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9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往事可追忆
叶君健
柳江是广西壮族自治区偏北的一条小江。它从横贯自治区中东部的黔江在一个叫做石龙的地方分支出来,一直向北流,直到贵州。柳州就在这条江的边上。
这是一条美丽的江。它所流过的区域山陵起伏,风景清秀,但就是贫困。因此我国唐代著名诗人柳宗元才被贬到这里。
在旧中国,这里是一些土皇帝——地主加土匪——的王国。在原始生产方式的情况下,他们要使农民在那贫瘠的土地上创造出足以供他们挥霍的财富,那就必然要用高压手段来进行残酷的剥削。这种剥削只有土改才可以根除。这就是新中国成立以后在这里做的第一件大事。
这个地区解放得最晚,解放后又经历了一段清匪的过程,所以土改也开始得最晚。但正是由于“晚”,过去在其他地区所积累的土改经验和根据这些经验所归纳出来的政策,却可以作为这个地区工作的借鉴和指导方针。
另一个特点是:这里所进行的土改有大批知识分子参加。一批包括笔者在内的土改工作团——全名为“全国政协中南区土改第二十团”,在阳翰笙团长的率领之下,于1951年在这里展开工作,1952年夏天结束。参加者有120多人,都来自科学、文化、教育、卫生和妇女工作等各个领域,其中不少是著名学者、专家和刚从国外回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这样一支队伍,到此来做这项工作也算是“空前”的吧。
对于这些文质彬彬的书生来说,这也是他们一生不平凡的经历。
现在,三十七八年的光阴过去了。回想当时农民衣不蔽体、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悲惨景况,现在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我国现在的人口比当时增加了将近两倍,这个地区也不例外。但现在大家不仅能吃饱饭,甚至衣着也起了变化,特别是妇女——她们穿得比任何时候都漂亮。作为“现代文明”的标记之一的彩电和收录机也进入了这里农民的日常生活。过去的日子,对现在的农村青年说来,恐怕已经成了神话。当时所进行的土改和在土改过程中所展开的复杂的斗争,他们更是无法想象。但我们现存的人,想起当时的景况,仍然是历历在目。把它们记下来,在当时可能是最平凡不过的事,现在却是稀有的经历了。《柳江怒涛》就是当时参加这场前所未有的土地斗争的人写的一些回忆。
这些作者包括当时地方上的土改领导干部、北京和上海等地去的知识分子,其中不少是现在全国知名的科学家、教授、医务工作者、作家、画家、诗人、翻译家。这些同志现在大都已经过了古稀或接近古稀之年,今天再回忆当时的情景,不免或有隔世之感。
正因为如此,这些回忆,对今天的读者也许很新鲜。笔者在读这些作品的时候就有这种新鲜感。如果把这些作品的内容,联系到这些作者的生平及其事业来看,读者对这些在中国文化和科学上贡献出一生精力的人或许还能获得更深的理解,甚至从中得到某些启发,因为这些回忆是现在的这些作者们对于当时所发生的事态和各自经历的实录和感受。从这一点上讲,它们又具有超乎一般事实报道的历史意义——知识分子在一个大时代中的改造和变化。
这个集子由六个部分所组成。总的内容当然是土改,但是因为这些文章所反映的方面不同,分成组就使内容显得更为醒目、更为突出。就表现形式而言,有的是理论和政策性的叙述——这类的文章的分量较少,绝大部分是回忆、纪事和感想式的散文,还有些是诗、土改生活和人物的速写等美术作品。特别可贵的是阳翰笙同志有关整个土改过程的日记——这里只是节选其中的重要部分。所有的文章,尽管都出自一些活跃在不同生活领域和工作岗位上的同志们的手笔,但却具有一个共同特点,即浓厚的艺术性,因而它们也是具有欣赏价值的读物。
