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3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洒扫封尘 启迪来者
 ——读《纪念陈寅恪先生诞辰百年学术论文集》
傅璇琮
陈寅恪是一位史学家,但是他的成就的意义和影响并不限于历史学界。如果我们要探讨中国近现代的文化思想史,要研究自清末特别自“五四”以后,一部分上层知识界人士怎样企求将传统的治学格局与西方近代文明相结合,以开拓一条新的学术途径,希望建立一种新的思维模式,那末,陈寅恪无疑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代表人物。
陈寅恪的研究,在“文革”及“文革”以前的十几年中,似乎是一个禁区。近些年来,他的著作陆续出版和重印,受到学术和读书界的注意。这不能不说是这几年来我们文化学术界健康发展和开放精神的反映。
1988年下半年,中山大学曾举行过一次较大规模的陈寅恪学术讨论会。使人高兴的是,继这次会议之后,由北京大学中古史研究中心发起,邀集大陆和港台约30多位专家撰文,编辑了一部《纪念陈寅恪先生诞辰百年学术论文集》,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全书分两大部分,第一部分六篇,记述陈寅恪的事迹,研讨其学术成就和学术思想,第二部分27篇,大致是就陈寅恪生平曾经涉及过的领域,分哲学、语言学、文学、历史学等几方面,进行专题探讨。这种用论文集的形式纪念某一位有造诣有影响的学者,是一种值得提倡的方式,因为这不仅可以让人们了解这位学者的治学轮廓,更为重要的,是可以使后学者知道,我们应当怎样在前人已经修建的道路上再往前延伸,让后来者有这样一种信念:任何大师的成就都是可以突破的,我们要铺设我们将要行经的那一段路程。
陈寅恪生于光绪十六年(1890),死于1969年的“文革”浩劫中,终年80岁。这80年,他经历了几个不同的时代。他的祖、父两代曾是他们那一时代的改革家,热心参与政治,但受到政治的牵累,在百日维新失败后受到革职的处分。父亲散原老人,在后半生以诗文自娱,有盛名于东南,但最终仍逃不脱时代的劫难,——在他晚年移居旧都北平不久,芦沟桥炮声起,日本侵略军进城,老人不胜家国之悲,一气之下,绝食而死。比较起来,陈寅恪倒是走着一条平静的学者道路,长期不太过问政治。即使处于中国人民在与国内外敌人进行殊死战斗的激荡年代,他似乎也力争过一种书斋式的生活,搞他的与现实保持相当距离的中古史研究。
但这只是这位学者的表面现象。在灾难深重的旧中国,恐怕没有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读书人是会真正漠视政治的。我们从陈寅恪留存的旧体诗中,可以真切地感觉到民族的前途,国家的命运,在这位学者心灵上所加的重压。不过对于陈寅恪那样出身于书香门第,早年又长期留学欧美诸国,直接受到过资本主义文化熏陶,具有相当高的中西文化修养的人来说,这种重压表现的,不是直接的呐喊怒吼,而是冷静的、从容地对本土文化的观察和体验,对外来文化追求一种理性的比较和分析。这种学术心态,贯串在他的几乎所有著作中。我认为,我们现在研究陈寅恪,除了研究他所论述过的一个个专题之外,更为重要的,就是要稍稍超脱一点,对他的这种学术心态(包括其长处和弱点),作一些整体性的探索。
闻一多有一首题为《祈祷》的诗,其中说:
请告诉我谁是中国人,
启示我,如何把记忆抱紧;
请告诉我这民族的伟大,
轻轻的告诉我,不要喧哗!
这种热烈而深沉的故国乔木之思正是那一时代不少诗人、学者,以各种不同方式挽救民族于危亡以报效祖国的根本动力。陈寅恪又何尝没有这种爱国的赤子之忱,不过他走着适合自己方式的道路。近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如何从不同的途径,探讨我们固有文化在自己时代的使命——这将使我们更为清晰地认识陈寅恪,也将更为清晰地使后来者认识和选择新时代文化的正确道路和走向。我想,这或许是我们可以从这本新出版的《学术论文集》中得到一定的启示。


