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一个攀登者的自述
张家瑞 (白族)
别以为我架子大,我实在是没时间。你跟在我们后面跑了半栋楼,都看到了。亚运村工程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关头,我们五洲大酒店更是到了关键的关键。刚才我说,咱们只能谈5分钟。不瞒你讲,师傅们给我介绍对象,把小伙子带到了工地,我也是告诉他,咱们只能谈5分钟。我已经31岁了,他给我的印象不错,要说不遗憾是虚伪的。看,扯到哪去了。你只要我谈一个问题,谈一件我感到最不容易的事?
唉!要说最不容易,就是让工人们知道,我这个“清华”毕业生,如今的工程指挥是可以信任的。咱们从头说起吧。
我是1983年到北京市二建公司参加工作的。当时我顶天真,自己是学结构的,设计院人多,难练出来。到了工区,当技术员的就我一个,我觉得还挺骄傲,要显显身手了。头一个接手的任务是为一项国家重点工程设计“双层桥式架”,嗨!自己的专业,还不跟玩似的。可真干起来就傻眼了。桥架的桥型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下现场学去。我天天跟工人们在一块儿,终于完成了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任务,也有了第一个发现:原来书本之外还有那么大一个知识库,一位师傅简直就是一本书。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又主动要求从技术科下到队组,想在沙石混凝土堆里真刀真枪地练练。
我的职务是一个队的技术队长。工人们一瞧来了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还梳着个“羊尾松”,说:“小丫头来管我们大老爷们,瞎闹。”下现场不容易,管人就更难了。
我负责质量检查。第一天上班,发现一些年轻工人楼体涂料方法不对,我冲着脚手架上的班长喊:“你下来一下,刷法不对呀!”这位爬了20年脚手架的工人,回了句:“你不会上来呀?”
脚手架有40多米高,而且得从一个架子上腾空跨到另一个架子上去。我咬咬牙,上去了。哪知道脚踏板让风一吹,忽悠忽悠的,我两腿发抖,双手紧紧抓住栏杆,出了一身冷汗。我狠着心对自己说:“卢建北,你今天说死了也得过去。”一寸,一寸,我挪到他跟前。他一愣:“唷,你上来啦。”当然最后问题解决了。他挺高兴,说:“老哥告诉你个窍门儿,一直向前走,别往两边看。”是呵,大胆地向前走吧!就这么着,一步一步,在去年最热的日子里,我扛着铺盖卷进了亚运村……
大酒店的建设更是千难万难。几万平米的栋号今年4月就要交用,却还有60%的工作量。千难万难我还是幸运的,我是临危受命,被领导点的将,还有多少和我一样的大学生眼巴巴地瞅着这个机会呢!我15年的寒窗苦,7年来在工地上摸爬滚打,积累出来的经验,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咱们别离题,还谈我和工人们的事儿。工人是最坦诚直率、最纯朴的了。年初,大堂吊顶封口时,一位老工长苦思苦想搞了个方案。我觉得还应该再棒些。就一笔一笔重新算,硬是从已经很紧的工期里又挤出了10天。和他谈时,我直犯嘀咕,心想别让老师傅下不来台呀。谁知,他乐哈哈地挑起大拇指:“行!大学生就是比咱强。”听了这话,我这脸红。你别乐,我还有哭的时候呐。
3月份吧,我们搞突击清理。40多吨废料垃圾小山一样堆在电梯口,尘土弥漫,对面都看不清人。我正发高烧,可看到工人一个赛一个地干,就上去抢了把铁锹。从下午一干就是夜里12点。那天正赶上停水,大酒店成了“上甘岭。”我把现场仅有的一壶水放在了大伙儿中间,谁知他们咽着唾沫说:“小卢不喝第一口,我们谁也不喝。”看着这些“白毛男”,我差点没哭出来。正推来让去,医生拿着退烧针找我来了。不知为什么,一针下去我反而垮了。工人们急了眼,连搀带架把我送回了指挥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周围站满了两眼通红的工人,他们都那样看着我,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好久没见面的爸爸、哥哥,我这眼泪呀……
有人说我:建北你真行,工程干得漂亮,又得了那么多荣誉(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北京“五四”奖章获得者、亚运会工程优秀青年指挥等)。你算是尝到了成功的欢乐。是呵,亚运工程那么困难,我们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们通力协作,互相学习,终于拿下来了。这是一条很重要的因素啊!
可今天,我望着这幢像纽带一样,把我和工人们紧紧连结在一起的大厦,却笑不出来。是2000工人,4000双手支撑着我,才有的今天!母亲病逝,孩子住院都不能使他们离开这里一步,他们,才是最值得你去写得呀。
呵,到时间了,对不起,再见!
             (作者单位:北京《住宅建设报》)


