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曲昂扬的将军之歌
——看现代楚剧《虎将军》
  陈维献
近日,带着老苏区人民的真诚和纯情,地处大别山南麓的湖北省广水市楚剧团,为首都观众送来了《虎将军》。
40年前,当“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庄严宣告震响在中华大地的时候,毛泽东同志曾高度评价湖北籍大将徐海东是“对中国革命有大功的人。”这位窑工出身的将军,很早即投身革命,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他赤胆忠心、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战功显赫。《虎将军》的编、导、演们正是怀着对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无限崇敬之情,奏响了这一曲昂扬的将军之歌。
当年的徐海东,曾以“徐老虎”的威名令敌人闻风丧胆。作为舞台剧,要在十分有限的时空范围内展现这位“虎将军”叱咤风云的精神风采,的确是一步难棋。编导果断地摒弃了传统戏曲结构方式,借鉴影视艺术的叙事方法,以人物的现实回忆为主线,经过恰当的舞台艺术处理,串连起将军在长征途中的几个富有典型意义的事件片断,加以提炼、渲染,将浓墨重彩集中到刻画将军鲜明的性格特征上,从而较好地概括了将军的精神品格和战斗风貌,给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虎将军”的动人之处不仅仅在于他的“刚”性“虎”气。作为一名共产主义战士,徐海东同志对党无限忠诚,对革命事业披肝沥胆,对同志对战友情同手足,火样热忱;作为血肉之躯,他又不乏对爱情的向往,对革命伴侣的追求。当顾孟平提出让怀孕的妻子韩秧留守原地,不给红军长征增加累赘时,徐海东执意要将自己的战马给韩秧骑,并深情地说:“她怀的是红军的种子,是我红二十五军的后代,我们不但要让孩子平安地生下来,还要让他在红军里健康成长。”情真意切,溢于言表。看到这里,观众无不为徐海东的情怀真挚而动容。“偷药”一段戏,更是情浓如酒令人心醉。革命军队里的战友情同志爱在这里得到尽情的渲染和充分的展现。徐海东与周芳的爱情,在剧中若隐若现,巧妙穿插,既活跃了舞台气氛,又抒发了将军对人生价值的理解与追求。最后二人月下互诉衷肠,立志为革命奋斗终身,“跟党走,终老黄泉。”尾声诗一般的意境,余味深长。真诚、多情、刚直、坦率、粗犷、勇猛,将军的伟大与平凡顿时纤毫毕现于舞台。正是对其性格丰富的描绘与刻画,使得徐海东大将的形象血肉丰满,栩栩如生,可亲可敬。
一般地讲,写英雄人物的舞台剧,舞台调度人物对话很容易死板单调。《虎将军》却无此之嫌。以艺术指导余笑予为首的导演组以娴熟的技巧,将《虎》剧从头至尾排得生动活泼,但又不失庄重的正剧风格;虽无连贯的情节线索,却能做到环环紧扣,令观众欲罢不能。导演很善于“挖戏”,往往一个富有趣味的小细节的插入,就会满台生风,使戏顿时活起来。如“偷药”一节中,导演将“偷药”的战士大陈设计成一个口吃者,讲话结结巴巴,从而妙趣横生,“戏味”浓郁,将观众紧紧抓住。
还有一点值得称道的是,《虎》剧的创作者们敢于开拓创新的精神。发源于民间演唱的楚剧,过去历来被认定是“平民艺术”,其“看家”的唱法男女迓腔,只适宜于表现悲悲切切的人间恩怨或小打小闹的爱情纠葛。《虎将军》则对楚剧传统唱腔、音乐、舞美等各方面大胆革新,借鉴了兄弟剧种兄弟艺术的精华,极大地丰富了自己的表现力,使之能够有效地刻画现代英雄人物威灵显赫的气度与品格。(图中左边的持旗者为徐海东,由张太平饰)(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冬天里的夏天
  曹慧民 赵东明
在艇长张维祥的10年婚姻史中,居然没有夏天的记载。
每年4月,当乌苏里江的冰排野马奔腾般倾入大海的时候,张维祥便带着他的巡逻艇队驶入乌苏里江,一直到冰块再次封住江面,整个夏季(当然包括春季和秋季)张维祥都属于这条标志着中国疆界的乌苏里江的。
没有夏天的婚姻,自然是一种奇特的婚姻。就像乌苏里江上那对男岛和女岛,夏天一到,汹涌的江水把它们分开,只有到了冬季,它们才能联到一起。张维祥和他的妻子也是这样。
30天的假期过去了。张维祥放懒躺在炕上,看着妻子为他打点行装。妻子打开一个包,翻翻看看,再打开一个再翻翻看看。一会儿,她拎出一条裙子,先是展开,铺在床上,又贴在身上,左转,右转……
张维祥的眼睛瞅直了。他腾地从炕上跳下来,搬住了妻子的肩膀说“这么多年了,我还没看见你穿裙子是啥样呢。”
窗外飞飘着雪花。
妻子背朝着他,穿上一件淡绿色的旗袍。
张维祥看见妻子的双肩在抽搐,头缓缓下垂,脸埋在两手之间,整个上身不住地起伏抖动起来……
作为一个边防军人,张维祥自打认识了孙丽娟后,才感到自己有了一个坚实的后方,有了静静的港湾,有了冬天里的夏天。
边防军人成亲难啊。那几年,亲戚朋友几乎动员了所有熟悉的或不熟悉的社会力量,给张维祥提亲。后来,他遇上了这个孙丽娟。姑娘听说他在珍宝岛那条江当兵,就说:“我以为珍宝岛那儿的解放军一定厉害,原来就你这样啊!”
说完,姑娘咯咯地笑了,张维祥也跟着嘿嘿地笑。在一个冬天里,两个人就这么笑着结合到了一起。
妻子还在丈夫的怀里抽泣,张维祥真不是个滋味啊……
那年深秋,妻子临产。娘家的房子紧张得不能再容纳下一个幼小的生命了。妻子挺个大肚子去找领导借房子,领导说没房子。凭着一种自然生存的本能,妻子在隆隆作响的车间旁找到一处几年前防地震留下的小空屋,别人出主意说,不要跟领导讲,先住上再说。要生孩子的女人什么也顾不得了,搬了进去。有人来了,说她“抢占公房!”她没吱声;喝令她搬出去,她不吱声。几个人过来搬床,她抓住床沿喊:“凭什么你们有房,不让我有房?”
“咱们以男方分房子,谁让你找当兵的?”一个领导说。
“是呀,当初找你就好了,早就有好房子了。”妻子气极了。
好男不跟女斗。领导大度君子般走了。随后来了一个老瓦工,开始往门上砌墙。砖墙一层层垒高,小屋越来越暗,只有女人的大眼睛发着亮光。墙齐胸高了,老瓦匠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的大肚子女人:“你男人呢?”
“我男人当兵,在珍宝岛。”
往准了说,张维祥不在珍宝岛,是在珍宝岛的那条江,妻子这样说,是因为全世界差不多都知道珍宝岛。
老瓦工怔呵了半天,猛地把瓦刀往地下一摔,愤愤地说:“丧良心啊!”说完,走了。
家里的事,张维祥知道了。他面对江水,嘴上燎起了水泡。铁锚把船稳稳钉在江里,却不能平静他此时的心。
妻子在怀里蠕动了一下,站了起来,说“快收拾吧。”
“对,快收拾吧。”张维祥附合着。他替妻子拢了拢头发,和妻子一起打点行装。
妻子把裙子一件一件叠好,抹平,装进箱子,留给下一个夏天。
夏天来了,椴树花开了。张维祥的妻子收到了两瓶蜂蜜和一条带有俄罗斯风味的长裙。        
     (作者单位:沈阳军区前进报社)


