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5月2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旅途
叶秋江
他又跻身于全国铁路每天370万客流之中。
但他身上穿的铁路制服却使他“掉价”。他与卧铺无缘,连座位都没有,车门边,只能坐在自己带的小木凳上,一坐就是10多个小时!加上身背行军水壶,手握地图册,至少让人觉得他没有“门路”。
可是韦宗磊,你的“门路”是很广的呀!
吐鲁番、昆明、湛江、齐齐哈尔……你身为柳州火车东站的货运安全员,为查清各种货运差错,足迹遍及全国。3年中,你找回货物94批,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288000多元。你为此在外共奔波了469天!先不夸你年过52岁才以党员的名义,干上这份没人愿干的苦差事;也不赞你为了工作无私无畏,上海流行甲肝时你二闯沪门,西安泛滥红眼病时你独进秦地。单是你的乘车生涯,就令我击节三叹!
让我们追踪他今年仲春的一次外出。
2月17日,在成都至北京的8次列车上。他仍是在车门边坐小木凳。有位愁容满面的妇女站在对面,身边跟着三个长相不善的男人。趁他们分批去吃饭、“看守人”进厕所的瞬间,他问清并断定这是一起拐卖妇女案。他去报案。三个案犯要溜,他冲上去抱住领头的一个。歹徒拳打脚踢,他三处受伤,血流如注,仍紧紧抱住比他年轻20岁而且手持匕首的歹徒。乘警及时赶到并制服案犯。他用鲜血证明他无愧于柳州铁路局“优秀党员”的称号。
他没来得及上医院,就中转列车直达吐鲁番。办完公事,他才摸黑找旅社。每天收费5元的住房他嫌贵,找到每天收“两块五”的大通铺,才安心躺下。他“周游”全国3年中,竟没有“挤”时间玩过任何名胜古迹,除了在天安门广场照了一张像片。他有不少亲属在外省工作,但他从来不借机会探亲,连关系十分密切的侄女,到武汉8次也没去过她的家。这些事,说出来叫人难以置信,可他留在单位的住宿发票的时间可以作证。
过了一周,韦宗磊出现在返程的70次列车上,这回他终于幸福地拥有一个座位。他倚窗远眺戈壁,风扬黄沙,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在柳州市大龙潭公园门边的家中,他的妻子在傍晚,最艳羡邻居夫妻双双融入奇山丽水的倩影。他为此内疚,并准备回家后马上弥补……这时,韦宗磊发现身边站着一位神色黯然的老大娘,一问,知道她刚从部队探亲回来,上车时被小偷扒了钱包。韦宗磊和同座的一名军人给她让了座位,又一起掏钱塞给老大娘。他站着觉得无聊,干脆去车厢搞卫生、送开水。列车广播很快传出他的故事,车厢里爆出一片掌声。
这些事,都是外单位来信提供的消息。同时,群众也先后向车站投书24封,“揭发”韦宗磊的所作所为。比如,在一个小站,他看到一位老大爷下车时跌伤了,无法走动,便把他背上回家的汽车,自己却因此误了火车。
韦宗磊同志,这趟差你外出40天,换乘过21趟列车,才带着挽回经济损失10300多元的成绩回到柳州。站里早知你在火车上救了一个四川妇女并抓获三名歹徒,在全站大会给予表扬、奖励。第二天,你从报上得知狂风肆虐,市郊55万人受灾,你毫不犹豫地把钱寄向灾区。
在家只呆了8天,你又奉命前往宜昌。还是带上三件“宝”——地图、水壶、小木凳。有人算过,3年中你的行程等于绕地球四圈。在55岁到来之际,你又开始踏上“第五圈”的征途。
               (作者单位:广西柳州铁路局)


第8版(副刊)
专栏:

