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6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三十一年乡邮路
  邵子贤
又过大年了。
这一天,是农历大年三十儿。大烟泡刮得天昏地暗。被西北风卷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针扎般疼痛。气温降到零下30多度。可是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的北大荒人,心比火热,欢天喜地地张罗着贴对子,粘年画,挂红灯笼。这时,在桦南县大金缸邮电支局,乡邮员王永勋却瞅着风雪发呆,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领导冲王永勋说:“今儿个别上班了,回家好好过个团圆年。”王永勋没吱声,没动弹,不错眼珠地瞅着一堆信件和50多袋花生米想事儿。他心不安,坐不住凳,好像屁股底下坐着个炭火盆:“过完节再送那不成了正月十五贴对联,都晚三春了,多让人扫兴,岂不冷了亲友间的深情厚意?”
他打定主意,这就去送。一个人驮不了,就回家窜掇16岁的儿子德江一道去。
老伴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唠唠叨叨冲王永勋嚷个不停:“这些年,你哪个年节在家过过?哼,你积极不要命俺不管,可今儿个拽孩子去不行!这大雪泡天的,你想把他冻死啊,他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心长歪了咋的?”说着哭起来。不过,她心里也明镜似的,这拦不住他。你想想,他从小在大娘家长大,两人连心连肝的,老人家别离人世时,他却在乡邮路上。
王永勋没理老伴儿,带着儿子德江,钻进了风雪迷茫的红卫邮路。
红卫邮路,历年通邮不通车。红卫邮路,除了蛤蟆塘、沼泽地,就是崎岖的山路。
在这条艰苦的邮路上,王永勋已经整整跑了31年。31年的行程,加起来120多万公里,足可绕地球15圈。这长长的红卫邮路,多像长长的录像带,录下王永勋多少动人的故事。
王永勋52岁了,身体不好,长得精瘦,五六种疾病缠身,人称“病篓子”。可是他却不顾这些,一头扎在红卫邮路上,31年“将军不下马”。
有一次,王永勋腰上、脚面子上都长了恶疮,还瞒着领导出班了。老天做对,偏又刮起大风,将他连人带自行车刮到山底,脚上的疮冒出了血,疼得他昏迷过去。阵阵寒风吹醒他,他往山顶上爬,手指头都扒出了血。到新合村时,已经是过半夜两点,村支书都心疼得哭了。
有一次,王永勋肾炎犯了,疼得浑身直冒虚汗,却蔫也不打,咬紧牙关照样要上路。领导不干,把他的自行车放了气,上了锁,硬逼着他去住院。他呢,像三岁娃娃娶媳妇闹着玩似的,还没等一组吊瓶点滴完,自己偷偷拔下针头,趁着中午大家休息,溜到单位,撬开车子,打足气,又上了红卫邮路。
局领导照顾王永勋,要把他从山里邮段调到镇内。谈话谈了17次,他不错主意,不动心,求着领导:“俺这一辈子也没有多少年了,就让俺在红卫邮路上来个自始至终吧,俺舍不下这条路上的那些老乡亲呀。”是啊,31年了,乡邮路上那些个大叔、大婶、大丫头、愣小子,哪回见了他,不都是亲热得像一家人,直往屋里让,炕上请。那股热乎劲儿,已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怎能舍得下。领导听他这么说,也只好松口了。王永勋高兴得满脸的皱纹像开了花,给局长鞠了一躬,乐颠颠跑回红卫邮路……
大烟泡继续刮着,嚎叫着。雪粒子打得人睁不开眼,西北风刮得人透不过气。王永勋领着儿子德江,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腾。
午夜,爷俩来到新河村,推开王大娘的家门。他们一家人正吃饺子,见进来一对雪人,都怔住了。
王永勋从邮袋里拿出王大娘关里亲戚给邮来的1公斤花生米。
王大娘鼻子直劲儿发酸。她一边给德江脱棉裤,一边数落王永勋:“老王啊,俺天天盼你来,可天气不好又怕你来。瞧,这大雪泡天的,你不要命了?就只为了这点花生米,要是有个闪失,把孩子冻出个好歹,犯得上吗?真是的,现在哪也别去了,就在俺们家过年。”
王永勋瞅瞅浑身直劲儿打哆嗦的儿子,眼泪珠子滚了出来。他留下儿子德江,自己又执意上路了。
等王永勋把最后一袋花生米送完,已是大年初一早晨。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桦南县委宣传部)


第8版(副刊)
专栏:

  屈乡诗会纪略
  毕胜
蒲月端午,在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的家乡秭归,洋溢着热烈的诗情。街头巷尾,新置的墙头诗廊引得行人流连赏读。屈子祠、屈原故里的彩门彩画装点着端午的节日气氛。湖北省诗词学会和宜昌地区屈原诗词学会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屈原诗会。
今年是屈原诞生2330周年。屈乡的文人学子自新春开始筹划诗会。宜昌地委副书记、诗词学会名誉会长李文钊说:弘扬民族文化,继承屈子爱国精神,活跃山区人民文化生活是这次纪念诗会的主题。他不辞千里去省城,到北京,邀请名家好手为屈乡诗会献艺献诗。诗会开幕时,来自省内外100多名诗词作者、学会会员参加。
屈乡人民写诗吟诗的历史悠久。当年屈原遭贬谪后,沉郁忧思,写了不朽的骚体楚辞,对荆楚一带家乡民俗有传神的描绘。相传,屈诗传回家乡归州后,家乡父老无不诵读诗人华章。每逢端午,是诗人沉江忌日,家乡人民除了以划龙舟、吃粽子、挂菖艾的风习悼怀大夫外,也有文人雅士们结社赋诗,悼忆先贤,追怀诗魂。秭归古时又名归州,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城。奔腾的江水和巍峨的山峦衬托着古城小镇的肃穆沉静。端午节那天,天下着沥沥小雨,诗会假县委礼堂举行。为纪念这位在1953年被誉为世界四大名人之一的诗人,家乡的群众簇拥街头,用鞭炮和锣鼓迎接来自远方的诗友和贵宾。诗会开始,先有各方负责人致词祝兴。然后诗人们献诗,书画家献艺。诗词吟诵会上,特邀了武汉市话剧演员主持,秭归人熟悉的业余女主持人也上台即兴发挥,把诗会的气氛调动的热烈红火。登台诵诗的有词界高手和颇有学养的诗词专家;有诗坛的宿将名流;也有家乡“泥土诗人”。古调新曲,雅韵俚语,共为屈子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吟唱,为秭归山水养育了华夏古国第一位诗人而讴歌,也为屈大夫高风亮节、磊落情操而抒怀。
诗会的高潮是71岁的农民诗人谭光沛的吟诗。谭先生一身布衫被请到台上,他一出现就受到经久不息的掌声欢迎。他用浓重的方言唱了一首端午悼怀诗。每吟一句,场上的气氛更为热烈,以致他只好停下来等场上安静后再吟下句。坐在前排的来宾们争相拍摄农民诗人的神采,坐在后面的县城中学的少年诗人们拍着手,被家乡老诗人特有的吟哦曲调感染着。谭先生的诗句系七言排律,先是怀念圣贤屈子光耀日月的节操,再吟颂太平盛世万马奔腾的景象。老诗人出生在屈原故里平原乡,幼时读私塾,爱写诗词,特别是吟诵唱读。1982年,他与乡里诗友组织了“骚坛诗社”。八年来,这个被誉为“泥杆子诗社”的10多位作者,创作了2000多首诗词,编辑了《骚坛社员诗词选》、《读书洞》等书刊。谭光沛创作了400多首诗,600多副楹联,在全国10多家报刊上发表100多篇作品。
屈原诗会进行到中午,组织者又将来宾请到长江边,这里将举行龙舟竞渡。这也是端午诗会的一个保留节目。秭归城内的长江一段,为纪念屈原英魂而名为屈原沱,是龙舟竞赛之地。三颗信号弹迸射着彩球上空后,红、黄、蓝三乘龙舟在锣鼓和鞭炮声中,争先恐后向江心划去。龙舟之后,一艘稍大的彩船驶离岸边。不久,龙舟又回来划向彩船,以特殊的礼仪向彩船上的屈原、女媭模拟像施礼。当各色龙舟上插着“魂兮归来”的招魂幡迎风飘展时,舟子们唱起了悲怆的招魂曲。龙舟时而交叉,时而环游,锣鼓和鞭炮声又起,成千上万的观者沉浸在一片追悼先贤的气氛中。这时,龙舟上的人们把粽子洒向江水,坐在岸上观赏的诗会代表们或作画,或写诗,或拍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上龙舟的表演。
不知什么时候,古城街道的喇叭也唱起了“招魂曲”,从江边观赏表演归来的人们踏着微微湿润的街路石径,穿过用松柏花纸扎成的彩门牌楼,迎着家家菖蒲、户户艾叶的端午节气氛,又涌向了城东的屈子祠。那里诗人画家们将再一次以“缅怀先贤、弘扬民魂”为题,赋诗作画。


第8版(副刊)
专栏:

  歌晚晴
——观新加坡颐年中心合唱团演出
  袁晞
年纪大了,退休了,相聚在一起休闲、娱乐、歌唱,于是有了新加坡颐年中心和合唱团;利用学校放假,不必接送孙孙的闲暇,相约出国旅游、演出,于是我们在北京看到这台节目。
“你是天上的月,我是月边的星,在浩瀚的天空里,我俩相伴相亲。我有熠熠的晶辉,你发出万里的光明,照澈了人生的旅程,也照亮了人群。”朴素,甚至略带沙哑的嗓音唱出深情、愉悦的歌,反映出晚年生活的心境和情感,也表达着灿烂的人生或沧桑的阅历。台上的新加坡演员已霜染两鬓,台下的中国观众大多是两鬓染霜,阵阵掌声是同龄人的种种共鸣。
音乐本身就是一种国际语言。正如颐年中心会长王邦文先生所说:“歌声传咏,是沟通不同国度和不同种族人士的共识讯号;和谐悦耳的乐声,更能使各国人民产生敦睦和谐的亲近感。”颐年合唱团的演唱都使用华语,更能沟通中国观众,传递两国人民的情谊。演出也歌唱着这种情谊:“友谊的歌声展开翅膀,从高山飞向平原,从陆地飞向海洋,一直飞到每一家的门前,每一个人的心上。”在新加坡华语里,没有“老年”一词,而用“乐年”、“乐龄”,意思是说人上了年纪,退休了,离开了劳累的工作,迎来的是人生欢乐的时光:有功成身退的自满,有自由自在的清闲,有天伦之乐的幸福……看到新加坡乐龄演员们慈祥、安闲的笑脸,听到他们舒缓、平和的歌声,让人想到的是那金灿灿的夕阳,金灿灿的秋天。


第8版(副刊)
专栏:

  燕赵历史文化的硕果
  袁政
最近,历时数载的《河北民间文学丛书》百部出版了。这套丛书集燕赵民间文学之精华,包括名人传说、风物传说、生活故事、乡俗风情、理论专著和谚语、歌谣等,由河北省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办公室组稿编辑,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等出版,共2900万字。
燕赵大地历史悠久,传统文化流源深长。经过历代劳动人民口头传承、取舍、交融、提炼的河北民间文学犹如灿烂的文明之花,是中华民族的珍贵艺术宝藏。几年来,河北省对散落和湮没在民间的口头文学作品进行了大规模的普查,发掘整理出二亿八千万字的作品。为了使这些作品成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食粮,河北省民间文学三套集成办公室在完成国家部署的重点科研项目同时,披沙拣金,结出硕果。如《李大钊的故事》、《太行风云录》等,再现了我国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李大钊、毛泽东、朱德等在成长和战争年代历经艰险献身共产主义事业的光辉形象。《轩辕黄帝的传说》一书则记集了4000多年前炎黄部族在河北涿鹿一带与蚩尤大战,及黄帝与臣民们做衣裳、制弓箭、务农桑、创医学、发明文字、音律和指南车等开创古代文明的形象化历史。这种历史传说,大都与涿鹿的山川河流、村名风物相连,具有可读性和感染力。
弘扬燕赵雄风,振奋民族豪气,是丛书的又一特点。百部书中,有36部是反映河北历史名人和古迹奇技的,如《关汉卿的传说》、《刘关张的传说》、《黄巾起义的传说》、《一代文宗纪晓岚》、《郭守敬的传说》、《赵州桥的传说》、《吴桥杂技的传说》等。这些讴歌燕赵古老先民生息、繁衍、创造和斗争的作品,洋溢着原始浑厚的生活气息和悲歌慷慨的燕赵之情,使读者在历史名人的坎坷业绩中深沉感悟,在奇迹绝技的创造中受到启迪和震撼。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切忌“言事增其实”
  向尚瞰
世界上的事物,都有个恰到好处的“度”,超过了这个“度”,就会事与愿违。记得前些年在报刊上常看到一些文章,说些耸人听闻的消息,无非是作者为了扩大宣传效果想引起轰动效应而已。
但是,作者始料不及的是,危言耸听往往会被事实打破。而且人民群众是不喜欢这种夸大失实之辞的。东汉思想家王充就说过:“世俗所患,患言事增其实。”意思是说,老百姓怕就怕说话过了头,不符合实际。战国时的大学者荀子更反对说话走极端,他说:“凡人之害,偏伤之也。”“偏”者,偏执一端之谓,即过分向一面倾斜,将成为伤人的祸害。强调的也是要实事求是,掌握事物的分寸。
然而,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些人却常爱故作惊人之语。他们在强调某项工作的重要性时,竭力讲得神乎其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他们在指出某种倾向的危害性时,又要拚命讲得险乎其险,似乎不这样又不能引起人们的特别警觉。其实,某项工作的重要程度和某种倾向的危害程度如何,是客观存在的,不是凭人们的主观意愿任意夸大或缩小所能改变的。抓一项中心工作,实事求是地讲清其重要性,有利于调动群众做此项工作的积极性;堵一种坏的倾向,实事求是地讲清其危害性,也有利于提高群众对它的识别能力。若言过其实,讲过了头,别人反不以为然,反而会使群众产生逆反心理。
我们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者,信奉实事求是的原则,说话办事应该一是一,二是二,好是好,差是差,工作重要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问题严重到什么地步就是什么地步,不添油加醋,过甚其辞。更不能从一点一端一面入手,搞那种绝视绝听绝言绝行,以求轰动效应,哗众取宠,它容易导致我们从此极端走向彼极端,这对革命事业造成的危害和带来的损失,是不待言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河上下 (国画) 刘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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