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5月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心愿
金涛
岁月流逝,如烟的往事渐渐淡漠,但我的记忆中却始终不能忘记那热血沸腾的一幕:
五年前的岁末,新年钟声即将敲响之际,一艘登陆舰迎着南极海洋的狂风恶浪,拚力驶向冰雪皑皑的南极洲乔治王岛。几番拚搏,小艇抵岸,这时一队身穿红色和蓝色南极服的中国人,欢欣雀跃,趟着冰水登上那向往已久的陆地。队伍前列,一个戴茶色防护镜、身材瘦瘦的中年人,手擎一杆鲜艳夺目的五星红旗,大踏步地向岛屿的高地走去。他神色庄重,泪花闪闪,黧黑的脸膛却因为激动而分外红润。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旗杆,仿佛那迎风猎猎的红旗有着千钧的分量。当他把红旗插上南极洲的土地时,不禁百感交集,心潮激荡,从他的心底发出一声震撼雪野冰原的欢呼:“南极洲,我们中华民族终于来了!”
他——郭琨,国家南极委员会办公室主任,中国首次南极洲考察队队长,也是后来建成的中国第一个南极考察基地——长城站首任站长。
每个人都有金色的理想,美好的追求,五光十色的憧憬,而对郭琨来说,他只有一个执著的心愿,那就是让神圣的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地球最南端的千里冰原。
这心愿来自屈辱的回忆,来自肩负的使命,来自对祖国南极事业的一片赤诚……
1983年5月,传来我国加入南极条约的喜讯。这年秋天,郭琨兴冲冲接到通知,他将作为我国政府派出的第一个代表团的成员,出席南极条约第12次会议。
他满心喜悦来到澳大利亚风光旖旎的堪培拉。虽说是一次例会,会议却要讨论南极洲这块冰雪大地建立保护区和环境等许多问题,还要通过有关南极洲的条例法规。作为十亿中国人民的代表,第一次参与南极事务的决策,郭琨怎能不激动万分。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国际南极大家庭并不仅仅是鲜花,笑脸,觥筹交错的盛宴,这里更注重国力的强盛,科学的实力,尤其是每个民族对南极事业的贡献。
郭琨是敏感的,也许是因为他学的是气象科学,他对会议气氛的细微变化感受尤深。他知道,南极条约的成员国有缔约国与协商国之分,凡是在南极洲建有科学站或者独立地进行过科学考察的国家,才能取得协商国的资格。不具备这个起码条件的,对不起,那仅仅是低人一等的缔约国。
会场的布置和座位的安排不用说早已暗示了这种区别。会议厅中心位置,摆着长长的条桌,那是主宾席。16个协商国的代表团,如众星拱月,团团围坐,面对庄严的主席台。而其余14个缔约国的成员,包括我国在内,只能——靠边。
当然,这区区小事不必计较。可是,郭琨不胜诧异地发现,连会议的文件也因国而异。协商国的文件柜里各种文件资料塞得满满的,我国的文件柜却空空如也。问会议秘书处,那些碧眼金发的秘书小姐彬彬有礼地答复:“对不起,有些文件只发给协商国……”,又碰了一个软钉子。
更令人难堪的是会议通过决议或者秘密协商的时刻,主持会议的执行主席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先生们,现在要进行表决,请缔约国的代表离开,到休息室去喝咖啡……”
此时此刻,他——十亿中国人民的代表,就这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会议大厅。当大门在身后关闭时,郭琨的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不知是何滋味。那侍者送来的咖啡,此刻比一杯苦酒还难以下咽。他强忍住泪水,却不能排遣胸中的苦涩。他知道,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中,只有我国不是南极条约协商国。十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在举世瞩目的南极事业中,却没有丝毫发言权。尽管我国在南极条约上签了字,可是当别国在决定南极的未来时,我们的代表却被关在会场之外。这难言的屈辱和痛苦,是任何有民族尊严的中国人无法忍受的。
终于,那积郁胸中的怒火不可遏制地发作了。会议期间,各国代表团竞相举行盛大的宴会,当代表团的翻译拿着花花绿绿的请柬送到郭琨手中时,“不去!”这个性情温和的人突然斩钉截铁地对代表团团长说:“以后,不建成我们中国自己的南极站,我决不参加这样的会议……”