  “死”=3+1
李明天
翻阅杂志,看到一则很有意思的征婚启事。一位男性公民,在讲自己的身高时,不是通常写的几米几,而是写了个根号下2.7225。显然,在当今一些女性公民看来,他不是“二等残废”,也是“三等残废”。不过,我觉得他颇具幽默而不失诚实,倒是蛮可爱的。其实,据科学家的调查表明,现今生活在地球上的男性平均身高就是1.65米,而长寿的人的身高通常低于或等于人的平均身高。所以,男性大可不必避讳“1.65”这个数字。
说起数讳,大家知道,流传很广、很久,影响也很深的是西方人忌讳的“13”这个数字。原因是耶稣的不肖弟子犹大一手造成的,看看《最后的晚餐》就清楚了。避讳,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就其种类、内容来说,大有国讳,小有家讳,等等。其中尤以名讳为最,数讳却不多见。不料,近来粤人中兴起了一种新的数讳,比如,一些人非常忌讳“4”字,因为“4”与“死”谐音,所以,如果他住4楼,会说:3+1楼;他买菜4斤,会说:3+1斤……伴随而来的,初一十五烧香敬神的愈来愈多。
人们不禁要问,忌“死”字,而讳“4”字,那么,和“死”谐音的还有事、时,使、是等,又如何避法呢?避讳这种习俗,不仅在现代,就在古代,一些有识之士也是反对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专门写了《讳辩》,就诗人李贺放弃出仕的机会而设问:“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注:“晋”与“进”谐音,“仁”与“人”谐音)韩愈的话说得有点尖刻,但却是一针见血。不想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又出现这个讳那个讳的奇特现象,实在值得深思。
有人认为,粤人中出现讳“4”及崇敬神佛,不能简单地归结于愚昧和落后,因为商品经济的发展,使社会成员的成功率和风险率大大增加,但成功者与失败者的运动轨迹,又缺乏清晰的规律可循。使某些人误认为:冥冥之中,似有某种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便有点茫茫然。
人是要有点信仰的。没有信仰,就失却了精神上的支柱。各种宗教都有自己崇敬的对象。唯物主义者不信什么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不信鬼。我们不否认,商品经济的发展使社会成员的成功率和风险率大大增加,我们不否认事物发展中的偶然现象,但偶然中又包含着必然。只要学点唯物辩证法,掌握必要的信息,具有一定的物质条件,再加上勤奋,就能成功,或能从失败走向成功。
相信科学吧!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8版(副刊)
专栏:

  给周总理拍片子
——第一次日内瓦会议回忆片断
苏河清
1954年,我和龙庆云同志随周总理一起参加第一次日内瓦会议。总理那平易近人的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我们想拍拍社会主义阵营的代表团,如苏联、中国、越南、朝鲜。总理同意我们的想法,支持我们的计划,并嘱咐我们不要光拍中国代表团,也拍拍人家代表团,看看人家是怎么工作的。
在日内瓦时,苏联摄影师卡萨金和另一个同志问我能不能拍摄总理在日内瓦会议期间办公的情况。我请示代表团的秘书长王炳南同志,很快得到答复:同意拍摄。不过总理有个要求,不能只拍他一个人,要拍他和顾问团同志们一起开会研究工作的情况。同时约好当天下午三点,在日内瓦附近的总理住处拍摄。我们陪同苏联摄影师到达时,总理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总理看见苏联摄影师,便走过来握手。进屋后,总理和顾问团一起谈话,请摄影师开始拍摄。拍完后总理又问:怎么样?行不行?够不够?苏联摄影师直点头,表示实在是麻烦了。总理说:好,好,你们也够辛苦的了。你们怎么用那么笨重的摄影机,不能用轻便一点的吗?同时招呼大家到里面去喝茶、吃点心。
苏联摄影师非常感动,说:“你们的总理待人这么热情!”当时,新影厂刚建立不久,机器都很破旧。我和龙庆云带去两台破埃姆,刚一工作,我那台埃姆就坏了。汇报给王炳南,经请示,总理同意买一台当时最时髦的西德的阿莱机器。这是我们厂第一台阿莱摄影机,很有纪念意义。当时,前去采访日内瓦会议的记者大概有十几个人,有的记者因第一次出国,遇到这么大的国际场面,心里很紧张,会议开了差不多一半,还写不出稿子来。总理知道这个情况后,把记者团召集在他的住处,说:“我听说有同志紧张,发愁写不出稿子,这没关系,起码你们到了日内瓦,看看资本主义国家的记者,他们是怎么工作的,这也是个收获,写不出来就慢慢写嘛!”
记者们听了总理的话,心理的压力顿时减轻了许多。
会议期间,我和龙庆云想拍一组周总理工作的资料,找到总理秘书商量这件事。总理每天上午在办公室里工作,下午接待客人或外出访问,晚间和代表团的同志研究工作。秘书要我们做好准备工作,拍摄时动作要快,不能影响总理工作。后来我们拍了总理批阅文件等资料。我们刚要离开小会客室,总理从办公室走过来,边叫“秋秋”(我在苏联上学时的别名),边把我拥到他怀里,笑着问:“苏妈妈好吗?”(编者注:指苏兆征烈士的夫人)还嘱咐我说:“要会工作,也要会休息,身体好才能完成工作任务嘛。”


第8版(副刊)
专栏:

  走过雨巷
彭长兴
雨,淡蓝色的雨,从飘动着的云朵里,从轻悠悠的南风中,落下来,落下来……
我撑开友人塞给我的一把红油纸伞,漫步在歙县岩寺古镇一条幽幽的长巷。说是长巷,在很久以前可曾是一条车水马龙的老街。时间的长河,淘尽了它曾有过的光荣和风采,却仍保持着当年老街那法相端严的原貌。街道蜿蜒数里,一色旧式门板店面。虽然不少门面已被风雨侵蚀剥落,但部分店号、庄号仍依稀可辨。
这里曾是古徽州的重镇之一,又是通往黄山的南大门。据《岩镇志草》记载,大唐初年,此地即有人居住。当时,村南山岩上有一寺院,故称岩寺。因香火极盛,四处闻名,即于此村立岩寺镇。从烟雨中展现出的重楼叠宇,古代街衢,不难看出当年那“鳞次万家,规方十里”的繁荣景象。
有幸来岩寺两次。首次之行,我就对这个保留了明清市井风貌的古老小镇,留下了美梦般的印象:那由黑灰色、点线面构成的图画一样的村落外观,那神秘街巷中造型洗炼的门楼,那充满流通意识的天井空间,以及那令人目不暇接的三雕艺术(砖雕、木雕、石雕)……时时都在我脑海浮悬!
细雨本无声,但我一进入长巷,两边檐口的水珠落在伞上,发出的滴滴嗒嗒的声音,向小巷深处飘荡……昔日青条石铺就的路面,经连日的雨水冲洗,显得既圆滑又光亮。铁箍独轮车已经绝迹几十年了,但街道两旁,一来一往两条深深的车辙,依旧刻在青石板上。这两条深车辙,是时间的印记。
一阵优美动听的木琴声传了过来,我循着琴声寻去,原来是门槛前的青石路面上,一排凹陷的积水小坑,在檐口滴水的冲击下而发出的优美音律。那声音如玉珠滚动,像一排古代编钟,正吟唱着一曲春天的歌!
我一边倾听着,不由自主地想起滴水穿石的故事。我们民族的进步,不正像这一滴滴接连不断的水珠吗?在前进的征途中,会碰到很多险阻,甚至失误和挫折,但只要全国上下同心同德,一定会走向繁荣。
雨,还在飘飘洒洒,我继续向前走着,听着,沉思着。突然,一堵高墙挡住了我的去路,到了尽头?哦,没有。拐个弯,又是一条长巷伸在前面。巷里套巷,这里更深更幽。两边的防火墙高高耸立,高墙之中除大门外只开少数小窗,窗是用水磨砖或黑色青石雕砌而成。各式各样的漏窗,点缀于白墙上,山墙多用阶梯形高出屋面,有些墙头还有卷草和如意之类的图案。我好像进入了峡谷,伞面上的水珠声也稀疏了,因为这里房屋已不见常有的房檐,而是一式石库门头。门框多用青石砌筑,上面有门罩门楼,一般采用水磨雕花砖砌成,式样十分别致。有的门罩门楼,虽已残缺不全,水珠仍从门头凸出来的遮雨檐上滴落下来,但落在伞上的声音似乎更清脆悦耳。
我走过这条长巷,又进入一条弯弯曲曲的横巷,忽然,巷尽天阔,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视觉,似乎来到了“世外桃源”:平旷的田野,清澈的河水、青青的麦苗、依依的垂柳……被如丝如缕的春雨,点缀得更加妖娆,更加迷人,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变得特别湿润,特别爽洁,吸到肺里有一股甜滋滋的感觉。
我凝注着这满天霏霏春雨,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它不像雷鸣闪电那样飞扬激荡,夸饰炫奇,更不像倾盆大雨那样驰骋纵横、瞬间成河,而这纤如星芒的细雨,却使得陌上春泥酥润如膏,使得绿意胜似碧玉,蓓蕾更加繁茂,艳丽。
这春雨,醉人的春雨,染绿了枝头,唤醒了禾苗、催开了山花,给广袤的神州大地带来了无限生机!


第8版(副刊)
专栏:

  书林一叶
《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一八九七年至一九一六年)》从《红楼梦》到五四时期的小说,其间的小说理论,并非和以往人们所以为的那样是一片空白。疏忽它,就无法将中国小说的演变,理出一条清晰的线索,而收集散见的篇什,却又极费时日。陈平原、夏晓虹于研究之时,汇集出数十万言的这册史料,可看作文化积累的一项极有意义的成果。
                (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月光曲[版画] 戈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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