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7月1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文章从生活来
陈伯吹
爱读希腊神话、格林童话(当然还有安徒生童话)的年轻读者,就因为这类作品神秘怪异,奇突有趣,从而引发了阅读兴趣。待等年龄渐长,知识增进,对于这类幻想性的作品,虽然在娱乐中也能领会它的微言大义,对世界事物有所评说,终究不免是隐隐约约的空中楼阁,太虚幻境,不免是“隔靴抓痒”,因而不再有童年时代惊喜交集之感。
这以后,对年长的读者说来,阅读的角度,倾向并注视在描写社会现实的作品上了。通过作家的笔触,画出人类社会生活的图景,从中理解事物,探索意义,既得知识,又受感动,作品将在读者的生命航程上起到积极的作用。
在当前万马奔腾的世界,时间、速度,众所注目。中国早就有“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谚语,各行各业,无不争先恐后,这也影响到文学的创作与作品的欣赏,促使作者与读者采取务实的态度(特别是后者)。于是在文坛上:小说(长篇小说为尤甚)不如报告文学,诗歌不如散文作品了。并不是在质量与兴趣上,前者不如后者,只是后者更适合于当前的浏览阅读,它们更贴近于生活实际,要求博闻之,明辨之。这也是时势造“英雄”吗?虽然这个譬喻是跛足的,但请姑妄听之;只在我的学习、阅读体察中,似乎正是如此。这回我有幸先睹为快地得读田永昌的从泰国归来,埋头窗下,几达两年,利用公余之暇,写出的《湄南河的诱惑——泰国探奇》(北京海潮出版社出版),而益信“文章从生活中来”是不易之论。
我满怀着好奇喜悦的心情,展开洋溢异国风光的这一书册,犹如欣欣然赴鸡尾酒会那样,沿着摆满色、香、味俱全的各式菜肴的长桌,毋需选择,反正都是逗人口味,引人食欲的篇章。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夜曼谷》,这是个多么富有诗意的命题,因而急不及待地读下去,果然文如其题,写得美。那曼谷夜市的商品世界,五光十色的街景,耸立在两旁的高楼,宽阔平坦的马路上,飞驰的汽车,尤如长龙游行在长河中。街灯雪亮,照射到首饰店里耀眼的金银珠宝,闪闪烁烁的光芒,令你恍惚身入其境。
作家通过轻灵的笔触,既写出了夜曼谷的灯海,又写出那昼曼谷的花海。是啊,满街花多,花鲜,花姿,花色,读来不觉满篇生香,疑是蘸了花叶写成的篇什。
这部佳作中还有一篇好文章,写到了《国王和他的女儿》。读至此,心砰然动:泰国王普密蓬的爱女诗琳通——身为公主,却能够像普通平民同样劳动,尽管她还是一位获得金质奖章的历史学士和文学士,于此可见她的学问了。果然她对中国的文学、考古、农业,都具有浓厚的兴趣和高度的修养。此外,更可敬的是她关心国事,关心人民,更关心儿童少年,在百忙中为他们创造精美而又富有营养的精神食粮——《顽皮透顶的盖珥》,《淘气过人的盖珥》,还有《小草的歌》……这是已经在北京、上海出版而为我所知道的。通过了作者的叙述描写,我们不仅享受了泰国的美景,也体会到了人情。


第8版(副刊)
专栏:

