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7月1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们的邓大姐》拍摄札记
本片编导、摄影 李则翔
早在1924年,邓大姐曾写下这样的诗句:
“掌着‘实践之灯’的我们,
将用那鲜红的热血,
一点点,
一滴滴地渲染在我们前进的路上,
斑斑的血迹,
留待送给我们的朋友,
聊当一盏‘实践之灯’!”
这一盏“实践之灯”,正是邓大姐,也是革命先辈们给予我们的精神财富。
我们的邓大姐从清朝末年到民国;从“五·四”运动到新中国诞生;从“十年动乱”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历尽了沧桑。她从一个爱国主义者成为共产主义战士,她是一代妇女领袖,是我们尊敬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她以无私的追求、高风亮节和毕生的奉献,在人民心中树立了丰碑。
可是,邓大姐总是强调说:“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当我们准备为她拍摄传记纪录片时,邓大姐明确地回答:“不要拍我,去拍在生产斗争第一线的工人同志、农民同志……”邓大姐是这样说了,然而,她那严以律己的思想品德,却更加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我要拍邓大姐,还要拍其他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这样做,不仅是为子孙后代留下宝贵的革命历史资料,更有其重大的现实教育意义。这也是纪录电影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当报请中央领导机关同意之后,我在邓大姐身边陆续工作了两年多。我知道,要在一部一个小时的纪录片里概括邓大姐70年的风霜岁月,我是力不从心的。因此,我特别感谢邓大姐身边工作人员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线索和鲜为人知的宝贵资料。当然,更要感谢邓大姐的配合:
当我们拍摄邓大姐讲述自己童年的时候,使我们深深地感觉到邓大姐对革命母亲的思念之情;
当讲到“五·四”运动时,我们似乎看到了当年只有15岁的邓大姐,作为演讲队长正站在斗争的前列同反动政府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当谈到她同周恩来相识、恋爱和定情的时候,在邓大姐欢笑的眼中,好像闪烁着青春的火花。事后邓大姐开玩笑说:“你这可是独家新闻。”
……
邓大姐是两次国共合作的参加者,也是国民党屠刀下的幸存者;在白色恐怖下,她坚持着地下斗争;在长征路上,她身患重病爬雪山过草地,行程二万五千里;解放后,邓大姐走遍祖国各地,她与人民水乳交融,人民,总是在她的心中。
我们拍摄和编用的每一个镜头,都深含着对大姐的热爱和崇敬的心情。我们在“五·四”运动70周年,也是邓大姐投身革命70周年之际,把这部影片献给观众!
人们常用“巾帼英雄”、“女中豪杰”来赞誉心目中尊敬的女性,然而,这些赞美的词句却难以概括邓大姐令人感佩的经历和堪称表率的品德。李先念主席为本片题名《我们的邓大姐》,也只有“我们的邓大姐”这简朴的称呼,才表达了人民对大姐的感情,准确地展现了影片的主题。


第8版(副刊)
专栏:

