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2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接过历史递来的火炬
  魏钢焰
亚运圣火,从西藏高原蹦来,在中国大地上奔跑呐喊。丛山接应,江河回响。中华儿女,刚经过一场雷雨冲洗,目光清醒而坚定,步伐稳健而自信,含笑挺胸,挥臂弹步,一个节拍,一个心愿,奔向北京。
谁个心头,不飘着家乡的炊烟,没流过故土的小溪?此时此刻,我们从这跃动的万千火炬中,自会听到熟悉的鼓点,看到故乡的身影。
我的故乡,一个偏僻苦寒的塞北小县,它像戍边的士兵,迎朔风,食粗粮,面黝黑,形枯瘦,而脊骨铮铮。一个小县,竟有十大关口相连,千百年来,城头烽烟,山间鼓角。我鲜为人知的故乡呵,你没有桨声灯影,你没有游人如织,然而不正是这些寒乡小村构成中国的庞大根系、绘写着华夏的历史?今天,你们举起了灼灼火炬,一不为装点江山,二不为助兴添欢,你们呵,正把那历史递过的接力棒,向人们传递。
圣火,在大地游动。
中国,正高举着历史递来的火炬。你,在说些什么?
历史,如一株参天大树,一头扎向深层土壤,一头伸向躯干枝叶,输送未来,开花结果。然后又是飘叶、落籽,再形成土壤、根系……无穷循环。过去是未来的根,未来是过去的果,成为常青之历史。不昂首向阳者必朽,鄙弃土壤根须者必亡。
太阳有辉煌历史而不自知。
大海有浩瀚的过去而懵然不觉。
花草森林,奇禽异兽,生长繁衍,而不知从哪里来;奔腾呼啸而不知到何处去。
人,只有人,能喊爹叫娘,会说会写;知道万物称呼,自己为何方人士。只有人,能够在一代代流洒着血、泪、汗的土地上,披荆斩棘,前赴后继地前去;只有人,能唱着悲歌与喜歌、歌谣与大曲,一代传一代地传述和思索着那埋伏在泥沙灰烬中、蜿蜒于苍海峻岭中的历史。这样,人才可能人猿揖别而永离石窟树巢;才可能一代比一代聪明有力,凝聚和延续着人类的智慧、经验、感情和力量。他学会了飞翔潜海,给雷电套上缰绳,从篝火中点燃了引路火炬,为大海寻到风帆罗盘。从迷途走出,向苍茫走去,一步步由自在走向自为,从必然走向自由,走向未来,创造未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展示了一位伟大探索者的心境。
登高峰望群山,击剑而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征途之九曲,喜星火之连绵。”是今日历史唯物论者的胸怀。
一个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的群体,无疑要灭亡。而一个撕毁历史、唾骂故乡、没有根底的浪人;一个不要脊梁,只要嗅觉和利爪,只会向香甜食物飞扑的鸟,就有未来么?
皮鞭和镣铐,只能激怒被奴役的民族和人民;刺刀与铁蹄,只能给侵略者写下死亡判决。纵观历史,哪一个强大帝国的刀剑,能改变大江东去的潮流?哪一个奴颜自私的民族,不亡于屈膝伏地的自卑、丧魂落魄的懦弱、绿酒红灯前的迷醉、自毁长城的叛卖?哪一个富而不仁的国家,不毁于盲目的骄傲、利令智昏的疯狂?
人,是很健忘的。历史老人不得不指点出一幅幅古怪的讽刺画面,冷静而严峻地再三提醒。君不见当年被驱杀于焚尸炉的“奴隶后代”,今天成为追打妇孺平民的“冲锋队员”?君不见一寸黄土一寸血的英雄土地,如何被插上草标狂叫拍卖?也许,没有这种曲折逆转甚至暂时的倒退,就不可能使人类清醒,从而战胜热昏与寒颤、迷惘与堕落,就构不成恢宏万象和滔滔东去的历史长河。
面对诡谲不定、变幻莫测的世界风云,谁不眼花缭乱,谁不心潮翻搅?几十亿人处在历史大风暴中,谁不在重新认识,努力寻觅自己的位置与去向?这当儿,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这支不见首尾的火龙。中国,汇集了960万平方公里的精华点,重现着上下五千年的银河星海。中国,高举着光辉的思想火炬,以空前的凝聚力,自信地踏上了世界跑道,与她们的朋友并肩,向强大的对手竞争,向一个个目标冲刺!
为中华儿女者,快抹去屈辱的泪水,接过历史递来的火炬,从雷雨中走出,向风雪中冲去,奔向未来,奔向新世纪!
             1990年11月13日于西安