第8版(副刊)
专栏:

  少些“马后炮”的遗憾
  司空奇
“马后炮”本是中国象棋中一厉害的棋着,可是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却被人们用来作为“事后诸葛亮”的代名词,由褒意变为贬意。不过,细琢磨起来,“马后炮”中也还可以发掘出点褒意来,这就是“马后炮”对以后的工作实践的借鉴作用,所谓“殷鉴”、“前车”、“亡羊补牢”、“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之类的意思。如果一个人或一部分人总在那里放“马后炮”或听“马后炮”,工作不思改进,重复失误,就很可忧虑了。
笔者的上述议论,当然不是空穴来风,确有感而发。由于工作的关系,笔者有幸参加新电影和新电视剧的观摩座谈会。在那些场合,常见编导者、摄制组成员,对评论家们指出的一些失误和对失误所做出的分析表示首肯,也有懊悔当初没有考虑那么周到,或当初的认识没有这样深刻、清晰,甚至说,如果能让我重新拍摄,那质量一定有明显的提高,简直可能是巨大的超越。
这种事见多了,我就不由得生发出一个念头,很想呼吁一下,让电视剧和电影这种“遗憾的艺术”尽可能地减少一些遗憾。比方说,在每部电影和电视剧投入拍摄之前,广泛征求各方面的专家,以及一些普通观众代表的意见,共同研讨一下剧本和拍摄计划、设想,把功夫下在投拍之前,免得投拍了,导演和编剧还争执不休,或仓促上阵,边大改本子边拍摄。一定要把分镜头本子都弄得很成熟、精细之后才能投入“施工”阶段。毛片出来了,也应请些人会诊,再动手修改一次,尽管也许因为演员们已星流云散,无法补拍镜头,修改只能用减法。
在所有的努力之中,我以为最要紧的是对剧本的推敲和修改。文学界有一句名言已成为共识,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好作品是改出来的”。曹雪芹写《红楼梦》曾“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列夫·托尔斯泰的一部《战争与和平》竟然重写了八遍!至于白居易给老太太读诗征求意见啦,欧阳修把稿子挂在墙上边读边改折腾不少日子啦,人们都耳熟能详了。在这些巨匠面前,我们的编剧和导演有充分的理由更严肃、更虚心地听取各种意见,不断充实自己的思想、艺术源泉,从而保持艺术创作的不竭的活力。有了各路诸葛亮的计谋,影视作品的遗憾之处虽然不会消灭,至少可以减到最低限度。
有人会担心:这种作法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无法统一思想,无法开展工作,会不会干扰导演思路,甚至影响了艺术家创作个性的体现和发挥?当然不会。作为拍摄活动的总指挥,导演对各种意见是有选择、有加工的。专家和群众的不同意见,只会促使他考虑得更缜密、更周全,而不应该把他搞得六神无主。
最后,我想补充一点的是,这种“马前炮”的研讨活动应该是编导者们发自内心的一种强烈要求,而不是别人强加的一种外在的制度或形式。事情一旦流于形式,就没有多大存在价值了,甚至有不如无。