系在石磨上的憎爱
张晏斌
一……转、二……转、三……转……
我大汗淋漓,我头昏脑胀,我精疲力竭。
好象永远没有完。
我踮起脚尖来,伸头看磨盘那边的芭斗里还剩多少麦子,天还没有大亮,我个子又矮,看不大清楚,便焦急地问:“妈,还有多少?”
母亲愠怒地说:“相公,我巴不得一天到晚磨不停,天天有磨的,你急什么?”
我想借口撒尿趁机逃跑。妈说:“又要‘借尿遁’啊?磨!”
天大亮了。在几乎绝望中,石磨终于停了。我像死囚遇上了大赦,蹦跳着奔了出去。啊,我的蓝天,我的小河,我的喜鹊窝,我的蜜蜂、青蛙和小人书们!
可是第二天清晨,在睡意朦胧中,我又听到母亲来喊我们磨麦子。
我像一头稚嫩的牛犊,过早地被套上了犁耙。我恨透了那两片圆形石头造成的家伙,心里头以最恶意的语言诅咒它!它磨碎了我多少有趣的计划,磨去了我的金色童年!我巴不得永远不再干这枯躁无味的倒霉的营生!
我的愿望不久竟真的实现了——生产队里办起了公共食堂,香喷喷的大米饭、稠得吸不动的大米粥,一切都是现成的,到时候拿碗尽肚子装。我家的石磨被闲置在屋角里,我冲着它开心地笑了。
然而,公共食堂里没有聚宝盆,好日子没过几天,大米饭就不见了,连“鼻风吹起两道沟”的薄粥,也只是每人每顿两小勺。母亲每次把粥从食堂里打回来,总要加上许多青菜或萝卜英子或苕子和取之不尽的水,熬成散发着浓郁猪食味的一大锅,供我们“按需分配”。这种“饮料”虽然含有相当丰富的“叶绿素”,无奈在胃肠里停留的时间太短,到了晚上往往是“被子还没焐得暖,尿壶就要满”。几个月灌下来,人人满脸都是“叶绿素”。
这时候,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体会到母亲所说的“巴不得一天到晚磨不停”这句话里,含有多深的意蕴!
这时候,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觉得家中的石磨多么可爱!但它静静地躺在屋角,似在无言地笑我“少时不识愁滋味”!
终于有一点转机了:我和弟弟躲过生产队长的眼睛,在收割后的大田里拾回一些麦穗,一家人欢天喜地,连夜用手脱麦,连夜架起石磨风快地磨起来。这回我忘记了计算转数,只是觉得不过瘾,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见母亲脸上的水珠点点,亮晶晶的,是泪还是汗?是喜还是悲?我说不清楚。
第二天早上,我们吃了一顿不含“叶绿素”的面疙瘩,觉得平生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
于是再去做贼似地拾麦,夜里再发疯似地磨麦。那个不知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石头家伙,居然就这样伴我度过了少年时代——一个罕见的大饥馑时期。
后来我外出上学,逐渐地脱了“土气”,也逐渐地把对那盘石磨的爱和恨都给淡忘了,上次挈妇携子回故乡,八十高龄的老母亲说起我小时候磨磨怎样“借尿遁”躲懒、怎样不停地计算转数等等丑态,一家人笑的前仰后合,城里长大的儿子竟不知石磨为何物、磨磨为何事,因问“现在还磨不?”
母亲笑道:“如今哪里还用得着磨磨哟!米也好,面也罢,村里的粮食加工厂都用机器弄的好好的,用不着操这份心了!”
老人家顿一顿,又忧郁地说:“如今种田,全靠化肥当家,照这样弄下去,总有一天想磨没的磨——我是饿怕了!”
我不由的心里一沉,旋即询问家里那盘石磨何在,一家人竟不知它的去向。


第8版(副刊)
专栏:

丝路画展 别具风采
雷正民
去年夏秋之交,各地60多位画家,齐集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和刚刚获悉匆匆赶到的台湾、香港两位画家一起,开始踏上艰苦然而兴味无穷的“丝绸之路。”
他们在天池写生之后,东越巴里坤草原,翻天山南走敦煌,经哈密、吐鲁番,北上伊犁,掉头南下克孜尔千佛洞、喀什,跨越慕士塔格峰,直抵塔什库尔干。往返历时两个多月,行程足有两万余里,日夜兼程,对历史上丝绸之路的重镇要地和遗址,作了一次艺术考察。过去也有画家三、五结伴,或“单枪匹马”深入斯土,但迫于交通阻隔,多数只能在几个点上转转,得到一鳞半爪的印象。这次尽管也只能算是走马观花式的浏览,但对于向往已久的画家们来说,难得的是可以循历史故道,连贯行进,实地写生和搜集素材,毕竟称得上是总体观照,有比较完整概括的亲身感受,可供进一步构思酝酿,结构佳作。戈壁滩上汽车的颠簸,夜半岔道口的问路,忍饥忍渴,忽冷忽热,丝毫不能稍减画家们的兴致,大家都十分理解,唯有如此,方能探寻到艺术之根,可望结出丰硕的艺术之果。
这次富有意义的深入生活、艺术考察活动,由新疆美术家们发起,得到北京和全国各地美术家的积极响应,具有远见卓识的企业家们给予大力赞助,所到之处受到兄弟民族同胞各种各样的热情支持,使弘扬民族文化的这次活动,圆满得以实现。丝路上丰富的文物古迹、珍贵的宝藏,壮丽奇伟的边陲风光,各族人民神秘而又充满诗意的风土人情,豪爽好客的性格,特别是新时期十年来繁荣兴旺的景象,激发着画家们汹涌的创作灵感。他们满含情思地构想、推敲,创作出不少好作品。对于丝绸之路题材素有研究和兴趣的画家们,也从各地送来大量新作,经过评选一起在首都展出。历史的、现实的、风俗的、理性的……画家们各从自我独特的角度,展现着才思技艺。美妙的传说故事,扑朔迷离的神话,驰骋马上的猎手,葡萄架下的姑娘,草原牧场,巴札盛况,天山雪峰,远古岩画,沙原驼铃,彩塑壁画。总之,从中国腹地远至罗马,从久远的公元前到20世纪80年代的当下,如此巨大的时空跨度和丰富的内涵,展现在琳琅满目的画卷上,渗透着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奋发有为的精神。这个展览确有特色和生气。
烈日寒风中写生,长途跋涉去深入生活,诚然相当艰苦,但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传统、有振兴祖国艺术壮志、呼唤力作的中国画家们,将坚定地继续走与生活结合之路。


