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0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们缺少什么?
张雨生
人民日报登出两篇杂感,劝说人们爱惜粮食。一位青年学生读后,不屑地说:“那是老人观念。”我愕然。他忙解释:“把米饭馒头倒进缸里,拿去喂猪,那叫转化。我国饲料粮紧张,口粮不缺。”听到这样的话,我只有叹息。在一些青年人中,在大专院校,浪费粮食现象普遍而严重,恐怕与这种“新观念”极有关系吧。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些青年人不思来之不易,问题在哪里呢?
对于学生的弱点,我习惯做教育工作者的职业思考。对此,不能就粮食说粮食,就浪费谈浪费。糟踏粮食,实质是缺乏一种思想感情,即对劳动成果的爱惜之情,也是对劳动和劳动人民缺乏尊重。这不能简单地责怪学生,而应该反思我们的教育。说这些年的教育失误,依我看,学校忽视对学生进行劳动锻炼,学生脱离劳动,不能不说是一个方面。
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我们曾经提倡过的,现在不大提了。当年提倡,搞过了头,劳动多了;现在不提倡,销声匿迹,一点劳动也不搞。其实,让学生参加一点力所能及的生产劳动,没有什么不好。对于学生,劳动是一种教育,一种培养热爱劳动习惯、增强劳动观念的教育,而不是要他们创造多少财富。劳动对青年人的教育,是课堂教育所不能代替的。缺少劳动的教育,就会缺少劳动观念,缺少劳动人民的感情。浪费粮食现象,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据我在学校观察,农村长大的孩子,贫寒人家的孩子,普通劳动者的孩子,随意倒米饭的,扔馒头的,就比较少。这是因为他们参加劳动,接受劳动教育的机会比较多一些。在西方发达国家,高等院校也讲勤工俭学,青年学生参加体力劳动的热情,似乎比我们的学生高。有的富家子弟,不缺钱花,但也愿意劳动挣钱,并以此为荣耀。我们培养的学生,难道在劳动观念上还不如人家吗?
劳动观念淡薄,金钱观念却在增强。二者易位,浪费粮食现象就会自然出现。在学生食堂,买个馒头,5分钱,买条烧鱼,2元钱,价格相差40倍。供应粮价,几十年没变,那5分钱里,实际含有国家好多个5分的补贴。但学生吃饭,只计算自己掏出的菜票,觉得扔掉一个馒头,等于泼掉半勺子鱼汤,有什么值得可惜?只有钱的比较,没有深厚的劳动感情,粮食的浪费是很难制止的。应该使青年人懂得,人类最美好的东西,都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的。一位革命老人,出入过枪林弹雨,生命不惜,看见几粒米掉在地上,却十分爱惜,蹲下去,一粒一粒拾起来。一位老教授,在食堂吃饭,一个馒头没吃完,把剩下的包起来,第二餐用开水泡泡再吃。这些行为节约的粮食,微乎其微,但其中所包含的深情,所展示的美德,对于青年人却是无价之宝。
近来,提倡青年学生搞社会调查,了解国情民情,这很好。有条件的,还应该给予机会,让他们参加一点生产劳动。五六十年代,上过学的成年人,大都还记得,夏天割麦子,乡下的学校放农忙假,城里的学校组织学生下乡去,尽管他们干不了多少农活,但拾拾麦穗也很好。这对增强学生爱惜劳动成果的思想感情,是大有益处的。增强劳动感情,要有必要的劳动实践。忽视这一点,浪费米面还是小事,若让青年学生对劳动、劳动成果和劳动人民的感情愈来愈疏远,那后果要严重得多。
四化建设,任重而道远,需我们一代一代地去艰苦奋斗。如果缺乏必要的劳动锻炼,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浪费成习,社会主义恐怕就会半途而废。


第8版(副刊)
专栏:我们的时代江铃杯抒情诗征文

  致我二十二岁的老乡
谢午恒
我与你
出生于同一块名叫望城的土地
我们交臂错过
你生命的车在抚顺奔驰
就再没有驶回老家
留下方向盘
让前进者忠诚着时代的道路
后来,你的英名与青春
被塑在纪念馆
令我们的目光猛烈倾斜
我的父亲走近你
怀念如星星闪烁
你可还记得
这位团山湖会战时的伙伴
那时,你与我这么贴近
一伸手就能触到我红领巾起伏的胸脯
可我只能在想象里
倾听你浓浓的乡音
你一生辉煌的轨迹
闪耀在一本书里
一支支歌从你日记里飘出
编织我们理想的天空
你短暂的生命之光
使我们思想的原野
茂盛着鲜花和露珠
生长阳光和粮食
你那么年轻就倒下
作了时代精神的基石
如今,难道你仅仅属于一年一度的三月春风
属于纪念馆的幽雅环境
人潮里,许多人像我一样长怀渴望
——想与你温暖地握手
交流春天的微笑
为何我们不去找一块
普通的花岗岩作基座
好让你站立路口,抑或街心分享我们成败的忧乐
校正我们的方向与足音
我常常想起你,我的老乡
今年我整三十
你永远二十二岁,我的孩子仍天真地唤你——
雷锋叔叔!
(作者单位:长沙《新创作》杂志社)