是的,他不是说说气话,这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中国人心底的呐喊。国家的荣誉,民族的尊严,使郭琨时刻有一种时代的紧迫感。回国后,代表团向国务院递上一份措辞恳切的报告:“尽快地组织我国独立的南极考察队进行南极考察,并建立我国的夏季考察站……”郭琨暗暗发誓,中华民族的子孙将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献身南极事业,让五星红旗在南极的冰原上高高飘扬。
从那时起,郭琨的生命旋律始终围绕着南极的主题演奏了宏伟的乐章。他的心愿变成了令每个中国人扬眉吐气的现实。是他,把第一面五星红旗插上了乔治王岛;还是他,在南极长城站落成的庆典上,亲手升起鲜艳的国旗。几年后的1989年,当我国南极健儿突破浮冰的重重包围,在南极大陆拉斯曼丘陵的冰原建起第二个南极科学站——中山站,郭琨作为考察队队长,再一次将神圣的国旗插上南极大陆。而每一次,在南极风雪的日日夜夜,他身先士卒,历尽艰险,迎战着难以想象的狂风恶浪,冰雪严寒……
如今,南极的冰雪染白了他的两鬓,极地的寒风使他的脸膛变得黧黑,然而问起今后的打算,郭琨豪情依然不减当年:“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率队远征,在地球最南端的南极点——南纬90度,让五星红旗高高飘扬!”
   (作者单位:光明日报社)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一句话和一个人
张永枚
那是5年前,一对年轻夫妇走在古城郊道上。男的穿着褪色军裤蓝布中山装上衣,黑发像闪电照亮的乌云,眼睛平常,但却清澈,神色精明。女的穿一套月白布唐装,风荡短发,光映笑靥。夫妻俱是黧黑肤色,手脚精健。丈夫叫张社金,妻子叫曾秀容,做田女子。他俩是访友归来。忽然,前面老榕树下,有婴儿的啼声!已有两个男孩儿的秀容,母心一动,快步赶到榕树下。只见一顶笠帽盖着只竹箩。揭去笠帽,箩里躺着个布包的女婴。可怜!如果再稍微瘦小些,那就不成人形。秀容连忙抱起已快背气的女婴,贴在怀里抚着拍着。社金从箩里捡起一张红纸,上写:“张兰花,己丑六月十六日丑时,新历1985年7月22日生”。怎么办?把弃婴抱回家吗?家里上有年迈的老母,下有两个男孩,而且生活艰辛。在农村,男仔是金,女仔是泥。个别人生了女儿,封建渣滓在脑袋里发酵:狠心遗弃!社金、秀容对望一眼,彼此从眼睛里看到了心的最深层:怜恤,同情,做人的责任和德行。他俩把女婴抱回家,改名难花,纪念她出生遭难。
夜里,社金、秀容搂着难花睡觉;白天,秀容背着难花使牛犁田。年轻母亲的赤脚踏着田泥凉水,茧手扶着铧犁扬着牛鞭;难花在母背上安睡,或是醒来张着稚眼儿,望着辛苦的劳作之路……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壮实。
农村生活变好了,难花穿上了红花衣裳,甜甜地叫着“阿爸,阿妈”。月亮从乌石岗升起,以她慈和的清晖,穿窗赠予安睡的难花。秀容说:“难花快五岁了。”社金说:“该准备送她上学了。”“对呀,做农民也要有知识。”“也许,她将来是个女兵呢!”“你就是总忘不了当兵。”是的,社金总忘不了他头上的红星领上的红旗。五年的戎马生涯,最难忘的是:一句话和一个人。那句话他曾经天天念天天想:“为人民服务是我军的唯一宗旨”。那个人穿着整齐的戎装,擦拭着解放牌军用汽车,圆圆的青春的脸庞,露着笑容,人间真正无价真正永恒的笑容……
这两年张社金更加忙了。他走在?面树的浓荫下。树上可做?面酱的果子,都朝他点头贺喜。他种的水稻单造亩产1065斤,双造加倍。得到了广东省“农业创高产青年”荣誉。行走间,他看见一个白发如雪的老妈妈在井台打水,拉一截系吊桶的绳子便坐下来歇一歇。老妈妈叫潘奀(读恩),是没儿没女的老姑婆,已经80多岁。社金赶过去帮潘奀妈妈打满一桶水,一手提水,一手搀着有些伛偻的她回到家。
夜,社金家按在竹竿上的电扇扇着风扇着灯影。社金、秀容和社金的亲娘温伙娣坐在竹椅上,像农村干部开会的样子。社金的父亲是打石工人,打的石头至今仍是不少房舍的基石。石工的遗孀年过花甲。当乡里决定雇人帮助潘奀和温英、陆姆、江伙兰四位孤身老妈妈挑水时,谁也不拒绝但谁也不答应受雇。社金阿妈站了出来,担当了给四位老人挑水的任务,报酬少得可怜,五分钱,后来涨到两角。当下,社金说:“潘奀、温英、陆姆、江伙兰四个老姑婆,都是80多岁的寿星,做田大半辈子,乡里的地乡里的山,洒过她们的汗水。四个老姑婆离我家近的也有1000米,我阿妈给她们挑水和照顾,很不方便;再说阿妈自己也是该受照顾的人了。所以,我打算:把四位老姑婆接到我家里来住,住在新盖的房子里,住最好的大间!我来当四位老姑婆的儿子,秀容做儿媳妇!你们说好不好?”
