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部世界名著译本中包含着:苦涩、凄凉、辛酸
《静静的顿河》校译忆往
贾刚
我与金人
60年代初,著名的老一代翻译家金人直接从俄文译的高尔基的长篇历史巨著《克里姆·萨姆金的一生》一、二、三部,相继出版。那时我正在工厂接受“监督劳动”。晚上,为了消磨时间和学习,就买来这三部,对照原文,仔细阅读起来。在约一年的时间里校读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但也发现译文中存在的不少值得商榷的问题。我把它们制成卡片,分类整理出来并提出了修改意见,寄给人民文学出版社转金人。
很快就收到他的回信。他很谦虚地说,我提出的问题及修改意见都很中肯,他已征得出版社的同意,把正在排印的第四部原稿抽回,拟请我校订后再排印。我回信表示愿意效劳。此后,便是双方单位人事部门办借调交涉了。哪里知道,我尽管已经“回到人民的队伍”,但仍属“控制使用对象”,所以一直交涉到“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就是我与金人的一场“文字之交”。我们通过很多信,而且都住在北京,但是谁都不曾提出过见面的愿望。由此我已经感觉到,他的政治处境大概也很不妙。“文革”中,我从出版社“造反派”的“战报”中果然看到批判揭发他的文章,知他已被打入另册,而且是“重点人物”。后又听说,他在动乱中不幸逝世。
1984年春4月,我偶然受命校订金人译的《静静的顿河》,有机会从“文革”查抄幸存下来的书刊中寻觅与《静静的顿河》有关的资料。原文和译本当然早被红卫兵抄去,只剩下了当时用旧台历做的卡片。抚今思昔,不胜感慨。
肖洛霍夫对《静静的顿河》的几次重大修改
米哈伊尔·肖洛霍夫于1926—1940年间写成《静静的顿河》后,共进行过三次修改,即1953年、1964年和1980年版。其中1953年版完全是斯大林现象的产物。作家为了迎合斯大林及御用评论家的批评,取悦斯大林,违心地对初版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增删改动多达三百余处,还把斯大林的名字硬塞进书中,与列宁并列。
苏共“二十大”后,苏联的政治形势骤变,文坛出现了“解冻”现象。于是肖洛霍夫又对1953年版大加修改,删去了斯大林的名字和几乎全部违心的修改,基本上又恢复了初版的原貌,这就是1964年版。1980年版是作家生前对《静静的顿河》的最后一次修订,只对1964年版作了极个别的、细微的改动。
关于旧译本和新译本
金人的40年代初的译本是根据初版译出的。由于抗日战争、白色恐怖和缺乏必要的工具书、参考资料,因而翻译这样的长篇巨著,译文中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这个译本一直刊行到1951年,先后出过八版。
195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新版的《静静的顿河》,这是金人根据1953年俄文新版改译的。苏联研究肖洛霍夫的专家康·普列玛认为1953年版是《静静的顿河》整个创作出版史上的“黑暗时代”或“污点”。作家本人对之也深恶痛绝,可是这个版本却在中国“独领风骚”达30年之久。我国老一代的读者和研究者绝大部分用的都是这个版本。
我这次校译根据的是1964年《消息报》出版社出版的本子,并参考了苏联国家文学出版社1953年版、《真理报》出版社1980年出版的选集本和莫斯科外文出版局出版的司蒂芬·加里的英译本。
新版人物姓名的翻译均按《俄语姓名译名手册》(商务版)译出,但考虑到一些主要人物,如葛利高里、阿克西妮亚、司捷潘、娜塔莉亚、莫霍夫和利斯特尼茨基父子等的译名在我国读者与研究《静静的顿河》的诸多专著中,已非常熟悉和通用,所以这几个家族的成员都保留了原来的译名,只对个别罕见的字,如“婀”作了改动。
遗憾的是金人已经不能看到他曾盼望“有朝一日”出版的新版本了。