第8版(副刊)
专栏:

  也为“小姐”辩
  秋石
方孜行同志的《“小姐”辩》一文(载人民日报11月20日),对近年兴起的“小姐热”加以批驳,提倡对大陆女性称“同志”。其意可嘉,其情也切。然而深入推究,立论尚欠公允,于理多有不合。遵循百家争鸣、实事求是的方针,也谈一点拙见。
称谓,作为人际交往的一种符号,是民族文化风俗的内容,属于历史范畴,既有继承性,又随着历史的发展而改变。称谓可分为亲族的、职业的、党派的、交际的等等,其中多数世代相传,只有语言意义,没有阶级性。如父、母、兄、弟、老师、同学、教授、博士、经理、董事长、将军、总统等,无论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在使用。现代社会国际交往增多,各国称谓(文化)也相互交流,以利沟通。以人际交往的一般称谓而言,多数国家用先生、夫人、太太、小姐之类。这些称谓我国古已有之,并非引进,不过古今含义大不相同。先生,古代指父兄、老师,现代指年长有学问的人,也是对成年男性的通称。夫人,古代指王侯的妻妾,现代是对已婚妇女的尊称。太太,古代指官僚士大夫的妻子,现代是对已婚妇女的通称。小姐,自“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就已失去“小姐、丫环”中的含义,成为对未婚女性的通称。大陆解放后上述称谓已很少使用,不分男女一律称“同志”。这大概是因为共产党、解放军受到全国人民的衷心热爱和拥戴,党内军内习惯称“同志”,于是大家也以称“同志”为荣,这并非全如方文所说,是适应妇女解放的需要,消除女性间的不平等,使女性与男性一样享用“同志”的称谓。
多年来称“同志”确实已成为习惯,听见叫“小姐”感到刺耳。然而严格说来,“同志”是党派性的称谓,并不宜作为人际交往的一般称谓。辞书解释:同志,指志同道合之人。古时多用于亲族、同伙、党人之间。近代政党兴起,党内多称“同志”。(不只是革命政党,其他党内也多称“同志”。)只有同党之人称“同志”,“同志”才是亲切而严肃的字眼,它不仅表明有共同的理想信仰,而且提醒党人不忘党纲党纪党性。把党内称谓作为社会交往的一般称谓,实际上削弱了它的党性内容,淡化了它的亲切严肃色彩,而且也存在很多纰漏:
其一、混淆政治界线。现时社会上还有反马克思主义者,坚持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人,以及贪污行贿流氓盗窃投机倒把投靠外国者,称他们“同志”,是否表明和他们“志同道合”呢?
其二、过于笼统单调。称谓要有指向性,不分男女老幼一概称“同志”,就如同一律蓝棉袄一样不好区分。交际中只有一种称呼,也失去了中文的丰富性。
其三、不适应对外开放。改革开放后对外交流增多,方文也认为对海外来人应称太太、夫人、小姐。但都是黄种人,他们脑门上也没有标明身份,而今天我们的许多官员、经理、女性,也是西装革履,浓妆艳抹,不亚于海外来客,十年前还好区分,今天就很难识别。
今天人际如何称谓?毛泽东同志解放后对不同人的称呼是:对党内和明确拥护党的工、农、青年称同志,对党外人士和长者称先生,对尊敬的女性称夫人(或先生),对亲族称辈分,对同学称学兄(参见《毛泽东书信选》)。据此,今天在社会交际中称先生、夫人、小姐,是可以的,不必大惊小怪。改革是社会主义的自我完善。完善就包括文化风俗以至称谓方面适应改革大潮不断变革。社会主义不是凭空产生的,不能割断历史,相反,它只有汲取人类文明中一切有益的成果才能建成。我觉得,与其批评社会上称“小姐”不称“同志”,不如批评党内有些人不愿称“同志”而称“××长”,以及社会上乱称师傅、“哥儿们”等等封建残余的现象,以利端正党风,提高民族文明水平。