秀容只是无言地不住点头,温伙娣阿妈流下眼泪:为儿子的心肠感动。难花学着两个小哥哥,小手手不住拍掌。
社金把四位老妈妈接到新屋,在厅堂左边的大房子里安顿得妥妥贴贴。从此,我们的民兵营长便有了五个妈妈,一个是亲妈,四个是请来的妈妈。
每天天明,秀容、社金已烧好热水,盛在面盆里,端到妈妈们床前,给她们洗脸。广东老人爱饮热茶,社金夫妇按时给沏好村公所买的乌龙茶。老妈妈们牙口不好,他俩便把饭、菜、肉蒸煮得烂烂的。江伙兰老妈妈半边瘫痪,社金夫妇给她及时翻身,一口一口地喂饭。不嫌脏,不怕气味,倒屎倒尿;秀容经常给她冲凉洗身。一天后半夜,潘奀老妈妈突发疾病。社金把她背上扳车,和村干部一起,推车送母进医院。潘奀老妈妈的治疗费,都是社金支付。至今他家里还有6张治疗费收据,遗失的不算。收据都是红纸,那红丹丹的颜色似记录着社金心血的孝敬。年节,五个妈妈和拣来的难英与社金夫妇、两个亲生子,满满一桌,同吃团年饭,鸡鸭鹅鱼使妈妈们和难英的碗儿堆得冒尖又冒尖。祝福的欢笑,体贴的深情,绽开的花炮,吉祥的春联,使鹤发的老妈妈们觉得:人世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让难英的眼儿全是晶莹的笑,稚心想着:我的家最好最好……
一句话和一个人,附在张社金的心魂,遇事就自然地发出无瑕的光照。
            (作者单位:广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金茶花
杨羽仪
已故的日本茶花专家津山尚,在四十年前,梦想寻找一种世界稀有的金茶花。他不远万里,独自走到印支半岛莽林中,几经凶险,历尽艰辛。一个孤独的寻觅者。终于,他失望而归,写了悲剧性的《幻想的金色茶花历险记》,传于世间,颤抖的手捧着书稿,捧着一个死了的希望。金茶花在哪里?津山尚死不瞑目。他凄然,茫然,心里只留下一片苍凉。
中国广西合浦,有个农民叫傅镜远。他无意寻觅金茶花,只是养着五十多群蜜蜂度日,日渐富裕。他一路放蜂,还喜欢一路采掘些“树仔头”和野花回家,栽在自己的园子里,日子长了,竟成了一个私家的园林子。
也许,放蜂人对花是特别敏感的,正如画家对于色彩,音乐家对于声音。大清早,他独自上十万大山,想向深山的瑶胞再买几群蜜蜂。一路上,他常拈花微笑,满足于山路上的孤独,踽行在雨中。忽然,他伫立着,路旁不远处,有几株十分陌生的野花。蜡质的绿叶,坚挺油润;蜡质的黄花,花蕾圆浑,尖顶略带嫩红,蕴含着少女青春的魅力;花瓣重叠细密,黄瓣金蕊,活像一座神奇的小迷宫。
老傅不晓得这是什么花,只觉得稀奇、好看,便从腰间掏出一把铁刨子,一连挖了几株,竟忘了买蜂的事儿,匆匆回家,养在后园子里,同别的盆栽一样,默默地活着。
是哪一天?远方来了个农艺师,说是专程到十万大山寻找金茶花的,问老傅见过么?老傅摇摇头。忽然,他想起园子里栽的几株黄色的花树,蜡质的叶子和塔型的花蕾,颇像茶族,便带园艺师进园里鉴赏。园艺师顿觉惊讶,不过,他也没见过金茶花,不敢贸然判断,很想要一盆回去化验,又不好夺人之所爱。老傅也大方,以花树相赠。十天后,远方来电:经专家鉴定,是世界珍稀植物——金茶花。
老傅得到了无价宝!
