭。
提起这母子二人,在词坛颇有名气。60年代风行全国的《看见你们格外亲》、《老房东查铺》,70年代传遍全军久唱不衰的《走上打靶场》等歌的歌词,就出自刘薇的笔下。而音乐电视片《九州方圆》中的《风雨兼程》、《深圳之夜》,还有《男孩》、《祖国赞美诗》、《唐人街》、《与我同行》等等,则出自晓岭之手。
母子同是词作家,他们先后踏上这条路也都出于偶然。当17岁的刘薇怀着满腔爱国热情,从北京离家出走到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时候,她作梦也没想到会成为词作家。1943年,她凭着义愤和直觉写出了生平第一首词《骂阎锡山》。此后,她在成仿吾、崔嵬、沙可夫、丁里等老一辈革命文艺家的帮助下,于战火纷飞中学习诗艺,勤奋写作。几十年来,她创作歌词已逾3000首。
刘薇的儿子晓岭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他在学生时代酷爱数理化,上高中时以作大学习题为乐事。可是,还没等他走进大学考场,“文化革命”的风暴就把他的大学梦吹得无影无踪。直到进入80年代,已经成年的晓岭才步入成人自学成才的大学考场,聊补少年时代的遗憾。就在那读书不能、无所适从的日子里,晓岭悄悄读起能够找到的宋词唐诗。渐渐地,他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冲动——写下心中奔腾的思绪和感情。从那时到现在,他的歌词常常在词坛内外引起骚动,就像风吹过树林,就像石子投入水中溅起或大或小的浪花一样。
从刘薇创作《骂阎锡山》到今天,虽然47年过去,但心却变得年轻了。她热爱生活,喜欢与年轻人交朋友,追求歌词的新题材、新手法,《黑浪花》、《长江,母亲河》、《秋天的时候》等作品在全国创作歌曲评比中陆续获奖。晓岭虽然是子承母志,但他与母亲的艺术风格不同。晓岭不仅在题材、艺术构思上下功夫,还注重提炼现代日常生活口语入词,注重选择生动鲜活的生活细节入词,注重挖掘平凡生活中蕴含的哲理。他的歌词不拘一格:有的清新隽永,有的活泼明快,有的深沉有力。
刘薇曾对我说,她与晓岭常常探讨歌词艺术,有时争论得天昏地暗,有时为找到一个新的角度或想到一个精彩的句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深深的母子情中有着一份浓浓的战友情、词友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庆祝党的生日(剪纸) 高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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