秋日太阳岛
侯滁生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火车上结识了三位日本朋友。应他们的请求,由我引路,一起去游秋天的太阳岛。
清晨,薄雾笼罩着江面,如万丈轻纱,给松花江添了层迷离的韵致。极目远观,太阳岛时隐时现,如梦中初醒的少女,羞答答地将自己遮起来。轻纱中,尚闪出几点白色的亮光,那是隐在灰色树丛中的几座俄式小房。
江面上,快艇飞驰而过,于是,那一江秋水便翻起朵朵浪花,且一层层展开,漫过来,直到我们的脚下,似在伸出浪的手臂,欢迎远方的客人。
近处岸边的榆树枝条,则伸开金黄的叶子,摇出一支“沙沙”的乐曲,将北国深秋的热情,无私地奉献出来。
透过枝条望去,小岛、江面、树木、小艇,都嵌在其中,犹如巨大富丽的窗帘上,缀了幅“榆枝江天”的画。
走下渡船,踏上环岛公路,只见满地金黄。不知是秋风的无情,还是落叶要归根。枝头仍存的嫩绿,地上满铺的苍黄,将万物和人生的哲理摆在我们面前,令人感慨万端。
路两旁,一边是垂柳,一边是白杨。它们好像全不顾秋的寂寞;风的冷峻,仍在低吟浅唱,婆娑起舞。那从杂草间隙中拔地而起的一两枝红叶,奋力扬起几把希望的火苗,仿佛要把生命之火烧到最后一刻。
下了石阶,风,一下子住了。堤上与堤下,似乎全然是两个世界:一个喧哗,一个恬静;一个温柔,一个狂躁。让人怀疑,这眼前突变的世界是不是真的。
有一段小路,是被拱形的葡萄架遮住的。走在下面,便被四周缠绕的枯枝、败叶压住了。
我不明白,这生与死的交替,败与荣的错落,竟是如此的残酷。如果说,春天本该是一片翠绿的话,那么,将果实和种籽奉献过后,秋天也本该是一片苍黄了。“暮年不足惜,青春尚可待呀!”日本朋友的一句话,倒点出了人生的一种态度。
登上“水阁云天”,凭台远眺,位于假山顶端的白亭首先映入眼帘。亭下面嵯峨险峻的假山上怪石林立,重重叠叠,勾勒出一幅繁而不乱、清雅宜人的水墨画。围山而栽的秋天之柳,又为这幅画嵌了圈金色的环。由亭而山,由山而柳,再由柳而湖,次第看去,那一汪秋水,滟滟生波,耀耀生粼。秋风乍起,将一湖秋水吹皱;秋阳斜照,搅亭台楼阁倒影于一身。看着这太阳湖,真不知是人在画中,还是画尽人意了!
登上白亭,从假山上往下看去,眼前便豁然开阔。那远树,近湖,江天,大地,都一下子朗阔起来。天的高远,地的壮阔,江的曲折,水的温柔,尽收眼底,使人赞叹造物主竟有如此的神力,将大自然中每样物体的性格,塑造得那样迥异。然而,虽各具千秋,厚薄有别,搭配在一起,却又显出万分的和谐,就如同人的千差万别,却能同生于一个地球上和睦相处一样。
三位日本朋友听了我的议论,都禁不住笑了。
踏上归途,走上那座石板小桥,见一个分岔的小亭横在眼前。秋色已深,路程尚远,分别在即,一丝迷茫爬上心头。路,本是要分的;人,也本是要分的。只是不要分得那么匆忙。于是,他们便说起了日本春天里开的一种小花。它开得烂漫,开得热烈,每当春风吹过的时候,它便漫山遍野地开起来。只因为它开得那么引人,那么注目,于是,它的零落倒无人记起了。也许,它只会盛开,不会零落的吧!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四季长在,青春永驻的花吧!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文谈

加拿大小说喜获丰收
申奥
20年前加拿大文学在国外的影响尚小,近年来由于涌现了一群才华出众的小说家,已为举世瞩目。现在有150所外国大学开设了加拿大文学课程,在苏联、荷兰、印度等14个国家成立了加拿大文学研究会,英美的各大出版社竞相推出加拿大的文学精品。
现年49岁的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这群小说家中佼佼者。她是诗人和评论家,1969年发表第一部小说《厌食妇人》,展露了小说创作的才能。以后她又陆续发表了小说《神谕夫人》、《表面》和《在男子汉前的生活》,1986年出版的《女仆的故事》和去年出版的《猫眼》,使她获得了巨大的国际声誉。她的小说,主人公都是年轻妇女,描写细腻,感情真挚。例如《厌食妇女》是叙述一位女市场研究员得知将与一个坏人结婚后便得了厌食症的痛苦经历。《猫眼》是一位女画家对自己一生的回顾与反思。目前阿特伍德已成为加拿大文坛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的作品已销售数百万册,被译成20多种文字在25个国家出版。在美国还成立了专门研究她的阿特伍德学会。
重要的新小说家的作品还有加利·罗思的《月亮之泪》,反映感化院中的悲惨生活,刻画了犯人们的心理状态;里克·萨纽汀的《无信仰的人》描写一个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由于放弃了犹太教信仰,感到精神上的空虚,力图寻求一些东西来填补这个真空;马特·柯亨的《生活在水上》,记述一群人默默无闻地辛勤劳动一生却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其他优秀小说还有罗伯逊·戴维斯的《骨子里包藏什么》、蒂莫塞·芬德勒的《著名的遗言》和迈克尔·翁达捷的《在狮皮中》等。
一些老作家也焕发了青春,写出了浪漫色彩浓厚的新作。85岁的莫莱·加拉翰的第20部小说《旅途中的一个狂妄老人》,叙述一位有声望的英国记者把他的富有朝气的理想传递给青年一代;74岁的威·奥·米切尔的第15部小说《瓢虫,瓢虫》,描写一位退休的孤独学者肯·莱昂收容并保护了一个年轻的单身母亲和她的5岁女孩,因而重新感到人生的欢乐。
侦探和惊险小说过去几乎无人涉足,现在这个领域已拥有赖特、德维勒耳、腾普莱顿、巴斯等一批作家。较著名的作品有杨格的《严寒中的谋杀》。