第8版(副刊)
专栏:

  绿叶赞
李力安
乍暖还寒,
 你伴随春天到来。
 一片翠绿,
 你承受风吹日晒。
 没有你的衬托,
 怎会有鲜花的风采。
 当果实累累,
 你却含笑离开,
 悄然飘落在大地的怀抱,
 化作沃土,
 哺育新的一代。
 啊,绿叶,
 人们怎会忘记你,
 怎会忘记你无私的奉献,
 崇高的情怀。


第8版(副刊)
专栏:

  理想与信念的颂歌
——看电影《少年战俘》有感
王定烈
故事片《少年战俘》描写了西路军在河西走廊失败之后,一群被国民党马家军俘虏的小红军,为了革命理想,在逆境中与敌人进行可歌可泣斗争的故事。作为亲身经历过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生涯的老兵,看过影片后真是感慨万分,浮想联翩。
影片一开头,就把我带回到50多年前的那场血与火的战斗中去了,红军西路军两万多优秀儿女,在冰天雪地的河西走廊转战数月,由于弹尽援绝,大多数战死沙场。许多受伤的病倒的,在突围中失散的战友,或身陷囹圄,或在受酷刑和奴役后被敌人杀害,或流落戈壁荒漠。但红军战士只要一息尚存,就与敌人作殊死斗争,宁可讨吃跋涉也要回到党的怀抱继续革命。《少年战俘》通过一些红军娃娃在被俘后与敌人所作的机智斗争,很好地反映了我西路军战士不屈不挠、一心向党的革命意志。影片拍得真实,拍得悲壮感人,不但是对青少年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好教材,对于我们这些戎马一生的老人,也很有启迪,它告诉人们不要忘记过去那种艰苦岁月,要继续革命。
《少年战俘》没有像某些影片那样,把红军描写成打不死的英雄,而是运用了富有感染力的悲剧手法,描绘了欧阳石、小八斤、唐宝元、雪妹子等少年红军壮烈牺牲的场面,他们的命运感人肺腑,催人泪下,但他们是为理想而死的、死得悲壮,这些孩子悲凉的命运只能激发起人们对邪恶势力的愤怒,对和平生活的珍惜。
如果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忘记了先烈,忘记了人民,忘记了艰苦奋斗的传统,去做官当老爷,以权谋私,追求腐化享乐,那么我们就会被人民唾弃,革命事业就会“其兴也勃焉,其忘也忽焉”,这是我们时刻不能忘记的警句。
(附图片)
(下图为《少年战俘》剧照)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雨花”芳名略考
刘水
“雨花”其名原出神话故事。南朝梁代慧皎著《高僧传》云:“梁武帝时,有云光法师讲经,感动上天,天花纷纷坠落。”后人据此演变成“天花落地,化作五彩石子”,这就是“雨花石”。“天花”典出佛经,《维摩经·问疾品》云:“会中有一天女,以天花散诸菩萨,悉皆坠落,至大弟子便着不坠。天女曰:‘结习未尽,故花着身。’”大弟子即佛教创始人释加牟尼,花着其身,表明尘缘未尽,还得继续修行,直至天花坠地,方成正果。云光法师讲经,“天花纷纷坠落”,这也是上天派天女前来散花以试其诚的。“雨”在古汉语中作动词用,“雨花”即天降花也。可见,“雨花”二字是由“天花”演化而来。所以说雨花石是上天赐予人间的瑰宝。
云光法师的讲经处在今南京中华门外,古称石子岗、玛瑙岗、聚宝山。北宋大观年间,吏部侍郎卢襄,根据这一神话故事,正式给云光法师的讲经台命名为“雨花台”。南宋绍兴年间,侍郎刘公岑新修高座永宁寺,沿用了这一“台号”。到了明末清初,雨花台作为台的建筑物已不复存在。朱彝尊《卖花声·雨花台》词云:“秋草六朝寒,花语空坛。更无人处一凭阑。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雨花台成了“空坛”,雨花台由“台号”逐渐演变成岗名了。