第8版(副刊)
专栏:影视窗

  电视剧何以越拍越长 单本剧佳作何以越来越少
呼唤电视单本剧的佳作
仲呈祥
一年一度的全国优秀电视剧“飞天奖”评选又要开始了。人们在回顾近一年来屏幕上的电视剧创作时,突出地感到:电视剧越拍越长。电视连续剧的佳作还可以举出一长串,而电视单本剧的佳作几乎凤毛麟角,呼声较高的只有《白色山岗》、《纸船》、《云雾》等屈指可数的几部。
然而,观众却在期待着更多的优秀单本剧问世。毋庸否认,电视连续剧自有其优势。连续剧佳作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难忘的。但对不少观众说来,由于公务的繁忙和生活节奏的加快,使他们不能一集不漏地坐在屏幕前欣赏,这又不能不是憾事。因此,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里欣赏完一个短小精悍的电视剧佳作,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审美享受。
现在要问:电视剧何以越拍越长?单本剧佳作何以越来越少?
我想,其间的缘由很多。但有两条,是应当而且可以从眼前就开始着手切实改进的。其一,是现行的电视剧稿酬制度。按集付酬,集数越多钱越多。于是,本来两集打住正好的,设法渗入水分,变成四集,稿酬也就翻了一倍。长风,拖风,就是这么刮起来的。这叫做铜臭锈蚀了艺术!为什么就不能改按集付酬为按质付酬呢?两集甚至一集的优秀单本剧,如《秋白之死》、《希波克拉底誓言》,其稿酬为何不可以比那些四集乃至八集的平庸粗糙的连续剧稿酬更高呢?与此相关的是拍摄投资,也不宜按集论数。按时下行情,一集给拍摄费四万左右,两集就翻倍,集数越多投资费越多,这也客观上刺激了长风。其二,是“飞天奖”和各种评奖应注重鼓励单本剧佳作。为什么近一年的优秀单本剧尤其少?这恐怕与上一届“飞天奖”在评选中对单本剧佳作的发现、鼓励有所失误有关。譬如,在单本剧样式和电视剧语言方面都确有创新的《我们起誓》,在喜剧上确有探索而广大观众又拍手叫好的《大马路小胡同》等佳作,都未能榜上有名。这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挫伤了那些矢志于单本剧创作的电视艺术家们的积极性?而由《中国广播影视》杂志主办的在全国范围影响颇大的“十佳影视导演”评选中,竟无一名从事单本剧创作的电视剧优秀导演荣登金榜,这种失之公允的评选对单本剧创作产生的影响,恐怕也不会令人乐观。


第8版(副刊)
专栏:

  蚕豆情
  李清山
每当树叶黄了,北风起了,飘飘飏飏的瑞雪过后,母亲总寄蚕豆来。
我对蚕豆有一种悠长的感情。在我绿鬓年少之时,每当玩到半晌,推开家门一喊饿,母亲总眯眯一笑,撩开衣襟,从兜里掏出一把蚕豆,我便掬着双手接过来,用嘴噙起一颗,眨巴着眼,冲着母亲咯嘣咯嘣吃着,越嚼越觉得香甜。
母亲是做蚕豆的能手。她会把蚕豆炒成红脸花脸的“铁豆豆”,又会把蚕豆炒成裂嘴笑的“酥豆豆”。偶尔还给我煮蚕豆,她先把蚕豆泡在瓦盆里,用苫布盖住,放在热炕头上。每天,我都要悄悄掀开蒙布看上几遍,呀,蚕豆“胖”了,蚕豆拱出尖芽芽了,芽芽长成小犄角了,我便磨着母亲给煮,母亲总是说:“再长长吧。”我便撒娇,抹泪,直闹到蚕豆“赴汤蹈火”。蚕豆下锅后,母亲还要放几瓣用过的大料,抓几粒花椒,撒一把青盐,腾腾的热气冒过,一出锅,我便端过第一碗,趴在炕沿上,像小猫叼住了鱼。
待我长大了,离家外出上学了,参加工作了,每次探家,母亲还是变着样儿给做这样那样的蚕豆。临行前几天,母亲更是忙到了高潮,小炕青灯,方桌之上,蚕豆堆成小山,母亲戴上花镜,盘腿而坐,用那干瘦的手,拣大颗的蚕豆一粒一粒地挑呀挑呀,那么耐心,那么专注,把一片深情都溶化在了蚕豆之中。
我结婚后,很少回家了,但“蚕豆爱好者”的队伍却在扩大。每到春节,招待亲朋好友的席面上,总有妻子的拿手戏:油炸蚕豆,肉炒蚕豆,怪味豆儿……,孩子从懂事的时候起,也吃上了铁豆豆、酥豆豆、煮蚕豆。每到穿起棉衣,总要问:“奶奶还不寄蚕豆来?”我把这一信息写信告诉了母亲,她高兴得什么似的,不论丰年歉年,年年寄蚕豆,准确的像过了霜降必然立冬一样。
又是一个落叶归根的时节,我拿着第一次姗姗来迟的寄自家乡的邮包,一进家门,孩子双手举成丫形跑过来,用手摸摸邮包,一听说是蚕豆,噘着嘴走开了。妻子接过邮包,放在桌子上,微笑着说:“去年妈邮来的蚕豆还没动呢,让老人家以后别寄了。”
一种怅有所失的感情涌上我的心头,我慢慢拿起邮包,掂掂,沉沉的;看看,细细针,密密线,针针线线缝得都那么仔细;拆开,掬起一捧,大如枣,红如铁,颗颗粒粒,筛过一般匀。
儿子凑上来,胖胖的小手把一粒花生蘸塞在我的嘴里,调皮地问:“爸爸,花生好吃?蚕豆好吃?”
我的心一颤,像小时候那样,把掬着蚕豆的双手贴近嘴唇,噙起一颗,慢慢地咀嚼着,有几分甜,有几分涩,恩情、别情一齐涌上心头,化成一股热流,窜上喉咙,终于两滴欣慰的泪,掉在了家乡的蚕豆上……