在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所进行的这场解放亿万农民生产力的土改,划时代地完成了第一次在中国历史上建设社会主义大厦的破土工程。在世界历史上,一举消灭束缚着亿万农民的几千年的封建剥削制度,也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
关于这件大事的著作现在并不是太多,而从参与者自己的感情和感性出发来描绘这件大事,由那么多知识分子来执笔写成,并且具有较大的文学性的著作,可以说更是绝无仅有。由阳翰笙任主编,贾芝、吴塘任副主编,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柳江怒涛》作为这样一部著作,我以为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心在草原
张目
科尔沁大草原,你真辽阔,你真美。你在夏日的夕阳里,绿海无际,又镀上一道金边,你就和我梦中见到的一样啊!我在软若碧毯的草丛里没完没了地打着滚儿,又站起来,张开双臂高喊:“我拥抱你,科尔沁!”可究竟是谁在拥抱谁呢?你毕竟比我的胸襟,比我放纵于情思的心性更无垠,更有一种坦荡如谛的神秘,更多了一些什么。什么呢?我忽然觉着我被你融化了,融化成一个虚点,在萨日朗花心,在婆婆丁小伞下。我又觉得被你轻轻地托起,上升,没有山的阻隔,没有都市的喧闹,只有风和蝴蝶。
跟你说,我是山里人,我的家是一个很富庶很有魅力的地方。出人参、出黑熊、出英雄,也出“胡子”和神话。我的自豪感溢于言表,为此我从不顾忌都市人的目光。山外的世界很大,这在我17岁那年出山闯世界就开始领教了。北大荒抡锄,海岛上扛枪。还在而立之年,大着胆子闯进一所国内最高学府的讲台上,和那些学富五车的学者们拔犟眼子。北京人说我这是练胆儿。凭的什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野劲,凭着对山的依赖。在心理深层,山始终靠在我们身后。
我从山里来到坐落在松辽平原上的城市,亦是带着勃勃欲起的野劲,伴随着的,当然也有一种怅然若失。感谢生活。感谢生活给了我机缘,随着一个作家团来到科尔沁,与你相处,哪怕只有几日,短得来不及细细体味,却是那么意蕴悠长,梦绕魂牵。你给我的启示是那么细微、独特,使我暗暗吃惊,也使我深深释然。
你还记得那个长着一颗小虎牙的女孩儿吗?她很迷人,笑也是草原的一切都袒露给你的那种。说真的,我更愿意把你的名字送给她,科尔沁,科尔沁女儿,多漂亮的名字。
“你见过山吗?”我开始炫耀。女孩儿极认真地摇头,表示出遗憾,她羡慕地看着我。“我想象,好高好陡的山,我站在顶上,往下一瞅,哎哟我害怕!”我得意了。
“你喜欢我们大草原吗?”她其实已经把科尔沁和自己融为一体了,我发觉。
“大草原一眼望不到边,乍来这,四下空空旷旷的,有一种站不住的感觉。”我说得尽量玄一些。女孩儿格格笑个不停,让我的眼神舍不得离开那唇边的小虎牙。无意中我被女孩儿击败了。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女孩儿着眼的是草原人的视角,没有遮拦,想到山,就想到会“站在顶上”。而山区人的视角,确切地说是我的视角,是在山脚下,四面靠山,心里踏实,但望不出去。一到草原,无所依傍,便有“站不住”的感觉。两个视角,两种感受,表明了两种心态。
我真想回转身去,在大草原深处找到那女孩儿,说我谢谢你,还大声说我爱你,让声音回荡在草原上,传得更远,让山区和草原紧紧相接,辽阔且深邃。
科尔沁,你无边的绿色诱惑还给了我另一种启示。一来到这大草原,就想四下里尽情地奔跑,朝着地平线。地平线仍是在远方。我们可以拚尽人生全部气力,却总也跑不到边。我想起这是不是一种追求的渴望和生命的极限的搏斗呢?
科尔沁大草原,我们一见钟情,我的一颗山里人的心已经留在了草原上。