第8版(副刊)
专栏:

  终南秀气灵
——三老评说仙游寺
王殿斌
为保护文物古迹而常年奔波祖国各地的三位全国著名的文物古建专家,日前来到仙游寺。三位专家都是国家文物委员会的委员。单士元今年84岁,他在故宫博物院工作达65年,是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和古建专家。75岁的郑孝燮,是全国政协提案工作委员会的副主任,著名的城市规划和风景园林专家。罗哲文今年已交66岁。他是全国政协教育文化委员会委员,中国文物学会副会长。
仙游寺在周至县城南15公里的黑水河畔,是隋唐时代存留下来的名胜古迹,是史诗《长恨歌》的诞生地,也曾是关中佛教活动的圣地之一。
专家们对仙游寺文物古迹的兴趣,最浓莫过于法王塔了。熟悉佛教文化的人无不知晓,早在我国南北朝时期的北周和北魏,曾经有过两次大的灭佛运动。在隋文帝杨坚还没有当皇帝以前,因他自小出生在冯翊的般若寺,并受尼姑抚养,很早就笃信佛教。天竺沙门曾送给他一包佛舍利。隋文帝统一中国后,就以佛教作为统治思想,说“我兴由佛”。开皇20年后,他立杨广为太子,改国号为仁寿。这年(601),恰逢他60岁生日,认为是吉祥如意的好年头。于是他下诏首批在全国30个州内,选高爽清静处创立灵塔,安置他早先得到的佛舍利。雍州仙游寺的法王塔,是由当时大兴善寺的高僧童贞奉敕令于10月送舍利安置修建的。法王塔共分七级,高约30多米,全以砖砌,玲珑秀丽,线条优美。它经历了1400年的风风雨雨,仍岿然挺立,充分显示了我国古代建筑的高超技艺。
塔起源于古印度,本是用于埋葬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舍利的一个半圆塚。东汉以后,随着佛教的传入,塔这种建筑形式才在我国应运而生。但是我国古代建筑匠师们,却不照搬外国,他们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把外来因素与中国传统建筑相结合,创造出如此奇妙的建筑样式:塔。这是中华民族对人类文明的又一伟大贡献。
看了法王塔后,单老说:“仙游寺处地幽僻,没想到法王塔保存的这样完好。就现状看来,塔是原物,砖砌原样很完整。除基座是后来修补外,一至七层没有大修的痕迹。塔是隋唐建筑风格。”他接着说:“文物是一个民族历史的见证。1984年我去美国,在新奥尔良参观一个农场主庄园,这里有八间白房子。陪我导游的是位大学教授,吹这白房子的历史多么多么悠久,感到很自豪。我问他,这白房子建于哪一年?他说,建于1907年。哈,和我年龄一般大,我笑了。”
那天,专家们回到休息的住所,午饭小憩之后,和县上的同志进行座谈。
座谈会上,单老第一个发言:“这里的环境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我们的祖先既有文物意识,又有环境意识。陕西了不起,我们祖先黄帝陵就在陕西,陕西是中国文化开始之祖。仙游寺在西安郊县,她的保留,丰富了西安的文化,也丰富了陕西的文化。”
郑老接下去说:“仙游寺的自然和历史文化遗产应该得到很好的重视和保护。青山绿水很难得,仙游寺是黑水河畔的明珠。这里的自然山水与文物古迹结合得那么好,相互映衬,磊落天然,非常古朴。隋文帝有眼力,在这里建宫,又建舍利塔。白居易有眼力,在这里写《长恨歌》。‘蜀江水碧蜀山青’,不也是仙游寺周围山水环境的写照么?这里环境富有文学艺术气息。”
罗哲文接着举例说老一辈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文物是多么重视:过去,北京北海团城外修路要从团城通过。文物部门和工程方面发生矛盾时,周总理亲临现场视察,以保护文物为重,国务院让出几十米给予修路。文革时期,北京修地铁要从建国门外的古观象台通过,甘肃修刘家峡水库要毁炳灵寺,也是在周总理的关怀下保护了文物。50年代中,西安半坡纱厂因发现古人类遗址,得到陈毅同志重视,让纱厂迁走。
罗老还说:“仙游寺真是一颗明珠。仙游寺的保护,对西安这样一个历史文化名城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她能给古城增添一笔美丽的色彩。文物古迹和风景名胜,应有更多的发现,不要造成人为的或‘建设性’的毁坏。”谈到法王塔,他说,“法王塔建于隋代,目前全国隋塔除山东历城四门石质塔外,仙游寺的法王塔属隋代国内砖塔第一例。价值珍贵,为稀世之宝,应列为国家级重点保护文物。”
最后县上同志拿出纪念册请三老题字留念。单老题诗:“周至古郡县,仙游第一丛。隋塔今犹在,终南秀气灵。”郑老题诗:“情豪意满入终南,翠叠峰连曲水潺。隋塔云浮皆过眼,白公‘长恨’何绵绵?”罗老题诗:“吹箫引凤传永年,仙渡长桥几渡仙?最是寺中隋塔好,巍巍七级连云天。”