第8版(副刊)
专栏:

  意境悠远的曼尼普利舞
——印度曼尼普利舞蹈团演出观后
张树新
前两天,首都近千名观众怀着极大的兴趣在朝阳剧场欣赏了为庆祝中印建交四十周年而来华访问演出的印度曼尼普利·加各依·玛路舞蹈团的精采表演。
印度是一个文化历史悠久、艺术传统深厚的文明古国。印度人民能歌善舞,音乐、舞蹈是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印度舞蹈以其深远的历史、独特的风格和完整的形式闻名于世,是世界古典舞蹈中的一个独立学派。
印度古典舞大致可分为五大舞派,即:婆罗多舞派、卡塔卡利舞派、卡塔克舞派、曼尼普利舞派和新兴的奥迪西舞派。此次我们看到的曼尼普利·加各依·玛路舞蹈团是印度首屈一指的曼尼普利舞的表演团体。该团已有近三十年的历史,拥有一批致力于曼尼普利舞蹈的全面开发和振兴并富于献身精神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其传统的民间舞和曼尼普利舞的精采表演在国内外赢得了很高的声誉。
印度各大舞派之间,其艺术风格是多种多样的,表演形式也不尽相同。但至少有两点是共同的。
首先,印度古典舞和宗教是分不开的。印度是一个充满神话传说的国家,印度古代两大史诗《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与古希腊的《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一样,堪称世界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史诗,印度舞蹈所表现的主题大都取材于这两大史诗中的神话传说。其中,出现最多的人物是克里斯那。曼尼普利舞蹈团此次来华,十四个节目中有四个是描写大神克里斯那的(《凯蒂娅妮的菩伽节》、《瓦桑塔拉斯》、《?·克里斯那·旺达那》、《玛哈·拉那》)。在霍丽节的月圆之夜,大神克里斯那赶赴林中去同仙女们幽会。在克里斯那悠扬的笛声吸引下,众多的仙女前来,笛声伴随着仙女们欢快的舞蹈,克里斯那终于同他最喜欢的拉妲结合了。《瓦桑塔拉斯》是众多描写克里斯那舞蹈中较为成功的一部。
印度舞蹈另一个共同点,就是十分重视“手”的语言表达能力和形体动作的程式。演员通过手的姿势加上眼神、表情以及身体各部分的配合,既可以描绘出日月星辰、宇宙万物等自然景色,又可以倾吐内心世界的喜怒哀乐。其造型的优美、技巧的娴熟、动作的规范都达到了十分完美的地步。舞蹈《加各依女巫》借助手和形体的整套动作,描绘了众神开天辟地创造人类生命的复杂过程。在舞蹈《彭·觉韧姆》中,演员一边做着各种优美的形体动作,一边还要用“彭”鼓演奏出各种优美的旋律,其难度是相当大的。据说这种舞蹈的基本动作有百余种,至今仍有四十余种在当地流行。
曼尼普利的文化艺术应当像其它一切人类文化一样,不断得以发展。这就是曼尼普利艺术家的座右铭。


第8版(副刊)
专栏:

  “立言”也是一种功德
朱述新
前些年,曾在不止一家报刊的“补白”处,或者什么“名人轶闻”一类的栏目里,看到过一位很有些名气的外国作家——好像是海明威的一则轶闻:说这位作家是站着写作的,有的还说是用一条腿站着写。为什么要站着写?据说是为了写得精练些,免得读者看那舒舒服服从容写来的连篇废话,又烦又累,耗力费时。
实话说,我对这则轶闻是不那么相信的,正如我对许多此类轶闻趣事不大相信一样,总觉得说得有点儿玄。但信不信暂且不说,这则轶闻却使我受到些触动,又引发出一些感慨来:这位海明威——姑且认定就是海明威吧——这点精神就了不起!即便他是双腿站着的,即便他只是有时站着写作的,即便他虽没有真的身体躬行站立写作而单是这么想了,也值得感佩:他毕竟想到了读者。
站着写作不太可能,那么站着讲、站着说呢?一般情况下,应该说是可能的,除非他腿有毛病,或者年纪太大了。
如今开大会,听报告,主讲人站着讲话的,很少见,大都是“坐而论道”。发言人往主席台上缓步走去,端然坐下,边喝茶,边抽烟,就得且听他慢慢道来了。一二三四,甲乙丙丁,从虚务到实,从实务到虚,云山雾罩,“春花秋月何时了”,你就耐着性子听吧。这种耐着性子听那些既长且空的坐着讲话的功夫,就得练。
这种坐着讲话的做派,不知是打从什么时候兴起的?我生也晚,革命战争年代还不够听报告的岁数,但我想,那时领导讲话,乃至领袖作报告,怕是这样坐下来慢慢讲的时候少。直到“文革”前,听报告时,记得讲话人也多是站着讲的。现在却是坐着讲的多了,是现在会议太少了,时间太多了,还是不坐下来讲不够“派”?令人不得其解。前不久参加一个活动,来了一位颇有声望的名人,主持人只好礼貌地请他“讲两句”,名人慨然应允:“那就讲两句吧。”谁知他坐在那里讲呀讲呀,这“两句”总没有句号。那结果是,主持人无奈,与会者无言,大煞风景。
由“坐谈”想到“立言”。立言的本意是创立学说之类,我想把它的意思“引伸”为站起来讲话。《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孔颖达疏“立言”道:“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你站着讲,就须“言得其要”,不得其要而拉杂讲来,自己就先受累;再讲得“理足可传”,就得有准备、有水平。如此站着讲,站着如此讲,不仅是真可谓“立言”,而且也算是“立德”、“立功”了:你想到了群众,节省了大家的时间,又按着要旨讲明了道理,功莫大焉!如此,又何乐而不为,何苦而不为呢!
我主张开会,作报告的时候,主讲人站起来讲话。李鹏总理几次作政府工作报告都是站着讲的,既赢得了“年富力强”的称誉,又表现了对人民代表的尊重,带了好头。当然,我并不是说一切人一切场合一刀切都须站起来讲,如对年迈的同志,如在与外宾会谈时,如在大家议事时则不能这样要求,那是不待细说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音乐牧童(外一首)
陈太顺
很早的时候她就迷恋音乐
那时她坐在澡盆里
手脚又拍又舞
湿漉漉的音韵溅了妈妈一脸
长大了她在草地
用鞭杆蘸着霞光蘸着灵感
写下一首首多彩的诗章
交给小河推敲让夕阳润色
被稻香浸润得芬芳扑鼻
被萤火点缀得晶莹闪亮
像星星落满夜空落满树林
落满纳凉人清新的目光
她的眼神是长长的五线谱
她的吆喝声是迷人的词句
羊群是乐队草地是舞台
她把每一个日子唱得很清新
充满激情并且很有魅力
    夏夜
一颗萤火被奶奶的蒲扇扇亮
亮成故事里一片片
生动且耐人寻味的情节
原先那些迷人的句子
被草丛里的蟋蟀捡去
编成小曲吟唱去了
被风载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小孙孙的故事中断了
他哭呀闹呀
奶奶用白白的年糕哄他
也挡不住委屈的泪水
奶奶的蒲扇真有灵气
像一薄薄的嘴唇
吐出的童话
逗得小孙孙的笑声溅满夜空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宇宙中一条柔韧的纤维”
黎华
裘塞培·翁加雷蒂(1888—1970),意大利当代著名诗人,“隐逸派”诗歌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出身于埃及的一个意大利侨民家庭。1912年移居巴黎,结识许多象征主义和未来主义诗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被征召入伍开赴前线。1921年到罗马。曾任巴西圣保罗大学及罗马大学教授。1962年被选为欧洲作家联合会主席。
翁加雷蒂最初的两部诗集《被埋葬的港口》(1916)和《覆舟的愉快》(1919)是隐逸派诗歌的最早代表作。这些诗以朴实无华、纯粹的语言,巧用暗喻、意象,借助于强烈节奏的短句,抒发孤独和痛苦。人生犹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时时会触礁遇险;然而覆舟却又激起人们对生活的爱恋。1933年发表的诗集《时代的感情》,着重抒写法西斯统治下同时代人因蒙受时代的灾难而产生的忧患意识,因文明遭到蹂躏而萌发的悲凉感情,以及对人类命运的反思。
翁加雷蒂孜孜不倦地探索艺术,他继承意大利古典诗歌传统,并吸取象征派和未来派的特点,他的诗歌巧于想象、隐喻,富于表现力和韵律感,形式灵活多变,文字精练优美,既善于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瞬间的感受,又擅长回忆和叙事。他认为,诗人应努力发掘并反映事物的本质与奥秘,不断创新;诗歌应力求和谐与协调,诗人应当成为“宇宙中一条柔韧的纤维”。
翁加雷蒂的诗作淋漓尽致地倾诉民族灾难与个人不幸使心灵蒙受的创伤,短促、强烈的节奏透出诗人哀怨、悲愤的心态。
他的重要诗集还有《悲哀》、《福地》、《呼喊与风景》、《老人笔记》等,他还翻译过莎士比亚、玛拉美等人的作品,曾获得许多国际文学奖。


第8版(副刊)
专栏:

图为印度艺术家正在表演曼尼普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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