第8版(副刊)
专栏:山川风物

千佛岩
袁道斌
千佛岩位于四川夹江县城西三公里处。佛像刻在以“大观山”为主体的群山岩壁上,长约一华里,紧傍滔滔青衣江水,总数二千四百多尊,所以通称“千佛岩”。
这里的佛像,始凿于隋,唐时最多,延及明清,跨时千载,因有“千年修成千佛岩”之说。盛唐时期造佛之风盛行,开元年间,当海通和尚在嘉州(乐山)凌云寺主持雕凿乐山大佛之先,夹江最大寺院毘卢寺的主持僧人就招募大批工匠,在青衣江边开山造佛。夹江造佛求其多,大大小小各具特色。众多佛像中,最具特色的有弥勒坐佛、净土变、昆沙门天王、观音等。弥勒坐佛身高八尺,造型精美,比例适当;慈祥和蔼,含笑欲语;在姿势、仪表、衣着等方面,颇似乐山大佛。文管所同志讲,弥勒坐佛先凿于乐山大佛,是乐山大佛的“小样”。
除了弥勒坐佛,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中段那被称为“极乐世界”的洞窟,简介牌上写明它的佛家标准是“净土变”。六尺左右见方的龛窟中,刻有二百七十余尊各种形象的佛像和楼台亭阁、宝塔经幢。正中端坐的说法佛像神态庄重、慈祥,佛座后面的圆形大背光图案十分精美。殿堂内外,楼阁上下,众多弟子有坐有立,肃然听道。佛像头顶是飞天仙女,飘然若飞。佛座前面对称地排列着一支庞大的乐队,或操琴弄管,或挥袖献舞,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与众多佛像相映生辉的,还有其它一些古迹。佛像脚下是一段秦汉时期的古栈道,道上条石被踩得光滑发亮,足见当年这条古道的繁荣景况。悬岩绝壁上,各种横题、竖书、长词、短句星罗棋布,或赞山光水色,或抒发揽胜情怀,草、隶、篆皆备,仿佛一个书法展览呈现在游客眼前。北边山坡下,有一块突起的巨石,高约四丈,形似高台,台前刻着“点将台”三字。台边有梯步通向台顶,台后的石砌屏风上题“诸葛亮点将台”。当地人说,蜀汉丞相诸葛亮当年南征之时,曾在此地点将阅兵。台上至今留着供杆旗竖帜用的洞穴。高台下面是平整宽阔的大坝,可容万千甲士演练排兵,甚有阅兵场气氛。佛像之顶有一座大观山,山腰有连接成片的汉代岩基,有魏晋时代僚人居住过的洞穴,有各种造型精致的亭台;山顶有一造型精巧的大观楼,有茶园,可供游览者休息。整座山竹青松茂,游人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石阶上山,可以大饱眼福。


第8版(副刊)
专栏:

瑰宝 [油画]  王胜利


第8版(副刊)
专栏:

爱 李汇泉


第8版(副刊)
专栏:

咏《梦迢迢》
杜宣
1986年,为“西安事变”50周年。是夏,蛰居上海西郊养病。想起为了团结抗战,发动“双十二”事变的千古功臣张学良和他的患难伴侣赵绮霞还在台湾,没有行动自由;想起金瓯仍缺,祖国尚未统一,感慨系之矣。因作《梦迢迢》一剧。今夏特邀老友欧阳山尊自京来沪导演。由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于建国40周年之际在沪演出。爰得诗四首。

几番提笔几番停,夏日蜗居作苦吟;
写到西安心气壮,临潼捷报蒋生擒。

一梦迢迢五十秋,铁窗磨白少年头;
丹心只为驱强虏,坦荡从容作楚囚。

身如白璧貌如花,为报知心自毁家;
但使胸中明月在,甘投缧绁到天涯。

年年怕看中秋月,每到中秋暗自伤;
翘首长天问明月,白头何日好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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