第8版(副刊)
专栏:

  天造地设的瑰宝
  严寄洲
跨进“奇石”展厅,眼前300余件大小不等、千姿百态的奇石琳琅满目,蔚为壮观。我不禁脱口对这些奇石的收藏家李祖祐发出一声赞叹:“真是巧夺天工!”其实,此言差矣。
当我饶有兴趣地一件一件观赏这些无生命、却又若有生命的石头之后,顿即悟到,这哪里是什么“巧夺天工”,而是地地道道的“天造地设”,是大自然的瑰宝。因为这些奇石,既无人工雕琢,又无人为修痕,因而它给人以野趣,给人以自然的美感。那峥嵘的山野,那奕丽的花葩,那龙钟的叟翁,那窈窕的少女,那佝偻的老妪,那天真的顽童,那鲲鹏、牛羊、虎豹、雕鹤……无不栩栩如生,但却又“似”而“不似”。其奇趣之处就在这种像与不像之中。
自然之美,非人工所能媲美。我酷爱根雕和欣赏扎花。根雕家把那些盘根错节的树根,经过剪裁取舍,形成姿态万千的各种艺术造型。园艺家把那些枝桠纵横的花枝盘虬多年,使其变成形形色色的动物形象。这些杰作,也曾使我赏心悦目,但毕竟难与今日所见这些绚丽多彩的“奇石”比拟。


第8版(副刊)
专栏:

  七彩的虹
——记作曲家刘虹
  史奉真
虹,就是你。
没错儿。你的性格有如奔放的虹;你对事业的追求像热烈的虹;你不断攀登的道路是向上的虹。你就是刘虹,总政歌剧团的女作曲家。
《升腾吧,亚细亚的太阳》(升旗歌)、《迎宾歌——送你一束鲜花》、《运动员圆舞曲》、《微笑》。真不敢相信,前不久,第十一届亚运会组委会在强手如林、名家荟萃的主题歌应征大军中选出的22首歌曲,竟有4首出自你的琴键。
1987年夏,亚运会组委会与中国音协第一次开会,请来几十位在京的词曲作家座谈,并发出几百封函件,在多家报纸电台发出广告,面向全国征歌。不想,年底截稿时,却只有不足百篇作品应征。无奈,组委会只好组织起创作组,但前来报名者也只有十几位。而当时的组委会除名称外,一无所有。
开会,挤公共车不说,还得自带干粮。创作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
“就在我家吧。”瞧你,多痛快。拉上丈夫不说,连小女儿的钢琴也贡献出来了。
就这样,你那间十几平方米的客厅,成了创作组的办公室;唯一的那台彩电,成了创作组的工作机。
“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写盒带赚钱呢,再说创作条件又那么艰苦。”还没开始就有人打退堂鼓了。
“写这种歌哪怕不给稿费也值。民族自尊自强是无价的。更何况我们不仅要体现中华民族,还要表现出亚洲人民的精神风貌。”你却如是说。
你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父亲曾编辑出版了我国第一部《音乐辞典》,母亲是从事音乐教育的老师。你兄弟姐妹9人中有8个在音乐界。1951年,10岁的你,就入伍来到部队文工团。那时你还小,顽皮得像个假小子,无论是话剧、歌剧、舞剧,还是戏曲里的小男孩,都让你扮演。你还被人抱上桌子,一手拿着歌谱一手持指挥棒给大哥哥大姐姐们教起歌儿来。好不神气。1962年,杨涌要上边防,正在湖北艺术学院作曲系攻读的你,二话没说,一边请人代领结婚证,一边打点行装匆匆离开武汉。杨涌所在部队宣传科的几个干部的家属每人端来一盘菜,凑成一桌喜酒,又每人拿出一块布,凑成一床棉被,就把你们送进了洞房。过后四天你们就结束了蜜月。
年纪快50岁了,你的创作生命却更加旺盛,更为多产。听,“妈妈教我一支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支歌世世代代永不落。”多熟悉的歌!当时,杨涌挥笔你操琴,很快,这首歌就唱遍了大江南北。此后,你们又合作产生了《拜年歌》、《五十六个民族同唱一支歌》、《中华、中华,亲爱的妈妈》等,还连连获奖。
这几年,你共发表了200多首歌曲,并出版了“刘虹作品专辑”音带。人家都说你的歌旋律流畅,感情真挚,热烈奔放,欢快活泼,既富浓郁的民族风格,又有强烈的时代节奏。是的,你把对祖国对家乡的无限深情,全都融汇于流之不尽的五线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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