第8版(副刊)
专栏:

枕木
管志斌莫说了,劈天盖地的奔突中就这样度着岁月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上个性截削成形青翠葱郁的一页裁成梦的记忆它——缄默了尽管那呼啸震耳欲聋坎坷窝里起舞般弹直脊骨掮起长长的一条通衢递送长长的一支心愿让滚雷挟着笑语流去不管人们是否看见脚底下的它它的忠诚,它的功绩就这样度着岁月年复一年,月重一月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目前更需要杂文
人民日报自恢复八版以来,《大地》上杂文少了。然而,现在正是特别需要杂文的时候,用鲁迅的话说,需要匕首和投枪。一个时期之中(到现在还没有停止,大概今后也不会停止),《美国之音》谣言惑众,正如《何典》序中所说:“无中生有,萃来海外奇谈。”真是“不过逢场作戏,随口喷蛆;何妨见景生情,凭空捣鬼。一路顺手牵羊,恰似拾蒲鞋配对;到处搜须捉虱,赛过搲迷雾做饼。”“新翻腾使出花斧头,老话头箍成旧马桶。”“天壳海盖,讲来七缠八丫叉;神出鬼没,闹得六缸水弗浑。”对于这种种情况,难道我们不要反驳、批判,不要战斗吗?
杂文是解剖刀。把暴徒们残暴的行径和丑恶的灵魂公之于众,可以使心地善良的人们不再受其欺骗,使受蒙蔽的人清醒起来。
杂文也会是良药。“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由于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种种思想影响,是非不清、黑白不分、真理不明的现象是存在的。澄清思想上的混乱,要做的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不是也需要杂文吗?
杂文,大有可为,此其时也。
夏阳


第8版(副刊)
专栏:

静静向你走来
筱园
新疆喀纳斯湖
远远的,我望着你,望着你沉思的明眸。我的心,也在沉默。我不忍打扰,生怕惊醒了你甜美的梦。
倚树而立,神思天外,我会的,我会站成一棵树的。相信我,请相信我,纵然你走的那一天,没有向我道一声珍重,我理解,理解你的心。
安卧在山峦的怀抱里,也是一种追求,静化在幼林的绿荫下,也是一种追求。和蓝天相握在深山,不也是一种追求?和小草依偎在天边,不也是一种追求?
我孤独的心中不会生长仇恨,你碧蓝纯净的美,不会引起我的嫉妒,相信,请相信我。为你惊世骇俗的俏丽,我只会祝福,为你清新欲滴的神往,我只会祝福。
远远的,我望着你,望着你沉思的明眸,我的心,也在沉默。
阿尔泰原始森林
在罕无人迹的地方,我又听到了喧嚣,一种竞技场中的喧嚣;又闻到了硝烟,一种古战场上的硝烟。
已逝去的依然在我心中珍存,该得到的却迟迟不肯露出芳容。
千缠百绕的藤萝无法阻止向上伸去的枝蔓寻找阳光;密密层层的枝叶无法阻挡破土萌生的幼芽畅饮甘露。
每一棵茁壮的树木都在竭力展示新生的绿叶;每一个弱小的生命都在拚力奏响青春的乐章。
阳光也被这热情的相邀感动了,在天地间洒片片金光。
在罕无人迹的地方,我又看到了竞争,一种无声无息中展开的激烈的竞争。为了得到每一寸阳光,这里的生命都只选择一种生存方式——
高高地挺立,向上,向上。


第8版(副刊)
专栏:

长啸壮松风〔中国画〕朱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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