当他读完那本被译成中文的《幻想的金色茶花历险记》后,他流泪了,始信自己园子里移植的竟是稀世国宝,是牵动世界茶花专家梦魂的精灵。他突然兴奋起来,日夕守护着这些曾被遗弃于山野的茶族王国的“公主”。
为了使野生金茶花能在花圃中栽植,他毅然舍弃了养蜂致富之道,潜心研究在“野”的金茶花如何适应“宫院”生活,他费去了几年的时光,丢了积攒十万八万元的良机。不过,他成功了。金茶花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的珍稀植物。
全世界的茶族专家被中国的金茶花倾倒了,不惜花几万美元想向老傅买一株金茶花。老傅可以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然而,这个朴实无华的山野之子,断然谢绝了,像保护人的尊严、民族的尊严那样,维护中国的金茶花在世界的绝无仅有的地位。他为金茶花奉献过,被世界的财富冶炼过,一个灵魂渐渐完成自我的塑造。这是一个山野农民延伸着自己的路。
后来,有人提出既维护金茶花在世界的独尊地位,又逐步开发它的产品,也许能揭开金茶花之谜。
傅镜远心动了,他的周围也来了许多热心者,陈即惠、吴树荣两位副教授愿意不收分文为他做试验,年轻的罗盛也来“自投罗网”。老傅心一横,把多年积攒下来买的小车卖掉了,把花园中一切可以值钱的盆栽卖掉了,把几十群蜜蜂卖掉了,把家中的猪、牛也卖掉了……凑了一笔钱,办了金茶花科技开发公司。他的举动,引起村民的大惑不解,疑心他神经“舔”了线,对他一顿恶骂,劝它“改邪归正”,把那些卖不到钱的金茶花一把火烧掉。他却依然“鬼”迷心窍,纵然是倾家荡产,也要为培育祖国的珍宝奉献自己的一切!
我不想多说教授们和傅镜远在做金茶花试验中经过多少次失败,只说那些微量元素的分析,是亿分之一以至十亿分之一那么微小,使你可透见这种实验的艰巨性。他们经过数年测试,积累了大量数据,发现用金茶花的叶子制茶,不但色香味皆为上品,而且含有天然有机锗、硒、钼、锰、钒、锌等多种对人体有重要保健作用的微量元素和氨基酸、维生素,它还有抑制肿瘤,抗衰老,保护心脏增强血管弹性的作用。
金茶花渐渐被人们认识了。更重要的,是金茶花世界独有的观赏作用。
傅镜远是个山野之子,没有动人的史传,他的人生不过像野山上一棵无名小树,绝非金茶花那样珍稀。那么,我为什么要为他立这个小传呢?我以为,在他身上,有着一种难得的纯洁,他骄傲可不被金钱所迷,不被人间的庸俗所染,从他身上,我们不是可以窥见到今日农民纯朴而美好的心灵么。
    (作者单位:中国作协广东分会)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从糠皮中找到珍宝
刘新权
他小的时候,爱幻想。比如,看到舂米房里大堆大堆金黄色的稻糠,他就想,如果把它变成像大米一样有用的东西,那农民要得到多少好处。等到长大了,他自己也感到好笑,稻糠用于喂猪,喂鸡鸭,作下脚料,命运历来如此,怎么可能改变呢?后来,他参军了,成了一名飞行学员,那个被他称为“童年诗意”的想法,也就淡忘了,离他远去了。只有乡下那些曾经和他光着屁股在河沟里捞过鱼虾的伙伴来看望他,偶尔提到小时候的趣事时,才又像浮云一样偶尔从心头掠过,并没有去多想。
纯粹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使他回过头来重新思考稻糠的命运。那是他从事飞行学习第三年后,因胸部生了个疮,医生的一纸结论宣判了他航空事业的结束。他痛苦地接受了这个严酷的事实。一天傍晚,他到离学校不远的田野散步。已是夏末秋初,收割季节,金黄色的稻穗,被微风吹动,有节奏地起伏。他在田埂上走着,随手嘎拽了一把稻谷,用劲搓开,把米粒一颗颗地送到嘴里,嚼着。嚼完米粒,他长久地端详手心上的稻糠,突然,他的脑海内又冒出童年时的那个怪想:稻糠中一定存在一种人们还不认识的物质。自强不息的性格促使他下定决心改变航程,飞向稻糠这个神秘的天空。