第8版(副刊)
专栏:

  刘凌沧的美术创作
已故中国画家、国画理论家、教育家刘凌沧先生,以其精湛的工笔重彩人物画而闻名于世。
他是河北固安人,14岁拜民间画工李东园为师,掌握了一定造型手段和设色技法。1926年,由师杨冠如介绍入中国画研究会学习,继承了工笔重彩人物画著名画家徐燕孙、管平湖、俞明的传统技法。1928年,又进北京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深造。有《唐代人物画》、《宋代人物画》、《中国古代人物画选集》、《中国画的工笔重彩技法》等论著。他善长历史故事和仕女画,创作的《卓文君听琴图》(见右图)、《文成公主》、《李白清平调诗意》、《屈子行吟图》等许多力作,笔墨苍劲刚健,画风浑厚沉着,工意兼善,用线长短粗细都能恰当地表现出衣饰的质感。 沈希诚
(附图片)
“卓文君听琴图”的局部画面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内行整内行,整得更在行”
电视连续剧《绿荫》里有这么一段情节,当教英语的任老师得知自己最终被赶出树人中学时,悲愤地对何子寒说:“这叫内行整内行,整得更在行。”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事确实不乏其例,以至有些颇有成就的人哀叹说,还不如找个外行当领导,免得天天受说不清、道不明的窝囊气。
内行整人之所以在行,因为这种人知道采取什么手段,既整了人,又叫上下左右包括被整的人谁也说不出是在整人。在《绿荫》里明明校方看不惯这位既无文凭又桀骜不驯、且敢于冲破校规穿着式样新颖的裙子上课的女教师,却以调动工作为由“提升”她到普通中学当教研组长。你说校方看不起没文凭的人么?但提升了你;你说把你赶出校门么?但这是为了加强普通中学师资力量的需要。以往外行整人,往往漏洞百出,还有个平反改正的时候。现在呢,整得合情合理,啥时候都叫你有苦说不出。
同行是冤家、文人相轻的恶习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绝迹。确有一些人不去勤奋工作,钻研学问以赶上超过别人,总是千方百计地运用手中的权力和不负责任的嘴巴去整人、伤人,把精力放在无尽无止的内耗上。这种人之可恶在于他们有高于别人的招数,且有着文化人的招牌。对他们不提防是不行的。 杜元铎


第8版(副刊)
专栏:

  微笑
  江德文
甜甜的笑靥
流泻在绿绿的嫩叶上
淡紫的花瓣
吐露着春日的馥郁
恬静的微笑
不惊忧蝴蝶的梦境
悠然的情思
不惹起蜜蜂的喧哗
愿是蝴蝶的梦幻
漂泊在你微笑的湖里
愿是蜜的细语
在我心巢里
酿制微笑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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