第8版(副刊)
专栏:

  日出万绸数鲈乡
吕锦华
水里鱼多陆上绸多。有人曾这样描绘吴江;
日出万绸衣被天下。有人曾这样赞美吴江。
吴江,水灵灵的一块土地,因为紧傍太湖水质清纯,因而蚕丝的产量和质量总是列居全国榜首。丝好绸也好。吴江绸已有三千多年历史,早在明万历年间就开始扬名中外运销东欧市场,其精工细织轻柔滑爽的特点在国际上享有极高声誉。1919年巴拿马赛会上吴江绸一举夺得金质奖、银牌奖等多块奖牌而名满天下。明末清初这里络纬机杼之声通宵彻夜,各种丝行绸庄会馆纷纷应运而生,携带巨款的商贾从全国各地云集鲈乡,街上行人摩肩,河里舟楫塞港,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明末诗人周灿曾在一诗中写道:“吴越分歧处,青林接远村。水乡成一市,罗绮走中原。尚利民风薄,多余商贾尊。人家勤织作,机杼彻晨昏。”生动地画出了水乡绸市鼎盛的景况。
多少人在吴江丝绸面前倾心折腰、赞叹不绝、流连忘返呐!
吴江织绸的规模又以古镇盛泽为最。这里有当今中国最大的丝绸专业市场——东方丝绸市场。几十条横街竖巷几百家绸店组成了一座蔚为壮观的绸城。走进高大典雅的牌楼式城门置身其中,真像闯进了一个万花筒般的丝绸迷宫里不知所以。图案的变幻无穷,色彩的无穷变幻,又让人目不暇接,神荡目摇不亦乐乎!
这里三代四代同堂、同吃丝绸饭的“丝绸世家”不胜枚举。一个占地仅3.5平方公里的古镇,光三四千人的绸厂就有4家。另外还有数家几百人的小厂相呼相吸组成一个坚强的方阵。
古镇有许多深深的小巷。小巷的取名许多都与丝绸有关。傍晚,在这些很深很窄、望不到尽头的小弄里漫步,你会产生这样一种感觉,仿佛正穿行在一条苍凉的历史隧道里,仿佛正在读一部古老的丝绸史。无名工匠艺人的雕塑,构成了深巷中多变的路景。几乎每个大院的门楣上,都有精致的砖雕木雕或石雕,都有一段与丝绸有关的神话风俗和戏文故事。偶尔闯进一个院子,忽然看见一排精雕细刻却摇摇欲坠的长窗;或者突然看到一架上了年纪的破织机,上面褪尽了漆色落满了尘埃。这时,你会用感觉的触须探进那股已经消逝的时间里去追索和描摹,有时更会兴起浮泡般的出奇的异想,若干关于绸乡人的悲欢的故事,就根植在那里孕育在那里!
小巷敞开的窗子里不时送来轻柔的评弹开篇。时间使这里的一切不断变化着。从这里走出去的,总是花和梦年龄的年轻姑娘,欢笑的青春在小巷里回荡;而还归小巷时,则已是含饴弄孙的白发长者了。时间使这里的姑娘不断更换着,而唯一不变的是,她们织造的云朵一样龙凤一样花卉一样,都是那么光彩照人,仿佛生命与生命之间,有一条长长的河流相通……


第8版(副刊)
专栏:

大河的诉说(摄影) 林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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