之后不久,他回到洞庭湖畔的家乡,也是水稻之乡休假。利用假期作民间调查,想在种田人的帮助下找到那种奇妙的物质。一位老人告诉他:有一年,沅江上游一个村子流行癞子病,不少人头发掉了,长疮流脓,没有办法治。一天黄昏,村里来了一位面生的长者,在村里转了一圈之后,走进了一户人家,很快,这家的烟囱冒起青烟。第二天,这家的人就往全村各家送一种黄药水,嘱咐大家搽到患处。搽了一段时间,头上的癞疮就消失了。有人讲,这种黄药水是用稻糠熬成的。还有人讲了这样一件事:他家门前摆着一口大缸。有次碾米,糠没地方放,就临时装在缸里,想第二天再倒到屋里去。不料,当天晚上下了大雨,稻糠被雨水浸泡,几天后,水变成了橙黄色,真是好看……乡亲们提供的材料使他激动不已,他认为,材料虽然不一定准确可靠,但却证明了闯进稻糠这块天空绝不是幻想,接近所要寻找的物质完全可能。
然而,他仅仅前进了一小步,就陷入了困境。就像一架没有动力的飞机,虽然形式上很像回事,却始终不能离开大地。他知道他也缺少动力,这个动力就是生物化学理论。机会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到来。正在这时,组织上确定他去负责生产经营工作,他就利用经常外出联系业务的条件,到科研单位拜师求教。一天,他到离部队不远的某市办事,路过一个小院,门口挂着的牌子说明,这小院是搞生物化学研究的,是他寻找理论知识的地方。他的运气不错,遇到了一位热心的工程师。这位工程师给他开了一张书单,建议他细读《生物化学》、《生物概论》、《生物学》、《粮食的深度加工》等书刊资料,到时,思维自然会豁然开朗,飞机也就有驱动力了。
整整两年,主要是业余时间,他都在如饥似渴地啃那些书本。他的办公室是间小平房,夏天很热,读书时,他预备一条湿毛巾、一盆凉水,毛巾缠在头上,脚泡在凉水里,有时一晚上要清换几次。他说,凉水能刺激神经,保持精力。小屋没安暖气,冬天奇冷,他就手握热水壶,脚穿毛皮鞋,这也能提高学习效果。学习条件艰苦毕竟还是好克服的,最困难的是掌握那些复杂深奥的原理和公式。有一次,他用这样一段话描述了艰难的学习历程,他说:生物化学理论是一座莽莽丛林,其间,有布满荆棘的小道要走,有陡峭险峻的崖壁要攀,有大大小小的沟壑要过,有结构复杂的迷宫要闯,诚然,生物化学理论可以指点迷津,但它决不会具体告诉你,所要寻找的物质在哪棵树上,或隐埋在哪块石下,你得凭着自己的毅力和悟性,去反复摸索。
首次实验是1986年10月5日开始的。经过数百个不眠的日日夜夜,经过上百次的失败……有志者事竟成。到1987年7月29日,实验终于获得成功!
从稻糠中萃取的这种价格昂贵的黄色液体,叫植酸,学名肌醇六磷酸脂,是一种新型的化工产品,在食品、医药、化学、轻纺等工业领域,均有十分广泛的用途。过去,我国使用的植酸,全靠国外进口。他的成功,填补了我国科研的一项空白,为国家节约了大量外汇。这项科研成果,1988年获全国轻工业新技术成果金龙腾飞奖;1989年又获北京国际博览会银奖。从此,稻糠一改下脚料命运,身价百倍。
改变稻糠命运的人,是一个30出头的年轻人,现任某生物工程研究所所长杜志政。         
      (作者单位:空军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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