第8版(副刊)
专栏:我们的时代

  中国的秋天
  白木
站在十月的广场
我们收获中国的秋天
中国的秋天
是阳光飘洒的秋天
是汗水与奉献的秋天
是勒勒车与船工号子唤醒的秋天
是爱情的果子落满草坪落满阳台的秋天
中国的秋天里
树叶和金牌挂满了窗口
农夫们拣拾的收成
是一堆堆希望标本
他们的喊声老练而深沉
他们的眼角挂满喜泪
结成饱满的麦穗
中国的秋天里
朝霞的余晕碎成漫山红叶
夕阳的残屑变成星星的眼睛
在一片片草场 一片片矿区 一座座城市
金色的锄头已成为时代的发光体
在锄头的照耀下
国境线同地平线一样雄壮
歌声同季节一样芬芳
中国的秋天里
太阳与月亮那两只时间大眼
正盯着地球这只巨大的果子
在东方的目光里成熟
(作者单位: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第8版(副刊)
专栏:

  草鞋、布衣(歌词)
  木叶
乡间的小路早已睡熟,
坡上的玉米早已睡熟,
泥土中的石头早已睡熟,
只有我的老爹,
还在油灯下,
打草鞋。
小河的鱼儿早已睡熟,
栅栏内的牛羊早已睡熟,
谷仓里的婴儿早已睡熟,
只有我的老母亲,
还在油灯下,
补军衣。
布衣、草鞋,
草鞋、布衣。
护育了多少子弟兵,
护育了多少元帅和将军。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基石
  刘波 蔡全良
去年秋天,洪湖市财政局乡财政员徐三清,汗流浃背地窝在乡采购站一间闷热的帐房里进行紧张的“四费”(公粮、水费、电费、提留)征收工作,突然接到家里电话,叫他火速赶回。
深夜一时,当他回到家里时,父母妻子正对着一封信暗暗垂泪。
那是一封匿名信,内云:“徐三清,限你在10月10日深夜12点钟,把2000元钱放在五星公路涵管里,否则,我们就先杀了你,再杀你全家!”
好嘛,绑票竟绑到我徐三清头上来了!
“儿啊!我们两老100多岁了,就你这么一棵独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活呀!”母亲老泪纵横。
妻子抱着儿子也在一旁哭泣:“三清哪,你给国家收钱,长期没日没夜地在外面跑,真叫我们放心不下呀!你干脆和我们回家种田吧。”
徐三清神色庄严:“钱是国家的,就是丢了脑袋也不能被敲走!”
正义镇住了邪恶。
有的人顶着不交。五星村有个姓李的农户,儿子结婚大操大办,欠了国家360元农税款,硬是顶着。一人不交,影响一大片。老徐几次去做工作,李某拿着一把菜刀堵在大门口:“谁敢催款,进这门坎,我就杀了他!”
老徐毫不示弱,将铁塔般的身子往前一站:“来吧,你杀,你杀了我,自然有人来找你。从盘古到今,公粮、水电款谁敢不交?”对方到底心虚,菜刀一丢,保证三天内交足款子。
凭着这种硬劲,徐三清从1985年走马上任当乡财政员以来,走遍千家万户,拒贿百余次,为国家征收农业税、农林特产税、耕地占用税、水电费达200多万元。
古人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这个已工作了20多年,先后当过十多年村党支书和乡长,连续多次受表彰的先进工作者,至今每月工资只有56元,而且还背着“米袋子”。
作为乡财政员,徐三清也不是只知道征收税款。利国村有个叫刘国雪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几年来总交不上农业税。徐三清主动找上门去。
“老徐,能帮我们多找点田种吗?我有力气呢。”当天下午,徐三清前往大沙湖农场,为刘国雪租借了30多亩荒湖田,又帮着筹了一笔资金,还为他买回种籽、肥料。那一年,30多亩稻谷喜获丰收,刘国雪一次性还清欠款3000元。后来,徐三清又帮他发展多种经营。刘家成了“万元户”,儿子喜办婚事的那天,刘国雪对前来贺喜的人说:“要不是沾共产党的光,托财政部门的福,我还不知要穷到何年何月呢!”
徐三清这些年究竟扶持了多少贫困户,恐怕自己也说不清。难怪人们一边叫他“傻大哥”,一边喊他“财神爷”!
但“财神爷”家里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要说有,怕就是他家门前的那块基石了:高一尺半,直径两尺多,呈鼓形。这还是他父亲“打土豪、分田地”时从地主那里分来的,数十年日晒夜露,已是玉似的晶莹透亮。乡亲们看到这块石头,难免心里一颤:多像它的主人呵!
我们的社会主义大厦,不正是由千千万万块这样的“基石”支撑着的吗?!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怜犊情
  罗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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