第8版(副刊)
专栏:

应当更好些
——写在美国大都会“歌剧使者”访华团演出时
欧阳照
音乐会已经结束。当美国大都会艺术家们在热烈掌声中向观众抛掷鲜花的时候,邻座一位朋友问我对这场音乐会评价如何,我就作了回答。我还要说,这是我个人听完音乐会的真实感受,既不盲目吹捧,也不故意贬损。艺术,尤其是歌剧艺术,毕竟是有其被各国观众认同的价值标准的。
大都会歌剧院,不仅在美国,即使在全世界也是有影响的公认的少数几个世界专业歌剧表演团体之一,阵容强大,人才济济。世界各国的美声歌唱家大都把能够加盟大都会歌剧院、与它签订演出合同引为骄傲。从这次组团访华的几位歌唱家来看,表演基本上是令人满意的;但与大都会歌剧院所拥有的声誉相比,却或多或少存在着某些遗憾。
不用说,整场音乐会中最令人难忘的是女高音歌唱家马丽塔·纳比亚的演唱。醇厚的金属般的音色,行腔的委婉自如,气息的贯通与流畅,高难度的声音控制和音量的大幅度对比,都给人以深刻印象。这一切,在她演唱的《月亮颂》中得到了近乎完美的体现。
与纳比亚并驾齐驱的是理查·尼斯。这位男高音歌唱家形象高大,气质雄健,声音坚实而明亮,他演唱的《他们把那吹来的风叫马丽亚》《如果没有歌声》完整动人、热情洋溢,有一种内在的艺术魅力充溢其间。
男高音弗莱德里克·考特也是一位有名的歌唱家,但他一开始登台时看来有些紧张,从声音到形体都有些僵硬,但在后来的几轮演唱中,尤其在演唱音乐剧《歌剧印象》选曲《那晚的音乐会》时,他显然恢复了自信,以辉煌的声音证明了自己的艺术实力。与他配对唱《茶花女》的《祝酒歌》的女高音是简·托伦,她的声音纯净、甜美、抒情,可惜台风和表演明显拘谨,这就不能不削弱了她的艺术感染力。女中音歌唱家琼·格里洛的热情奔放、男中音歌唱家多米尼克·科萨的严谨和庄重、男低音歌唱家马里奥·伯托里诺的富于幽默感以及他们训练有素的歌喉、各具特点的演唱,均为音乐会增添了斑斓绚丽的色调。使我感到不满足的是,这几位艺术家的演唱似乎少了点灵气和光采,缺乏那种支配听众、征服听众的神奇的魔力。
但整台晚会最使我感到遗憾的是钢琴家加里·迪帕斯夸西奥的演奏。看来他的演奏技术尚未达到成熟的境界。尤其在开场二重唱《祝酒歌》中,他的伴奏慌慌张张,跌跌撞撞,这样的粗糙竟然出现在大都会艺术家的音乐会中,实在令人吃惊。
对于这类室内音乐会,精雕细刻配合默契恐怕是最起码的要求。我认为这个要求得到较完满体现的是《弄臣》四重唱。包括钢琴伴奏在内的五位艺术家的表演是优秀而动人的。各个声部的旋律线条清晰,角色个性鲜明,而综合音乐效果又非常强烈和谐,确实把威尔第这首著名的歌剧四重唱所特有的戏剧内涵和音乐美质较好地揭示出来了。
中国观众不但热爱本国的音乐戏剧,而且也热爱世界各国的优秀歌剧作品和声乐表演艺术。十年来,中外歌剧艺术家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日见频繁。作为一名观众,我衷心希望这种交流与合作更加扩大,更加讲究质量,以丰富中国观众的精神生活。


第8版(副刊)
专栏:

帕米尔九月(油画)阿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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