雨花台在未成岗名之前,未见雨花石之名。宋人杜绾在《云林石谱》中称“螺子石”,明人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称“小玛瑙”,还有人称“文石”的。雨花台演变成岗名后,才开始出现雨花石之名。张岱的《雨花石铭》云:“大父收藏雨花石,自余祖、余叔及余积三世,而得十三枚。奇形怪状,不可思议。”徐荣的《雨花石》诗云:“天雨诸香下帝台,大同天子讲经来;尚留子石临江活,恰似房花向日开……”张、徐二氏,均为明末清初人。可见雨花石名,与雨花台演变成岗名,同发生于明末清初,可互为印证。
雨花台是古城南京的南大门,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革命志士仁人抛头颅洒热血之处。此处所产雨花石,美于外而秀于内,坚贞、明朗、纯洁、坦诚,象征着仁人君子的高风亮节。赏石砺志,陶冶情操,可悟人生之真谛,激爱国之热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人生的金黄色
——看电视报告文学《半个世纪的爱》
王永午
做老年人的文章,从年龄上落笔的多。由年老而变得絮叨,常遭晚辈讥讽:“有完没完?”由年迈而多病,又引来一出出儿孙不孝的悲剧。从背景上做老年人的文章,则着眼于老年人的“积蓄”及照看孙儿的“余热”,甚至一些老人也怀疑自己“是否不中用了”。因而,人都怕说“老”。
去年的一个秋雨天,青年编导郑鸣扛起摄像机来到北京一个大杂院开始了对老夫妻的采访。之后,他又采访许多农民、科学家、画家和将军夫妻,最后,他把拍到的和想到的编成一部电视报告文学,叫《半个世纪的爱》。
我们看到的这些老人,都是相濡以沫、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在一起生活了50年以上的老夫妻,他们独特的人生阅历及资历背景,固然令我们敬佩,但更使我们感动的是他们在老年生活中的那一派自信与安详,人生走到这一步显示出耀眼的金黄。
在电视片展示的老人世界中,唱主角的不再是年龄,七老八十,只要腿脚好,那就在老哥哥老姐姐面前跳上一段迪斯科,老年人的活力更动人;年龄不唱主角,心灵则坦坦然然地走到前台亮出自己的一切!弹一段钢琴和丈夫共愉悦;静听风铃响,便知妻子来;甚至谈起“战地浪漫曲”还是充满骄傲,“因为我是党员”。
这是一群热爱生活并懂得创造生活的人,即使赋闲在家,做事依旧有板有眼;养鸡的老夫妻立秋这天一定要吃西瓜,“再不抓紧吃,就该下市了”;王尚荣将军与病魔抗争,即使口齿不清,也字字背出“中华自有雄魂在,不废江河万古流”的诗句。
这是一个新闻记者眼中的老人世界:它是客观的,全凭现场机敏地观察与抓拍;然而,这个“世界”又充满理性的思考,郑鸣常常从你我都能见到的细节中感到悟到一些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这是他的精彩之处。而有时候,我们却容易忽略生活中的一些细小的东西,这也容易使我们生命过程失去许多享受幸福的机会。整部作品,这种机敏抓到的智慧随处可见,使你不得不离开“金婚佳侣”的命题而去寻找更有意义的主题。
老人世界,不能让一个“老”字占全,创造生活的人永远年轻;老人世界,也不能让一个“爱”字说尽,不知几番风雨洗得清秋来,应当珍惜岁月的给予。《半个世纪的爱》拍的是老年人的生活片断,说的是老年人的话题,但让我们感受的却是不尽的人生意味。


第8版(副刊)
专栏:

蜀山春晓 “中国画” 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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